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人間之裏。
因上白澤慧音的委托，莫茗不得不留在村中、幫著並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的自警隊長藤原妹紅一起維護著村子的秩序。
莫茗也非搞不清楚輕重，之所以決定留下來，是因為自慧音處詢問而得的話。
原來是時慧音不忍見愛麗絲難過，又時逢滿月，而使用了她白澤的能力——告訴了愛麗絲一句話：“冴月麟雖然已死，但屬於那孩子的曆史並未結束，在未來的某天……仍將由她親自寫下延續，所以你不必太過傷心。”
妹紅聽了想打人。
慧音使用能力的代價是十分巨大的，藤原妹紅心疼地差點把莫茗按在地上暴揍一頓，所幸莫茗反應快、立刻抱蓬萊山輝夜大腿才幸免於難。
慧音所說的話究竟該怎麽解讀才好、莫茗在妹紅擇人而噬的目光下終於沒問出口，畢竟事涉天機，誰知道泄露出來會不會給上白澤慧音帶來更大的災厄。
僅憑字麵所說，冴月麟並沒有真正死去、這點應該是很合理的推論了。
就為這個信息，莫茗也得投桃報李，迴應慧音老師對自己的請托、幫著妹紅疏導村人，所幸異變似乎已經結束，接下來就靜等妖怪賢者出麵解釋吧。
隻是在這段時間，莫茗仍然在思考著今晚的事情。
八意永琳的動機是什麽？為什麽要針對愛麗絲？她能從愛麗絲這裏得到什麽好處？愛麗絲殺死冴月麟、收益的唯有妖怪賢者、對八意永琳來說又有何益？或者其實另有目的？為什麽妖怪賢者會放任此事？就因為八雲紫也是除妖師的末裔被殺死後的獲益方？
想不明白的地方，是因為獲取的信息還不夠、導致可能性太多。
這種時候，最明智的做法是問問明白人。
蓬萊山輝夜即使在這種時候依然容易引起圍觀，此刻與莫茗待在一起，推導著異變的真相。
“術式會重複啟動嗎、是否一經觸發、就失效了？”
“這與陰陽術的種類和施術人使用的咒術有關。若你問的是除妖師一脈與妖怪賢者在人間之裏所施下的二重咒術，兩者都僅會觸發一次。”
“既如此，冴月麟之死是因為中了妖怪賢者的咒術，那項咒術已然失效、換言之，如今的異變，既因冴月麟前來人間之裏而發，那便很可能與冴月麟生前並未觸發的、除妖師所施下的咒術有關了？”
莫茗的話聽起來像自言自語，於是輝夜並沒有接話。
既然身邊就有人可能明白，繼續想下去顯然是愚蠢的。
莫茗再問：“輝夜，你告訴我，今夜的異變、是否因為冴月麟觸發了除妖師們設下的咒術，又因為冴月麟如今已非人類、產生了什麽變化所致？”
蓬萊山輝夜想了想，迴答道：
“以常理而言，那咒術在除妖師唯一末裔冴月麟死亡之時就已經散去，不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即使那術式仍然存在，唯一適格的冴月麟已故，無論是她的幽靈、抑或是她轉世之人前來此地，都不可能再次觸發這個術式——陰陽術的核心是咒，束縛人類的姓名亦是咒，當冴月麟死去時，咒亦消散。”
“但是事情總歸發生了。”
“因此，一定有表麵所未見之狀況。”
“我有一個猜測。”莫茗道。
“私的想法與你相同。”輝夜答。
莫茗點了點頭：“那隻能去問妖怪賢者了。”
“你覺得她會如實以告嗎？”
“妖怪賢者或許會顧左右而言它，但不會說謊……我現在隻擔心愛麗絲，以我對這孩子的了解，竟然也不清楚她究竟去了哪裏……”
蓬萊山輝夜無言。
……
……
於此同時，愛麗絲不斷地在高空中左右挪騰、以躲過妖怪賢者足以穿心致死的攻擊。
原本在決鬥間應使用的彈幕攻擊，在此刻被八雲紫刻意忽視了，愛麗絲自然也沒有拘泥、但仍舊被壓製到毫無還手之力——無論是操縱人偶攻擊的物理性法術、抑或詠唱魔法，都來不及。
某一刻，巨大的響聲發出，愛麗絲狼狽地飛速退後了三丈開外的距離。
八雲紫出現在適才愛麗絲站立的地方，撿起了剛剛擊落的魔女手中的魔導書。
是驚慌失措的魔女掉落在地上的古書。
“checkmate了。”八雲紫微笑著說。
“嗯。”愛麗絲點了點頭。
八雲紫將目光移向了手中的古籍。
係在封麵的十字帶，匯在中央的鎖孔之上，忽然發出‘哢嗒’一聲，扉頁應聲而開。
接著，泛黃的書頁在眼前飛速翻過，瞬即停下在某頁，魔法啟動。
八雲紫稍微一瞥立刻凝起了眉頭。
這本不是普通的魔法書。
與放置在大圖書館那成千上萬本記錄著魔法術式與法陣的典籍不同，《grimoire》不是「書」，而是「道具」。
雖然有個樸實無華的名字，卻擁有著將記載在典籍上的術式瞬間啟動的超凡能力。
無論多麽強勁、多麽複雜和巧妙構築而成的、甚至可稱之為奇跡的禁忌魔法，哪怕正常的施展和準備要耗去數天甚至數月，隻要記載在她的書上，也隻需一念。
而此刻所停留在的那一頁，記載著「佚名」的大魔法師所創的時空凝滯法陣——以施術人八雲紫為圓心的三丈方圓似乎成了另一方天地，沒人進得去、自然也出不來。
法陣中的八雲紫開口說了什麽，但站在法陣外麵的愛麗絲聽不見。
魔女揮動食指，似乎在吟唱著什麽咒文，忽然間熒光顯現，愛麗絲的麵前出現了一本一模一樣地、攤開著的《grimoire》。
愛麗絲輕巧地翻著書頁，最終停留在了另一頁上，念著三節吟唱「cshing/dng/elfsok」，能夠與所處在不同時空中的對象建立通訊的魔法。
而法陣中八雲紫眼前的書竟也與之相通，如鏡像般翻過了數頁後停留在了新的一頁，循著愛麗絲的聲音啟動了同樣的魔法。
此時八雲紫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
“原來如此，是打算將我的隙間能力封印，以此來擊敗我嗎？”
“不，我沒有這個打算、也不覺得能夠擊敗你，妖怪賢者。”
“哦？可是，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並不像你說的這麽悲觀？”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麽？”
“……”魔女沉吟了下，卻說道，“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立場，我想說服你一些事情，所以不得不這麽做。我的目的是……”
“不不不，”在法陣中猶如困獸的八雲紫卻依舊一臉輕鬆，輕輕地左右搖擺著她的食指打斷了愛麗絲的話，“我現在對你的目的暫時不太感興趣，倒是對你本人、實在讓我另眼相待了。”
法陣外的魔女對於意料之外的妖怪賢者的態度，顯得有些吃驚、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像打算說些什麽，最終隻張了張口。
反倒是八雲紫繼續侃侃而談。
“因此呢，在聊你的目的之前，返迴上一個話題，既然你是抱持著某種目的而來、想要說服我或者要挾我，那麽、為什麽不想擊敗我呢？明明已經成功將我困住，為什麽……覺得無法擊敗我呢？我現在對你的行為模式很好奇，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魔女小姐能夠滿足我的好奇心呐。”
聽了這番話，愛麗絲陷入了沉思……
然後迴答道：
“……我並沒有困住你，妖怪賢者、你隻是——看起來好像被我困住了而已。”
“這麽說，魔女小姐認為我有辦法脫身了？你是基於什麽樣的理由得出這個結論的呢？因為你知道這法陣有破解的方法嗎？”
愛麗絲搖頭，八雲紫目中的興味卻更加濃鬱了。
“此法陣功效強大且毫無破綻，我本人於時空魔法鑽研不深、無法想出能夠破解空間粘滯的方法……但即使如此，我也認為不能困住你……要說原因，因為你十分厲害，而我本人對你並不了解。”
“是說、僅出於直覺，盡量高估了我嗎？”
愛麗絲似乎稍微陷入了幾秒迴憶，隨即微笑道：“妖怪賢者八雲紫，攜龍神與博麗巫女創立幻想鄉，以虛幻與現實的境界拯救瀕臨滅絕的妖族，以常識與非常識的境界使其得以延續——太厲害了，做到了我所不能估量的事情，所以，你一定有我所無法計算到的本事。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困住了你，還是你假裝被我困住了。因為不知道，所以結論是——你沒有被我困住。”
“咦？匪夷所思的邏輯呢，但也不是說不通，”八雲紫笑道，“那麽，按照你的邏輯，我既然沒有被你困住，為什麽還站在你的魔法陣裏麵、像個待宰羔羊一樣和你交談呢？這可一點都不符合賢者大人我的身份和作風哦。”
“因為……”愛麗絲似乎有所踟躕。
“我很想知道原因呢，如果魔女小姐能夠如實迴答的話，接下來有關於你的目的話題、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呢。”
愛麗絲想了想，終於說道：
“因為妖怪賢者非常看重幻想鄉。”
看起來似乎是個毫不相關的話題，但卻讓八雲紫目光變得深沉了些。
“說說看？”
“沒有猜錯的話，幻想鄉中的每一個人類、妖怪，尤其是妖怪、尤其是大妖怪和擁有強大力量的非人類，妖怪賢者你都會對他們做不止一次的觀察——從日常習慣、談吐作風、待人接物、興趣愛好等多方麵側寫出她的危險性，這份危險性、往大來說可以是對於幻想鄉的存在而言，往小了說則是針對人類與妖怪的平衡而言。”
「側寫」這個詞，是在智慧博弈祭典那陣，莫茗與愛麗絲身陷囹圄時所說、並非自是幻想鄉中出現的詞語。
“……”八雲紫顯然能夠聽懂。
“博麗大結界雖然擁有著兩重結界的加護，但其存在存在本身、更注重的是功能性，並非主要用來防禦的結界，強度方麵自然無法過度期待。如果我計算沒錯，幻想鄉中擁有破壞這結界能力的人恐怕不下三十之數，所以，你不得不對每個有能力者，或雖無能力、卻有可能會對有能力者的判斷與行為加以幹擾人或妖怪、加以防備。”
“……”
“而我，作為一個能夠施展強力魔法的魔女，在數年前初入幻想鄉時，定然被你做過評價——所料不錯的話，結論是……”
“「性格平和淡漠、不拘於事物」、「情緒內斂靦腆、性喜獨處」、「不主動挑起爭端、但內心好戰、樂於接受挑戰」、「保守派、三觀偏近人類、情商泛泛」、「攻擊性低」、「從未在決鬥中用盡全力、能力上限尚不明確」、「人類友好度：高」、「妖怪友好度：普通」、「對幻想鄉的威脅性：低」、「破壞平衡可能性：低」、「總體危險性評估：低」、「處理方式：定期監視」。”八雲紫麵無表情地說著。
“果然，”愛麗絲咬牙道，“偶爾會覺得被人窺探不是錯覺。”
“不，那真的是錯覺……我要窺視一個人是不可能被發現的，”八雲紫笑道，“以及……安心吧，再怎麽我也會顧及身份，不會在女孩子洗澡的時候窺探的。”
愛麗絲籲一口氣。
“也不會在女孩子看著意中人照片傻笑發呆的時候……”
“那個隻是智慧博弈祭典第一名的紀念合影而已。”
“哦？……哦，原來如此……”
「regone/sin/fuloda」熟悉的三節吟唱……
八雲紫看到了手中的魔法書飛速地翻著頁，立刻說道：“別、開玩笑的……”
話音未落隻見法陣中氣溫急速攀升、以致土地和草坪都開始汽化……八雲紫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
……
消失又出現在愛麗絲身側不遠處的八雲紫，身形看起來有點狼狽，但畢竟事實如魔女所料，果然這個妖怪賢者不是輕易會被困住的角色。
八雲紫無奈開口道：
“你知道嗎，魔女小姐，不論今天你來找我是否能達成目的，但僅作出襲擊我的舉動的頃刻，就已經在危險度評估中提升好幾個等級了、再加上您這一係列出乎意料的表現，可能會被我劃分為危險分子哦……這對喜好悠閑的人來說，可不一定是個好消息呢。”
愛麗絲想了想，迴答道：“但是，在你剛剛故意激怒我的時候，我似乎真的有點失去理智了，事實證明我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麽冷靜，所以我的危險度又降低了。”
輪到八雲紫發了下呆，隨即笑道：“可是，隨著魔女小姐的這句話，您的危險度又上升了哦。”
愛麗絲聳了聳肩：“有得必有失，也是、沒辦法的事。”或許愛麗絲並未注意到，如今的她一點也不像平日裏的做派……現在的行為舉止中、似乎充斥著某個人的影子。
“似乎魔女小姐對說服我已經滿腹信心了？”
“說笑了，妖怪賢者性格波雲詭譎，誰也不可能完全猜透。”
“這麽說……其實不然？”
“其實……在你我剛見麵時，隻有大約一分把握說服你、後來我忽然襲擊你，而你卻沒有立刻製服我、反而是慢慢試探，這時候我有了三分把握、再後來，你假裝被困在時空粘滯法陣中時，我已經有了五分把握、以至現在……”
“現在是十成把握能夠說服我？”
“不，隻有八成……而且是建立在妖怪賢者你的行事作風完全基於常識邏輯來講……其餘兩成，或是有我所未預見之情況、或是妖怪賢者你不滿於被我預讀，惱羞成怒而刻意做出與常理相悖之事。”
八雲紫沉默了一小會。
說了句似乎很突兀的感慨。
“莫茗……真的，太危險了。”
明明看起來是毫不相關的話題，一旁的愛麗絲卻不知為何，似乎立刻理解了這句感慨的理由，組織語言以冷靜的語調反駁道：“希望你能明白，我之所以出現在此，並非出於我之外的任何人的意誌。”
“是啊，”八雲紫點了點頭，“正因如此。”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提起這個人，但……”
“魔女小姐，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八雲紫淡漠地笑著。
“……”
“你是知道的，不是嗎？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就在不久前、我問你「為什麽」的時候。”
愛麗絲不開口，隻是握緊拳頭。
八雲紫繼續說著。
“你很聰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聰明，但也因此有了多餘的顧及。”
“你猜到我假裝被你困住、是想看看在我處於弱勢時你的表現，因為你會在此與我交手這一點的確出乎了我的意料、記錄中「危險性：低」的評估已經不準確了，我需要知道身為妖怪賢者的自己處於弱勢時你的行為、以此對你的危險性進行重新評估。”
“同時你也猜到了，我一定會進一步、追問原因——而這原因對我的重要性、相較於重新評估你而言，甚至更為重要。”
“長生種的思維模式、行為處事很難改變，隻會在數十年、數百年的時間中潛移默化——而魔女小姐你，來到幻想鄉也才不到三年，不覺得變化大地有些奇怪嗎？”
“作為魔女而言，我還十分年輕，因際遇而成長，變得老練、事故、圓滑，變得和你們這些令人厭惡的陰謀家一般無二，難道十分奇怪嗎？”愛麗絲歪著腦袋。
“不，相較而言，你才是異類。”
“或許吧。”聳了聳肩。
……
……
魔女的身體機能與人體類似，但卻又符合諸如妖怪神明這類長生種的特征——其一便是原本對人類而言、荷爾蒙、多巴胺、胺多酚、腎上腺素等一係列作用明顯的激素，對長生種而言不起作用——雖然並非因此沒有感情，卻也隻能以淡薄雋永來形容。
人類的感情如同江河之驚濤拍岸，漲潮時來得熱烈洶湧，卻會在旦夕間褪去；長生種一如魔女，其感情較之而言、則如同流淌在岩土之下的暗濤，涓涓細流不動聲響，卻總能長久。
或許正是因此，總是會有著講述人類辜負了長生種的情誼的物語和傳記流傳著，或許正是因為激情之中、所作之決定容易在感情冷靜之時褪卻吧。
隻是，就如同感情豐富的人類中總不乏無情寡義者一般，長生種裏偶爾也會有一些情感熱烈的異類，相較於常年住在大圖書館中的那位、無論哪方麵都更接近正統魔女的帕秋莉·諾蕾姬而言，魔女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的個性更趨近於人類。
或許莫茗第一個看出了她的不同之處、並與之結交。
兩人相處的時間，即使在人類的眼中看來，其實也不算長，但智慧博弈的祭典的那一周，留給了魔女以足夠的震撼，以致在那之後很久一段時間無法平複。
失去了能力後的長生種、變得與普通人類渺小與弱勢，而原本就是人類的莫茗，卻在這時表現出猶如妖怪賢者一般的姿態、冷靜且冷漠，僅以己方二人的生存作為陣地節節反擊，活到了最後一刻……
最終，眼看最後的與賽者古明地覺、在莫茗平靜目光的注視下死去後，那時候愛麗絲竟然在慶幸、因為自己和這個恐怖的人類是一起的。
同時也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在思考著。
一定有什麽、讓長生種的傲慢掩蓋了自身的弱點，自己如何才能變得像莫茗一樣強大。
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涉世未深的魔女，受到同生死共進退之人的影響，自潛意識中開始學習著莫茗的說話、處事、思維模式……等自身意識到的時候，魔女已經沉浸於智慧的魅力，開始看偵探小說、著迷於推理、並如同所有自恃智慧之人一樣，對任何訴諸武力的行為都變得不屑一顧。
這些東西，在今夜之前都未經發酵、不過是一些少女心中不足與外人道也的微小變化罷了。
但在八雲紫說出莫茗的名字時，愛麗絲下意識地為莫茗辯護了一句、若承認與莫茗有關無異於拉他下水，但隨即意識到、真正撇清莫茗的關係的、明智的對應決策應該是裝傻、而非仿佛立刻懂了八雲紫所表達的意思進行反駁。
繼而、八雲紫的追問，讓愛麗絲徹底看清了自己心中所想……
沒錯，自己很清楚此番表現、在妖怪賢者的眼中一定會與莫茗劃上關係，自己想拉莫茗下水……雖然理智上明白，冴月麟的死並不是莫茗造成的，卻想讓莫茗也擔一份壓力，因為情感上仍然認為莫茗要為冴月麟的死負一定責、且又因為某種強大的信任感，知道即使莫茗被妖怪賢者盯上，也一定能全身而退。
『自己一個人很難辦到，既然這樣就拉他一把。不是自稱自己的友人嗎？既如此，接下去、向他道個歉吧。』
明白自己所想後，愛麗絲平靜下來……接著笑了起來。
“你說的很對，我變成這樣怎麽想都是這家夥的錯。”
八雲紫反而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搞清了自己的疑惑後已經沒了繼續停在這裏的理由。
“所以呢？愛麗絲小姐，此番前來想要說明的事……”
魔女肅容，對著一邊的八雲紫微微一躬，以不失謙卑的語氣說道：
“我明白您對除妖師的忌憚、並深知您對大結界存亡之憂慮，但依舊希望您能對冴月麟網開一麵，允許她在幻想鄉中自由生活，我謹以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的個人名義擔保，那孩子絕對不會做出威脅到博麗大結界與幻想鄉存亡之事。”
八雲紫沉默良久。
“空口無憑，我即使現在答應，你會信嗎？”
“會相信的，”愛麗絲點頭：“妖怪賢者您的個性而言、經常出其不意且無法琢磨，給人一種滿腹謊言的錯覺，但其實不然，沒人有能力逼迫您開口，也正因此您有自己的傲慢，若有意隱瞞，有很多種方法能做到，但其中、不會屑於說謊……所以，出得您口，我就相信。”
“這話是莫茗告訴你的？”
“是。”
“但我又有什麽好處？你也知今晚的事，僅是她的幽靈在人間之裏出現就引起了這麽眼中的異變……”
“妖怪賢者，我十分理解您對幻想鄉的愛，”愛麗絲罕見的露出怒容，“「該死的人」既然已經死光了，為什麽還要讓無辜的孩子淪為你們博弈的犧牲品？”
“……即使如此，允許你所謂的友人冴月麟在幻想鄉生存，與我而言卻隻會增加多餘的風險、我憑什麽答應你？”
愛麗絲歪著腦袋想了想，學著莫茗的語氣微笑著道：“就憑你不知道我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的厲害。”
八雲紫深深看了一眼愛麗絲，沒有作出任何迴答，自隙間中消失無蹤了。
愛麗絲則迴頭，向著魔法之森、自己的小屋中走去。
於是，這場看似全然不知所雲的博弈，同樣在莫名其妙的對話之後、看似無疾而終了。
因上白澤慧音的委托，莫茗不得不留在村中、幫著並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的自警隊長藤原妹紅一起維護著村子的秩序。
莫茗也非搞不清楚輕重，之所以決定留下來，是因為自慧音處詢問而得的話。
原來是時慧音不忍見愛麗絲難過，又時逢滿月，而使用了她白澤的能力——告訴了愛麗絲一句話：“冴月麟雖然已死，但屬於那孩子的曆史並未結束，在未來的某天……仍將由她親自寫下延續，所以你不必太過傷心。”
妹紅聽了想打人。
慧音使用能力的代價是十分巨大的，藤原妹紅心疼地差點把莫茗按在地上暴揍一頓，所幸莫茗反應快、立刻抱蓬萊山輝夜大腿才幸免於難。
慧音所說的話究竟該怎麽解讀才好、莫茗在妹紅擇人而噬的目光下終於沒問出口，畢竟事涉天機，誰知道泄露出來會不會給上白澤慧音帶來更大的災厄。
僅憑字麵所說，冴月麟並沒有真正死去、這點應該是很合理的推論了。
就為這個信息，莫茗也得投桃報李，迴應慧音老師對自己的請托、幫著妹紅疏導村人，所幸異變似乎已經結束，接下來就靜等妖怪賢者出麵解釋吧。
隻是在這段時間，莫茗仍然在思考著今晚的事情。
八意永琳的動機是什麽？為什麽要針對愛麗絲？她能從愛麗絲這裏得到什麽好處？愛麗絲殺死冴月麟、收益的唯有妖怪賢者、對八意永琳來說又有何益？或者其實另有目的？為什麽妖怪賢者會放任此事？就因為八雲紫也是除妖師的末裔被殺死後的獲益方？
想不明白的地方，是因為獲取的信息還不夠、導致可能性太多。
這種時候，最明智的做法是問問明白人。
蓬萊山輝夜即使在這種時候依然容易引起圍觀，此刻與莫茗待在一起，推導著異變的真相。
“術式會重複啟動嗎、是否一經觸發、就失效了？”
“這與陰陽術的種類和施術人使用的咒術有關。若你問的是除妖師一脈與妖怪賢者在人間之裏所施下的二重咒術，兩者都僅會觸發一次。”
“既如此，冴月麟之死是因為中了妖怪賢者的咒術，那項咒術已然失效、換言之，如今的異變，既因冴月麟前來人間之裏而發，那便很可能與冴月麟生前並未觸發的、除妖師所施下的咒術有關了？”
莫茗的話聽起來像自言自語，於是輝夜並沒有接話。
既然身邊就有人可能明白，繼續想下去顯然是愚蠢的。
莫茗再問：“輝夜，你告訴我，今夜的異變、是否因為冴月麟觸發了除妖師們設下的咒術，又因為冴月麟如今已非人類、產生了什麽變化所致？”
蓬萊山輝夜想了想，迴答道：
“以常理而言，那咒術在除妖師唯一末裔冴月麟死亡之時就已經散去，不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即使那術式仍然存在，唯一適格的冴月麟已故，無論是她的幽靈、抑或是她轉世之人前來此地，都不可能再次觸發這個術式——陰陽術的核心是咒，束縛人類的姓名亦是咒，當冴月麟死去時，咒亦消散。”
“但是事情總歸發生了。”
“因此，一定有表麵所未見之狀況。”
“我有一個猜測。”莫茗道。
“私的想法與你相同。”輝夜答。
莫茗點了點頭：“那隻能去問妖怪賢者了。”
“你覺得她會如實以告嗎？”
“妖怪賢者或許會顧左右而言它，但不會說謊……我現在隻擔心愛麗絲，以我對這孩子的了解，竟然也不清楚她究竟去了哪裏……”
蓬萊山輝夜無言。
……
……
於此同時，愛麗絲不斷地在高空中左右挪騰、以躲過妖怪賢者足以穿心致死的攻擊。
原本在決鬥間應使用的彈幕攻擊，在此刻被八雲紫刻意忽視了，愛麗絲自然也沒有拘泥、但仍舊被壓製到毫無還手之力——無論是操縱人偶攻擊的物理性法術、抑或詠唱魔法，都來不及。
某一刻，巨大的響聲發出，愛麗絲狼狽地飛速退後了三丈開外的距離。
八雲紫出現在適才愛麗絲站立的地方，撿起了剛剛擊落的魔女手中的魔導書。
是驚慌失措的魔女掉落在地上的古書。
“checkmate了。”八雲紫微笑著說。
“嗯。”愛麗絲點了點頭。
八雲紫將目光移向了手中的古籍。
係在封麵的十字帶，匯在中央的鎖孔之上，忽然發出‘哢嗒’一聲，扉頁應聲而開。
接著，泛黃的書頁在眼前飛速翻過，瞬即停下在某頁，魔法啟動。
八雲紫稍微一瞥立刻凝起了眉頭。
這本不是普通的魔法書。
與放置在大圖書館那成千上萬本記錄著魔法術式與法陣的典籍不同，《grimoire》不是「書」，而是「道具」。
雖然有個樸實無華的名字，卻擁有著將記載在典籍上的術式瞬間啟動的超凡能力。
無論多麽強勁、多麽複雜和巧妙構築而成的、甚至可稱之為奇跡的禁忌魔法，哪怕正常的施展和準備要耗去數天甚至數月，隻要記載在她的書上，也隻需一念。
而此刻所停留在的那一頁，記載著「佚名」的大魔法師所創的時空凝滯法陣——以施術人八雲紫為圓心的三丈方圓似乎成了另一方天地，沒人進得去、自然也出不來。
法陣中的八雲紫開口說了什麽，但站在法陣外麵的愛麗絲聽不見。
魔女揮動食指，似乎在吟唱著什麽咒文，忽然間熒光顯現，愛麗絲的麵前出現了一本一模一樣地、攤開著的《grimoire》。
愛麗絲輕巧地翻著書頁，最終停留在了另一頁上，念著三節吟唱「cshing/dng/elfsok」，能夠與所處在不同時空中的對象建立通訊的魔法。
而法陣中八雲紫眼前的書竟也與之相通，如鏡像般翻過了數頁後停留在了新的一頁，循著愛麗絲的聲音啟動了同樣的魔法。
此時八雲紫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
“原來如此，是打算將我的隙間能力封印，以此來擊敗我嗎？”
“不，我沒有這個打算、也不覺得能夠擊敗你，妖怪賢者。”
“哦？可是，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並不像你說的這麽悲觀？”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麽？”
“……”魔女沉吟了下，卻說道，“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立場，我想說服你一些事情，所以不得不這麽做。我的目的是……”
“不不不，”在法陣中猶如困獸的八雲紫卻依舊一臉輕鬆，輕輕地左右搖擺著她的食指打斷了愛麗絲的話，“我現在對你的目的暫時不太感興趣，倒是對你本人、實在讓我另眼相待了。”
法陣外的魔女對於意料之外的妖怪賢者的態度，顯得有些吃驚、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像打算說些什麽，最終隻張了張口。
反倒是八雲紫繼續侃侃而談。
“因此呢，在聊你的目的之前，返迴上一個話題，既然你是抱持著某種目的而來、想要說服我或者要挾我，那麽、為什麽不想擊敗我呢？明明已經成功將我困住，為什麽……覺得無法擊敗我呢？我現在對你的行為模式很好奇，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魔女小姐能夠滿足我的好奇心呐。”
聽了這番話，愛麗絲陷入了沉思……
然後迴答道：
“……我並沒有困住你，妖怪賢者、你隻是——看起來好像被我困住了而已。”
“這麽說，魔女小姐認為我有辦法脫身了？你是基於什麽樣的理由得出這個結論的呢？因為你知道這法陣有破解的方法嗎？”
愛麗絲搖頭，八雲紫目中的興味卻更加濃鬱了。
“此法陣功效強大且毫無破綻，我本人於時空魔法鑽研不深、無法想出能夠破解空間粘滯的方法……但即使如此，我也認為不能困住你……要說原因，因為你十分厲害，而我本人對你並不了解。”
“是說、僅出於直覺，盡量高估了我嗎？”
愛麗絲似乎稍微陷入了幾秒迴憶，隨即微笑道：“妖怪賢者八雲紫，攜龍神與博麗巫女創立幻想鄉，以虛幻與現實的境界拯救瀕臨滅絕的妖族，以常識與非常識的境界使其得以延續——太厲害了，做到了我所不能估量的事情，所以，你一定有我所無法計算到的本事。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困住了你，還是你假裝被我困住了。因為不知道，所以結論是——你沒有被我困住。”
“咦？匪夷所思的邏輯呢，但也不是說不通，”八雲紫笑道，“那麽，按照你的邏輯，我既然沒有被你困住，為什麽還站在你的魔法陣裏麵、像個待宰羔羊一樣和你交談呢？這可一點都不符合賢者大人我的身份和作風哦。”
“因為……”愛麗絲似乎有所踟躕。
“我很想知道原因呢，如果魔女小姐能夠如實迴答的話，接下來有關於你的目的話題、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呢。”
愛麗絲想了想，終於說道：
“因為妖怪賢者非常看重幻想鄉。”
看起來似乎是個毫不相關的話題，但卻讓八雲紫目光變得深沉了些。
“說說看？”
“沒有猜錯的話，幻想鄉中的每一個人類、妖怪，尤其是妖怪、尤其是大妖怪和擁有強大力量的非人類，妖怪賢者你都會對他們做不止一次的觀察——從日常習慣、談吐作風、待人接物、興趣愛好等多方麵側寫出她的危險性，這份危險性、往大來說可以是對於幻想鄉的存在而言，往小了說則是針對人類與妖怪的平衡而言。”
「側寫」這個詞，是在智慧博弈祭典那陣，莫茗與愛麗絲身陷囹圄時所說、並非自是幻想鄉中出現的詞語。
“……”八雲紫顯然能夠聽懂。
“博麗大結界雖然擁有著兩重結界的加護，但其存在存在本身、更注重的是功能性，並非主要用來防禦的結界，強度方麵自然無法過度期待。如果我計算沒錯，幻想鄉中擁有破壞這結界能力的人恐怕不下三十之數，所以，你不得不對每個有能力者，或雖無能力、卻有可能會對有能力者的判斷與行為加以幹擾人或妖怪、加以防備。”
“……”
“而我，作為一個能夠施展強力魔法的魔女，在數年前初入幻想鄉時，定然被你做過評價——所料不錯的話，結論是……”
“「性格平和淡漠、不拘於事物」、「情緒內斂靦腆、性喜獨處」、「不主動挑起爭端、但內心好戰、樂於接受挑戰」、「保守派、三觀偏近人類、情商泛泛」、「攻擊性低」、「從未在決鬥中用盡全力、能力上限尚不明確」、「人類友好度：高」、「妖怪友好度：普通」、「對幻想鄉的威脅性：低」、「破壞平衡可能性：低」、「總體危險性評估：低」、「處理方式：定期監視」。”八雲紫麵無表情地說著。
“果然，”愛麗絲咬牙道，“偶爾會覺得被人窺探不是錯覺。”
“不，那真的是錯覺……我要窺視一個人是不可能被發現的，”八雲紫笑道，“以及……安心吧，再怎麽我也會顧及身份，不會在女孩子洗澡的時候窺探的。”
愛麗絲籲一口氣。
“也不會在女孩子看著意中人照片傻笑發呆的時候……”
“那個隻是智慧博弈祭典第一名的紀念合影而已。”
“哦？……哦，原來如此……”
「regone/sin/fuloda」熟悉的三節吟唱……
八雲紫看到了手中的魔法書飛速地翻著頁，立刻說道：“別、開玩笑的……”
話音未落隻見法陣中氣溫急速攀升、以致土地和草坪都開始汽化……八雲紫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
……
消失又出現在愛麗絲身側不遠處的八雲紫，身形看起來有點狼狽，但畢竟事實如魔女所料，果然這個妖怪賢者不是輕易會被困住的角色。
八雲紫無奈開口道：
“你知道嗎，魔女小姐，不論今天你來找我是否能達成目的，但僅作出襲擊我的舉動的頃刻，就已經在危險度評估中提升好幾個等級了、再加上您這一係列出乎意料的表現，可能會被我劃分為危險分子哦……這對喜好悠閑的人來說，可不一定是個好消息呢。”
愛麗絲想了想，迴答道：“但是，在你剛剛故意激怒我的時候，我似乎真的有點失去理智了，事實證明我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麽冷靜，所以我的危險度又降低了。”
輪到八雲紫發了下呆，隨即笑道：“可是，隨著魔女小姐的這句話，您的危險度又上升了哦。”
愛麗絲聳了聳肩：“有得必有失，也是、沒辦法的事。”或許愛麗絲並未注意到，如今的她一點也不像平日裏的做派……現在的行為舉止中、似乎充斥著某個人的影子。
“似乎魔女小姐對說服我已經滿腹信心了？”
“說笑了，妖怪賢者性格波雲詭譎，誰也不可能完全猜透。”
“這麽說……其實不然？”
“其實……在你我剛見麵時，隻有大約一分把握說服你、後來我忽然襲擊你，而你卻沒有立刻製服我、反而是慢慢試探，這時候我有了三分把握、再後來，你假裝被困在時空粘滯法陣中時，我已經有了五分把握、以至現在……”
“現在是十成把握能夠說服我？”
“不，隻有八成……而且是建立在妖怪賢者你的行事作風完全基於常識邏輯來講……其餘兩成，或是有我所未預見之情況、或是妖怪賢者你不滿於被我預讀，惱羞成怒而刻意做出與常理相悖之事。”
八雲紫沉默了一小會。
說了句似乎很突兀的感慨。
“莫茗……真的，太危險了。”
明明看起來是毫不相關的話題，一旁的愛麗絲卻不知為何，似乎立刻理解了這句感慨的理由，組織語言以冷靜的語調反駁道：“希望你能明白，我之所以出現在此，並非出於我之外的任何人的意誌。”
“是啊，”八雲紫點了點頭，“正因如此。”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提起這個人，但……”
“魔女小姐，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八雲紫淡漠地笑著。
“……”
“你是知道的，不是嗎？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就在不久前、我問你「為什麽」的時候。”
愛麗絲不開口，隻是握緊拳頭。
八雲紫繼續說著。
“你很聰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聰明，但也因此有了多餘的顧及。”
“你猜到我假裝被你困住、是想看看在我處於弱勢時你的表現，因為你會在此與我交手這一點的確出乎了我的意料、記錄中「危險性：低」的評估已經不準確了，我需要知道身為妖怪賢者的自己處於弱勢時你的行為、以此對你的危險性進行重新評估。”
“同時你也猜到了，我一定會進一步、追問原因——而這原因對我的重要性、相較於重新評估你而言，甚至更為重要。”
“長生種的思維模式、行為處事很難改變，隻會在數十年、數百年的時間中潛移默化——而魔女小姐你，來到幻想鄉也才不到三年，不覺得變化大地有些奇怪嗎？”
“作為魔女而言，我還十分年輕，因際遇而成長，變得老練、事故、圓滑，變得和你們這些令人厭惡的陰謀家一般無二，難道十分奇怪嗎？”愛麗絲歪著腦袋。
“不，相較而言，你才是異類。”
“或許吧。”聳了聳肩。
……
……
魔女的身體機能與人體類似，但卻又符合諸如妖怪神明這類長生種的特征——其一便是原本對人類而言、荷爾蒙、多巴胺、胺多酚、腎上腺素等一係列作用明顯的激素，對長生種而言不起作用——雖然並非因此沒有感情，卻也隻能以淡薄雋永來形容。
人類的感情如同江河之驚濤拍岸，漲潮時來得熱烈洶湧，卻會在旦夕間褪去；長生種一如魔女，其感情較之而言、則如同流淌在岩土之下的暗濤，涓涓細流不動聲響，卻總能長久。
或許正是因此，總是會有著講述人類辜負了長生種的情誼的物語和傳記流傳著，或許正是因為激情之中、所作之決定容易在感情冷靜之時褪卻吧。
隻是，就如同感情豐富的人類中總不乏無情寡義者一般，長生種裏偶爾也會有一些情感熱烈的異類，相較於常年住在大圖書館中的那位、無論哪方麵都更接近正統魔女的帕秋莉·諾蕾姬而言，魔女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的個性更趨近於人類。
或許莫茗第一個看出了她的不同之處、並與之結交。
兩人相處的時間，即使在人類的眼中看來，其實也不算長，但智慧博弈的祭典的那一周，留給了魔女以足夠的震撼，以致在那之後很久一段時間無法平複。
失去了能力後的長生種、變得與普通人類渺小與弱勢，而原本就是人類的莫茗，卻在這時表現出猶如妖怪賢者一般的姿態、冷靜且冷漠，僅以己方二人的生存作為陣地節節反擊，活到了最後一刻……
最終，眼看最後的與賽者古明地覺、在莫茗平靜目光的注視下死去後，那時候愛麗絲竟然在慶幸、因為自己和這個恐怖的人類是一起的。
同時也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在思考著。
一定有什麽、讓長生種的傲慢掩蓋了自身的弱點，自己如何才能變得像莫茗一樣強大。
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涉世未深的魔女，受到同生死共進退之人的影響，自潛意識中開始學習著莫茗的說話、處事、思維模式……等自身意識到的時候，魔女已經沉浸於智慧的魅力，開始看偵探小說、著迷於推理、並如同所有自恃智慧之人一樣，對任何訴諸武力的行為都變得不屑一顧。
這些東西，在今夜之前都未經發酵、不過是一些少女心中不足與外人道也的微小變化罷了。
但在八雲紫說出莫茗的名字時，愛麗絲下意識地為莫茗辯護了一句、若承認與莫茗有關無異於拉他下水，但隨即意識到、真正撇清莫茗的關係的、明智的對應決策應該是裝傻、而非仿佛立刻懂了八雲紫所表達的意思進行反駁。
繼而、八雲紫的追問，讓愛麗絲徹底看清了自己心中所想……
沒錯，自己很清楚此番表現、在妖怪賢者的眼中一定會與莫茗劃上關係，自己想拉莫茗下水……雖然理智上明白，冴月麟的死並不是莫茗造成的，卻想讓莫茗也擔一份壓力，因為情感上仍然認為莫茗要為冴月麟的死負一定責、且又因為某種強大的信任感，知道即使莫茗被妖怪賢者盯上，也一定能全身而退。
『自己一個人很難辦到，既然這樣就拉他一把。不是自稱自己的友人嗎？既如此，接下去、向他道個歉吧。』
明白自己所想後，愛麗絲平靜下來……接著笑了起來。
“你說的很對，我變成這樣怎麽想都是這家夥的錯。”
八雲紫反而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搞清了自己的疑惑後已經沒了繼續停在這裏的理由。
“所以呢？愛麗絲小姐，此番前來想要說明的事……”
魔女肅容，對著一邊的八雲紫微微一躬，以不失謙卑的語氣說道：
“我明白您對除妖師的忌憚、並深知您對大結界存亡之憂慮，但依舊希望您能對冴月麟網開一麵，允許她在幻想鄉中自由生活，我謹以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的個人名義擔保，那孩子絕對不會做出威脅到博麗大結界與幻想鄉存亡之事。”
八雲紫沉默良久。
“空口無憑，我即使現在答應，你會信嗎？”
“會相信的，”愛麗絲點頭：“妖怪賢者您的個性而言、經常出其不意且無法琢磨，給人一種滿腹謊言的錯覺，但其實不然，沒人有能力逼迫您開口，也正因此您有自己的傲慢，若有意隱瞞，有很多種方法能做到，但其中、不會屑於說謊……所以，出得您口，我就相信。”
“這話是莫茗告訴你的？”
“是。”
“但我又有什麽好處？你也知今晚的事，僅是她的幽靈在人間之裏出現就引起了這麽眼中的異變……”
“妖怪賢者，我十分理解您對幻想鄉的愛，”愛麗絲罕見的露出怒容，“「該死的人」既然已經死光了，為什麽還要讓無辜的孩子淪為你們博弈的犧牲品？”
“……即使如此，允許你所謂的友人冴月麟在幻想鄉生存，與我而言卻隻會增加多餘的風險、我憑什麽答應你？”
愛麗絲歪著腦袋想了想，學著莫茗的語氣微笑著道：“就憑你不知道我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的厲害。”
八雲紫深深看了一眼愛麗絲，沒有作出任何迴答，自隙間中消失無蹤了。
愛麗絲則迴頭，向著魔法之森、自己的小屋中走去。
於是，這場看似全然不知所雲的博弈，同樣在莫名其妙的對話之後、看似無疾而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