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門前,便使勁點頭。悅昭容忽然鬆了口氣,隻覺得渾身無力,幾乎要滑倒在地。便緊緊地抓住殿門上的紅木雕花,硬木幾乎要嵌進肉裏。蓉藍已奔到眼前,悅昭容驀然鬆開了手,麵上恢複了往日莊重的神色,隻有細白的手心裏,還留著與殿門上雕花一般模樣的紅痕。

    杜沅沅獨自一人在書房中,提筆在案上畫著什麽。她偶爾抬頭,向前望去,從她的視線看過去,書房一側的黃楊木花幾上,一隻珊瑚釉竹紋美人瓠內插著一枝枝幹宆曲,意態閑雅的梅花,那梅花象是剛摘下來的,花色鮮豔,散發著清幽的香氣。

    碧痕笑著掀簾進來,道:“小主,畫了這麽久,想是畫成了吧?”杜沅沅放下筆,歎道:“怎麽也畫不出芫雪那幅《消寒圖》上梅花的韻致,看來,論起靜雅淡泊,我確實比不上她!”碧痕道:“小主還是歇一會,剛剛奴婢看陸公公帶人捧著東西向這邊來了。準是皇上又賞賜東西給小主來了!”

    二人正說著話,陸六福的聲音早已在殿外響起,“元婕妤接旨。”碧痕向杜沅沅吐吐舌頭,忙打起簾子,杜沅沅整了整妝,出了房門,見陸六福和一個端著紅木托盤的太監站在殿中。

    陸六福見杜沅沅出來,忙笑道:“奴才見過小主,皇上口諭,賞元婕妤衣飾一套。”杜沅沅心中奇怪,平日英帝賞賜頗多,卻從未隻賞套衣飾的。眼中不由得帶了幾分疑惑。陸六福的麵上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道:“請小主慢看,奴才這就告退了。”說罷,便躬身退了出去。

    碧痕端過托盤,笑道:“小主快看看,既然是皇上賞的,想必也是極好的。”杜沅沅也覺得新奇,隻道:“快拿來我瞧瞧。”碧痕將托盤端至杜沅沅麵前,順手揭開覆著的明黃綢布,隻見盤內盛著一襲挑繡朵朵鵝黃色小花的青蔥色襖裙,做工精細,顏色嬌嫩。即便如此,這件衣裳在匯珍聚齊的禁宮內也屬平常之物。杜沅沅將其抖開細看,一時不解其意。

    正在暗自猜度,忽聽殿外道:“皇上駕到!”杜沅沅急忙放下手中的襖裙,剛要站起,便見英帝掀簾而入。

    英帝見杜沅沅麵前攤開的襖裙,笑道:“這衣裳你可喜歡?”杜沅沅點點頭,麵上卻帶著疑問看向英帝。英帝拊掌大笑,輕輕拍了拍杜沅沅的頭,“上元之夜,就讓我們做對平凡夫妻,微服出宮,與民同樂,如何?”杜沅沅愣了一下,突然醒悟過來,臉上顯出異常欣喜的神色,禁不住上前抓住英帝的手臂,嗔道:“你可是在誆我?”英帝將一旁襖裙抖開,披在杜沅

    沅身上,“連衣飾都已備好,我又怎會誆你!”杜沅沅這才放下心來,主動在英帝臉上印下一吻,英帝就勢將她攬在懷裏,深深吻了下去。碧痕紅著臉,輕手輕腳出了殿,並將殿門緩緩闔上。

    杜尚書府。

    杜子玨風塵仆仆地進了府門。才不過大半年的光景,他整個人似乎比以往更為消瘦,下頜上的髭須都已經有寸把長了。自接到英帝的密旨和杜沅沅的信函,他就一直在忙於尋找皇後祭天事件中的關鍵人物――李貴。如今忙碌一月有餘,總算有了點眉目,想著明日便是上元,便急匆匆地趕迴了家中。

    一進門,杜子玨便看見阿蕪站在前庭的廊下,似是早已知道他會在此時迴來一般,滿臉幽怨地望著他。杜子玨硬下心來,大踏步從阿蕪身邊走過。疾步帶起的輕風卷動了他的袍角,與阿蕪擦肩而過時,輕輕刮過阿蕪的羅裙下擺。

    阿蕪隻覺得羅裙微微一動,眼前滑過杜子玨淡然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酸。幽幽道:“難道你為了那個賤人,什麽都不顧了麽?”杜子玨驀然停下腳步,緩緩迴過頭,直盯盯地看著阿蕪道:“你最好記住,她不是賤人,她是我的妹妹。”阿蕪的眼淚奪眶而出,指著杜子玨顫聲道:“你,你,好……”,話音未落,掩麵而去。

    v上元之夜v

    夜色宛如輕紗緩緩墜落,漸漸籠罩了天都城的大街小巷。一輪明月冉冉升起,灑下點點銀輝。往日寂靜安詳的都城突然象燒開了的水,沸騰起來了。雄偉高大的燈樓,千姿百態的燈樹,各式各樣的彩燈。滿城的燈火與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連月華似乎都失去了顏色。四通八達的街市上,早已是行人如織,人聲鼎沸。

    從禁宮方向,遙遙走來一對年輕夫婦。男子長身玉立,穿著五蝠捧壽的織金錦袍。身旁的女子身穿青蔥色小襖裙,其間點綴著朵朵鵝黃色的小花。一張脂粉未施的芙蓉麵上,含著淡淡的微笑,觀之溫柔可親,卻又說不出的清雅秀麗。看上去,二人都氣度不凡,不似出自尋常人家。而在他們身前身後不遠處,緊緊隨著幾名平民打扮的精幹男子。稍加注意便可看出,這幾名男子分明就是暗藏在他們身周的貼身侍衛。這二人便是微服出宮的英帝和杜沅沅了。

    一踏出高大厚重的禁宮宮門,杜沅沅便宛如出了籠的小鳥,興奮莫名。一雙瑩亮如星的眼睛四處打量。對她來說,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真象詩裏麵說的那樣,“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她的麵前展開的是一幅隻有在夢裏才能

    出現的仙境般的綺麗畫卷。她屏住了唿吸,緊緊地牽著英帝的手,一直向那色彩繽紛的燈光,向那歡聲笑語的人群走去。一旁的英帝見杜沅沅一臉專注地左顧右盼,就如同個小小孩童一般,心中有幾分好笑。一邊將她護在身邊,小心地躲過不時擦肩而過的路人;一邊在她耳邊低語,四處指點。

    沿街望去,街兩旁懸掛了無數盞華美綺麗的彩燈,有和合燈、六角宮燈、八仙荷花燈、走馬燈、寶蓮燈、蝴蝶燈、仙鶴燈、蓮花燈。那些彩燈盞盞姿態各異,美不勝收,有的玲瓏小巧,有的軒昂壯麗;有的濃墨重彩,有的素淡雅致;有的簡約大方,有的嫵媚動人。構成了一個個光與色的神話世界。

    除了千姿百態的彩燈外,街邊上還穿插著各式小攤子,賣元宵的,玩雜耍的,猜燈謎的。給這個夜晚更增添了喜慶的色彩。

    杜沅沅漫步街上,穿梭在無數紅男綠女之中。在每一盞燈下流連,在每一個攤前駐足。隻覺得目不暇接,處處好看。

    走在人群中,她忽然發現,身邊來來往往的女子頭上,都插著一種特殊的發簪,綾絹製成的花朵,襯以展翅欲飛的蝴蝶或飛蛾。舉足行步時,花旁的蝶蛾微微顫動,就像是圍著花朵翩翩起舞,一下子便入了神。英帝見杜沅沅盯著人叢中女子頭上的發簪發呆,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將她徑直拉到街邊的貨攤旁。

    小小一個攤子上,擺著許多那種奇特而美麗發簪,攤主熱情地開口道:“這位夫人,選枝鬧鵝、玉梅,還是雪柳。”杜沅沅一時愕然,攤主以為她還未選好,又道:“我這的鬧鵝是遠近最好的,每到上元之夜,夫人、小姐們都會到我這來。”杜沅沅這才明白,這些奇特的發簪,應是女子專門在上元時佩戴的。英帝在她耳邊低語,“你可喜歡?”杜沅沅微微沉吟,手指在一枝翠綠,一枝鵝黃上流連。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拈起那隻鵝黃絲絹的鬧鵝,英帝連忙接過,輕柔地簪在杜沅沅的鬢邊。杜沅沅甜甜一笑,二人相攜而去。攤主見二人未付錢便走,剛要叫喊,英帝身後一精幹男子已將一錠銀子拋至攤主手邊,緊跟著離去。留下攤主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忽然,兩根修長的手指拈起了杜沅沅剛剛撫過的那隻翠綠的鬧鵝,還不待攤主開口,也丟下一錠銀子,轉身而去。攤主重又呆若木雞。過了半晌,方始迴過神來,看著手中份量頗重的兩錠銀子,不禁喜笑顏開,能遇到如此慷慨的主顧,實在是勝過往年多多。

    那隻翠綠的鬧鵝被握在一隻白皙的手中,遙遙跟在英帝

    與杜沅沅的身後,轉過一個街角。忽然與迎麵而來的一群女子撞在一起,那隻鬧鵝被撞落在地。那群女子中容貌娟好的一位一邊說著對不住,一邊俯身將鬧鵝拾起,遞到麵前人的手中。

    突然,那拾鬧鵝的女子手竟停在半空,眼中含著傾慕之色,定定地瞧向被撞落鬧鵝的俊秀男子。那男子一襲白色錦袍,麵容清逸,說不出的秀雅溫文。滿街的彩燈映著他的眼睛,卻都及不上他眼中那相思與痛苦糾纏的迷離。這名神態落寞,眼神寂寥的青年男子,竟是杜沅沅的大哥――杜子玨。杜子玨接過女子手中的鬧鵝,竟然忘了道謝,兀自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渾然不顧身後投來的戀慕眼神。

    杜子玨本也是出府散心。但是,置身於繁華的街市、熱鬧的人群中,他忽然想起了杜沅沅清甜可愛的笑容。看到自己現今形單影隻的模樣,心中便更加的寂寞。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他的心神一陣恍惚,恍然覺得杜沅沅就在自己的身邊,不時拉住他的袖子,指著新奇的東西大叫,偶爾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他經過一個賣發簪的貨攤,眼角卻無意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猛然頓住了身形,凝神去看,整個人宛如遭了雷擊一般,呆呆立在當地。隻覺得如同置身於一片空茫之間,身周的人聲、燈影俱都灰飛煙滅。眼中隻有前方貨攤旁,那個伴在錦衣男子身邊巧笑倩兮的娟麗麵容。心中自問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是她?真的是她?這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夢?

    他定定地看著,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閉眼之間,一切便消失不見。隻見他麵前的錦衣男子將一枝鵝黃的鬧鵝插在她的發間,她撫了撫鬢邊,抬頭看向那個男子,一臉溫柔可人的笑容,那眼中遮不住的深情讓他的眼神禁不住一黯,心中沒來由地一陣苦澀,麵前的兩個人的情深繾綣,自己終究是個局外人。

    英帝與杜沅沅相伴走遠,杜子玨忍不住上前買下了那枝杜沅沅撫過的翠綠鬧鵝,不由自主地跟隨他們的腳步,一步一旬而去。

    杜沅沅拉著英帝興致勃勃地穿行在人群中,渾然不知身後緊緊跟隨著一個失意的人,一雙滿含傷痛的眼睛。二人跨過一座青石為梁的小小拱橋。杜沅沅忽然嗅到一股香香甜甜的桂花香氣。抬頭望去,隻見橋邊一側支著個小小的白布棚子,棚內是一口燒得滾開的小鍋和一張麵案,旁邊放置著兩張木桌和幾把竹椅。一對須發皆白的老夫婦正在忙忙碌碌地包著湯圓,麵案上包好的湯圓渾圓白胖,十分可愛。

    杜沅沅不覺食指大動,

    看向一旁的英帝,臉上浮起求肯的神色。英帝知她的心意,當先走入棚中,坐在竹椅上。杜沅沅笑意盈盈,緊挨著坐在一旁。

    老公公見來了客人,急忙走上前來,用肩上的白布巾撣了下桌子,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熱情道:“公子和夫人可是要吃湯圓,莫急,稍侯便好。”杜沅沅暗自思忖,英帝是堂堂天皇貴胄,想必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不知是否習慣,便偷偷望了過去。誰知英帝正含笑向她看來。杜沅沅臉微微一紅,英帝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手,輕搖兩下,似是不以為意。

    一旁的老婆婆輕斥老公公道:“不去煮湯圓,矗在這裏做什麽?”老公公似是被猛然驚醒,低聲笑道:“你看坐在那的那位公子和夫人,真是一副好相貌。看這兩人的模樣,怕是新婚吧。喂!老太婆,你還記不記得,咱倆剛成親那會兒了?”老婆婆輕拍了老公公一下,皺紋遍布的臉上直笑成了朵菊花。嗔道:“如何會不記得,你那時也挺俊的,我們成了親,東邊的桃兒還哭了好幾天呢!”

    晚風送來他們打情罵俏的低語聲,英帝與杜沅沅會心一笑。杜沅沅將頭輕輕靠在英帝的肩頭,心中微微有些黯然。身邊的這位男子妻妾成群,與他怕是永遠也無法如平凡夫妻般相伴終老,未來如何,還都是未知之數。

    老公公殷勤端過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一個侍衛從旁閃出,欲上前試毒。英帝微一擺手,侍衛立即退下。杜沅沅輕輕一歎,到底還是不能如常人一般。無論怎樣,他終究還是乾安大殿裏那個皇帝。

    杜沅沅從碗中舀出一顆雪白的湯圓送入口中,圓滑軟糯的湯圓帶著甜甜的桂花香氣順喉而下,一股熱氣從胸中升起。杜沅沅一口吃下,滿足地歎息了一聲。英帝在一旁看得好笑,便將自己麵前那碗也推至她的麵前。杜沅沅也不客氣,大快朵頤,吃得腹中滿滿,方才站起。一旁侍衛立刻送上錠銀子,老夫婦喜笑顏開,連聲道謝。

    二人繼續前行,杜沅沅一時無語。英帝將她的手按在胸前,道:“你入宮這麽久,可有什麽未了心願?”杜沅沅看著英帝燈影下的迷離麵容,喃喃道:“我隻想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結草廬一間,與所愛之人相伴終老。”語聲飄忽,幾不可聞。英帝心中忽然湧起不祥的預感,眼前的杜沅沅浮遊在搖曳的燈影之中,似乎轉瞬之間便會消失不見。英帝心中一緊,不顧周圍人多,一把將她擁入懷中,道:“你答應過我,會一直伴在我身邊。怎會有如此古怪的想法?”杜沅沅忽然迴過神來,見英帝一臉的緊張,不覺嫣然一笑,道:“

    我渾說的,你莫要急。”

    二人正說間,忽然聽得前麵一陣喧鬧。隻見一隊舞燈人拎著百花提燈,從人群中蜿蜒而來。杜沅沅曾在古書中看過,舞燈是上元之夜的一大慶祝節目。舞燈人身手靈活,手提彩燈,邊走邊舞,還可組合成各種隊形,十分好看。

    杜沅沅忽然又來了興致,急忙擠上前去觀看。人群越聚越多,整條街被擁得水泄不通。人潮熙來攘去,英帝與杜沅沅宛如水中的兩葉小舟,一會被送到浪尖,一會又跌入波穀;一會聚攏過來,一會又被打散。漸漸被遠遠地分隔開來,一直隨侍在側的侍衛也不知去向。英帝看著人群中杜沅沅越來越遠的身形,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

    杜沅沅正看得入神,忽然發現英帝與侍衛們都不知擠到哪裏去了。自己正身不由己地隨著人群向前湧去。

    人群擠到一座金光璀璨的燈樓之下,杜沅沅正左衝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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