顧疏眼神一閃。光頭見狀又加了一句:“若是做不出來……我可要代你家大人好好教訓教訓你,這經理不是不給免單麽,你要做不出來,就老老實實幫我把這一桌付了,不過分吧?”原來這光頭不務正業,每天閑著就惹是生非,好好一頓飯確實稍微上菜晚了些,但也絕沒有40分鍾那樣久。他脾氣上來眼看越鬧越大,便動了心思想賴賬。一開始讓經理給免單,經理反而叫出保安,正進退兩難時顧疏殷朝暮撞上來,便把心思打到了他兩人頭上。這人看著憨傻,其實心思並不粗,一看殷朝暮有理有據來了一大段,便有些擔心這兩人真拿出什麽證據來證明豬骨煲不是廚房做的。雖然說不好證明,但萬一呢?萬一他們拿出個單子上寫著“xxx親手做xxx,以此為證”之類不靠譜的東西……怎麽辦?所以光頭搶先立下賭約,他是看準了這兩人都是少爺模樣,不像會做飯的。何況會做飯和會做豬骨煲還是兩迴事,更別提還要一模一樣的,可以說這是個萬全把握的賭約。看到顧疏目光有些猶豫,他還怕這兩人不答應,又特意加了一句:“怎麽,不敢應下?那你就給我道個歉,老老實實走人,我再跟經理慢慢理論。”顧疏臉上連連變色,最後一咬牙道:“就這麽辦。不過你要輸了呢?”光頭心裏暗罵:廢話,我可能輸?嘴上敷衍道:“我要輸了,就幫你付一單,總行了吧?”顧疏笑眯眯道:“那行,經理,麻煩您給做個見證,可以嗎?”經理當然不信他一副成功人士甲的樣子能做出豬骨煲來,但想到之前這人非要下廚,便升起微弱的信心,猶疑道:“您莫非也是廚師?失敬失敬。”顧疏手還搭在殷朝暮肩上不肯放下來,微笑道:“當然不是。”經理瞬間臉上灰白一片:“那……”你表現得一代廚神算咋迴事?他又看看殷朝暮,琢磨來琢磨去,這位比顧疏還像少爺,一看就十指不沾陽春水,忍不住好意提醒:“你們二位,實在沒必要跟這種人攪和。”“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顧疏繼續微笑:“如果我幫你們解決了這樁麻煩,還請經理記得日後在菜譜上多加幾道粵菜,比較符合大眾口味。”殷朝暮耳中聽他說“日後”兩字,忍不住就想得發散開去,卻又不好明著指責。顧疏看心上人明白過來,笑容更深:“等我把他們打發走,給你說幾道菜,你記下來。”他口氣像上司對下屬,而且那句“把他們打發走”,仿佛那幾個大漢根本不放在眼裏,賭約更是十拿九穩,態度自然地,好像廚神一樣,笑得殷朝暮肚子都痛。老實說,如果不是顧疏的對手而是他的隊友,看他故意設圈子耍人玩兒,確實挺有趣。經理雖然沒鬧明白自己一家山西麵食館,怎麽就需要加幾道粵菜來迎合大眾口味,但此刻也管不了那麽多,連聲答應,就等著顧疏大施身手一展廚藝。這邊半天沒動靜,那邊光頭看他們磨磨唧唧便嘲笑:“怎麽,大廚呢?趕緊做吧!”顧疏掃他一眼,懶洋洋地把外套脫了隻剩裏麵淺藍色襯衫:“經理是新人?”那經理領著他往廚房走,一愣道:“是,今年三月何經理因病離職,才換我負責。您這麽問是……?”顧疏搖搖頭,去了廚房。圍觀的群眾有些見事態已被控製便默默走人,有些卻興致盎然地留下來等著看結果。顧疏進了廚房,光頭那邊就跟進去監督;反觀殷朝暮卻沒跟進去湊熱鬧。他是半點也不擔心,顧疏賭徒心理重,但從不做真正沒把握的事。果然,正如之前所說,豬骨都是半成品,不到二十分鍾後,一堆人又走了出來。隻不過經理一臉喜色,光頭則神情難看,隻有顧疏一出來就衝著殷朝暮過來,笑眯眯道:“等久了?”殷朝暮搖頭:“贏了啊?”這時光頭與眼鏡男一撥人走了過來,憋了憋,還是沒把道歉的話憋出來,但從兜裏掏出五百塊錢拍在桌上:“經理,這兩桌的錢放這兒了。”之後就氣哼哼走出門,還沒走遠就響起那些人怒罵抱怨的聲音。經理指揮了幾個服務生收拾後續工作,一邊快步過來給兩人鞠了一躬:“今天真是多謝兩位了,這是我的名片,咱們交個朋友。以後兩位再來小店,小店給打八折。要是沒有兩位,隻怕今天的事還不好解決,話不多說,不過我真沒想到這位——”他看了眼顧疏,繼續說:“還是咱們王大廚的學生。您怎麽沒早說呢,這鬧得真是,嗬嗬。”顧疏輕笑:“學生談不上,我就跟你們王大廚學過一道豬骨煲而已。大約兩年前的事了,你當時還不在,所以就沒說。對了我剛剛讓加的粵菜你記下了吧?”經理連連點頭,小雞啄米一樣:“記下了記下了,都是迎合大眾口味、這附近居民喜聞樂見的。二位忙著,我先去別處看看,少陪。”說完他再鞠一躬轉身去忙方才因鬧事積下的公作,心裏其實各種困惑:附近居民都是北方人,哪裏喜聞樂見了啊。顧疏站起身:“咱們也迴家吧?”殷朝暮點頭。他兩人走後,突然有桌正吃飯的年輕女孩兒問她母親:“媽,你看剛那倆人,就是個子高點的那個,是不是挺像顧疏的?演《傾城》和《重耳》那個。是不是是不是!”她母親想了想,搖頭:“不清楚,我又不知道你們追的那些小明星。可能是吧……”7171、不止是戲(一) ...兩人走在路上,夜風習習,殷朝暮偏頭看了看身旁的人,咳嗽一聲:“你……兩年前在那裏學的豬骨煲?”顧疏看了他一眼:“嗯。”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兩年前顧疏還沒有跟姚恩林在一起呢?他有把握顧疏即便現在心裏還是有自己,可畢竟夾著個正牌兒女友,怎麽想都不大舒服。兩人走到樓下,電梯顯示在六層,顧疏隨口道:“走樓梯吧,就三層。”殷朝暮點頭跟上去,正是七點出頭,一團漆黑,顧疏走了兩步驀然停住.黑暗中殷朝暮正想咳嗽一聲將燈光打開,就聽見前麵悶悶的聲音響起:“把手給我,我記得你夜裏視覺不好。”他怔怔將手伸向黑暗,果然有個溫暖的手掌等在那裏。他確實看不太清,走得格外慢,顧疏走在前麵,雖然沒有再出聲提醒,但那靜靜的唿吸就在身邊,竟格外安心。兩人一路上了三層,都不約而同選擇性忘記聲控燈這件事,直到顧疏掏出鑰匙開門,殷朝暮才抽出手退後一步,拍開了門燈。進了屋,殷朝暮有些局促,好在顧疏似乎很忙,並沒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晚上他洗完澡出來,那位正窩在沙發上翻著一本厚厚的硬殼書,右手正拿著細長的鋼筆去沾蘭墨水。落地燈光線比較暗,映得讀書人格外特別認真——像小學生一樣做筆記,身旁的靠墊邊還摞了三四本參考資料,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臉上表情很嚴肅。殷朝暮擦著頭發,見到這幅景象,莫名想起自己小時候見過的父親。他父親看書非要揪出人家哪裏哪裏寫的有問題,哪裏哪裏毫無根據,最後批注都能把空白填滿。說實話,除了殷則寧,顧疏是他見過的第二位寫任何字都用鋼筆的男人。忘了是哪本書裏提到過,喜歡用鋼筆的男人比較追求完美,因為鋼筆用不好很容易弄成一團糟,隻有追求完美的男人才耐得下心去練鋼筆字。這麽說倒真符合,顧疏就是個比較龜毛的男人。殷朝暮想著想著,就笑出聲。“洗完了?”“嗯,今晚姚小姐不迴來嗎?”“她不迴這裏。”顧疏放下手裏的鋼筆,夾了個便箋放在正看的那一頁做書簽,然後把書合上抬起頭,笑得若有深意:“放心,她就是迴來你也有地方住。樓上客房,我帶你去。”聽到自己睡客房,殷朝暮心裏稍稍一寬,隨後又有點失望。倒不是說多想和顧疏一起睡,而是照兩人這一天的相處模式來看,那家夥絕不會放過這麽個大好機會!他甚至想好要如何推辭,突然聽到人家完全不是這麽迴事兒,就如同一拳砸在棉花堆,憋屈得很。顧疏比他想的還有素質,站起身當先一步上了樓,打開客房的門:“你好好休息……脖子還疼麽?”“沒事。”殷朝暮覆上自己側頸摸了摸,手下皮膚並不光滑,似乎有一個印子留了上去。“那好,房間裏放了兩本小說,你可以看看,早點睡。”顧疏說完就伸手去幫他關台燈。“等等,我自己來就可以。”顧疏微笑:“這麽客氣幹什麽……還是不放心?你可以鎖門,我說過,你不喜歡我什麽也不會做。你也知道,我從來不騙你的。”殷朝暮覺得自己臉紅了,卻仍沒有輕信,遲疑了下慢吞吞開口:“我自己關就好。你出去吧。”顧疏挑眉,顯然也沒料到這人心智這麽堅定,隻得惋惜地退出去。午夜,殷朝暮口渴起身,他記得二樓顧疏房間頂頭的過道就有一個飲水機,於是打開門走出去。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他困倦不已,迷迷糊糊喝完水往迴走,突然意識到旁邊正在經過的房間裏亮著燈,還隱約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本來,他是絕不會去探聽他人隱私的,但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於是猶豫再三,最終沒把持住,讓好奇戰勝了教養、在顧疏臥室外停住腳步。房門不知是不是疏忽大意,竟沒合嚴實,漏了一點細微的聲音出來。他微傾身體湊過去,聽見房間裏顧疏正在和人講電話:“……對了,你告訴姚恩林,讓她管好自己,不要忘記我跟她說過的話。”殷朝暮心中一動,總覺得這種涼薄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自己女友,漠不關心裏似乎……還帶著幾絲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