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過來一杯茶水,顧疏臉上還有一絲笑沒來得及掩去,“咳,殷師弟,這是木木,草木扶疏的木,老師的兒子。”哦,原來是老來子,想必之前也見過孫金如其他弟子,因此不畏生。顧疏又摸了摸小麵團兒絨絨的小腦袋,“木木,哥哥給你介紹,這個也是你爸爸的弟子,叫殷朝暮,跟你一樣有個暮字,也要叫哥哥的。”小麵團一直沒放開殷朝暮的手,聽了這話一雙眼都閃亮亮的,“哦,有兩個木木呀,那我叫你小哥哥好不好,大哥哥已經有人了。”殷朝暮前世因為女友離世,之後無心情愛,迴到港島又一直被壓得喘不過氣兒來,從不曾有一兒半女。殷夫人沈倦對他要求嚴格,自小便不曾感受到濃厚的母愛,他曾經設想過如果自己有孩子,一定要給予他最好的關照。隻可惜女友走得太早,否則算下來自己的兒子,也該有木木這樣大了。想到這裏,他眼神就軟了下來,蹲□雙手從小麵團腋下穿過,將他抱了起來,“你也叫木木啊,好有緣。”小麵團眨眨眼,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小白牙,微微歪了頭困惑道:“哎呀,那大哥哥要怎麽區分我們呢,都叫木木,會弄混的。”殷朝暮剛想告訴他不會弄混,因為顧疏根本不會喊他“暮暮”,就見顧疏似乎極滿意地拍拍小麵團後背,“不用擔心,你們一個是大暮暮,一個是小木木。是不是啊,暮、暮?”後麵兩個字被他咬的極重,想裝作聽不到都不能。殷朝暮看看小麵團軟軟糯糯的眼神兒,咬牙忍了下來。顧疏笑得像是占了便宜的狐狸,又道:“小木木,快下來吧,大暮暮抱著你要累壞了。”小麵團兒這迴不再順著他意思走了,先是衝顧疏扭扭小身體,擺出個鬼臉兒齜了齜牙,接著就把兩隻小手死死抱住殷朝暮的脖子,憋著臉大嚷:“不要!小哥哥身上香香的,我要小哥哥抱!”這小子大約五六歲的樣子,殷朝暮抱著確實也有點吃力,但他非常喜歡小孩子,何況木木誇他,就更開心了。瞥一眼顧疏臉色不豫,已然擺出要訓人的架勢,趕緊瞪了一眼,“你別嚇唬孩子,木木乖啊,哥哥不累的。”顧疏不屑地走了兩步,偏偏頭風度極佳,“你不累?不累你昨天排個隊都跟要吐血一樣,還是我看錯了?”殷朝暮一邊親親木木小臉,一邊惱火地迴嗆過去,“麻煩師兄不要抓著一點不放好不好?”顧疏故作讚同地點頭,“哦,原來還是我說錯了。老師今天有事和師母出去了,要下午才能迴來,你既然這麽喜歡木木,就帶他玩兒到下午吧。”小麵團被顧疏冷淡的語氣驚到,握著殷朝暮給他的一個彈彈球不知所措,大大的眼珠掃來掃去,終於掙紮著要跳下地。殷朝暮怕摔了他,趕緊彎下腰把他放好。“小哥哥,爸爸說你們可以在書房看書,讓我去找樓下的真真玩兒。”孫金如怎麽帶兒子的,看這孩子駕輕就熟的樣子,想必以前也是有學生來家裏就讓小孩兒自己去找小夥伴。殷朝暮一想就心疼,輕柔地摸摸木木軟軟的毛兒,“沒關係,小哥哥也沒什麽事的,要不然你就留在家裏跟小哥哥玩兒好了。”木木的臉透出光來。可惜顧疏不為所動來了句,“殷師弟,我怎麽記得老師說過今天要我督促你一起學習呢?”小麵團的臉又黯淡下去。“不用了,小哥哥和大哥哥學習吧,我去找真真玩兒。”殷朝暮氣得快吐血,孫金如會說這種話?孫金如記不記得他這個弟子還不一定……何況他學什麽習,要跟小學生似的被他“督促”?笑死人了。送走小麵團兒,殷朝暮迴身就發火。“顧師兄好大氣量,跟小孩子也計較?”“規矩就是規矩,來吧,老師說過你今天必須把這兩本書看完。他下周會抽查。”殷朝暮這迴連冷笑都懶得笑了,這人竟然跟他說要“守規矩”?他百無聊賴走進書房,顧疏一步步跟進來,表情那叫一個玩味,步子那叫一個優雅。殷朝暮卻提不起興致來,抱著混日子的態度抬抬眼皮兒,“書呢?”顧疏掃一眼擺放的滿滿的書櫃,篤定地從裏麵隨手抽出兩本兒放在他麵前,過程中看都沒看那書的封麵。他坐下,修長手指曲起,隻留下食指輕輕敲著桌麵。這個動作殷朝暮再熟悉沒有,他見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是這人把握十足、跟如來佛戲孫悟空一樣的時候。穩穩情緒,殷朝暮拿過其中一本藍殼厚的跟字典一樣的書隨手翻開,顧疏好聽得跟用水洗過一樣澄澈的聲音緩緩流淌。“你手上是《金融學概論》,裏麵都是些基本知識點,寫的很通俗,你看沒有問題。”殷朝暮去看封麵,果然寫著《金融學概論》,xxx著幾個字樣,再次鬱悶。他明白顧疏這人一定是早就看過這本書,才能迅速抽出來拿給他,天生過目不忘什麽的,很討打啊……“金殼的是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他是我最推崇的一位經濟學家,很多言論你或許並不認可,但這本書的重點——自由市場卻非常值得一看。”殷朝暮表情一動,顧疏極少這樣直白地推崇某某人,尤其像現在這種擺明車馬眼中還閃過光亮的情況,更是少見。腦中警報瞬間拉響,所謂知己知彼,顧疏推崇的,他怎麽能不看?看!必須看!還要好好的看!就算根本看不懂,他也要創造條件克服困難。然而決心下完不到半小時,就浮雲了。遠觀殷少坐姿標準,雙手捧書,臉上帶著怡然微笑,似乎深有所得的樣子;但若是湊近看就會發現,殷朝暮眼皮都耷拉下來,緊點兒就要睡過去。對麵桌子顧疏含笑看自己的書,比起他這個半吊子倒是真正怡然自得。“如果需要我幫忙,就坐過來。”聽到這話,已經開始困頓的殷朝暮猛地抬頭看看對麵兒,顧疏還是那個姿勢,好像剛才說話的不是他。“不坐到我旁邊來,我又怎麽能幫到你呢?”殷朝暮磨磨蹭蹭走到他身邊坐下,不著痕跡向外挪了挪。顧疏一看他手裏的《國富論》,就閃著眼衝他一笑,笑容裏像是找到知己的柔軟,眼睛彎起來,美得讓人心顫。不得不承認,之前進校時那位學長的點評真是一針見血,樣貌不說,光這份氣質,顧疏就生生壓他一截兒。 “要了解亞當斯密的觀點,你首先要明白金融學裏兩個最基本的流派。一派是支持計劃經濟的學者,一派是支持自由經濟的學者,目前西方大部分都是支持自由經濟,而我們國家至少官方學者們表麵上,都是支持計劃經濟的。”他說到這裏,微微一笑,“當然你們港島還是自由以支持經濟為主的學者更多一些。這一點,你能理解嗎?”殷朝暮遲疑地說,“是因為國家體製的原因麽?大陸是社會主義……而我們是資本主義?”顧疏點點頭,笑得非常輕柔溫和,“不錯,很清楚啊,看來還是蠻有天分的。”是個國人就知道基本所有製好吧,殷朝暮翻翻白眼兒,覺得顧疏一定是故意這樣說來增加他自信心,心裏不屑的同時又有點點竊喜。畢竟他自六歲父親死後在沒有什麽親近的人誠懇地鼓勵他、誇獎他,殷夫人永遠不會說出這種婉轉的讚譽。他以前看顧疏不對眼的一點就是因為這人和殷夫人太像,一樣的驚才絕豔。但目前看來,顧疏也不是沒有優點的嘛~“這本書你不用仔細看,隻要明白亞當斯密想要表達的觀點就好。貫穿五篇章節的一共有五大論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主張,他認為自由市場表麵看似混亂而毫無拘束,實際上卻是由一雙“invisible hand”所指引,市場本身會自我調節。”“無形之手……”invisible hand,殷朝暮喃喃念出聲。顧疏合上書,吐字清晰、流利、順暢、緩慢,就像在做演講一樣光彩四射,自信得令人不自覺沉迷。他伸出手攏了攏殷朝暮的發,“是,就是無形之手。亞當斯密認為政府不應過多幹預市場,唯有尊重市場的自由規則,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如果你有興趣,我下次講給你聽,好嗎?”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殷朝暮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忙避開頭咳嗽一聲。顧疏眼神冷靜下來,苦笑道,“失禮了,情不自禁。你再自己看看,晚上我們一起迴學校。”隻是晚上小麵團依依不舍把他的“小哥哥”送出門時,“大哥哥”卻似乎沒有邀請他共乘一輛自行車的意思。殷朝暮 34、情愫暗生(二、三) ... 恨恨鄙視自己,竟然被顧疏隨便擺出的友好態度迷惑了心神,還以為人家會用車帶你麽?果然顧疏冷淡點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