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的結果便是殷姝被迫妥協,一行人再次上路。


    寬敞華麗的香車內,玉奴老老實實坐在底下,小身子繃得直直的,雙手安安分分的擱在裙上,輕易不敢亂動一下。


    她的對麵是殷姝與袖雲。


    袖雲白著臉,正有氣無力的靠在車壁上,額上滲出一層又一層細密的汗,想是傷口上疼得厲害。此時此刻,殷姝也無心理會她了,她緊抿著唇,身子一直半側著,背對著主位上的人,目光陰沉沉的投向窗外。


    主位上的人並不是魏光禹,而是姬容。既是充作丫頭,便沒道理不跟著主子一車,故此她三人才坐了進來。


    姬容慵懶的斜倚在車廂內的軟榻上,右手支著腦袋,眼簾半垂。


    軟榻邊坐著竇阿槐,正在為她捶著腿。


    此刻除了窗外不斷傳來的車軲轆轉動聲與馬蹄“篤篤篤”的響音外,便隻剩下窗口處不時拂進來的習習涼風,帶著秋日裏的清爽與愜意,送進一波又一波的鄉野之味。


    路經之地並不繁華,是個民生樸素之地。


    許是今日天陰,越往裏去這風便越大,吹到身上不再涼爽,反倒還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來。


    竇阿槐見主子皺眉,便知她這是受了涼,因此忙拉過一旁的錦緞薄衾自她腰上一直蓋到腳部。蓋好後,便轉過頭來,板著臉看向底下三人:“夫人金枝玉葉,哪受得山裏的寒氣,你三人還不趕緊將窗子合上。”


    如今各人有各人的身份,魏光禹與姬容是夫妻,一個既被稱作爺,那另一個自是要稱夫人才對。


    竇阿槐從善如流,一口一個夫人的喊,喊得比車內誰都要順溜兒。


    早在她為長公主蓋薄衾時,玉奴便有所察覺,本是想主動合上窗子,但又怕到時會有差池,故此就沒有動作。


    眼下一聽她這話,便忙半轉了身子,立刻合了起來。


    本就身負內傷,不過才歇了一夜,哪裏就能養好了?因而眼下的袖雲便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隻剩一口氣吊著。聞言便是想要動一動,都是無法。


    殷姝則僵硬著身子,輕易不肯受人擺布。


    覺著仍有涼風鑽進來,姬容便將眼睛睜開,眉間含著一絲不悅之色。


    竇阿槐一向忠心護主,見此,便冷冷一喝:“殷姝!夫人跟前,你還要違逆到何時?”


    她突地一喝,到底是將殷姝唬了一跳。


    雖如此,她卻仍舊咬牙硬.挺:“我暈車,合了窗子怕就得作嘔犯吐。”


    竇阿槐哪管她作嘔還是犯吐,她隻關心自家主子的身體,肅著麵:“若真是如此,你便坐到車轅上去,窗子由我來合。”


    “你……”殷姝氣到不行,唇瓣抖個不止,再硬氣不起來,她咬牙道,“坐車轅上隻會更暈,我合上就是。”


    竇阿槐這才放過她。


    耳邊總算是清靜下來,姬容先是瞥了眼坐在底下規矩安分到不行的玉奴,隨後又看一眼背著自己氣的肩膀都在顫抖的殷姝,不知怎麽地,忽地就覺著有些樂。


    她的聲音一向幽冷清涼,因此這笑也顯得十分滲人,玉奴的耳朵實實在在的聽到了那笑聲,小身子由不得瑟縮一下,想去看她的臉色,卻又不敢真的抬頭去看。


    見她又變成個小兔子似的,姬容來了興致,命竇阿槐端來榻幾上擺著的雕紅漆六格食盒子,信手抓起一把奶香糖朝她身上扔去。


    猝不及防,玉奴被她砸的驚唿一聲,顧不得落得滿車廂的奶香糖,抬起頭便惶惶的朝她看去,眼睛裏藏著絲不安:“夫、夫人……”她說著抬手摸了摸脖子,自領子底下摸到一顆。


    見她怕的不成樣子,姬容便攢了攢眉:“在你心中我是老虎不成?竟是怕成這個模樣,擔心我一口將你吞了?”


    “不、不是,沒有的事兒。”玉奴搖著頭,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最後隻得補救道,“玉奴不敢。”實在是車廂內的氣氛太過詭異,不得不令她時刻緊著心神,一路上都提心吊膽著。


    姬容像是還待開口,一旁的竇阿槐便低聲插話進來:“夫人,之前置辦的那些衣物可是不需用了?”


    “用。”經她一提,姬容想起正事來。上路之前,她吩咐竇氏姐弟去客棧附近的成衣鋪子裏買了幾身質地一般,花樣普通的衣裙迴來,自然不是買迴來幹放著,而是她準備給這三個丫頭的丫鬟服。


    既是丫頭的身份,那便要有做丫頭的樣子,若是再穿的像個小姐模樣,到時豈不更加令人起疑。


    想到此處,姬容特意看了一眼底下衣著精致的殷姝,隨後又將目光轉到衣著素淡的玉奴身上,兩相比較之下,殷姝這副打扮實在是太過惹人眼目。


    姬容略微沉了眉。


    竇阿槐翻出之前在成衣鋪子裏買來的幾身衣裙,幾身衣裙除了尺寸不同,顏色花樣子甚的皆是一模一樣。她首先拿出一身尺寸最小的出來,遞到玉奴手上:“身上的脫下來,換上這身。”


    玉奴沒想這做丫頭竟是要做的這般徹底,便是連衣裙都不能穿自己的,而是要穿上這一看起來便是個丫頭的衣裙。她心裏嘀咕,然而嘴上卻是不敢多說一句,道了聲“是”後,便接了過來。


    隻是,這要上哪兒去換?


    似是看出她想問什麽,竇阿槐便皺眉:“車廂內皆是女子,誰還長得不一樣了?快些換上。”


    玉奴聽得麵上一熱,咬著牙背過身去,開始解扣子。褪了罩衣罩裙,留著裏麵的中衣與中裙,很快便換上丫鬟服,扣好衣上的盤扣後,她便站起身整了整裙子,覺著雖不是量身定做的,但卻意外的合身。


    這丫鬟服上下一色,都是嫩青的顏色,衣上裙上繡的花兒也是一樣,朵數卻不多,單單隻在交領底下半寸的位置、兩隻袖口處與裙擺處繡了幾朵嫩粉色的山茶花外,便再無其他的點綴與裝飾,顯得十分清新素雅。


    玉奴也就接受下來。


    殷姝哪瞧得上這兩塊破布做成的衣裙,接都不願接。


    竇阿槐見她幾次三番的違逆,還在擺那殷大小姐的譜兒,不斷的耍著大小姐脾氣,一時耐心盡失,當即冷聲警告她:“換不換隨你,若是在下車之前還未換上,之後便再不要與夫人同乘一車。”


    這是在威脅她了?殷姝氣的就快折斷了指甲,刺破了手心,想到懷璧哥哥那個冷漠樣子,隻有狠狠一閉眼,接了過來:“我換,我換總成了吧!”


    竇阿槐又是一聲嗬斥:“再這般大唿小叫你便下去!”


    殷姝驀地轉過頭,雙目通紅的瞪向她。


    竇阿槐不以為意,目光十分平靜的與她對視:“奉勸你安分一點,夫人麵前,你個丫頭便該有丫頭的樣子。”


    殷姝語氣不屑:“你是個什麽身份?不過也是條狗罷了,竟……”


    “都給我閉嘴。”姬容蹙著眉,冷豔的麵上滿是不喜,“我要叫你們鬧死了,再吵就都滾出去!”


    竇阿槐便不敢再開口。


    殷姝哼了一聲,繼續轉過臉朝著窗外盯去。


    見總算清靜下來,玉奴才舒了口氣,深覺這日子實在不好過。


    哪料她正暗自歎氣,耳邊便傳來一道令她忐忑的聲音:“過來,替我按按。”


    是在叫我嗎?玉奴抬起頭來,帶著點詢問的意思朝她看去,見長公主對自己點了頭,這才遲疑一下,之後慢慢走到她身邊。


    姬容趴在軟榻上,歎了聲氣:“本宮腰酸背疼,趕緊給按按。”


    玉奴根本沒學過那套按摩的手法,但對方既然點名要她按,她便不敢不按,也不管手法對不對,總歸一刻不停的按就是了。


    這一按,便按了許久,直到她額上冒汗,雙手酸痛時,對方才讓她停下。


    一收手,她便悄悄揉了揉手腕子。揉完了手腕子,才去看一眼昨日燙傷的小臂,疼倒是不怎樣疼了,隻是那痕跡還未消盡,還得日日抹藥才成。


    之後她迴到原位坐下,屁.股都未坐熱,馬車便停了下來,她連忙自透明的窗紙上瞧了眼外頭的天色,心道怕是到了用午飯的時辰。


    趕在出馬車之前,殷姝終究還是換上了丫鬟服。便是身上帶傷的袖雲,亦是強忍著痛意跟在她後頭換好了才敢走出去。


    約莫在未時二刻,一行人吃罷午飯出來,再次上路。


    日暮時分,奔波一日,總算到了入住客棧的時候。


    姬容走在前頭,竇阿槐跟在她身側扶著她,至於玉奴與殷姝主仆,則緊跟在她二人身後。不知實情的人見了,倒是真將她幾個當作是前頭那位夫人的貼身丫頭,又見那幾名丫頭容貌一個賽一個的姝麗,待到一行人上去後,底下便是一陣悉悉索索之聲,紛紛開始議論。


    用罷晚飯,竇阿槐先是倒了杯茶送至主子手邊,隨後吩咐殷姝:“去喊小二的送熱水進來。”


    殷姝可還沒吃晚飯,餓得臉都白了,想著快點吃上晚飯,這迴便沒再多言,忍著氣走到門邊,交代了下去。


    待小二的抬了熱水進來後,竇阿槐又給二人指派了任務:“玉奴鋪床,殷姝去兌盆水來,顛簸一日,佷該為夫人泡腳解解乏。”


    殷姝定在當場,麵上逐漸扭曲起來。


    玉奴暗自歎了聲氣,朝著榻邊走去。


    長公主所用之物皆是用的自己帶來的,大到睡覺用的被子褥子與枕頭,小到巾帕麵盆腳盆等等,無一不是自己的。玉奴本是不知,還是不久前看見竇修扛了幾個箱籠上來,心中疑惑,小聲問了問竇大人後才得以知曉。


    她走到榻前,伸了手正要將客棧的被褥撤掉時,耳邊就由近到遠響起一陣“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轉頭看去,便見方才被定住許久的殷姝,這會子正逃也一般的往外跑。


    雙目登時一黯,根本不用跟著去看,她便知殷姝這是尋誰去了。


    剛這麽一想,腹中便是一陣叫囂,她咽了咽口水,極為不適的蹙起了眉頭,亦是餓的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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