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雨家的家主來到三宅舍時顯得很平靜,並沒有預想中的怒氣衝天,隻是目光轉向站在一邊的莫茗時,歎息一聲、似乎很有些覺得遺憾的意味。


    接下來的條約簽署十分順利,霧雨家代表人間之裏眾氏族、三宅老村長代表了村子裏的普通民眾、莫茗則代表了博麗神社的巫女……以及,莫茗還自說自話厚顏無恥的代表了從異變發生至今仍未出現的妖怪賢者一方。


    這家夥到底能不能代表妖怪賢者一方?沒人說得準,但有一條讓眾人不得不忽視,妖怪賢者本人自始至終沒有出現、是否因為她認為目前還沒有親自出麵的必要……而如今既是博麗神社的莫茗君在從中斡旋,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其中或許真的包含了八雲紫本人的意誌。


    所署條約明文寫下了今夜異變的後續處理辦法:


    一、立刻將剛剛起草的告示張貼布告全村民眾,其中包括了今夜死者的身份及死因,以解全村之恐慌氛圍;


    二、今夜行動的全部人等、包括自警隊全員,不得再在任何場合中討論此時、尤其不能提起霧雨一族在此事件所涉及之立場;


    三、今夜異變之解決,功勞歸於人間之裏自警團、守矢神社和博麗神社三方協力,代表人藤原妹紅、東風穀早苗和博麗靈夢的名字將被寫入布告,以接受全村的謝意、並會在後續為三方各送上一筆奉納。


    四、在接下來的一整年中,務必積極配合由博麗神社提議的擦除厄神鍵山雛惡名之事宜,此事由博麗神社全權負責、人間之裏各方必須積極配合。


    細節方麵自然說了更多,村長的意思是希望氏族能立刻配合將信息傳達到村民那邊,事發至今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時辰,大街上人煙嫋嫋,但真正卻隻有少部分人入睡了,除去那些在家中惴惴不安無法入眠的一部分、更多的是留在家中希望著異變得以解決、祭典能夠得以繼續的村民們。


    三宅老村長所希望的同樣如此,今夜未完的儀式一定要繼續下去,除夜祭是一年中的首個祭典、其自有著特殊的寓意和不可替代性,如果就如此不了了之,接下來的一整年中、或許都有村民們會心懷惶恐。


    後續事務很快就交代了下去。


    藤原妹紅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她需要緊急召集起自警團的全體人員約束其言行;化作本居小鈴的二岩猯藏也不知在何時悄聲匿跡了,幾乎無人察覺;莫茗則也在幫助老村長擬完布告的行文後離開了三宅舍。


    然後、就被屋外一眾佩刀武士擋住了去路。


    為首的正是數刻之前剛剛見過的霧雨族長,說不上是渾身肌肉的彪形大漢,但其身上很明顯地有著孔武有力的武人風骨和一氏族長的氣勢威嚴,看上去就知道不好惹。


    莫茗稍作打量,其中一些人剛才在院內見過,這群多半是氏族中人、那麽這幫人來找自己的原因就不難猜了。


    被擋住去路,莫茗也不言語,徑自開始做起擴胸運動,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拉拉腿筋,原地起跳幾下,然後低頭四顧,從旁邊屋舍一角撿來一塊板磚拿在手裏,然後彬彬有禮地問道:


    “諸位有什麽事嗎?”


    當先的霧雨族長麵無表情地看完莫茗的一係列舉動,此時則右手按劍,向莫茗躬身道:


    “在下霧雨和輝,是霧雨家的族長,很久前便仰慕先生大名,本待設宴款待先生以向您請教些許問題,不曾想發生今日之事,以此立場結識,實在令人惋惜。”


    莫茗放下手裏的磚頭,將其丟在腳旁,然後躬身迴禮。


    “在下莫茗……很久前就聽說過我嗎,我來幻想鄉也沒過多少年吧?”


    “人間之裏並不是很大的地方,外來人的信息總是會引起議論的,傳到我等的耳中也不足為奇。有關先生的傳聞某雖不敢盡信,但想來也非空穴來風,可若真如傳聞所說、您曾在外世成就那般事跡,為人類之續存創立偉業,何以如今卻不能為我等指出一條明路?人間之裏的眾人被妖怪作為餌食圈養百餘年,唯一能與妖怪對抗的除妖師全族盡滅,而今夜死去的那些人、他們背負著人間之裏和除妖師雙方的罵名,世間已無他們的容身之地、即使如此依舊堅信能為人類掃清障礙,他們本應是受所有人尊敬的英雄,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布告張貼出去,那些看到真相的眾人難道會為他們哀悼嗎?不,這些愚蠢的人隻會感覺到慶幸!慶幸這場異變和他們無關!莫茗先生,人類的末路即將到來了,而您的推波助瀾,也將使您和那些漠視者一樣成為罪人!”


    一番陳詞慷慨激昂,但說完之後眾人並不顯得激動,似乎在他看來無比的理所當然一般。


    莫茗撓了撓頭:“先說清楚,在這裏討論這些事免不了被妖怪賢者知道,即使如此?”


    霧雨和輝麵色如常道:“那又如何?之前的種種事跡,難道妖怪賢者就真的一無所知嗎?今日即使真的觸怒了她,我等卻又何惜一死?隻要最後一個不甘於做家畜的人類沒有倒下,就永遠會有人站出來議論此事!”


    莫茗心想,會把這些事拿到台麵上說,看來他們是真的沒底牌了。


    於是點了點頭。


    “我了解了,那麽……”莫茗環顧眾人,“你們都圍在這裏,是打算聽我講課?”


    霧雨和輝立刻轉向身後眾人,示意他們留在原地等待,然後向莫茗做出『請』的手勢。


    莫茗看了看方向,朝村口走去。


    霧雨和輝跟在一旁。


    布告剛剛才下達張貼出去,如今大街上還沒有幾個村民出來活動。


    莫茗開口問道:“你剛剛說、人類的末路即將到來、你是認真的嗎?”


    霧雨和輝聞言,麵色鄭重道:“那就要看您如何理解了,行屍走肉般苟活,在我看來就是末路。”


    “那你不如直說、其實是你們這些決心和妖怪對抗到底的一方勢力的窮途末路。”


    “人類不再有反抗的意誌,已與滅族無異。”


    “嘛,我並不打算評論你的個人看法,”莫茗聳了聳肩,“事實上人間之裏的人類最終會如何我並不關心,隻要別把博麗巫女牽扯進去,我保證、不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莫茗先生……想必你也明白,事到如今,已經不是誰會成為我等阻礙的問題了,而是、我們已經無法再有寸進了。”


    “對此我無能為力,被封存進桃源鄉的人類們,資源太少、格局太小、會走到今日這一步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霧雨和輝當先兩步走到前麵,然後擋住莫茗的去路:“所以如今我才來尋求先生的幫助。”


    莫茗:“我的態度和立場你應該很明白才對,要不也不會事到如今才來找我了。”


    莫茗身為博麗巫女的老師,即便除去個人能力、他的身份也是能起到關鍵作用的強力武器,但霧雨和輝並沒有找上莫茗,想必是很仔細地調查過莫茗的個性。


    事到如今找上莫茗,與其說請求幫助,看起來更像是自暴自棄地死馬當活馬醫了。


    霧雨和輝歎息:“我經常為此慨歎,實在是……太過遺憾了,人間之裏若能得先生幫助,或許會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莫茗笑道:“開什麽玩笑,我可是八雲紫本人都認可的溫和無害的人,肯定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汙的。”


    “為人類之續存……”


    “那麽響亮的口號先不急喊,不提除妖師他們的事,我所看到的隻是你們為了達成目的、把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一個人拋棄在村子外,而最後,你們還打算利用她對人類和除妖師維係的感情以死相挾,這種事情也算是仁義嗎?”


    霧雨和輝沉聲:“鄙人從沒有自標榜過仁義二字、相反,為達……”


    “停、停,你那套理論不用再說了,我很清楚,所謂的實用主義,以信念為立足點、以行動為手段、以獲取實際效果為最高目的,而所謂的行動手段、隻有有效和無效的區別,至於其他屬性、比如是否仁義,是無所謂的。”


    “如果能秉持公正、能兼懷仁義,難道會有人不想這麽做嗎?”霧雨和輝始終冷靜的聲音終於顯得亢奮起來,他似乎對莫茗不屑一顧的語氣十分著惱,“之所以枉顧一切,是因為人類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時了啊!憑什麽人類就不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在未來真的有那麽一天,現在付出任何代價不都是值得的嗎?即使未來的人依舊不能理解我們的做法、即使背負罵名,不也是值得的嗎?莫茗君?!”


    莫茗撓撓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霧雨和輝聞言,深吸一口氣:“那您……”


    “但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霧雨和輝搭在刀柄上的手下意識地握緊。


    隨即,用了很大力氣克製住了拔刀的念頭。


    “莫茗君!”


    “霧雨和輝!”


    就在霧雨的家主怒喝之時、不曾想莫茗在同一時間出聲厲色嗬斥……因為莫茗這突然改變的語氣,反倒讓正待發作的霧雨和輝愣住了。


    但接下來莫茗的一句話讓他徹底清醒。


    “這就是你向別人請教的態度嗎?”


    霧雨和輝聞言立刻肅容,一躬到底:“在下愚昧,唐突了先生,萬望您海涵,關於適才討論的問題,還請先生能夠指點一二。”


    莫茗卻是一聲冷笑,話語冰冷對答:“唐突?若你真心求教,現在把你的佩刀丟了,然後給我跪下。”


    霧雨和輝二話不說,將腰間佩刀解開隨手丟出數米外,然後正待俯身,莫茗趕忙將他扶住。


    “開玩笑的,”耳旁傳來莫茗和善的語氣,仿佛剛才那冷漠的嗬斥是錯覺一般,“霧雨家主心憂人裏大計、乃是當世豪傑,這邊是沒人有資格受您一拜的。”


    聽著這突變的語氣,霧雨和輝不禁驚喜交集:“莫非先生真有良策?”


    莫茗也不說話,隻是繞開擋在眼前這個礙事的武者繼續緩步朝村口走去。


    霧雨和輝亦步亦趨跟在一旁。


    “首先你應該明白,以幻想鄉中的人類勢力,是不足以與妖怪一決高下的,你所期望的「將妖怪盡數消滅」以還人類以自由,根本做不到、其代價,是人類所無法承受的。”


    “請先生教誨。”霧雨和輝知道此時不是爭個高下的時候,即使心中另有他想,卻不準備在此刻辯個高下。


    霧雨家主還是分得出輕重緩急的。


    “幻想鄉的生態十分複雜,但與其說這些妖怪與人類是共生,不如說他們是寄生在人類族群之上的——霧雨家主,你說說、為何明明人類身為宿主,卻無法在這種生態之下獲得真正的自由?”


    莫茗一邊走,一邊以仿佛高人般的姿態點撥著要訣。


    霧雨和輝此刻的態度顯得尤為謙恭,組織著語言,說道:“因為維係著妖怪存在的根本,正是人類對其的「恐懼」,因此人類必須保持愚昧——也正因此,我等族人將永遠愚昧,更無追逐「自由」的權力可言。”


    莫茗點頭:“八九不離十,事實上,妖怪賢者比人類更清楚知識的可怕,也正是人間之裏的科技止步不前的原因——一旦幻想鄉中的人類像外界那樣,掌握了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的科學,將會在物理、化學、生物等多方麵構築起成係統的理論體係,到那時,所有人都將更加清晰的認清自己和世界,重鑄所謂的「正確」三觀,彼時人類會越來越渴望通過理性來解析妖怪這一存在、希望將妖怪的特征一般化並錄入為具備普遍性的「常識」,然後將其記錄在人類的知識中——當人類的總體對妖怪不再抱持「恐懼」而是換作「求知欲」後,妖怪這一構建在「非常識」理念之下的產物,頃刻間就將煙消雲散了。”


    “莫茗先生的意思,莫非是在人間之裏……”霧雨和輝仔細斟酌著莫茗的話,隨即搖頭,“不可,很久前我就和除妖師們討論過這種方案,在人間之裏悄聲傳播外界科學是不可能成功實施的,能夠對妖怪造成影響的周期太過漫長,一旦妖怪賢者起疑,幾乎不可能守住秘密。”


    “別傻了,我可是在「此刻正在被妖怪賢者竊聽」的前提下和你說這些話,怎麽可能提及這種方案?”


    “那先生的意思是?”


    “首先、需要讓妖怪們脫離人類的「恐懼」依存後仍能得以安生,其次、需要讓妖怪們對人類在某方麵產生新的依賴——隻要滿足這兩個條件,人類的文明將有望踏出一步。隻是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否則妖怪脫離了人類對其的「恐懼」仍能存在,彼時人類的立場將更加尷尬。”


    “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即將走到村口,莫茗駐足,麵色微妙地看向走在身旁的霧雨和輝:


    “你不會把我說的話當真了吧?”


    一秒鍾後,霧雨和輝弄懂了莫茗話中意思,立刻將手伸到腰間的佩刀處,卻發現那裏空空如也。


    而麵前的莫茗就那樣忽然消失,繼而聲音和冰冷的觸感同時傳來,一把匕首抵在後脖頸處,莫茗的聲音自他身後左側傳來。


    “開玩笑的,其實我真的有一個主意可以解決人裏的困境,但是是有償的。”


    莫茗將匕首取開,霧雨和輝立刻閃身而過、和莫茗拉開兩個身位,橫眉怒目:“你不是人類?”


    莫茗則懶得和他解釋空間魔法的原理,把手裏的匕首隨便丟在了地上:“我等下還有事,就不和你浪費時間了,霧雨和輝,你與你所能聯合的所有氏族,總共可以湊出多少錢財、多少糧食?”


    “你……”


    “算了,換個問法,你等氏族中,逢糧食豐收之年景、年內糧倉餘糧幾何?逢饑饉減產之年景、年內糧倉庫又餘糧幾何?能夠額外提供多少成年人食用而不致影響人裏的正常供應?”


    霧雨和輝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思考一陣,迴答道:“早些年人裏耕者眾多,即使年景不好也會有餘糧爛在倉裏,後來應妖怪賢者之請求,人間之裏縮減了耕地,現如今……若各氏族同心合力,所湊餘糧應最多供給一支千人的軍隊、如果不夠,我可以聯合族人,重新開墾人裏外荒廢的部分農田,一定滿足你的要求。”


    能供給一支千人軍隊,聽來似乎很厲害、然而即使將人間之裏翻個底朝天,也湊不出那麽多士兵,所以糧食始終隻是糧食,並不能化作戰鬥力。


    “這麽多?這倒有點出乎我意料了,不是說地主家沒餘糧嗎?看來你們時刻都在屯糧以備天災人禍?”莫茗想了想,說道,“用不了那麽多,頂多百餘人左右的糧食份額,需要你們氏族間商量著分擔一下……先別急,這隻是條件一。”


    霧雨和輝冷聲道:“莫茗先生還有什麽條件,請一並說出,我霧雨和輝可代表人間之裏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條件二,人間之裏增設私塾,由寺子屋的上白澤慧音老師全權管理私塾的地產財產、人事變動和學生的就讀安排。”


    這點完全出乎了霧雨和輝的意料,不禁問道:“增設私塾?莫茗先生……這是何故?”


    因為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霧雨家主已經吸取教訓、不會再一廂情願的認為這個人類存在替人間之裏著想的念頭,但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增設私塾對莫茗而言能有何益處。


    “我答應過兩隻小妖精,讓她們能夠填飽肚子,學習知識,現在看來正是時候。”


    “妖精?莫茗先生是說……”霧雨和輝看著莫茗的神色確認了下,隨即立刻拒絕,“怎麽可能?非我族類……”


    “霧雨和輝!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身為一族家主,閱曆都活到狗肚子裏去了嗎?”麵對這個疑似魔理沙父親的人,莫茗卻一點留情分的餘地都不給。


    “你……”


    “霧雨和輝,村裏那些看著除妖師們慘烈身死還拍手叫好的人類,你覺得他們如何?”


    “麻木不仁,愚昧不堪!”


    “在我看來,你猶有過之,那些麻木者尚知自危,不會以己身波及他人,而你、明明淺薄短視,卻仗著匹夫之勇,領著氏族眾人一躍深淵,如此辜負追隨者的信任、你又有何麵目指摘他人?”


    “我……”


    “動動你那腐化不堪的大腦好好想想,什麽才是你們真正早就該做卻一直忽略的?妖怪山的天狗們明明有著自己的文字,為什麽天狗的報紙會以人類的文字出現在人間之裏和幻想鄉其他地方?為什麽你不去仔細調查一下,妖怪山裏也分為支持和反對使用人類文字兩大派別,其中支持者占了大多數、為什麽不去想想原因何在?人類的文明一直是妖怪們所豔羨的!為什麽極少有大妖怪主動襲擊人類的傳聞出現?並不僅僅是你們所認為的、大妖怪有著自身的傲慢,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大妖怪都比人間之裏的人類更加了解人類的曆史和文明,她們不是對某個人類、而是對人類文明的整體存在仍秉持著一絲尊敬!而你們的敵意、讓這絲尊敬化為烏有!所以你愚蠢的大腦弄明白該怎麽做了嗎?獨屬於人類的寶物、任何人也搶不走,為什麽要藏著掖著?你們難道沒發現這種對外孤立、其實隻是將人類自身孤立起來了嗎?如果你們長點腦子,也應該會明白,所謂的「文化」正是讓人類立足於妖怪環伺的幻想鄉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條件!讓妖精們在人類的村莊讀書很過分嗎?隻要能排除妖精傷人的不安定因素,這對人類而言是絕對有利的!你覺得接受了人類教育的妖精、她們的三觀會向哪邊傾斜?你覺得、如果妖怪山中所有妖怪都開始使用人類的文字、閱讀人類的書籍、認可並學習人類的審美,到那時、人間之裏的人類在幻想鄉的地位會不會有變化?你覺得、僅憑個人喜好任性行事的大妖怪如果和村中友善的人類結識,若有朝一日村子和妖怪賢者發生衝突、她們會不會因為自己是妖怪就拋棄友人站在村子的對立麵?如今我說,我能夠讓妖怪不再依托於人類的「恐懼」而存在,更甚者,人類可以與妖怪建立起新的平衡、意味著什麽?雙方的製衡依然存在,但限製發展的因素已經消失,人類不再需要保持愚昧、但是,這就行了?人間之裏總共才多少人?村子裏才幾間私塾?多少人讀過書?你覺得給他們一千年時間,在這種環境下他們能研究出外界人類的科技體係嗎?這種時候,向幻想鄉中所有的妖怪傳播人類的文化、同化她們的思想以淡化其敵意、意味著什麽你想過嗎?這種方式、比起你那消滅所有妖怪還人類以自由那可笑的暴力思維、孰優孰劣?「同化」妖怪是幻想鄉中的人類獲得真正自由不可或缺的一步,而你、作為人裏最高的實權者之一,口口聲聲說什麽「非我族類」,你真的是認真在說這句話嗎?”


    一口氣講完,莫茗也不得不緩了緩,再看霧雨和輝,已經徹底愣在了原地。


    莫茗清了清嗓子,指著地上的匕首說道:“之所以露這一手,是告訴你、我也不是泥捏的,人間之裏若打算對我以暴力脅迫,這邊也自有應對的餘地,如果真有那個時候,很抱歉,關於解決方案一事我一定會帶到棺材裏,相信這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結果,至於該不該冒這個風險,你們自己考慮。至於條件,說得很清楚了,一是給幻想鄉中全部的妖精提供足夠的口糧,二是為她們開設私塾並為她們教授知識、以此我會告訴你們解開人間之裏的枷鎖的方法……為什麽我要提這個條件我懶得解釋、至於我為什麽會知道解決方法、不是因為我比你們聰明,而是我恰好知道了一些你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一旦說出口,其實於我本人關係並不大,屆時你們毀約我也沒處去說理,所以、若人裏一方決定交易,請招齊村長和眾族長,我看情況決定要不要拉妖怪賢者一方入席,具體的做法和其中利害、你們自己權衡一下吧。”


    說罷莫茗擺了擺手,不待霧雨和輝迴過神來,已經走出了村子。


    遠處,莫茗和兩名站夜崗的小哥打了聲招唿,隨即哼唱著不知名的歌曲步入了黑暗之中。


    霧雨和輝看著莫茗消失的身影,麵色複雜,但鞠了一躬、把遠處兩位向這邊窺探著的站崗小哥嚇了一跳。


    ……


    ……


    思考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不知多久後,坐在一旁石台上發呆的霧雨族長迴過神,看到了眼前這些剛才還在一起的氏族眾人。


    “你們……”似乎因各種原因的打擊而使思維陷入僵滯,霧雨和輝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


    而是眾人開始發問。


    “族長,那個莫茗已經離開了?”


    “和輝,這人是否如傳說的那樣?是可用之才?”


    眾人三言兩語中,霧雨和輝徹底清醒過來,他環視了下眾人,歎了口氣。


    “這人並不是傳聞中那麽偉大的人,看起來更像一個商人,把他所擁有的拿來交換他所想要的、就是這麽唯利是圖的一個小人。”


    霧雨介三上前將佩刀遞還:“族長,這是剛才在街邊發現的,難道您竟然與那個莫茗發生了爭鬥?”


    霧雨和輝此人,說是霧雨一族第一勇士也不為過,其劍法高明是得所有人認可的,如今要說他被莫茗打得丟棄了佩刀,這令眾人無法接受。


    霧雨和輝隻是搖了搖頭,卻不打算多作解釋。


    便又有人問道:


    “這家夥剛剛那算是什麽做派?該不會真的以為在手中拿塊磚頭就能和霧雨大人您對抗了吧?”


    聞言,霧雨和輝苦笑道:“不,這隻是一問一答罷了。”


    “霧雨大人……您是指?”


    “其實你我都清楚,不可能會動武的,這個人自然也清楚,”霧雨和輝歎息道,“我等佩刀、擋住他的去路,向他透露出了‘為了我等之立場,可能會不惜他訴諸武力’這份信息,而他拿起那不成樣的磚塊當做武器,也隻是在正麵迴答了我——「武力無法使他屈服」這個答案罷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必把話說在明麵上。”


    但有句話並沒有說完,因為霧雨和輝此時此刻對自己是否屬於「聰明人」、產生了深切地懷疑。


    “夜已深了,諸位自便吧,我要迴宅歇息了。”


    “那邊除夜祭剛剛再起了,雖然今夜發生了這種事,但簽還要求的……和輝不一起嗎,給新年博個彩頭啊!”看來是某氏族家主的一人說道。


    “我就不了,你自去吧。”


    “和輝大人、是否有什麽心事?感覺您不太對勁。”霧雨介三疑惑問道。


    “沒什麽,隻是有些累了,想趁早歇息罷了,何況白天的事情還多,得養足精神才行……諸位且去求簽,不必顧及我。”


    說著拋下身後眾人,獨自往霧雨宅中走去。


    ……


    ……


    且說另一邊,一邊大聲唱著自己也記不得詞的曲子壯著膽、一邊在烏漆抹黑的夜色中戰戰兢兢前行的莫茗,終於還是把自己腳給崴了。


    一瘸一拐地吃力前行著,來到了魔法之森、某處小洋樓門前,屋內一片漆黑,主人似乎早已入睡。


    醜時六刻、夜深人靜之時,莫茗敲響了某個獨居魔女的屋門。


    ……


    ……


    時隔不久,房門打開。


    雖然當空有著月色,但此刻門的朝向正好背著月光,一片漆黑之下,莫茗也隻能憑感覺知道麵前站了一個人。


    “嗨~”莫茗打招唿,“這麽晚還沒睡。”


    似乎隔著漆黑也能感覺到對方的無語……大半夜敲人房門,問開門的人怎麽還沒睡、應該怎麽迴答?


    “有什麽事嗎?”熟悉的愛麗絲的聲線。


    “嗯……今晚上發生了不少事啊,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麽事。”


    “我很好,有什麽事的話白天再談吧。”


    聽起來愛麗絲打算就這樣關門,於是莫茗不得不倒吸一口涼氣。


    “嘶——”


    “怎麽了?”


    “來時路上崴到腳了。”


    “……”漆黑中沒有迴應,似乎是在說,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咳,是這樣的,我是從人間之裏過來的,原本呢,如果我藉著月色,走大路迴神社是沒問題的、但因為擔心友人的心理狀況所以決定繞路來魔法之森、這邊烏漆嘛黑的,又感覺暗裏有很多妖怪的眼睛在盯著我,一個不察覺、就把腳給崴了。”


    “……”


    “我的意思是說,我把腳崴了你也有責任。”


    良久對麵沒有迴應,莫茗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笑話太冷把對麵給尬住了,終於愛麗絲打了個響指,屋舍中好幾處牆壁上的油燈瞬間燃起。


    這麽酷炫的魔法?應該是人偶做的吧?還打算探頭朝裏看看人偶的莫茗,硬是沒能把視線移開。


    同一時間,愛麗絲似乎也發覺了不妥。


    莫茗開口道:“雪人?造型不錯……”


    碰地一聲,門又關住了,莫茗早有準備、沒磕到鼻子。


    過了會,門再次打開。


    莫茗朝裏看了看,沒發現愛麗絲的身影,開門的是一隻可愛的人偶。


    應該是讓自己進客廳先坐著,莫茗會意步入屋中。


    這麽晚拜訪愛麗絲還是第一次,牆壁上搖曳的燭火映著四周的家具,在樓梯口發現了熟悉的身影——手持長槍的「蓬萊」麵無表情地立在虛空中,似乎在說著『主人由我來守護』。


    莫茗知道愛麗絲在樓上換衣服,自然沒有什麽失禮的舉動,隻是衝著「蓬萊」笑著揮了揮手,對方扭過頭去、根本不理他。


    不一會,樓上響起了標誌性的腳步聲,魔女的靴子依舊優雅且富有節奏的發出聲響,愛麗絲換迴了日常所見的魔法使正裝,款款走下旋梯。


    “那麽……說說看,你為什麽會去人裏?做了些什麽?神社那邊沒問題嗎?”


    愛麗絲從兩隻人偶抬來的茶盤中端起兩杯熱氣騰騰的紅茶,一杯放到莫茗麵前,端著茶杯在茶桌了另一端坐下。


    莫茗端起紅茶,吹了半天,然後噸噸噸一口喝完。


    “呃……今晚上說了太多話,嗓子痛。”


    “哈,”愛麗絲歪了歪腦袋,“看來發生了不少事呢。”


    “嗨、竟是瞎折騰,要不是看那些人要把我們家可愛的小靈夢牽扯進去,我才懶得管。”


    “我可是聽說真的有人死掉了,難道是謠傳?”


    “的確是有不少人死掉,但有其他的原因,三言兩語說不清、或者……可能你已經明白了,我就懶得說了,嗓子痛。”


    莫茗接過「上海」遞來的第二杯紅茶,繼續吹著氣、打算一飲而盡。


    “你從人間之裏過來,有碰到妖怪賢者嗎?”


    莫茗搖頭:“沒有出現,看來她對我的善後方式還算滿意,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出麵了。”


    “不得了呢,莫茗君。”


    “那是,我可是妖怪賢者唯一指定人畜無害誠實善良小郎君……”


    “誠實的方麵有待商榷呢。”


    “嘶——咱不提這個,”似乎感覺到了腳踝腫了起來,莫茗不禁吸了口氣,“魔理沙呢?去神社了?”


    “嗯,剛走不久。”


    “既然你迴到這裏、又願意見我,再綜合一下你現在的情緒,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憑著某種方法和妖怪賢者達成了某種協議,冴月麟可以重新出現在幻想鄉了?”


    “麟的事,慧音老師沒有告訴你嗎?”


    “你是不清楚這種泄露天機的事情對白澤有多麽重的負擔,我還敢去問慧音,怕要被妹紅小姐拆成骨頭架子。”


    愛麗絲聞言卻笑不出來:“這下欠了個大人情呢。”


    說話間,兩隻人偶吃力地抬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水盆放到了莫茗的腳前。


    “敷一下吧,很快會好的。”


    “不是吧……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現在熱敷肯定不行吧?”


    “這並不是熱水而是藥草,是不存在於外界之物,你那點常識還是不要在博識的魔女麵前賣弄的好。”


    咋說話的?莫茗不樂意了:“你這裏備著這些藥草,也就是說博識的魔女也經常在出門時崴到腳了?”


    可惜反擊並沒有奏效:“這種藥草隻是為愚蠢的人類所準備的,魔女不會用到這些殘次品。”


    哦,也就是說給魔理沙準備的了……


    莫茗不再糾結這些,脫了鞋子,拿起熱毛巾……然後看著這種粉色富有少女氣息的毛巾遲疑了下,看了眼愛麗絲。


    “沒關係,這是給客人專用的毛巾。”


    算了,魔理沙那邊懶得管了……莫茗也不廢話,拿起毛巾敷到腳踝的腫塊上。


    明明是熱乎的毛巾,敷上去卻有一種冰涼的感覺,無比的微妙。


    莫茗繼續剛才的話題。


    “債多了不愁,人情這種東西、有機會再還就是了,慧音老師也不是那麽小家子氣的妖怪,比起這個,剛才來的路上我向靈夢問了神社那邊的情況……”


    “嗯?”


    “聽說後半夜來了很多計劃外的客人,神社那邊都快擠不下了,什麽有頂天的天人、三途川的死神之類的……”


    “死神?是指小野塚小町嗎?”愛麗絲很敏銳地捕捉到了莫茗所要傳達的信息。


    “是啊,聽說來了很多平時難得一見的稀客,似乎很熱鬧呢。”莫茗自顧說著。


    愛麗絲卻在想,死神此時出現在神社究竟是不是偶然呢?她不由得想要確認一下。


    這時莫茗說道:“其實魔女的話、一兩天不睡覺問題不大吧?現在神社那邊人還很多,不如過去湊湊熱鬧?我可是預估到了今晚事情很多,昨天白天很明智的睡了個大懶覺。”


    “是打算邀請我嗎?這就是你在深更半夜拜訪一位淑女家的居心所在?”


    “天地良心,我來這裏真的隻是擔心友人的狀況而已。”莫茗喊冤。


    “嗯,這個我相信。”


    “那個……”出乎意料的對答讓莫茗不知道怎麽往下接了。


    “謝謝。”愛麗絲看著莫茗說道。


    莫茗彎下腰去敷腳上的腫塊,說:“我真的不覺得做了什麽值得你感謝的事。”


    “嗯,”愛麗絲似乎也不打算在這方麵多作討論,說道,“快點敷完吧,這種藥草對人類的體質來說效力很強,等會就可以動身了。”


    “好。”


    ……


    ……


    醜時七刻,愛麗絲的宅邸內,安靜地出奇。


    莫茗彎著腰毛巾敷腳,愛麗絲就在坐在一旁、也不言語。


    耳鼻間似乎有些許香味傳來,也不知是這藥草還是魔女身上的氣息,莫茗正打算說點什麽以緩和眼下的迷之尷尬。


    愛麗絲說道:


    “莫茗君,我知道你來這裏為了什麽。”


    又打算說什麽感謝的話嗎?饒了我吧,莫茗想著,安靜地敷腳,沒有迴答。


    愛麗絲則徑自說著:


    “其實,一開始我的確產生過疑問——那就是關於我自身的存在、是否是必要的……”


    “嗯……”


    沒想到竟然是這個話題,莫茗本打算直起腰歇一歇,現在隻能彎著身子繼續敷腳。


    以愛麗絲的性格,這種時候不看著她的臉、會讓她在談吐間更輕鬆點吧。


    於是隻“嗯”了下,以示自己在傾聽。


    “我一直在想,我本就是不必要的存在,不、應該說是,如果我不存在的話會更好……如果沒有我、麟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如果我一開始能拿出全部實力殺死那些妖怪,麟也不會為了保護我而重傷……如果沒有把重傷的她帶到人間之裏,她也不會因此死去……我,與其說是罪魁禍首也不為過,我根本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不,莫茗完全否認這種說法,愛麗絲隻能算是冴月麟死亡的直接原因,但就如同一人用匕首殺死了另外一人那樣,匕首雖是直接原因,但肯定不是罪魁禍首。


    雖然有異議,莫茗仍然沒有開口。愛麗絲既然選擇說出來,說明她的信念肯定發生了變化。


    “其實在你來之前,我一直坐在這裏想著這些事情。”


    “穿著雪人睡衣?”


    “……”


    “抱歉。”


    “我改變了想法,一味否認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是很愚蠢的,雖然麟的確因我而死,但我若因此否認自己的存在,等同於將麟和她為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否認了。”


    “嗯。”


    “所以,我和麟的相遇一定是有意義的,所以,不論未來究竟如何、我不能後悔與麟的相遇,否定了那些往事的我、實在太過愚蠢了……但無論如何,現在放棄還為時過早,一定還有我所能做到的事。”


    “……嗯。”


    “謝謝你,莫茗君。”


    莫茗半天不說話,過了會直起身子,腰酸背痛地捶著,嘀咕道:“你們這種時候一般會這麽說的嗎。”


    “怎麽?”


    “我們那的人一般可不這麽說。”


    “外界的人會怎麽表達謝意呢?”愛麗絲好奇。


    莫茗想了想:


    “呃,時隔有點久了,我迴想下……”揉了揉太陽穴,“外界的人一般會說,『餓了不,我去做點吃的』、或者『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愛麗絲想了半天,終於說道:“完全的詞不達意呢。”


    莫茗點頭:“正是如此,外界的人有時候意外的靦腆害羞,這種場合總是說著題外話。”


    “莫茗君也是如此嗎?”


    “誰知道,不過我並不討厭幻想鄉裏的風格。”


    “嗯,我也不討厭呢。”


    說話間,莫茗已經重新穿好鞋子。


    “好些了嗎?”


    “好多了,藥草真厲害啊!”


    “不是藥草厲害,是博識的魔女厲害。”愛麗絲更正。


    “確實如此,”莫茗笑道,“那麽出發吧,今晚真是漫長啊,神社那邊可能還要熱鬧很久呢。”


    “嗯,快點過去吧。”


    寅時正點,莫茗和愛麗絲二人推開洋樓的門,向著神社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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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起點這邊還有多少人?還有人嗎?莫西莫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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