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雪梅釀,輕聲道:“小主將就著先用些,今日的祭天恐怕要進行到巳時呢!小心身子撐不住。”杜沅沅此時並無食欲,從盤中隨意拈起一個塞入嘴中,便推至一旁。

    眼看時辰已不早,杜沅沅站起身來,儀態端莊,蓮步輕移,走向殿外,身後拖著銀紅宮服的長長下擺,顯得異常高貴。坐在趕向禁宮正南門的步輦上,杜沅沅發現禁宮內各處人影幢幢,想來都是趕往正南門,跪送英帝祭天的宮妃。

    步輦停在正南門內的空場上,杜沅沅走下輦來,發現大半的宮妃都已趕到,但都安安靜靜地立在一旁,並沒有聚在一處玩笑。整個空場顯得十分安靜。杜沅沅便立在一旁,安心等待。

    此刻天還沒有大亮,撲麵而來的曉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杜沅沅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忽聽前麵司禮太監揚聲道:“請各位娘娘、小主按品次站好。”杜沅沅知道定是英帝出了承宸宮,一時半刻便要到了。便按身邊太監的指引,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同時,偷偷向四周看了看,發現太後、皇後、麗妃、悅昭容等都已到達。站在隊伍前麵。

    眾人都穿了正式的袍服,太後是葡萄紫金團壽紋鑲滾宮服,元寶髻上插著十四枝碧璽點翠花釵及四枝博鬢。皇後是赤紅龍鳳紋宮服,披著綴著金玉墜子的行龍霞帔。舞鳳髻上戴著龍鳳珠翠冠,插著十二隻碧璽點翠花釵及兩枝博鬢。麗妃、悅昭容是酡紅色鳳穿牡丹宮服,金絞絲燈籠髻插著八枝花釵及兩枝博鬢。惠貴嬪是彤色纏枝寶相花孔雀紋宮服,桃心髻插著七枝花釵及兩枝博鬢。其餘位份稍低的宮妃都穿著折枝花樣的淺紅色宮服。整個空場上,一時衣香鬢影,潤豔華麗,美侖美奐。

    又等了一刻,杜沅沅看見一駕赤金步輦從禁宮內外城夾道出來,停在眾人麵前。輦簾開處,英帝身穿玄衣朱裳的冕服,兩肩列著日、月,後背綴著星辰,頭戴垂著冕旒冕冠,昂然出現在眾人麵前。眉宇間尊貴威嚴,蘊著傲視天下的霸氣。除太後外,眾人在司禮太監的引領下麵向英帝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行禮完畢,眾人並不起身,英帝長聲道:“願上天護佑我大齊。”說罷,便當先向禁宮外行去。下跪的眾人道:“恭送皇上。”

    隻聽一聲悶響,禁宮正南門十二尺高的厚重朱紅宮門緩緩打開,此時,天際正升起第一縷曙色,英帝就在這樣的天光下昂首闊步地走出宮門。杜沅沅不由自主地直起身,看著英帝器宇軒昂的背影。那背影踏上了禁宮門前停靠的玉輅重輿,在禮部司監的“起”聲中,玉輅的三層青蓋微微晃動,緩緩向

    前行去。早已侯在禁宮門前的文武百官穿著朝服,按級別大小,跟在玉輅後麵,舉步前行。一切顯得那麽莊嚴和凝重。一陣驕傲和激動在杜沅沅心中油然而生,這個俯視天下的男人是她的愛人,她穿越了千年,就是為了完成這樣一個宿命,為了這份愛情,今後無論遇到了什麽,她都不會後悔。

    杜沅沅的沉思被司禮太監的一聲起驚醒。宮妃們紛紛站起身來。杜沅沅發現,在空場正中,已經擺設了一個巨大的淺浮雕紅木香案。案上貢著昊天上帝的神主牌位、金絲香燭及一應貢物。皇後當先舉步,率著一眾宮妃立於香案之前。

    按製,冬至日禁宮內的附祭必須要由母儀天下的皇後帶領進行,因此,不管麗妃在宮中如何權橫勢大,此時仍不得不屈居次位。杜沅沅偷偷向麗妃看去,麗妃就站在她的左前方,中間隔著惠貴嬪。杜沅沅僅能望見她的側臉。但是,令杜沅沅奇怪的是,往日驕橫的麗妃,今日卻異常平靜,平靜得甚至讓人覺得有幾分非同尋常。突然,杜沅沅發現麗妃做了一個非常微小的動作,她極快地向香案上望了一眼,嘴邊泛起一絲笑紋。杜沅沅愣住了,那絲笑紋明顯就是得意。屈居在皇後之後,向來是麗妃的忌諱,此時此刻,她為何會笑得如此得意。

    難道?杜沅沅的心驀地緊縮了一下。難道麗妃在這次祭天大典上做了什麽手腳?那麽,她要對付的究竟是誰呢?

    驚變

    順著麗妃的目光,杜沅沅也向香案上望去。香案上設置的都是最尋常不過的祭祀之物,稍微不同的隻不過是皇家用具更加精致華美。杜沅沅反複看了幾遍,也未發現一絲異常。

    深冬的天氣,不時掠過的寒風讓一些不耐寒的小妃子們已經開始低聲抱怨。杜沅沅心中惶急,絲毫感覺不到寒冷,身上已出了一層細汗,卻無計可施。

    神樂署的樂舞們已開始奏響祭祀雅樂。皇後整裝斂容,開始按司禮太監的指引進行祭天大典的附祭儀式。

    司禮太監道:“迎神!”皇後領著宮中嬪妃跪拜行禮,似乎是在迎接昊天大帝率著眾神前來。過了一刻,司禮太監上前點燃香案後的柴草,將祭品放入火中,頓時煙霧繚繞,嫋嫋升至半空,似乎是將祭品送入了天庭。此時,隨侍的宮女伺候皇後淨了手,司禮太監將香案上的玄天真香雙手捧至皇後麵前,由皇後行“三上香”之禮。

    皇後高舉著已經燃起的玄天真香,祝禱片刻,緩緩走至香案前,正想插入案上的月白釉折沿花口香爐內,不想,意外就在此時發

    生了。

    皇後手中握著的正準備獻奉天神的三根玄天真香突然全部齊腰折斷,真香下麵一段仍然握在皇後手中,而上麵折斷的那一截則全部落到地上。皇後顯然是驚呆了,握著手中那三根真香的一截,定定地站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在場的諸人也都呆住了。年年冬至日的大祭,似乎還從未發生過此類事情。就在這時,立於皇後身旁的太後突然大喝了一聲:“你在做什麽?難道是想讓上天亡我大齊麽?”皇後猛然一驚,手一鬆,猶自緊握的那三根半截的真香遽然落地,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臉色慘白,顫聲道:“太後明鑒,臣妾不敢!”

    自看到麗妃那不同尋常的微笑後,杜沅沅就一直在暗自注意著香案周圍的動靜。真香折斷時,她也嚇了一跳,還沒等迴過神來,就聽到了太後的大喝。杜沅沅心中突然如明鏡一般,顯而易見,這就是太後和麗妃設好的一個局,單等著皇後自動往裏跳。這個局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卻也含著萬般機巧。要知道古人最是迷信,皇後是祭天大典的宮內主祭,在大典上發生了這樣的意外,隻要說是上天預警皇後失德,不足以母儀天下,眾人必然都會信服。

    杜沅沅不由握緊了藏於寬大袍服下的手,額上冒出了冷汗。能夠選擇在這樣的一個時機,在眾人麵前發難,必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看來,皇後要想脫罪,還真是難了。

    麗妃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好好的祭天大典搞成這個樣子,如果上天降罪我大齊,該如何是好?”太後冷笑一聲,道:“你這個賤人,既然能置我大齊子民福祉於不顧,你還有什麽資格做我大齊的皇後。”聽語聲似乎是怒極。皇後聽太後說出這樣重的話來,顯然是衝出她的後位來的。雖然心中委屈,卻百口莫辯。隻是緊咬著下唇,一臉惶然。太後看看四周,站立的嬪妃們麵上都已露出對皇後的不滿之色,太後心裏暗暗一笑,麵上卻更加嚴厲,道:“來人,先將罪婦趙氏送交內務府,等皇上迴來再行發落。”

    接下來的附祭,暫由太後代行職責。司禮太監喊了什麽,杜沅沅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隻是機械地跟著眾人跪拜和起身。無論如何,皇後是一定要保住的。不僅僅是她的寬厚仁和,還關涉到朝堂形勢。如果任由事情發展下去,皇後被廢,麗妃肯定會趁機襲了後位,那時朝內朝外的局勢根本無法控製,英帝曾經的努力就會付之東流。

    杜沅沅看著皇後被拖走的背影,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查清事實的真相,還皇後一個公道。

    那幾截折斷

    的真香依然散落在香案旁,杜沅沅的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每根有拇指粗的玄天真香不是一般的佛香,是專門為了祭天大典而備的。因而,內務府在采辦時格外細心,專門請了能工巧匠特殊製成。與一般的線香相比,顯然要結實耐用得多。皇後本也是禁宮內的一名弱質女子,若僅僅是雙手握香,怎麽能將三根拇指粗的真香同時折斷,一切似乎太匪夷所思了。

    杜沅沅暗暗上了心,趁周圍的宮妃不注意,急忙揀起一截斷香,藏於袖中,待祭天大典一結束,便匆匆登輦迴宮去了。

    迴到懷玉宮中,杜沅沅遣退了眾人,獨自一人留在房中,從袖中小心地取出那截真香,仔細地端詳了一陣,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真香折斷的斷口切麵齊整,如果猜得沒錯,應是被利器割過,僅留了極少的一部分相連。皇後拿於手中,隻要輕輕一捏,真香就會完全折斷。

    那麽,誰會有機會割斷玄天真香呢?杜沅沅拿著那截斷香想出了神。祭天大典所用的玄天真香全部由內務府統一保管,直至祭天當日才能由司禮太監拿出,親手送至祭天之處。唯一能接觸到玄天真香的就隻有司禮太監一人。可是,他又是何時下手的呢?在祭天大典開始前,所有祭品都會由內務府派出的監禮太監重新檢查一遍,在那時,玄天真香應該還是完好無損的。司禮太監下手,就隻有在祭天大典開始後。杜沅沅眼中突然一亮,在皇後淨完手後,要行“三上香“之禮前,是司禮太監親手將玄天真香舉至皇後眼前,隻有這個機會是最合適的。定是司禮太監在那時動的手。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具體是用何種方式割斷的真香,杜沅沅一時還想不到。

    想通了這些關節,杜沅沅的心中一陣陣發涼。一切都已經十分明顯,皇後確是冤枉的。但是,猜中事實並不難,難就難在該怎樣為皇後脫罪。英帝去南郊穹宇壇祭天,總要到戌時才會迴來。迴宮後,也未必會直接來這裏。杜沅沅心內急迫,一迭連聲地叫碧痕,碧痕忙從殿外掀簾進來,道:“小主有何吩咐?”杜沅沅道:“你且去前麵守著,待皇上一迴宮,你就來知會我。”碧痕領命去了。杜沅沅渾身一軟,癱在椅中,餘下來,也就隻有等了。

    直到這時杜沅沅才發現,自迴宮後她便陷入沉思默想,身上仍然穿著正式的袍服。此時方覺衣飾繁縟,渾身酸痛不已。便叫進蘭兮,甩掉了華麗的從三品宮服,卸掉滿頭的珠釵,隻穿了件雨過天青色的彈墨小襖,係條同色的裙子。並不梳髻,一頭烏發隻隨意捆綁了一下。一切收拾完畢,又覺得腹中饑餓不

    已。此刻,已近午時,算來已連續幾個時辰水米未進。可是,心中又覺得堵得發慌,一時也吃不下什麽。便告訴蘭兮,午膳隻需弄碗粥來。蘭兮見杜沅沅神色焦慮,也不敢問,隻得按吩咐下去傳膳。

    不一刻,宮女們便端上一碗奶香核桃紅棗粥,並幾個開胃的小菜。杜沅沅拿過青花纏枝蓮羹匙,心中煩亂,隻進了幾口,便放在一邊。和衣歪在榻上,迷迷糊糊便睡了過去。

    睡得正沉,忽然覺得有人在推自己,睜眼看時,卻是英帝。隻見英帝笑道:“你怎麽如此貪睡,連晚膳都顧不得吃。”杜沅沅明明記得剛用過午膳,怎麽一下子就到了晚膳。抬頭向窗外一看,天色已暗,這一歪竟然睡了大半日。再看向麵前的英帝,已去了冕服,穿著晶藍金緙絲坐龍常服。想是迴宮已經有一陣子了。

    杜沅沅猛然想起祭天大典之事,忙坐起身來,急道:“皇後之事,你可知道?”英帝一聽,臉色轉為凝重,“我剛一迴宮,太後便趕到承宸宮,告知了此事。”杜沅沅看著英帝眉宇間隱隱的怒氣,不覺道:“莫非你相信是皇後所為?”英帝反問,“難道還有別人?”

    杜沅沅歎了口氣,看來英帝確實是信了。此事也難怪他,祭天大典是如此莊嚴鄭重之事,他絕對想不到,他的母後,大齊的太後會置國家社稷於不顧,以此作為陷害皇後的契機。

    杜沅沅想起皇後對自己的諸般好處,承宸宮中險被仗斃的解圍,承寵後拜謁的提點,冬夜裏贈燈的情意。樁樁件件,俱都在眼前。想到此,便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裙,端端正正地跪在英帝麵前道:“皇上,臣妾所知正於皇上相反,請皇上聽臣妾一言。”英帝見杜沅沅如此慎重,吃了一驚,急忙上前來扶,口中嗔怪道:“到了今日,你還這般客氣,有什麽話直說便是。”杜沅沅拉住英帝的衣袖,一字一字道:“臣妾相信,皇後是冤枉的。”緊接著便將自己所猜所想一絲不漏地講了出來。講完後,取出白日裏偷偷留下的那截斷香親手捧到英帝麵前。英帝拿起細看了半晌,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杜沅沅知道他已有八分相信,又道:“不如請皇上將今日那個司禮太監傳來,當麵問個清楚。”英帝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叫殿外的陸六福速去找那個司禮的太監。

    陸六福去了良久,還未迴來。英帝自顧坐在一旁沉思,默不作聲。杜沅沅知他一時無法接受,也不打擾,仍用胭脂瑪瑙盞盛著茉莉花茶,輕輕放在他手邊。茉莉花茶還是夏天時炮製的,用極品玉瓷壇子盛了,密封好,放置在幹燥陰涼處。到了冬日一

    取出來,還象剛製成一樣新鮮。

    英帝顧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恍然覺得鼻端一陣隱隱的茉莉花香氣,心神微微一爽。再看向手邊那隻晶瑩剔透滲著紅絲的茶盞,盞中漂浮的嫩白茉莉花朵,浮躁煩亂的心忽然定了下來。抬起頭向杜沅沅感激一笑,正想說話,忽聽殿外陸六福道:“皇上,奴才迴來複命了。”英帝顧不得再說什麽,急道:“快將人帶進來說話!”話音剛落,隻見陸六福打起簾子,獨自一人走了進來。躬身道:“皇上,那個司禮太監不在宮內。

    夜無眠

    聽了陸六福的迴稟,英帝與杜沅沅都驀然變了臉色。陸六福繼續道:“負責祭天的司禮太監是敬事房司禮部的李貴,奴才直接找的淩海。據淩海說,今日祭天一完,李貴便向他告假,說是家中父親病重,要迴家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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