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咬著唇,身側的手攥得指甲都掐進肉裏去。她轉頭望向身後,一時竟有種愧疚感,怕觸及對方失望與絕望的目光。


    丫鬟沉默著,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定定地望著遠處藤桔的身影消失,臉上的鮮血有些已經結成血痂,沾在眉眼邊,看起來有幾分猙獰。然而那眼睛裏的神光晦暗,有什麽東西一個勁地往下沉著,也著不到底。明明天際日光柔和,卻還是透不出一絲光芒。元央望得心裏一疼,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晦澀:“對不起。”頓了頓,又道,“我答應你,不會讓小婕的事就這樣算了。你……莫要太難過。”


    聽到元央的話語,那丫鬟才迴過視線,望向元央。她忽然朝元央笑了笑,笑容靜謐無聲,竟不似方才那瘋狂模樣,卻冷靜得反而愈發令人覺得難掩寂寞。隻見丫鬟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用了。我知道這件事本就是為難了姑娘。姑娘願意過來幫我一個小丫鬟的忙,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好了。”說著,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沉默不語的幾個女子,“比起那些沒有良心的人,至少讓我覺得不至於太心寒。姑娘切莫自責才是。”


    幾個女子觸及丫鬟的目光,都紛紛移開了視線,隻覺那目光如針,刺到心裏。


    丫鬟卻也不多加理會,兀自朝地上女子走去。她蹲□,去抱安靜躺著的小婕,身子跟著搖晃幾下,堪堪才站了穩。她看起來頗為瘦弱,細胳膊細腿的,此時身上的衣衫上也都是斑駁的血漬和汙痕。元央下意識跨前一步,想要幫忙,腳步卻踟躕了一下,最後在對方堅定的目光裏還是停了下來,隻是在背後目送著那個瘦弱背影遠去。


    而她,什麽都幫不上。


    炎初芷得知此事趕到時,事情已經落下幕來。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一路往元央房間找來。方進院子,便見門窗緊閉,她詢問之下才得知,迴來後元央便吩咐下人不要打擾她。炎初芷站在房間外,一時間目光有些深邃。


    “初芷小姐,需要我幫忙通知小央姑娘你來了嗎?”一旁的丫鬟見炎初芷站在門外已有片刻,忍不住問道。


    炎初芷卻伸手阻了,片刻後,才輕聲道:“沒事了,不要透露我來過這裏的事。”言罷,她轉過身子,竟朝著來路走去。


    轉身的一刹那,一聲歎息自炎初芷的唇中吐露。


    有些事,連她也沒有辦法。炎席如今在家族地位不亞於嫡係,平日裏囂張跋扈,隻要不將事情鬧得太大,那些長輩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不過一個丫鬟的死亡,沒有人會為此責備他一句。自己和姐姐本就與他不和,如今又有傷在身,根本沒什麽能力尋他麻煩。


    不如……便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罷。在家族成長至今,這種事,也早已看得多了。連她自己,不也是這樣被利用著麽?心裏再如何抵觸,也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直到水天零迴來,期間元央也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


    水天零尚不知情,甫一迴來,就下意識往元央的房間走去。


    人至門口,便敏感地覺察到院中氣氛有些奇怪,很多丫鬟看起來都帶著幾分消沉,也不見了平日裏的嬉笑碎語,來來迴迴皆沉默得很。水天零雖不知原因,倒也不是如何好奇之人,沒有多想,就準備踏上台階。


    “阿零姑娘,”一聲輕喚止住了水天零的腳步。她迴過頭,便見一個丫鬟站在自己身後,手裏還端著一碗藥。隻見她麵色有些為難,放輕了話語道,“小央姑娘說想一個人待會,囑咐我們莫要讓人打擾她。這藥溫了又溫……也一直不讓我們進去,拖著沒有喝。”


    水天零聞言掃了一眼微微冒著熱氣的藥,抬頭時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帶著些詢問。


    丫鬟見狀,臉色有些尷尬,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好道:“方才阿零姑娘離開後,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想來惹得小央姑娘有些不快。”


    “是麽?”水天零話語平靜,目光卻沉了沉,“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唔……小婕死了。”女子的話語有些踟躕,訥訥道,“她也是院裏的丫鬟,幫小央姑娘去取消食藥石時碰上了藤桔,兩人起了爭執,小央姑娘雖然趕去了,但最後……最後還是沒能救下她。”


    沉默半晌,水天零伸手接過丫鬟手裏的藥,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言罷,轉身往前繼續走去,也不敲門,抬手便去推。


    “吱呀——”


    水天零方踏進房門,一眼就瞥見背對著門口躺在床榻之上的元央,聽到聲音也沒有轉頭。水天零反手關上了門,緩步走到床榻前,垂眸望向一動不動的元央。


    “喝藥了。”


    清冷聲音恍若毫不知情,與平日並無甚兩樣。


    床榻上的身子動了動,隨即才滯緩地撐著坐起來。元央抬頭去望水天零,同時伸出左手,想要去接藥碗。


    水天零卻已經在床榻邊坐了下來,淡道:“我來。”


    元央的唇開了開,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聽話地垂下手去。她臉上神情也並無灰敗跡象,看起來一切都尋常不過。


    藥剛好溫熱,入口並不燙。水天零舀了一勺,遞給元央,對方便也低頭飲了盡。


    水天零的視線緩緩打量過元央,見她完全沒有開口的打算,隻沉默地喝著藥,連眉頭都不曾因苦澀而皺一皺。水天零輕抿了唇,忽道:“聽說方才出了些事。”


    元央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片刻才低聲應了:“嗯。”話雖這般說著,元央的視線卻一直垂著,沒有看水天零。


    水天零並沒有再多問,好似這個話題已經告了一個段落,隻專心將藥喂了完,起身將空碗放迴了桌上,轉身道:“換藥罷。”


    “嗯。”


    水天零取了紗布與藥膏到床榻,元央的衣衫方褪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麽,元央動作一頓,才開口道:“傷口好像裂開了。”


    果然,待衣衫褪盡,元央的肩頭繃帶已經滲出了些血跡。水天零探出手,動作輕柔地去解元央的繃帶。那手指微涼,觸到元央溫熱肌膚,後者不由得微微顫了顫。


    水天零動作極快,不一會,就將傷口重新包紮了好。她低頭將元央的衣衫往上拉好,才啟唇道:“下次小心些。”


    “好。”


    水天零又將元央的右腿傷口處理了下。那裏裂開程度更加嚴重,鮮血不僅染紅了繃帶,連褻褲都染了些紅。水天零又取了新的褻褲給元央,讓她換上。待一切弄完,已經過去了半炷香時間。


    “你看起來有些累,便先好好休息,等晚膳的時候我再喚你。”水天零說著幫元央將錦被拉了上來,神色冷清。


    元央點點頭,算是應了。隨即才有些踟躕地開了口道:“阿零方才出去這陣子,可有發生什麽事?”


    “接夏行的時候遇到一點小麻煩,不過已經解決了,人也帶到了炎初芷那裏,你不用擔心。”水天零解釋道,“不過有人又被滅口了。”


    元央目光一晃。便聽水天零繼續道:“你可還記得夏行曾提到翠香樓一個姑娘在半夜瞧見失蹤的那個女子夜行?死的就是她。”


    似是想到了之前在月老廟親眼見以女子血肉喂食的血腥畫麵,元央不由打了個寒顫,喃喃道:“竟然又有人遇害了麽……”


    “我需要去找一趟炎初芷,與她討論下此事。待我迴來,再與你說詳細。”


    不過這般片刻時間,窗外已經暮色四起。彤紅的霞光染得天際一片火紅。關上門的瞬間,水天零抬頭望了一眼。那些火紅倒映在她深邃如墨的眼底,有光澤蕩起波紋。那一襲黑袍,在微風裏衣袂拂動。


    不過這麽一眼,她已經重新低下頭去,朝炎初芷的院落行去。


    “小姐,阿零姑娘來找。”


    “進來。”


    甫一進門,水天零便瞧見地上跪著一人,炎初芷坐在椅子上,麵目有些沉凝,而她的身後則站著一個護衛。


    待門被關上,炎初芷才示意水天零坐了,同時道:“阿零姑娘來得正好。”說著,視線一掃跪在地上的人,“姐姐的事,與她有些關係。”


    水天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見對方一身普通的丫鬟裝束,此時幾乎快要趴伏在地上顫抖著。聽到炎初芷的話,磕磕絆絆道:“初芷小姐……初芷小姐明鑒,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炎初芷並不理會,兀自與水天零解釋了:“此人是姐姐院落裏的一個丫鬟,平日專門負責房間的打掃。她伺候姐姐快有五年了。我讓人去查,發現那日隻有五個人出入過姐姐的房間,她正是其中一個。”


    “為何覺得是她?”水天零望著驚恐不安的丫鬟,出聲道。


    “姐姐那裏的丫鬟我都知個底細,一般不會出現狀況,更談不上傻到背叛家族。隻有她近日有些情況,聽聞暗地裏與一個人好上了。”說著,炎初芷轉向地上女子,平靜道,“可對?”


    “的……的確有這件事……可是奴婢什麽都不清楚啊……”女子的聲音裏帶了哭腔,泫然欲泣。


    “你的確不知道。你那位情郎,要的就是你不知道。”炎初芷淡淡道,“人蠢,當真是藥石無疑,做了他人的幫兇,也還蒙在鼓裏。那幾日,你那情郎是不是讓你往姐姐房間帶進去過東西?”


    女子聞言身子一震,半晌後才哭道:“他……他說是一些安神的東西……小姐那幾日經常睡得很不安穩。他讓我放在房間四角,說是對身體有好處。我沒想過他騙我……”


    “你便不奇怪,他為何要你瞞著姐姐?”


    “他說若是小姐知道,效用就沒那麽好了……”女子哭聲愈發大,到最後已經完全破碎,隻低頭哽咽著,“他怎麽能騙我……”


    話至此處,眾人心裏也都了然。


    炎初芷歎了口氣,朝水天零道:“對方布局謹慎,找了個替罪羊出頭。那情郎若我沒猜錯,這次事情敗露,斷然不會被留性命,怕是早就遇了害。甚至她說情郎是山莊內護衛這個身份,估摸也是對方捏造的。”


    水天零點點頭,知曉以對方的手段,並不懷疑。


    “帶下去罷。”炎初芷說著一揮手,身後男子已經踏前一步,拉起女子往外走去。直到那哭聲漸漸消匿了去,炎初芷才再次開口問道,“阿零姑娘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有兩件。”水天零抬起眼,“我方才離開後,去了朱雀城的翠香樓。想必你也已經從夏行口中得知翠香樓那個姑娘死了罷?我去就是為了此事。”


    “可有什麽發現?”


    “那位芍藥姑娘本來好端端的,死前突然有些瘋癲。樓中人以為中了邪,但礙於青樓名聲,隻暗中派人去寺廟求了符,打算燒了給對方服下,看能不能壓驚。不過不等藥到,芍藥姑娘已經趁眾人一個不留神,衝出房間裏的窗戶,結果摔死在街上。”水天零不動神色地將事情大概解釋了,又道,“我去了對方房間,發現了這個。”


    言罷,水天零自懷裏取出一塊錦帕,放在身旁桌上,小心地攤了開來。


    隻見潔白錦帕上,一堆帶著苔綠的灰燼出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去看演唱會,所以停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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