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壽辰當日宮中筵開玳瑁,褥設芙蓉,呂氏在瑤華宮中接受眾命婦朝賀,後宮嬪妃雖多然能有此殊榮的也不過她同皇後二人。皇後這日沒有出現,呂氏花釵褘衣全副皇貴妃裝束坐在皇帝身側,望著底下行禮叩首的內外命婦,便覺尊榮富貴已極,隻盼著日日如此才好。


    皇貴妃乃半後之尊,所有儀製比起皇後也不過略差一點兒,周寶珍隨眾人起身抬頭看向上坐的皇帝與呂氏,整個大殿在燈火的映襯下極是輝煌燦爛,人的麵目反倒變得模糊起來,恍惚間便以為上頭坐的事帝後二人。


    宮宴自來都差不多沒什麽新奇之處,突然大殿之中燈光一暗,正在眾人驚疑不定之時,鼓點聲聲敲擊著眾人的耳膜,鼓聲之後便有銀鈴陣陣,大家循聲望去就見大殿入口處隱約有一身姿曼妙的女子。


    女子踏著鈴聲漫步而來,鈴聲清脆身姿妖嬈,將眾人包括皇帝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隻可惜佳人輕紗覆麵,眾人未能一堵芳容,然而那雙露在麵紗外的眼睛極美,誘惑而神秘,眼波流轉說不盡的嫵媚風流。


    樂聲響起,女子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充滿異域風情的舞蹈熱烈奔放滿,女子露在外頭的細腰如水蛇般扭動,她手腳上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鈴鈴——”作響,簡直像是能攝人魂魄一般。


    殿中的男子像是皆掉進了這個精心設計的*陣裏如癡如醉,然而他們身邊坐著的夫人們臉色就要差了許多。


    周寶珍偷偷朝身側的蕭紹看了一眼,就見他正襟危坐,微垂了眼眸並未看向場中的女子,她心下得意覺得表哥就是同一般的男子不一樣。像是知道她在看自己,蕭紹側過頭來對了她就是一笑,口中低聲到“又淘氣了。”


    周寶珍朝場中跳舞的女子努了努嘴,繼而又對著他燦爛一笑有些捉狹的說到“表哥為何不看美人?”


    “美人?什麽美人,表哥的美人不就在眼前嗎?”蕭紹伸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看她的眼神溫柔寵溺。


    夫妻兩個耍花腔,就聽琵琶聲聲如簇,細聽原來是曲子已近尾聲,美人旋急如雨,大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原來急轉之中美人的麵紗掉落,沒有辜負眾人的猜測,當真是傾國傾城。


    周寶珍驚訝的看著那女子,就見她如一隻蝴蝶蹁躚著落在了皇貴妃身前,盈盈拜倒“芊芊恭祝皇貴妃娘娘芳辰,願娘娘青春鼎盛,芳齡永繼。”


    “我說這鬧的事哪一出呢,原來是你這個小丫頭在弄巧,怎麽想跳支舞就把給本宮的壽禮給省了?”呂氏看起來很高興,對了那名叫芊芊的女子打趣到,繼而又轉向一旁的皇帝笑到“陛下,這就是我同您說過的那個表妹了,因是我姨母的老來女難免寵慣了些,還請陛下勿怪。”


    皇帝從剛才起一雙眼睛便盯在了這女子身上,此刻被呂氏一提醒這才醒過神來,肅了肅臉色朝她問道“哦,你叫芊芊,不知是那兩個字?”


    “臣女楚氏芊芊,見過皇上。臣女的名字乃仁風吹靡靡,甘雨長芊芊的芊芊二字。”楚芊芊抬首看向皇帝,眼神之中帶了些少女嬌憨與好奇,就聽她嗓音婉轉動人如空穀黃鸝。


    “哦,不想貴妃的表妹不僅人生的美還是位才女。”皇帝興致很高,握了呂氏的手態度親熱的說到。


    “不過是個小孩子,哪裏當得起皇上這般誇讚——”呂氏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那眼波似嗔還喜說不出的親密得意。


    “表姐,人家都十六了,哪裏還算是小孩子。”楚芊芊扭著腰衝呂氏撒嬌,胸前的高聳隨了她的動作微顫,她身材高挑身段妖嬈,如雪的肌膚在水紅色薄紗包裹下,說不出的細膩動人,青春美麗的身體自然最能吸引男子的目光。


    “哼,不要臉。”三公主將筷子摔在了桌子上,氣哼哼的看著正一臉嬌羞同皇帝說話的楚芊芊,臉上滿是鄙不屑,周延明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三公主的臉色這才好了起來,對了丈夫嘀咕到“這個呂氏,簡直是無恥。”


    “定南王,朕記得你年少時最愛美人,你來說說皇貴妃的這位表妹如何?”突然,皇帝出聲朝下頭坐著的蕭紹問到。


    此話一出在場不少人就是麵色一變,當然也有人覺得這下有好戲看了,若是定南王讚了這位楚芊芊倒叫一旁坐著的王妃情何以堪,可他若是不讚,這不明擺著不給皇帝和皇貴妃麵子,要知道此女可是皇帝方才親口稱讚過的。


    然而讓眾人失望的是,此刻蕭紹的目光並未放在楚大美人身上,就見他低頭正對自己的王妃說些什麽神色溫柔寵溺。聽見皇帝點名夫妻兩個同時抬起頭來,周寶珍有些擔心的看著他,皇帝這話顯然問的不懷好意,好像怎麽說都是個麻煩。她幾乎敢肯定,表哥若是稱讚這女子一字半句,明日這人就要抬進府裏來了。


    倒是蕭紹臉色不變,在袖子底下的手輕輕捏了捏周寶珍的手對她安撫的笑了笑,這才起身對皇帝拱了拱手,從容說到“皇上恕罪,臣自成親之後除了臣妻,看別的女子都是一樣的。”


    這迴答讓包括皇帝在內的人都是一愣,都是一樣的,什麽叫都是一樣的?是一樣美還是一樣醜?那十八歲的妙齡少女同八十歲的老嫗能一樣?哄誰呢,真當自己是廟裏那些看破紅塵清心寡欲的和尚,這紅顏白發都是枯骨了?


    “你小子又給朕弄鬼,怕老婆就說怕老婆,非得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好在皇帝的反應也不慢,他將蕭紹的迴避定義成了怕老婆,所以不敢當著老婆的麵誇讚別的女子。


    蕭紹施施然一笑,也不氣惱隻是又悠悠跟皇帝來了一句“臣記得《妙色王求法偈》中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臣非是懼怕臣妻,不過是心慕與她罷了。”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一個男子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當眾表達了對於妻子的愛戀當真是聞所未聞,一時就是連皇帝也愣在了那裏。


    在場之人但凡女子就沒有不羨慕定南王妃的,一個女子容貌家世都有了,及至嫁了高門貴婿,偏偏這個夫婿還傾心愛慕與她。至於男人看蕭紹的目光就要複雜的多了,有人因為這一席話對他刮目相看好感倍增,有些人則覺得他狡猾如狐,這一手太極玩的漂亮,順帶還給自己博了個好名聲。


    蕭紹話音剛落,楚芊芊抬頭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側的周寶珍,在無人察覺之前便將目光轉了開去。


    一場小小的風波似乎在定南王的愛妻宣言下過去了,此時正好宴席過半宮中燃起了煙花,大家坐了一晚上,於是趁這個機會紛紛起身出門透氣。


    周寶珍微紅著臉被蕭紹牽著也隨眾人一塊兒往外走,她心下覺得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平日在家,表哥比這更肉麻的情話也不知說了多少,然而在眾目睽睽之下卻還是第一次。


    暑氣已散,清涼的夜風夾雜著水汽讓人精神為之一震,瑤華宮各處張燈結彩,焰火升空在夜幕下璀璨奪目,宮中的煙花曆來比外頭要強許多,這次為了呂氏的壽辰,底下人更是挖空了心思弄出了許多之前沒有的花樣。


    周寶珍仰頭看的津津有味,離了勾魂攝魄的美人夫人們的臉色比方才在殿中好了許多,大家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處說話,當然話題還是脫不開那位楚芊芊。周寶珍同三公主還有魏綰等人站在一起,蕭紹不知何時已經從她身邊走開了,她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他的蹤跡,想著或許是因為此處夫人多,表哥覺得不便吧。


    “真真是個好命的丫頭,你這樣讓別人可怎麽!”三公主拿手點了她的腦門,氣哼哼的說到。


    “難道我三哥對公主不好?”周寶珍偏頭對了她就是一笑,假意說到“若是這樣,明日我可要找三哥好好問上一問這個駙馬到底是怎麽當的,如何能令公主不快?”


    幾個人笑鬧成一團,周圍許多夫人都看了過來,有好幾個想詢問周寶珍有什麽馭夫秘籍,無奈她身份高貴一般人也不敢隨意上前搭話,況且還有三公主這個混世魔王在這裏。


    二公主同明珠郡主兩個站在暗處,看了不遠處在宮燈下笑靨如花的周寶珍,彼此對望一眼又都厭惡的轉開了頭去,兩人的不甘與不堪太過相似,以至於大家相互利用卻有彼此厭憎。


    五皇子夫婦這對賢伉儷在一株花樹下站了,兩人麵上皆帶了得體的微笑,都是生的好看的人,如此在站在一起倒也是一對神仙眷侶。


    錢氏側頭看了身旁眼神一直盯著某處的丈夫,唇角含笑輕聲說到“這世上,除了她便再看不見別人的,又何止定南王一人?隻可惜了李側妃,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呢。”


    宴席接近尾聲,呂氏換了身粉色繡大朵芙蓉花衣裙,頭上的釵環發式也變換了模樣,皇帝從方才起就沒有再出現了,呂氏的解釋是皇上今日高興多喝了幾杯此時不勝酒力已經去歇息了,然而細心的人還注意到皇貴妃那位所謂的表妹也沒有再出現在宴席之中。


    周寶珍側頭看了身側空空的坐席,奇怪表哥這是去了哪裏,怎麽此時還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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