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淩海便準了他三日的假。”

    杜沅沅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李貴此時匆忙告假出宮,似乎太過湊巧了些,竟似出宮逃命一般。英帝也想到了這一點,沉聲道:“你去查查李貴的底細,速來報我。”陸六福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英帝看著杜沅沅,眼中滿含悲憤,黯然道:“我真是糊塗,始終未想到那上頭去。就為了一個‘權’字,當真就什麽都可利用麽?”杜沅沅知道他心中必是痛苦夾雜著自責,心中一陣疼惜,也不答話,隻走上前去,將英帝的頭緊緊抱在懷裏。

    殿中一時靜極,隻聞鎏金草葉紋銅漏的嘀嗒聲響。案上燃的越女采蓮燈暴開一個又一個燈花。燈影在兩人的麵上搖曳,四周一切都已模糊不清,唯一真實的隻有彼此的溫暖。

    窗外夜色更深,杜沅沅看著那已變成紫墨色的窗紗,定了定神,道:“有一件事我們必須早做防備。”英帝並未抬頭,隻是靜靜地聽著。杜沅沅道:“太後並未將皇後直接送交內務府,隻是暫壓在敬事房內牢。這件事太過重大,我是怕萬一有人對皇後實施暗算,陰謀得逞,事後隻說皇後是畏罪自裁,恐怕皇後的這個罪名就坐實了。旁人即便是懷疑,也說不出什麽來。”

    英帝“騰”地站起身來,在房內來迴走了幾步,一邊沉吟一邊道:“宮中關押犯婦的內牢一向都由敬事房負責看守職責。若真是有人圖謀暗算皇後,必會打通敬事房總管這一關節。”“淩海?”杜沅沅的心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太後將皇後不直接送交內務府,反而先由淩海看管,難道是別有用意。淩海那日到她宮中試探,指使之人分明就是麗妃。隻是不知他是向麗妃諂媚討好,還是已經成了麗妃的心腹。諂媚還好,若是心腹可就麻煩了。

    杜沅沅向英帝道:“淩海這人可信麽?”英帝點了點頭,“淩海自幼入宮,本是我的一個貼身太監,後來,我看他精明能幹,便將他提拔起來。此人人品尚可,隻是有些貪慕富貴。”杜沅沅心裏默想了一迴,道:“不如把他宣來,我想問他幾句話。”英帝點首答應,高聲道:“來人,把淩海給朕找來。”

    淩海站在懷玉宮正殿上,恭順地低著頭,心中卻忐忑不安,英帝這麽晚了召自己到懷玉宮中問話,定是為了關押在內牢中的皇後?一想到這個,淩海就頭痛不已。早知被牽連在內定會沒有太平日子過,但又無可奈何。果真,如此深夜還接到了皇上的宣召。

    淩海等了半晌,還未聽見有人開口。便偷偷看了看上坐的麵色平

    淡的英帝和杜沅沅,心裏更是打起了鼓。愈發局促不安起來。

    杜沅沅端著紅釉菊花紋茶盞,用盞蓋細細地撇著褐色茶湯表麵的浮沫。並不急於開口,隻是盯著立在下首的淩海仔細地瞧,直看到淩海麵上浮起不安的神色,眼神也開始飄忽不定,才緩緩開了口。

    “淩公公進宮也有些年了吧。”淩海一時摸不著頭腦,隻得恭恭敬敬答道:“奴才是天成年間進的宮,那時皇上還尚在繈褓,算起來,也有二十多年了。”杜沅沅晤了一聲,又道:“在宮中這些年,皇上待你怎樣?”淩海小心答道:奴才幼年入宮,無權無勢,全因皇上對奴才的信任,奴才才當了這敬事房的總管。現今奴才這一切,全是皇上給的。對皇上,奴才願肝腦塗地。”淩海越說越是激動,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就勢磕了個頭。英帝目中也似有激動之色,緩緩道:“起來說話吧。”

    杜沅沅看著淩海的表現,心中微微一喜,這個淩海還算是念舊,對英帝也頗為忠心。除了有些貪財,人品應該壞不到哪去。而且,看這個樣子,應該是還沒有被太後和麗妃收買。

    淩海站起身,英帝道:“朕自小就是由你陪伴,直到天業十年,朕看你聰明能幹,便提拔你做了敬事房的總管。算來也有八年了,這八年裏,你克勤克儉,宮中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朕雖未說什麽,卻都記在心上。”那邊淩海聽得滿麵激動,雙眼含淚,鼻音濃重,道:“奴才,奴才心裏明白,皇上對奴才一直親厚有加。奴才做不了什麽,隻願能一直伺候皇上,安安心心為皇上辦事,就是死了,奴才也心甘情願。”英帝輕輕一笑,“什麽死不死的,你隻要一直忠心為朕,朕也會一如既往地待你。”

    淩海聽了,腦中似是在掙紮什麽,象是突然下了決心,又跪下道:“皇上,奴才有罪。”英帝啊了一聲,卻並不答話,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跪在地下的淩海,絲毫不露半點情緒。淩海磕了個頭,道:“今日祭天大典,皇後出了事,現今關在敬事房內牢中。奴才在天剛擦黑時,接到傳話,說讓奴才今夜高抬貴手。奴才在房中思前想後,不知該不該稟告皇上,正猶豫著,皇上就著人來宣召。奴才未及時告訴皇上,奴才有罪,請皇上重重責罰。”

    英帝與杜沅沅對視一眼,麵上均是一凜,果真被杜沅沅猜中了,今夜確實有人要暗害皇後。杜沅沅強壓下心中的急迫,穩聲道:“是誰給你傳的話?”淩海道:“奴才並未看到人,是聽到有人敲了奴才的房門,出門查看,便看見門縫內插了張折成條狀的箋紙。”英帝一聽

    有證物,急道:“快拿上來,給朕看看。”淩海從袖中取出一張箋紙,站起身,雙手捧著,送到英帝麵前。又取出一張,一並奉上,囁嚅道:“還有這個。”

    英帝見淩海手上,除了那張他提到的箋紙,竟然還有一張五萬兩的銀票。心中怒不可遏,一出手便是五萬兩,好大的手筆。隻是這五萬兩隻買皇後一命,價錢又未免太低了些。忍不住拿過銀票便重重拍在案上。淩海嚇了一跳,自是不敢再多發一言。

    杜沅沅拍了拍英帝的手,似是讓他忍耐。英帝壓下心頭的怒意,接過箋紙翻來覆去看了一下。紙是最普通的素紙,並無一絲花紋,看得出並不是宮裏嬪妃們日常慣用的,倒象是從宮外帶入的。紙上僅有六個字:今夜高抬貴手。但字跡歪斜,無一成形,想必是怕旁人發現,用左手所寫。英帝看了半晌,並未發現什麽,便將箋紙遞到杜沅沅手上。

    杜沅沅將箋紙在案上抹平,細細看了一會,又放在鼻端聞了一下,微噫了一聲。英帝道:“你可有發現?”杜沅沅直盯著那紙上的字跡,若有所思,“這紙、字俱都看不出什麽,但是,這墨卻有些不同。”英帝眼中一亮,急忙問道:“你且說說,有何不同?”杜沅沅想了一想,道:“墨種主要分為鬆煙墨和桐油煙墨兩種。鬆煙色澤藍黑,不宜作畫;桐油煙則色澤黑中泛紫,書畫兼宜。鬆煙所製之墨,體輕而色暗,無光澤;桐油煙墨則正好相反。這張箋紙上的字跡呈藍黑色,且無光澤。顯然是鬆煙墨寫就。現下宮中俱都喜歡用桐油煙墨,但我知道,宮中唯有一人好鬆煙墨,倒不是愛吟詩弄文,隻不過是想與眾不同罷了。前日,我聽說宮裏進了一批新墨,其中一款漱金刻雨霖牆青花的鬆煙墨最是稀奇,本想要過來看看,後來聽說,已經被一位娘娘給要去了。你可知這位娘娘是誰?”英帝直視著杜沅沅的眼睛,“難道是?”隨即指向祥萃宮方向。杜沅沅並未迴答,隻是點了點頭。英帝的臉色更顯嚴峻。

    杜沅沅看了看下站的淩海,心中一動,既然有心之人已安排了今夜的行動,不妨將計就計,就地布局,以逸待勞,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想罷,杜沅沅偷偷以眼神示意英帝,英帝與她正好一般想法,便語重心長對淩海道:“朕對你最是信任,你且莫要辜負了朕。”淩海在一邊唯唯應著,禁不住痛哭流涕。英帝又道:“眼下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若辦得好,朕便既往不咎,還將這五萬兩歸還給你。”淩海麵露喜色,英帝向他招招手,讓淩海附耳過來,低語幾句。淩海一臉凝重,不住地點頭。

    待淩

    海辭出了殿,英帝奇怪地向杜沅沅道:“你是如何知道要從淩海著手的?”杜沅沅道:“我剛被升為婕妤,淩海便受麗妃的指派到我宮中進行試探。剛剛你一說到淩海。我還真擔心他已經是麗妃身邊的人。如今看來,他隻是有些貪財,對你如此忠心,應該還是個可用之人。”英帝道:“你這一招以情動人,不僅試出了他的忠心,還問明了真相,實在是高過我多多呀!”杜沅沅卻不以為意,“我這都是些小伎倆,放在你身上,隻怕是還不屑為之呢!”二人雖玩笑了幾句,但想到眼前危機四伏,心中又是一片沉重。

    銅漏聲聲,萬籟俱寂。英帝與杜沅沅相對而坐,心中俱都焦急萬分地等著淩海那邊的消息。“嗒”地一聲銅漏輕響,在深夜裏顯得異常響亮,杜沅沅尋聲看去,已是醜時了。

    就在此時,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蘭兮的聲音道:“稟皇上,敬事房總管淩海求見。”英帝長身而起,“快讓他進來。”不一刻,淩海垂頭喪氣地進了殿,還未行禮,英帝便道:“今夜情況如何,你快報來。”淩海一聽,急忙跪倒,伏地道:“奴才有負皇上所托。”說罷便將一切和盤托出。

    原來,淩海迴到敬事房,便按英帝的囑咐,在皇後關押之處重新進行了布置,撤掉了外麵的守衛,將人員全部調到裏麵隱藏起來。造成一種看守鬆懈的假象。果然,到了三更天的時候,從門外閃入一個黑影。直向皇後的看押之處而來。淩海帶著人一擁而上,將那人牢牢圍在中間。本是十拿九穩的事,可那人見勢不好,突然將牙一咬,待淩海迴過神來,那人已中毒身亡。原來是早已在口內藏了致命毒藥。

    英帝臉色鐵青,狠狠一拍幾案,“啪”地一響。口中恨恨道:“做得真是天衣無縫!”看淩海兀自跪在地下,語聲不由轉為和緩,道:“這也不怪你,起來吧。”淩海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英帝道:“刺客你可認識?”淩海搖搖頭,麵上顯出奇怪的神色,“奴才查看了一下,此人也是個太監,但是奴才並不認識。這宮中太監雖多,奴才不認識的太監卻也沒有。所以,奴才想,這人多半是個假冒的。其他卻再查不出什麽了。”

    英帝心裏明白,這條線索多半是斷了,便對淩海道:“皇後那裏,你要小心守著。不可有半點差池。”又拿起桌上那張五萬兩銀票道:“這個就給了你吧,日後且不可再貪慕小利,小心當差。”淩海痛哭流涕,重重點頭,“奴才謝皇上寬待,一定拚了性命保皇後萬全,今後,再不敢了。”

    天邊已經微微露出了曙色

    ,案上的燭火暴開最後一個燈花,閃爍了一下,慢慢熄滅。英帝與杜沅沅依舊坐在椅中,竟是一夜未眠。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英帝忽然站起身來,向外麵喊了聲“備輦”。拉起杜沅沅,走出懷玉宮,直向禁宮城牆而去。

    步輦停在宮牆東角樓下,英帝拉著杜沅沅的手,沿階登上樓頂。杜沅沅走至角樓一側,一眼望去,隻見整個天都城屋瓦層疊,街道縱橫,在自己的麵前綿延伸展,心胸驀然開闊。

    英帝背著手站在牆邊,仰望著高高的蒼穹,杜沅沅看著他披著石青色金龍水浪江涯鬥篷的背影,那背影是如此的孤單,卻又是如此的頂天立地,傲視眾生。

    冬日的清晨,風裏帶著深深的寒意,英帝伸手將杜沅沅拉到身邊,將她一同裹入鬥篷內,兩人緊緊靠在一起,一同看向東方,隻見那遙遠的天際,原本密布著暗黑色雲朵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金色的細線,那道細線越來越亮,映得周遭的雲霞都成了明黃色,閃著耀眼的光芒。突然,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一時間,驅雲散霧,漫天都是金光四射,籠罩著大地蒼生。天終於亮了。

    二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良久,英帝在杜沅沅耳邊低語道:“太陽總會出來的。還好有你一直在我身邊。”

    力爭

    杜沅沅從睡夢中醒來,身邊的英帝兀自在沉睡。整張臉埋在她的頸窩裏,淺淺的唿吸帶起極細柔的氣流,嗬得她耳朵發癢。杜沅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剛想起身,發現英帝的一隻手臂正橫搭在她的胸前。她無聲地笑了笑,輕輕將那隻手臂抬起,將身子從手臂下抽出,掀起紗帳,隻穿著單薄的銀絲挑花寢衣,走下榻來。

    寢殿內寂靜無聲,殿內一角的玉雲龍紋薰爐正燃著沉水香,嫋娜的煙氣盤旋在半空,幽淡清遠。杜沅沅從旁而過,煙氣宛如遊魚,在薄滑的寢衣上纏繞盤旋,讓人更覺慵懶。

    二人熬了一夜,從宮牆角樓迴來後,便相擁睡去。幸好大凡冬至日後,都要停朝三天。否則,英帝還真要罷朝一日。

    杜沅沅懶懶地坐在妝奩前,忽聽殿外有人語聲,便走至殿門,壓低聲音道:“誰在外麵?”隻聽蘭兮的聲音道:“小主,陸公公求見皇上,已等候多時了。”杜沅沅知道必是調查李貴有了結果,急忙返迴榻邊,在英帝耳邊輕輕喚道:“昊禎,醒醒,快醒醒!”叫了一刻,見英帝兀自不動,微微有些奇怪,便低下頭去細看,冷不防被英帝一把摟入懷中,狠狠地吻了幾口。杜沅沅又羞又笑,嗔道:“堂堂的天

    子,也會做這唬人的勾當,好沒正經。”英帝笑道:“我現在不是天子,我隻是沅沅的夫君。”杜沅沅心中一暖,卻仍板了麵孔,道:“去!我才不稀罕。”英帝知她故意如此說,也不以為意,問道:“為何不再睡會,起來後也不多披件衣裳,你看,這手都涼了。”杜沅沅忽然想起陸六福尚在外候著,便道:“陸公公來了,想是所查有了結果,你快宣他進來吧。”英帝一聽,急忙翻身坐起,高聲道:“六福,快進來說話。”

    殿門應聲而開,陸六福走了進來,躬身道:“見過皇上。”英帝一揮手,急道:“你快說說,都查到了什麽?”陸六福道:“奴才查了李貴的底細,李貴是南州人士,七歲時淨身入宮當了太監,父母早已亡故。”

    杜沅沅腦中嗡的一聲,果然被料中了。李貴見幹係重大,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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