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護院,快快住手。”


    眼瞅著薑柔的拳頭就要落下來,院裏的掌事丫環小琴突然發了話。


    薑柔迴過頭,看向已然站在門邊的管事丫環,還有她身邊的沈娟。


    小琴眉頭緊皺,一雙眼睛在示意她莫要衝動,沈娟則是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那惺忪的姿態,是期望著薑柔趕緊動手。


    薑柔將拳頭慢慢從丫環臉旁移開,再見她有些失望的神情,這一刻,薑柔似乎明白了什麽。


    “薑護院,你都濕了,先迴去換身衣服吧,這季節,最容易著涼了。”小琴道。


    薑柔沒有說話,轉身出院子。


    “要你多管閑事。”小棋斜了一眼小琴。


    小琴懶得搭理她,若是薑柔動了手惹出什麽事端,有好處的,隻能是小棋一人,她作為掌事丫環,少不了擔責任。


    沈娟扭頭走向屋內,道了句,“小棋,進來幫我梳頭。”


    “知道了,娟姐。”


    小棋嘴角一彎,眉毛一挑,又瞥了一眼小琴,洋洋得意地進了屋。


    “娟姐,今天想梳個什麽發式?”


    “你心靈手巧,隨便梳吧。”


    屋子裏主仆二人的對話甚是親昵,恍如她是空氣一般,小琴深深地歎了口氣。


    一輪巡查過後,房容祥與尹善坐下休息,歇得片刻,房容祥見日掛高空,心想這會所有的護院都出來做事了吧,這個時候迴去將包袱拿出來應該不會碰到薑柔,於是他對尹善說道:“我迴屋一趟,一會再來找你。”


    尹善點點頭,房容祥快步朝西廂走去。


    薑柔迴到屋中,從櫃子裏拿出一身幹淨的衣服扔在床上,然後她走到床邊,麵向床頭,解開了衣帶。


    這一盆水,把她澆的透徹,裏外全濕了,她把脫下的衣服放在凳子上,伸手去拿床上的衣服。


    吱的一聲,薑柔猛然迴頭,隻見站在門口的房容祥嘴巴微張,雙目睜圓。


    薑柔立刻轉迴頭,吱的一聲,門好像被關上了。


    薑柔一件件將衣服穿上,她的動作慢,心裏一陣陣酸楚翻江倒海般卷上來。看得出房容祥不是有意的,看得出是自己倒黴,無端被人潑了涼水,無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房容祥背對著門,愣愣地站著,胸膛內好像被什麽東西吸幹了一樣,緊繃地喘不上氣來,不是因為她白皙的背脊有多驚豔,而是她肩頭劃下去的那道疤太灼眼,雖然他果斷地關上了門,可開門一瞬看到景象卻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為何這世間會有女子要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她們不是愛美麗的嗎?既然愛美麗就應該保護好自己,為什麽要做傷害自己的事。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害怕看到這樣的畫麵,一邊害怕,一邊腦子不斷浮現著這樣的畫麵。


    吱的一聲,門又開了,薑柔走了出來,她沒有看房容祥,直接轉身往出西廂的方向行去,房容祥看了一眼她背後像是濕了結成一塊的馬尾,又看向屋子裏,裏麵還是昨天的樣子,不像是剛洗了澡,走進去再看一眼薑柔留下的上衣,衣服是濕的。


    發生什麽事了?房容祥有些不安地拿起了自己包袱,關好門,離了屋子。


    薑柔一進沈娟的院子,小琴便迎了上來。


    “薑護院,你還好吧?要不要讓人熬碗薑湯給你喝?”


    “不用了,我沒事,謝謝琴姐關心。”


    “你快別叫我琴姐,我實在當之有愧,剛剛的事還希望薑護院隻當沒發生過,小棋是娟姐身邊最貼心的丫環,實在打不得。”


    “是我太衝動了,方才多謝琴姐的提醒,不然我就做錯事了。”薑柔感激道。


    小琴笑了笑,道:“薑護院明白就好。”


    “夫人呢?”薑柔問。


    “和小棋出去了。”


    “去哪了?”


    “你找娟姐有事?”


    “我是老爺請來專門保護夫人的,自然得跟著她。”


    “噢。”小琴恍然大悟,“瞧我這腦袋笨的,都忘了這茬。”


    薑柔笑了笑,這位管事丫環給人的感覺很親切。


    “唉...可惜我也不知道小棋和娟姐去哪了,我隻是走開了一下,她們兩就沒人影了。”小琴想起來就有些來氣,這個小棋好像是故意避開她和沈娟走的。


    “琴姐,你說她們會不會出了莊子?”


    “那倒不會,老爺他不喜歡娟姐去外麵,所以娟姐多半是莊內走走。”


    “那我去找她們吧。”


    “她們在莊內應該不會有什麽事,薑護院不必太緊張。”小琴想蝙蝠寨的人要初八才來,現在能有什麽事。


    “我是怕又落下了什麽話柄。”薑柔低聲道。


    小琴一怔,別看薑柔是男人樣,受點委屈就要動手打人,可還是長了點心眼的。


    “好吧,那我和你一起找吧。”


    “這怎麽好。”薑柔原想自己去,哪知這位小琴挽起自己的手臂拽著她便往院子外去。


    薑柔愣了愣,這種感覺很奇妙,或許是因為多年來練武,身邊都是大老爺們,根本沒有什麽女的朋友,甚至連親近一點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才來葛家莊,同是女子的沈娟和小棋就對她顯現出了實質性的厭惡,薑柔承認自己是粗魯,可她心裏從來沒有存過什麽惡意,為什麽就這麽遭人討厭呢?


    真的是自己的問題嗎?薑柔被小棋潑了涼水後,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問題。如今被小琴這麽一挽,她覺得很溫暖。


    原來自己不是那麽的遭人討厭,還是有人願意和自己親近的,薑柔十分樂意地順著小琴的步伐。


    一路上,小琴先是問了薑柔不少事情,主要是家在何處,家中有幾人,為何學武之類的問題,之後她又向薑柔說了些自己的情況和沈娟院子裏的家長裏短。


    小琴很小便被賣進了葛家莊,兩年前葛老爺娶了沈娟,在莊裏挑了四個丫環去伺候沈娟,小琴本不叫小琴,是沈娟改的名字,沈娟曾經是個藝妓,肚子裏有些墨水,將四個丫環的名字取琴棋書畫四字。


    自沈娟進府以來,小琴一直都是她院子裏的掌事丫環。


    薑柔對小琴的提問皆如實迴答,對她的敘述也是仔細聽著,聽得出來,掌事丫環不是什麽好差事,大大小小一堆雜事全由她一人處理,處理的好是應該的,處理不好得擔責任,難做的很,外加上個別幾個在下麵想上位的人時不時出來使壞,簡直是苦不堪言。


    薑柔從不知道一個院子裏事竟可以如此複雜,不免有些驚歎。


    “我今天也不知怎麽的,居然跟你說這麽多不相幹的事,你可別介意啊。”小琴一副懊惱樣。


    薑柔搖搖頭,能聽到有人掏心置肺講上這些,說明自己是值得信任的人。


    “我想你肯定是覺得我嘮叨了,行了,不說了,我們還是快些找娟姐吧。”


    小琴依舊挽著薑柔的手臂在遊廊裏穿梭著。


    沈娟此時亦走在遊廊之中,身後的小棋緊緊跟著。


    房容祥將包袱放置尹善房中後,即刻便去找尹善,這一路,他走的很慢,腦子裏盡是揮之不去的影像。


    這是怎麽了?還以為自己早已是不痛不癢之人,房容祥用力一搖頭,抬眼便看見沈娟走進側邊的花園,後麵跟著一個丫環。


    沈娟在園中的石凳上坐下,麵色一如昨日在前院中不悅。


    “全怪小琴多嘴,差一點就成功將那護院趕走了。”


    房容祥看見她們本是加快腳步想快些離去,但聽到丫環的這句話又走的慢了。


    她說的護院應該是薑柔吧,房容祥想。


    “罷了,她要是真打了你,也未必能將她趕出去,畢竟你先潑水在她身上,她事出有因,多少占了理,我若是硬把她趕走,反倒是我咄咄逼人了。”沈娟道。


    “是,怪小棋想的不周。”


    原來是有人刁難,房容祥看向那丫環。


    “不過,看她濕淋淋的樣子,真是舒心。”沈娟笑著抬頭看向小棋。


    這是在讚揚自己嗎,小棋心裏一陣樂,難得娟姐如此青睞自己,要不幫她趕走了薑柔,實在有愧於她。


    要讓薑柔不占理地卷鋪蓋走人,小棋腦子一轉,頓時生出了個好點子。


    “有了!”


    “有什麽了?”沈娟問。


    “自然是趕走她的好辦法。”


    這些大戶人家裏的人,好悠閑,成天想著各種辦法折騰別人。


    “不會又是像剛剛這樣的蠢方法吧。”沈娟想薑柔也不會吃同一套。


    “我這個法子,她可占不到半點理,她不是護院嗎?假如是她自己沒有盡忠職守,她還有什麽臉麵呆在葛家莊。”


    沈娟收起了笑容,道:“什麽辦法,說來聽聽。”


    小棋笑了笑,看了眼四周,房容祥立刻低頭,若無其事地往前走著。


    聽到後麵沒聲,房容祥轉過頭,隻見那個丫環躬身側在沈娟耳邊說著什麽,房容祥怕她迴頭,沒多看,疾步走著。


    聽著小棋說完之後,沈娟的表情先是凝重,隨之又笑了,小棋看她笑容,知她是允許了。


    房容祥已走遠,小琴與薑柔尋到了花園這邊來。


    看見沈娟坐在花園裏,小琴鬆開挽著薑柔的手,快步向前,薑柔看到沈娟沒事,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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