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晚風寒涼,葛家莊裏各屋的燭火幾乎都滅了,整座大宅子處於郊外之中完全被籠罩在黑暗之下。在莊裏遊動的幾處光圈像是森林裏飄蕩的螢火,那是巡院的人掌著燈籠四處探查。


    燈火兩兩結成一對,為的是發現情況時相互有個照應,負責尋院的一共有三十二人,分作兩班,一班人負責白日巡院,另一班人負責夜間,兩班人五日輪換一次。


    而每一班人又分作兩小組,一組八人,兩個成一對,共四對人在莊裏巡院,剩下一組則在固定的執勤大廳內聽候消息,隨時待命,兩組人兩個時辰交換一次職務。


    夜班是酉時(下午五點)起至卯時(淩晨五點),現下剛入子時(晚上十一點),夜班裏的兩組人已交替過一次職務,待到下一個時辰,在外巡院的八人將迴到大廳中來,廳裏的人出去巡院。


    此時在外巡院的八人已巡了一個時辰,他們四對人是分散開來的,偶爾也會碰到一起,幾人打個招唿閑話幾句又會各自岔開,圍繞在莊裏。


    “大哥,走了幾圈了,咱們找地方坐下歇歇吧。”遊廊裏,兩名護院並排走著,兩人的身形相差無幾,不過其中一個要比另一個高出些許,這句話是矮一些的人向高的人問的。


    隔得遠,走在遊廊後處的薑柔聽不太清,隻見二人皆提著一盞燈籠側在身旁,心想他們應該是巡院的護院,便隨在後麵,借著點光亮尋路。


    來葛家莊做事已有六日,這六日,薑柔過的是相當受氣,自頭一天早晨被一個叫小棋的丫環潑了水,薑柔忍下了,這個小棋之後便找著機會就為難她。


    好比這天晚上,小棋有意和沈娟閑聊,愣是說到這麽晚沈娟才去睡下,為的就是讓薑柔晚點迴屋休息,然後又叫薑柔明日天未亮便過來守著。


    沈娟的院子離薑柔住的西廂有一段距離,沈娟不許薑柔住在她的院子裏,薑柔隻得每晚待沈娟睡下後迴到自己屋中睡上一會又早早地過來。


    雖然知道蝙蝠寨的人什麽時候會來,可薑柔對沈娟的保護不敢怠慢,而對她們的刁難,薑柔盡量忍耐。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沈娟和小棋,短短幾日,薑柔已經數不清小琴幫過自己多少次了,她性子莽撞,若不是小琴在一邊提醒,她絕不會安然地呆到了現在。


    沒想到做護院是這樣難,整日不給坐不說,半夜迴屋甚至連盞燈都不願給,好像讓她抹黑走就能把她嚇走似的,薑柔想想都覺得可笑,這些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她還是覺得疲憊,時時刻刻去琢磨別人是否另有心思真的很累。


    要是她的職務是巡院該多好,前麵的二人停下腳步,高個子的迴過頭,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停下歇息的。


    月光微弱,卻不難看見遊廊前方徐徐走來的身影。


    高個的人提起燈籠,往前抬高一伸。


    一張白淨的臉漸漸靠近,雖是兩道劍眉,卻難掩下麵一雙大眼的水靈之氣,圓潤的臉頰在燈火的照映下泛現紅暈之色。


    又是一雙瞪圓的眼睛,還有略微張開的嘴巴,方才他們背對著她,薑柔還真沒認出來是他們。


    “是薑姑娘啊,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麵。”尹善也轉過身道。


    “夫人才睡下,我正準備迴屋休息。”


    “怎麽也不打個燈,這大晚上的,我剛差點以為是進了什麽賊人呢。”


    怎麽說呢,薑柔隻是笑了笑。


    尹善看向房容祥,隻見房容祥從方才便一直盯著薑柔。


    這眼神,有些耐人尋味,尹善轉眼便道:“我們巡院巡了一個時辰,正想找個地方坐一坐,若是薑姑娘不介意的話,我們送薑姑娘迴屋,薑姑娘請我們進屋喝杯茶如何?”


    “不行,這怎麽好。”房容祥立即道。


    “大哥,人家薑姑娘都沒開口呢,你拒絕什麽?再說那屋子可有一半是分給大哥你的。”尹善道。


    “薑姑娘,我們真是有些渴了,喝杯茶就走。”尹善又轉向薑柔道。


    他的話沒錯,那屋子是有一半歸房容祥使用,她沒道理不準,薑柔點點頭,道:“隨你們。”


    尹善笑著看了一眼房容祥,房容祥還是看著薑柔。


    這可不是一般的耐人尋味,尹善走在邊上,薑柔走在中間,房容祥走在另一邊。


    夜深人靜,三人沉默地朝西廂行去。


    連這沉默都有些耐人尋味,尹善正想著將其打破,卻聽見一邊的房容祥開了口。


    “薑姑娘,上次的事,我不是有意的,還請薑姑娘見諒。”


    什麽事?尹善疑惑地看向房容祥。


    “那事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吧。”薑柔道。


    忘了還知道說的哪件事,尹善又疑惑地看向薑柔。


    “嗯。”房容祥用他那低沉嗓音應了一聲。


    接著,又是沉默。


    尹善想問,可人家說了要忘了,自然不好再問,可是什麽事要忘呢?尹善思考著。


    到了西廂水字號二房,三人進了屋,薑柔點亮了屋子裏的燭火,尹善和房容祥在桌邊坐下,薑柔倒了三杯水,給了他們兩杯,自己留了一杯也在桌邊坐下。


    尹善還在想著會是什麽事,又聽見房容祥對薑柔問道:“薑姑娘最近一切都還好嗎?”


    尹善喝在嘴裏的水差點沒吐出來,他的大哥什麽時候會關心女人了。


    一點也不好,薑柔心裏是這麽說,嘴上卻是說沒什麽不好的。


    有那樣的主人和丫環,怎麽會好,房容祥覺得自己問得多餘了,那日看見沈娟和一個丫環在花園裏商量著什麽,房容祥就想著該怎麽提醒她一下。


    一杯茶一口飲下,房容祥放下茶碗,起身道:“這麽晚,打擾薑姑娘了,蝙蝠寨的人說是初八來,但也未必,薑姑娘這些日子還是謹慎小心些,我們迴去巡院了。”


    思來想去,房容祥還是沒有明說,他拉起尹善,提著燈籠,出了門。


    薑柔沒想到他們這麽快便走,站起身來不及相送,房容祥已替她關好了門。


    門外,尹善尚處在一片懵懂中,房容祥大步向前離去。


    “大哥,我們什麽時候改行動的日子了,怎麽我不知道。”尹善追上前問道。


    “沒改,還是那天。”房容祥道。


    “那你跟薑姑娘說的是什麽意思?”


    “就是讓她小心點。”


    “噢...”尹善好像明白了,又有一絲疑惑,如果他大哥是慣用這種表達方式,不知道薑柔會不會明白呢。


    在薑柔看來,那不過是句客套話,並沒有放進心裏去,他們走後,她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日,天未亮薑柔便起身前往沈娟的院子去。


    這一日,薑柔趕到沈娟的臥房前出奇地發現沈娟居然早早地起了。


    站在門口的小棋看到薑柔匆匆而來,沒個好氣道:“不是叫你早點來嗎?”


    屋裏,小琴在幫沈娟梳頭,她梳地仔細,難得沈娟叫她梳頭,她可不能馬虎,她的手藝原不及小棋好,若不細致些,就沒什麽能和小棋比了。


    小棋引著薑柔進了屋,指著桌上的糕點,對薑柔說道:“一會娟姐要去青雲寺燒香,離這有十幾裏的路程,你先吃點,一會路上可別說餓了,耽誤娟姐的行程。”


    “娟姐要去寺裏燒香?”小琴驚訝地問,沈娟進門兩年,今日是頭一起次聽她說要去燒香拜佛。


    “是啊,原本我也是不信這些的,可蝙蝠寨的人要來洗劫我們葛家莊,老爺整日憂心忡忡的,我一個女人家想幫點忙又沒什麽可幫的,隻能去寺裏燒燒香,祈求葛家莊能平安度過這一劫。”沈娟道。


    “有娟姐這份心,準能度過這一劫。”小棋忙道。


    沈娟笑了笑,小琴臉上雖也是笑著的,心裏卻暗自傷神,去寺裏燒香拜佛這麽大的事,她方才才知道,而一旁小棋卻是早就知道了,估計連要出門的一並事物都準備好了,這讓她這一個掌事丫環情何以堪。


    “娟姐,您少有出門,有什麽需要我準備的嗎?”小琴問。


    “你不必忙,我都讓小棋做了,你一會跟著我們一起去便是。”沈娟道。


    果然都準備好了,小琴的心登時涼了一大截。


    薑柔畢竟不是在大家院子裏長大的,對於這種明裏暗裏的鬥爭不是很清楚,得知沈娟突然要去寺裏燒香,沒覺得什麽,一個人在一旁吃著糕點。


    沈娟梳妝完畢後,吃了點東西便帶著小琴,小棋兩個丫環,外加薑柔來到大門口。


    四個轎夫圍著一頂轎子在台階下備著,小琴望了一眼,道:“怎麽就這些人,也不多叫幾個護院跟著。”


    “這不是有薑護院跟著嗎?薑護院這麽厲害,怕什麽,何況還有四個轎夫,他們又不是隻會抬轎子。”小棋道。


    “那也還是不穩妥,我去多叫幾個護院來。”小琴轉身準備往院裏去。


    “沒空子去叫了,誤了拜佛的時辰可不好。”沈娟拉住小琴。


    “薑護院,你有沒有把握一人保我平安?你若是覺得沒這個本事,我便讓小琴去喚別人來。”沈娟轉向薑柔問。


    “夫人,放心好了,我不會拿錢不做事的。”薑柔道。


    “那就好。”沈娟鬆開小琴。


    小棋前去掀開轎前的簾子,沈娟坐了進去。


    “起轎。”


    隨著小棋一聲,轎子便抬起來往大路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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