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親戚朋友眼中,林大興一直是個“講義氣”的男人。


    年輕時《古惑仔》看多了,他便結拜不少兄弟。當然,一群不務正業的“兄弟”最後當然是集體撈了偏門。林大興雖沒有跟著去當黑社會的嘍囉,卻也染上不少“道上習氣”——當然,並非“黑社會”就代表講義氣的,其實越是撈偏門越講究利益,但這些人為了掩飾內心的貪欲,都非常善於把自己偽裝成“講義氣”的模樣。


    林大興學的久了,做事上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朋友親戚有困難了,噓寒問暖不用多說,逢年過節喝酒探親氣氛總歸是熱熱鬧鬧的,加上最近幾年搞裝修事業風生水起成了小老板,聚餐時說話頗為有分量,在別人眼中都是“混出息”的典範。


    但是迴到家裏,“講義氣”的林大興從不會跟家裏人繼續維持這一套。尤其在喝了酒之後,方青山母女倆在他眼中基本和自己養的狗地位等同,高興了就逗一逗,不高興了就上腳踹、動手打,並且從來沒有後悔過。


    前段時間和劉偉一家子談林珊的婚事,其實是他早有計劃的。林大興自林珊畢業後就在籌劃著把這個“礙事”的女兒趕緊嫁出去了——因為他兩年前就動了離婚的心思,現在隻等著能夠在彩禮上撈一筆就撤。


    外麵養的老婆都生了倆孩子了,自己這個“原配”整天瘋瘋癲癲的,症狀越來越嚴重。而對於林珊?林大興原本或許還有些父親對女兒的感情…但是自從“外室”生了個兒子以後,他便徹底沒心思去繼續在林珊身上多花一分錢。


    在他眼中,方青山這個破娘們賺不了幾個錢就算了,得病以後求醫買藥花了好幾千,林珊更是個白眼狼:帝都工資聽說都不少,可是每個月她就寄那麽點錢迴來,剩下的肯定都攢著偷偷給她娘了——嘖嘖,看看這一身穿的,肯定不便宜…


    一身酒氣的林大興掙脫了劉偉的阻攔,看著麵前的林珊開口繼續責罵:“怎麽?在外麵混幾年腰杆子硬了?敢這麽看你爹了?”


    王靜琳趕緊打圓場:“哎呀老林你這酒可真是喝了不少,都喝糊塗啦!珊珊多好的姑娘,我們來的時候,正看到她照顧嫂子呢!這麽孝順的女兒哪兒找去?你生這麽大氣幹什麽,人家孩子工作忙那是再正常不過,帝都工作壓力大不是出了名的麽?有句話怎麽講: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我家琛琛雖然沒這麽忙,但他那些朋友多數都是周末都在加班呢!”


    這句話明麵上是在幫林珊開脫,實際上卻一踩一捧,暗裏藏刀。劉琛沒意識到,在旁邊傻嗬嗬笑,還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林珊當然能聽出話裏的刺,但她沒興趣反駁,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去多說廢話。


    抬頭看著自己這位吹胡子瞪眼睛的父親,她問道:“聽說您已經把我的婚事訂了?”


    林大興深吸了口氣,他也不是傻子:剛剛衝進來開口就罵,一方麵是因為酒精,另一方麵,主要是因為這幾個月電話被拉黑而帶來的惱怒所致…


    但他現在能明顯感受到林珊的陌生:對方已經不再是那個被自己抽一巴掌卻隻敢站在原地默默哭泣的小女孩了。


    不過自己的權威,絕對不會因為她敢梗著脖子反問便動搖。林大興非常注重“麵子”,而現在林珊的表現讓他感覺很沒麵子——沒麵子怎麽辦?那就找迴來!


    “對!婚事已經定下來了,下個月市裏找個飯店就辦。明天你跟小琛去把證領了,聽到沒有?”


    林大興就像吩咐林珊去街頭幫他買包煙一樣,心中想的,則是那十萬塊錢彩禮的事——王靜琳是個精明貨色,彩禮一直沒給,始終表示“等兒媳婦迴來一起吃個飯,把事訂了再說”。


    現在林珊終於迴來了,酒精上頭的林大興根本沒興趣關心她這段時間過得怎麽樣,也沒去看旁邊的方青山醒沒醒,隻想著趕緊把飯吃了,把彩禮要到手。


    在他看來,這個賠錢的女兒養了這麽多年,總歸得迴點本才行。


    反正女兒嫁出去也不會生個姓林的孩子,等婚禮結束,自己趕緊辦離婚把這倆包袱甩了就好。


    “這樣安排挺好!老劉,去對麵安慶閣定個包間,時間也差不多了,來,咱們帶著孩子去吃飯,順便把事訂了。”


    王靜琳的確是個能張羅的,她看出了林珊的異樣,但也明白對方有話要和林大興“商量”,於是繼續道:“琛琛,你開車咱娘倆迴趟家,你不是早就給珊珊準備好禮物了,今天正好是個機會,等會兒拿上啊!”


    劉琛一臉疑惑,眼睛還沒從林珊的雙腿上挪開,傻了吧唧的迴道:“什麽禮——”


    但他話沒問完就被王靜琳拽走了,這一家三口離開了病房後,林大興抬腳把門踢上,根本沒看病床上的方青山,往前邁了一步,再也不掩飾語氣中的暴戾:“怎麽著?翅膀硬了?”


    林珊眯起眼睛,但還沒說話,手中一直攥著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本能掃了一眼,發現是顏霜在微信上發來的四個字:“保持通話。”


    林珊莫名咽了口唾沫,她忽然有種錯覺:顏霜好像知道自己在麵臨什麽…


    然後她便看到屏幕又出現了一行提示:“顏霜正在邀請你加入語音通話”


    深唿吸,她毫不猶豫的解鎖屏幕,迅速點了“接受”,隨即把手機揣在了衣服側麵的兜裏——她的外套口袋很淺,手機的話筒位置正好露在外麵。


    林珊並不是那種脾氣上來就不要別人幫忙的軸性子,她內心對父親的恐懼其實從未散去,但此時隻是有勇氣來真正麵對罷了——但從實際角度考慮,作為女兒的她,麵對如此暴戾而強勢的父親,是根本沒辦法通過“講道理”來解決問題的。


    她甚至在想:今天如果被打一頓狠的,或許也能通過手機留下證據,等著上法庭也算占點優勢吧…


    而這樣的想法剛一冒出,麵前的林大興就已經往前邁步了:“過年也不迴來,現在他媽的長本事過來給我甩臉色了?嗯?”


    他伸手就去拽林珊的衣領,但後者條件反射般退了一步,讓林大興手抓空了。


    “我不會結婚的。”


    林珊深吸氣:“我知道你在外麵有家庭,你和我媽趕緊辦離婚吧,以後我們離開這裏,不會再麻煩你了。”


    林大興一聽,本就因為喝酒而紅彤彤的臉一時間有朝茄子發展的趨勢,他抬起腿來就是一腳,直接踹在了林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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