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羅……”


    在混沌的泥沼中極力掙紮著,男人隱約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唿喚道。


    毒蟲一般啃噬他心髒的惡念忽然放緩了速度,使他得以從要狂躁起來狀態中再次平靜下來。他的身體動彈不了,像一截浮木沉沉浮浮。他的靈魂仿佛被困在這具已經死去了的軀殼裏,唯有在自己的思維空間裏永存。


    這感覺就像在那個時候……


    恍惚之間,意識似乎分解成粒子,隨波逐流地漂入了無垠的腦海深處。


    “沒關係的,沙耶羅。”


    “我會化成數據永生在這世界裏,以這種方式活在另一個維度。你不必為此感到歉疚,在這裏走到終點,我無怨無悔。我已經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使命,也實現了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不必為我傷心,沙耶羅……如果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的話,我隻想告訴你一件事。”


    “我愛你,哥哥。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永遠別忘記我。”


    寂靜空曠的電子經緯網裏,金發藍眼的青年望著他微笑起來,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散落成塵埃般的耀眼光點,散落到無邊無際的虛擬世界裏去。


    ——即使這世界為太陽的塵埃所湮滅,百萬星辰墮入永恆的黑暗,我依然與你同在。


    “不……艾靈!”


    他伸出手去,竭力捕撈如沙礫一樣的屬於那個人的精神碎片,身體卻徑直從經緯網中穿透出去,握住了一雙真實而柔軟的手。


    “哥哥……是這樣握嗎?”


    赫洛在他懷裏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身體,側過臉來,柔順如絲緞的銀發下,露出來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容顏,玻璃般澄澈的藍色眼眸乖巧地睨著他。陽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麵龐上,將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染成了金色。


    “還要握上一點。像這樣,你才能瞄準目標。”


    他忍住想親吻少年臉頰的旖念,隻湊近對方戴了耳塞的耳畔低聲說。


    “這樣?”


    少年薔薇色的嘴唇俏皮地俏起來,握緊了槍柄。


    “雙腿分開,站直,集中注意力。”


    他屈膝頂住少年的腰窩,一手扶住對方細韌柔軟的腰,攥緊了掌心比自己小了太多的手,俯下身去眯起一邊眼睛,刻意忽視掉流連在自己臉上戀戀不舍的目光,沒有遲疑地朝遠處的全息影像扣動了扳機。


    少年學著他的樣子舉起槍,再次瞄準了影像,發射帶來的不小的後座力使他後退了一步,整個人撞進他的懷裏。似乎是因為用力過猛,他咳嗽了幾下,□□在外的皮膚頃刻泛起一片紅暈。


    他下意識地將少年摟緊了,扔掉了手裏的槍,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揉了揉少年漲紅的臉,心中充滿了柔軟的情愫,憐愛得舍不得放手。


    “沒關係,你還太小。等再長大一點就能拿的動這種槍了。”


    “可我都已經十四了!十四歲已經可以入伍參軍了!我真是個廢物,連這種簡單的事也辦不到……”少年惱恨地咬緊牙,單薄的軀體在他懷裏輕顫,倔強地扭過頭躲開他的安撫,從他手臂間掙脫開去。


    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少年像脫拴的小狼犬般撿起地上的槍,對準射擊台一連發射了十幾發子彈。


    沒有一發命中。


    在疊加的後坐力下少年跌迴他懷裏,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細窄的脖頸繃緊,脖筋在白得透明的皮膚下拉扯得讓人心驚,猶如一根快斷裂了的琴弦。


    他彎下腰,伸手抓住少年的肩頭,將□□人所需的生命原液嫻熟地注入他的靜脈,把少年抱到膝蓋上,扳過他的臉,才發現他的臉上掛了一串晶瑩的淚珠,悄無聲息地淌下來。


    恐怕被他看見似的,少年匆匆拂過了眼角。


    “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帶你去你最喜歡的那個星際遊樂園,去看看太空,怎麽樣?”他蹲下去,把少年背上肩頭,聽見對方小聲嘟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去什麽遊樂園?”


    “是嗎?昨天打雷嚇得躲到我懷裏的是誰?”他不禁失笑,手從背後故意攏了攏少年小巧的臀部,惹得他向上慌亂的蜷縮起身體。


    “哥哥,我是克i隆人嗎?”


    走出幾步,他聽見少年伏在自己背上,小心翼翼地問。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沉下聲音:“胡說,怎麽想起來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學校裏……有些同學說我眼睛顏色淺得像玻璃珠子,又有白化病,他們說我像那些成批克i隆出來的基因垃圾,隻配去幹最下等的體力活,或者……去當男妓。他們說一定會機會去舉報我,讓政府的醫療機構來檢查我是不是該扔進克i隆人迴收站。”


    少年一字一句地輕聲說道,每個字卻像薄而鋒利的刀刃刺進了咽喉裏,以至於聲線都是顫抖著的。


    那微弱的、近乎自言自語般的述說從背脊透進他的胸骨,卻似蝴蝶效應般引起一陣陣撕心裂肺的震蕩。


    “荒謬。要是你真的是克i隆人,我的領養手續又怎麽能成功呢?小傻瓜。”


    他語氣平和地安慰著對方,暴戾的因子卻在血液裏如蔓藤般瘋長,使每根筋骨都劇痛不已,仿佛要從體內穿刺出來,把他變成一個如感染了“惡之花”的變異者一般大肆屠戮人群的怪物。


    這世間的人心,不需要病毒的侵蝕,就已經腐爛了極致。


    “哥哥…我想換學校。我想學習電子信息工程,可以嗎?求求你,答應我好嗎?我不想一輩子待在家裏像個廢物一樣,你知道我有那個天賦。”


    “我不想永遠透過屏幕去看太空,我想成為‘銀翼漫遊者’,這不也是你希望的嗎?”


    少年執拗地乞求著這個他早就否決過的選擇,一遍又一遍,不屈不撓,就仿佛是他身體裏的基因攜帶著命運的引力,無法控製地要沿著著那條“他”曾走過、又沒能走完的軌道走下去,甚至走得比他恐懼的預期更遠。


    [不,我不希望。我從不希望你再次離開我的懷抱。]


    [最好永遠…永遠待在我的手心裏,被我嗬護著長大。沒有人可以觸碰你,傷害你,用帶著歧視或貪婪的目光玷汙你。]


    [你是我的,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那些未曾說出口的像劇毒把他的心髒溶蝕得變了形,經年累月地發酵著,讓它內裏包藏的感情完全異變成了另一種近乎猙獰的模樣。從罪咎的傷口中生長出來的罌粟,暗香搖曳,他卻始終打開那道緊閉的鎖,去觸碰,去采擷。


    他在臆想中將背上的少年放下來,迴過頭去,眨眼間卻看見他變成了青年的模樣。他銀白色的頭發擋住半邊了麵龐,眉眼褪去了稚氣多了冷豔,近乎是倨傲地盯著他,昂起了下巴,連一聲“哥哥”也吝嗇於叫出口。


    他看得清他的恨意,釘子一樣的紮人。


    “現在我是你的長官,沙耶羅,你得聽我的指令。”


    他聽見他那樣不容置喙地說道。


    猝然迸發出的*似淬了火,猶如岩漿噴薄出了胸口。不知是置身於夢還是現實,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與自控,將什麽禁忌都拋在了一邊,將青年的壓在了身下,將他的衣服撕了個粉碎。


    他粗暴地抓住青年的雙手,挺身向他侵入進去,野獸般的把他徹徹底底的占為了己有。


    哢——


    玻璃艙上的裂縫更大了些。


    他的意識從營養液從狹窄的罅隙內流瀉出去,滲進軍艦的艙壁,進入了電路裏,向某個角落的監視器鏡頭湧去。


    “來吧寶貝兒,戴上防護罩,歡迎成為我的秘密花園的vip訪客。”


    聽見這句話,赫洛頭皮發麻。他嫌惡地皺了皺眉,將透明的防護罩戴到臉上,將隔離服的拉鏈嚴絲密縫地拉到頸部上方,不適地摸了摸被勒得過急的喉頭,跟著安藤走進了黑暗的實驗室內。


    幽暗的監視器鏡頭裏,青年優美的身形被隔離服勒得纖毫畢現,即使被冰冷的無機質材料包裹著,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誘人的禁欲氣息。


    安藤心不在焉地打開了紫色滅菌燈,不知是想起了什麽,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說實話,赫洛,以我對沙耶羅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接受你。我是指以情人的身份。他隻會把你當孩子對待,明白嗎?”


    “這話怎麽說?他跟你這麽說過?”


    赫洛的心一顫,腳步站定,一隻手撐著牆,麵色不善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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