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約五分鍾,再沒第二條短信發過來,殷朝暮才確信的確有什麽所謂的“照片”被人拿捏住,而且那東西的分量也一定很重,至少重到他們有把握,殷朝暮一定會趕過去。他想了想,分別發了兩條短信,將來電提示改成震動放進褲兜,才慢慢走進先愛先醉旁邊的昏暗小道兒。這一條街,表麵上商鋪林裏,內裏卻縱深數裏,巷道複雜。殷朝暮一走進這座內有乾坤的街道網,就分不大清南北,隻得掏出手機再次打過去。“你說的綜合樓在哪裏?”負責人這迴也不編那些虛的,慢悠悠道:“想通了?我就知道您是明白人,來拿了照片就走,真沒您什麽事兒其實。”殷朝暮打斷他:“少廢話,告訴我怎麽走。”負責人道:“看到xx甩賣了嗎?走過去三百米第二個岔路左轉,再走50米,到了給我電話,我接您。”負責人口中的綜合樓是棟灰撲撲的小樓。殷朝暮到的時候,那人嘿嘿笑了兩聲,很滿意他沒拖家帶口,而是孤身前來,直接把人請上二樓。二樓整個是一間未裝修的毛坯房,隻隨便擺了座紅皮沙發,沙發一條鋼腿兒還頂破皮套支楞出來。刀疤臉“南哥”正歪在上麵,斜斜點了支煙。他身後站著幾個不懷好意的小混混,看見殷朝暮進來,都露出了打量的神色。殷朝暮眼都沒眨一下,跟著負責人一進門,淡淡開口:“人來了,照片呢?”刀疤臉掐掉煙,小眼眯成一條縫兒:“不急不急,咱可要好好認識認識,能讓顧疏那狼崽子看上的,是塊兒什麽材料!兄弟們都看看,給老子認清楚這張臉,記住了,咱就毀在這張臉上了。”說完他就細細盯著殷朝暮,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動作。可惜即便聽到顧疏這兩個字,殷朝暮也仍然沒有什麽反應,這讓他失望之餘不免有些惱羞成怒。“怎麽,表現得這麽無動於衷幹嘛啊,你昨兒個晚上都能跟男人滾上床,今天擺這麽副冷冰冰的樣子,裝什麽呢?”殷朝暮眼神劇烈地縮了下,手插在褲袋裏,刀疤臉卻仍能看得到那隻手猛地震了兩下,不禁得意地露出個泛著狠意的笑。“外麵兒酒吧被封,可都是你男人的傑作。早看出這家夥不是個東西,兩麵三刀就罷了,扭臉兒丫就敢報警。嘿,你可小心著,顧疏那小子養不熟,別哪天睡在一張床上,夢裏被他捅刀子。”殷朝暮斂了斂眉心,光華的額頭上透出道淺淺的紋路,他靜靜立在那裏,樣子好看得邪乎兒。聽刀疤臉發泄了半天,隻說了一句話:“顧疏是顧疏,我隻要照片。你既然有,便拿出來我看看。”刀疤臉笑出聲兒來,似乎聽見什麽好笑的笑話:“你們看,怪不得狼崽子喜歡得緊,這脾氣這模樣兒,嘖嘖~兄弟,要不你跟我混,哥一定捧你當紅牌兒少爺,啊?哈哈——”殷朝暮靜靜說:“顧疏舉報了你的酒吧,找我來做什麽?”“南哥”似是大難臨頭,已經有些豁出去的瘋狂,幹脆實打實說:“當然是因為這小子賊得很,兄弟抓他不到,隻能把他心上人拎來掛著,我可不信他敢不迴來……”他說到這裏,眼神陰狠下來,掏出把市麵兒上賣的水果刀把玩兒兩下,舔了舔嘴唇兒:“來,把照片兒給殷先生送過去,好叫殷先生知道,咱們啊,是講信用的人。您隻要老老實實在這兒喝兩杯水、坐一會兒,就沒您的事兒。”他身後一個染黃毛兒的小弟竄出來,手中拿著個信封,遞到殷朝暮手上時,還趁機摸了他光滑的手腕兒一把,隨即砸麽著嘴道:“誒喲,不小心不小心,您可別放心上啊!哈哈——”殷朝暮看了他一眼,從信封中取出照片兒,似乎有些看不清,便走到窗戶旁邊倚著,一張張看過去。那照片其實什麽都沒有,隻有在包廂裏顧疏替他喝酒時的一張,顧疏拉著他手走出包廂的一張,以及他站在108門前、顧疏開門時的一張,和顧疏把他護在身後、伸手去推姚恩林的一張。這四張照片兒明擺是從監控器上截下來的糙圖,不僅色彩黑白,因為角度問題,人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晰。但僅僅四張照片裏,顧疏每一次迴護他的姿態卻非常明顯,而殷朝暮也是直到看見照片,才知道每一次自己下意識的動作中,與顧疏有種自然而然的親密。他反複看著那張顧疏喝酒的照片,心裏想:明明……就不能喝啊……真是蠢得要死。那負責人看他盯著照片入神,便調笑道:“這小子心黑手狠,我好歹也關照過他家裏多少年,他老媽子還指著老子的錢吊命呢,竟然敢給我擺這麽一道兒!哼,他大概是以為老子出不來了,說什麽要怪就怪我惹了你。嘖嘖~這真冤枉,誰想得到你倆那點兒破事兒啊,說說唄,是不是小兩口子吵架,他就瘋了?嗯?”殷朝暮大拇指摩挲著那張照片,沒理他,他便接著說:“那小子厲害,一封酒吧就先把母帶要去毀了,這可是哥手裏的珍藏版啊,等他來了,就送你留個紀念,如何?”他說完又得意地笑了一陣兒:“擦,這次要不是有貴人搭手,還真被他搞死了……”“是麽?”殷朝暮看完那套號稱“珍藏版”的照片,倚著陽台迴頭微微一笑:“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要這些照片呢?”“你……”殷朝暮動作利落的把四張照片一合,刷刷兩下對半兒撕開,哂笑著衝刀疤臉搖搖頭道:“你知不知道,一般囉囉嗦嗦說個沒完的,都是廢話?”幾個人都察覺了不對,照片撕就撕了,本來也不是啥真正能拿得住痛腳的照,不過是為把人誑過來而已。熟料位似乎看過照片兒後,有種很奇特的變化。這種變化,讓整個二層房間裏的人都隱隱感覺到一種緊張和茫然,搞不清這個文弱的大學生想幹什麽。“是嗎?你是覺得顧疏不會來?”刀疤臉說這話時也有點兒猶豫,他其實讓手下負責人粗粗查過這學生,反正也沒真要對這人做什麽,所以背景並不重要。但現在看來,這個外表幹淨而且出奇溫雅的少年人,似乎也不像他們想的那麽簡單。到底還是混市井的,見識再多,也不過打殺些不入流的小人物,真正做起事,還是考慮不周當。殷朝暮向窗外望了望,迴頭時陽光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漂亮得就像希臘神話中山林濃霧裏才出現的神祗——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負責人猛然迴過神兒,一邊往過跑一邊高聲吼道:“他要跳樓!”但顯然已經晚了,屋內幾人都隻看見那頭柔軟的發絲在空中一晃,然後就是一陣發呆。他們幾乎有一秒多的時間,完全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負責人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像殷朝暮這麽每次都光鮮整潔的打扮,絕對是非常重視生命的人,怎麽就跳下去了呢?一點兒猶豫都沒有……他恍惚中意識到:剛剛殷朝暮跳下去時那麽果斷,一定有什麽,一定有什麽是——他猛地奔到窗前往下看,隻見一層的遮陽塑料擋板被砸凹了好大一塊兒,地麵上還有一小片血跡。血跡被拖出一道指向分明的痕跡,似乎是倉促間才注意到,那之後的血應該被人捂住,再沒有滴落在地。但隻是一刹那的光景,他就想明白了。那個少年淩空一躍的姿勢流暢而果決,隻能是因為樓下有給他希望的人,才會選擇這種鋌而走險最不穩妥的途徑。殷朝暮翻身跳下樓時,臉上還有一點點笑意,他與這個少年接觸了幾迴,知道少年經常露出笑容,但都是那種很漂亮、很疏離的笑。就像隻有一個人能讓少年改變主意留在酒吧調酒,隻有一個人能被少年縱容讓他甘心雌伏……這一次也一樣,隻有一個人才能讓少年打破慣例、奮不顧身。從來都隻有顧疏。這些想法一瞬間就像爆炸一樣擠進他的腦子,想通也不過幾秒鍾的事。說不上為什麽,先愛先醉的負責人就是有一種直覺——“是顧疏!南哥,是那小子來了!一定是他在樓下等著把人拖走了!”南哥恨恨地把煙屁股在地上一撚,呸地砸了口吐沫:“擦,這倆人又什麽時候勾搭上,還挺默契……愣著發什麽傻,給我追!”“咣當——”一群人山唿海嘯地咚咚咚奔下樓去,踹開大門就拿出小癟三兒那套搶地盤兒的瘋癲架勢來追人。負責人跑在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停下來慢走兩步。刀疤臉在前麵不耐煩地吼了一聲:“都趕緊的,幹什麽呢?”負責人應付了一聲“我在這裏找找,你們先去!”,目送一群人都跑遠,才神情警惕地抽出折疊刀,一步一步往迴走。他走得極慢,又極篤定,待站到綜合樓門前時,他的瞳孔突然迅速地收縮了一下——鐵質的大門上,大約在人的大腿部位,好像蹭上了一塊兒暗色的液體,黑鏽的大門上看不太清,他伸手抹了一點下來湊到眼前,分明就是鮮血。什麽情況下血跡才會蹭到門上?隻能是有受傷的人曾經在這裏躲過一段兒時間。而即便有塑料擋板緩衝,剛剛的少年跳下樓也忍著沒哼出聲來,卻絕對不可能不受傷。負責人的眼光順著牆往過溜到拐角——那裏看上去什麽人也沒有,但或許……正藏著一對兒屏住唿吸靜靜等待的……戀人?作者有話要說:澄清一點:被鎖章節不是被讀者舉報哦,是最近過年嚴打,很可能管理員或程序自動查出來的。讀者很好,可惜這樣一來就不萌了呢……嗯,留郵箱的筒子,我剛剛諮詢了一位好友,他有經驗,據說隻要換幾個動詞,就能過審核。所以我原先打算大改,但現在打算隻改幾個動詞,應該改完跟沒改效果完全差不多……等我試試去,還不行再給你們發郵箱。可以不?哈哈,打個商量啦~大哥,表急嘛,小的可是改小【嘩——】書的小能手,信無下限的小人一次吧!年少輕狂(四)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起,恢複更新。奶奶身體不大好,所以我已經從海南迴到老家……那個山路走的啊,鬱悶死,全是雪。我打了輛車,結果半路盤山的時候後麵一輛路虎踩不住刹車衝上來,追尾後又滑出去翻在路邊。這件事教育我,果然關鍵時刻還得上好車,那輛路虎太牛掰了!滿路冰雪還沒翻下山,反而穩住了掛在路邊,我當時目睹全過程簡直就想拍下來,我擦,帥死了有木有!那司機挺年輕一小夥子,特急智,追尾後兩次輪兒打得,太鎮定了有木有!幸好兩輛車上人都沒出事,之後離村裏還有幾十分鍾的路,我小叔來接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安全第一……結果小叔一輛車開得比步行還慢,十點半下飛機,到了家都下午五點半了……囉嗦這麽多,就是想說一件事,大過年的,千萬注意安全,有雪的山路開車一定帶防滑鏈,可千萬別出什麽事,那個真成餐具了!還有給各位拜個年,新年快樂!有朋友說虐的事,咱們啊,看書就純屬調節心情,千萬別把文太當迴事兒,別因為看書敗了興致。這裏是正文:其實早在刀疤臉諷刺他跟顧疏上床的時候,殷朝暮就借著右手插在口袋裏做遮掩,感覺到了顧疏發短信過來時,手機的震動。之後他又裝作看不清照片倚到窗戶上,顧疏已經仰著頭站在下麵,打了個向下跳的手勢,然後——然後他就跳下去了。殷朝暮想,自己一定是瘋了。但直到顧疏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一起躲在大門後,害怕的感覺仍然沒傳遞到他的中樞神經。顧疏顯然也被他說跳就跳的淩厲作風嚇到,低聲問他,害怕麽?不怕。是真的不怕……就算知道會受傷,但似乎隻要明確這個人在附近,就無所畏懼。這麽說出來,就有點兒像癡癡傻傻的戀愛小女生,所以他沒說。之後看那群人山唿海嘯地跑遠,顧疏便背著他轉到了牆角後麵,將他放到地上。當危險暫時過去,兩個人才感受到那麽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殷朝暮別過臉,不去看顧疏低頭檢查他腿的樣子。顧疏似乎也有些顧忌,簡單翻了翻他的小腿,傷口還在淌血,皮肉猙獰,在白皙的膚色上翻裂出可怖的形狀。“看上去不像有大問題,要趕緊到醫院輸血,再躺個幾天就沒事了。”他說這話時,眼皮也沒敢抬起,隻盯著傷口。殷朝暮靠著牆,摔下來時塑料擋板被砸塌一塊兒,毛刺劃得他身側背後都是小口子,雖然不深,但有點兒疼。他試著動了動腿,背上“唰”就淌下汗來。隻得咬著唇去去看顧疏轉移注意力。顧疏的側臉看上去線條特別有棱角,灰色的陰影撲打在他臉上,被環境色一襯,明暗轉合間的美感,讓殷朝暮移不開眼。之前看過的幾張照片上,那些黑白人像疏忽在他腦海裏掠過,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顧疏忽然低聲笑起來:“不是打定主意站在你好兄弟那邊了麽?出了事不給他發短信反倒給我發,殷大少,你給我說說,這是什麽意思?”殷朝暮眨眨眼,眨掉心口突然冒出來的那點子柔軟,輕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給他發短信?”其實他來綜合樓之前,就分別給顧疏和顧禺都發了短信,但沒想到第一個到的……是顧疏。他看到這人站在樓下仰著臉的樣子時,真的說不上來那一刻是失望還是欣喜。顧疏抬起頭,靜靜看著他。殷朝暮笑:“怎麽,說起來我會被牽扯到,也還是因為你。”顧疏倒也沒有否認,隻輕描淡寫地說:“是我的責任,我沒想到這群渣滓還能被人撈出來……失誤了。”殷朝暮說:“你送我迴去。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之前蹉跎那麽久,給了你希望是我的錯,但你在我身上也討迴了公道。那些照片你既然毀了,我信你,以後橋歸橋路歸路,祝你有個好前途。”顧疏擱在他腿上的手微微用力,麵上悠悠然說:“殷大少要變心我攔不住,你也不用管我的想法。”殷朝暮抽了口涼氣,心中暗恨他手狠,口中“嗯嗯”兩聲胡亂答應了。顧疏突然湊近他,似笑非笑道:“但有一件事麻煩你告訴我,剛剛為什麽肯跳下來?是不是……”他突然捉住殷朝暮一隻手,壓低了音量,“因為我站在下麵。”殷朝暮怔怔看著他抓著自己的手,那個溫度就跟昨天兩人牽手時一模一樣,然後慢慢笑了笑:“不是,我隻是覺得留在那裏最被動,你不要誤會了。”顧疏冷了眸色,“殷大少,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很虛偽?”殷朝暮閉閉眼,腿疼得他有些受不住:“嗯……你就說過很多次。”顧疏諷刺道:“早不跳晚不跳,我站在那裏你才跳……你說這是你自己爭取主動,好不好笑?”殷朝暮看著他一臉譏諷的冷硬神色,有些不習慣。這人之前都是溫柔包容的態度,這種挑刺兒中夾雜氣苦的憤懣神情,讓他心髒一點一點抽疼。“嗯……的確很虛偽。實話是:我知道如果跳下來,你很可能會救我,但如果不跳,你絕不會孤身犯險上來二樓。我說的沒錯吧?他們沒見識,還以為你真是因為我……”顧疏握著他小腿的手猛地一震,殷朝暮口中淡淡接道:“其實我隻是個借口,就算沒有昨晚的事,先愛先醉也一定會被你舉報……因為這幫小混混妨礙到你謀個好前途,不是麽?”顧疏看不出有什麽表情:“是礙到我了。”殷朝暮接著道:“最可笑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你擺了一道。我不是那群不長腦子的,即便沒有我,你也遲早要動手……昨晚……咳,”他臉上稍稍不自然了一點,隨即因失血後的蒼白而掩飾過去,“昨晚剛發生了那種事,今天你就能這麽快報警一網打盡,若不是早存了心思留意先愛先醉賣假酒的證據,哪有這樣神、速?”他特意把“神速”兩字咬的極重,顧疏聽完也沒有否認,隻是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那群人上不得台麵的……他們、他們若是跟你說了些不入耳的葷話……你……”殷朝暮聞言心中一動,想起刀疤臉那句“跟男人滾上床”的話,眉宇一挑,淡淡道:“都是些被逼急了的瘋狗,說的話半瘋半顛,我自然不會在意。”顧疏似是稍稍放下心來,殷朝暮心裏憋著氣,話不知怎麽就出了口:“就比如他們說你是我男人,我也不會放心上。”顧疏神色似乎有些難過,剛想說什麽,突然聽到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已經很近了……他猛地咬住下唇,現在是什麽時候,連危機都沒擺脫,他竟然沒考慮環境跟殷朝暮“旁若無人”地互相置氣。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他,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腳步聲已經近得完全來不及避開了,但顧疏心裏不覺的有什麽懊悔。他竟然覺得很平靜。旁邊殷朝暮顯然不常處於這種境地,並沒有注意到危險已經臨近。他的眉眼很生動,一張小臉兒都疼得刷白了,還不示弱地強裝鎮定。顧疏突然湊上去在他額上親了一口,低聲道:“真是個禍害……”他兩人本來互相扭著脾氣,顧疏突然表現出這種親熱,殷朝暮猝不及防下一雙眼瞪得圓溜溜兒,接著就聽到了近在咫尺的腳步聲——那是成年人的腳步聲,很慢、幾乎每兩步之間的間隔都差不多,這代表著腳的主人精神高度集中,才會下意識控製力道……他猛地看向顧疏,有些失措,臉紅紅又不服氣地問:“你說清楚,什麽禍害?”卻見顧疏站起直了身子,自嘲地笑笑:“記不記得我昨天下午說的話?”昨天下午……那就是在先愛先醉裏了?殷朝暮腦子亂亂,看顧疏屏息凝神側身避在牆角,突然明白過來這句話裏的含義。他昨天下午在先愛先醉曾說——“你在這裏,我根本什麽都考慮不了。”然後他就看到,顧疏換上冷淡的表情,慢悠悠走了出去。他二人原先躲在牆拐角處,顧疏簡簡單單邁了兩步,這兩步要擱平時任何一個人身上,那誰也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就是很普通的兩步路。但在這種敵暗我也暗的情況下,顧疏這兩步走得太鎮定,不管是落在身後委頓的殷朝暮眼裏,還是落在被他這一手弄得驚疑不定的負責人眼裏,都隻有一個詞兒:囂張,真忒麽的囂張。殷朝暮雖然心裏惱了,但他心慈手軟,何況顧疏在他心目中地位又極特殊,無論如何是不希望看到他處於險境的。因此咬著牙從地上撐起來,低聲焦急道:“你幹什麽?!快點迴來,咱倆慢慢想辦法。”顧疏甚至連頭都沒迴,也沒說一句話,隻淡淡看著先愛先醉的負責人。那人原先見到血跡下意識就潛行過來,內心裏並沒有真能抓住人的想法。畢竟他們誰也不是真正專業人士,不過在地頭兒上逞兇鬥狠,耍幾下不入流的,對於如何抓人,他這個專職看店麵的“特殊成員”還真不成。他想著,自己悄悄走過來,就算兩個兔崽子提前溜走,慌亂中也會留下些痕跡,他再通知刀疤臉過來不遲。顧疏這種急智如狐的人物,他平素與之交惡,心裏厭憎歸厭憎,還是清楚這人有什麽能耐,因此本就沒抱著一舉竟功的希望。誰知顧疏一反常態,竟傻愣愣杵在那裏不動窩兒,現在又腦子注水一樣自己跳到明麵兒上。若不是他與顧疏太熟,簡直都要懷疑這是不是那個特意將文人孤高自賞的缺陷表現得格外明顯、又一直低調老實,最後趁人不備反咬一口的毒蛇!兩方都屬於在混混團夥兒裏偏文職的小角色,顧疏不怎麽參加街頭鬥毆,他被疤臉安排去看場子,也不是那種需要捋起袖子操刀上的小弟啊!真正論起來,誰輸誰贏並不好說。按他往日的了解,顧疏絕對要走屏息凝神、尋伺時機一擊必中的路子。如今呢?顧疏平靜地自個兒溜達出來,拋棄了暗處的優勢,雖然麵上裝得鎮定,也遮掩不了這舉動有多sb啊!先愛先醉負責人謹慎地往後退了兩步,他覺得,顧疏就是突然羊癲瘋,也不可能水準降低這麽多,搞不好有後招兒!其實這時候顧疏心裏也在苦笑。他哪裏來的後招兒,殷朝暮一條腿從樓上跳下來沒廢掉,已然是最好的結果。這時候跑是跑不動了,他又一時大意失了先機,隻能竄出來把注意力引開。他平素裝得一臉憤青樣兒,讓這幫出身不高的看著既不滿,也沒放在心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顧疏越是把“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這行字刻在臉上,他們心裏不忿的同時,反而越是踏實。一個人連對敵人的不滿都藏不住,還能有什麽大心思?何況顧疏年紀太輕,家庭背景又太低,這夥兒烏合之眾從上到下都沒想過,有一天會栽在這麽個“書生”手裏。想到這裏,這位負責人心中就恨出血來,局子是什麽地方?清清白白的身家進去都要刮下層皮來,何況本就不幹淨的。要不是陰差陽錯有貴人相幫,他們幾個兄弟真要把大好年紀賠在牢裏了。這時候見到顧疏這悶不吭聲兒暗暗陰人的禍首,先愛先醉負責人就有點兒控製不住,把刀子握在手中一轉,眼中恨不得射出釘子來,把這窮小子釘死。“喲,這不是顧疏麽,想不到還能看見你,天道至公!天道至公啊!你說是不是?”他原先雖然也是混子,但先愛先醉仗著先鋒意識,又盤踞數所大學中央這等要害地勢,在京都酒吧裏名聲比殷朝暮想的還要響亮。他身為負責人,來往的文藝青年與文藝中年們,不說心中如何,至少麵子上都要讓三分。如今一朝陷入牢獄這等橫生禍事,恨到極點,反倒不急了。殷朝暮撐著牆,也大概曉得顧疏貿然出去是為給自己掩護,雖然心裏急得要死,好歹穩住氣息,沒有發出聲息來。他這個方向隻能看到個麵色如常的側臉,顧疏似乎壓根兒沒聽懂這句諷刺中夾雜的血恨,順著話頭道:“確實沒想到。是我大意了,早知道該看著你們蓋棺定論再走……”他說到這裏神色一動,閉了口沒再說下去,殷朝暮卻想起上午顧疏行色匆匆地拎著飯盒兒、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宿舍門口的樣子。東子說在醫院看見過他和母親爭執,又要抽空出來報警備案,這一通事端下,竟還跑來跟他鬧了一場……主次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