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朔方等地的百姓,更將感念天子恩德。縱然北地天災連連,並州、青州流民成風,隻要有這份功績在,短時間內,實無法動搖秦氏的根基。謝玄逐條分析,話中透出對秦璟的敬佩。無論雙方立場如何,馬踏草原、蕩平賊寇的豪傑總是令人佩服。“謝侍郎所言句句在理,朕也知道戰機重要。”謝玄擔憂之事,桓容早有思量。秦璟得勝還朝,必將民望大漲。此時出兵北伐,肯定會經曆一番苦戰。然而,趕在胡賊入侵,威脅中原時出兵,桓容更不願意。他同秦璟有約定,無論誰勝誰負,恢複漢室為先。有這個前提在,華夏之地不會落入外族之手,更不會重演五胡亂華的慘劇。如果反其道而行,豈非違背初衷?想到這裏,桓容暗暗歎息,莫名生出一絲蒼涼。“陛下,”謝安沉默良久,終於出言,“依臣之見,北伐之事宜早不宜遲。如今的長安,不比武烈皇帝在位時,拖得越久,恐會愈加麻煩。”在秦璟威望大漲時出兵,固然會遇上不小的阻礙,甚至可能遭遇北地百姓自發反抗。但情況擺在眼前,猶疑不定,拖下去隻會更加麻煩。在夏侯氏叛亂中,長安朝堂的文武少去大半。新帝登基之初,即麵臨無人可用的窘境。然而,窘境背後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沒有舊部老臣牽製,沒有豪強聯手阻礙,提拔幹才輕而易舉。秦璟率兵掃北,秦玒暫代朝政。謝安留意北地傳迴的消息,對於長安的變化,既在預料之中,卻也有幾分意外。他曾與王彪之商議,秦璟在位,秦氏內部擰成一股繩,長安朝堂英才和能臣聚集,恢複氣象不過早晚的事。“想要取北,必得盡早起兵。”桓容放棄之前的機會,謝安並不感到遺憾。在此之前,建康士族高門之所以對天子讓步,對官員考試、興辦學院等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取其長,合力加以推動,概因桓容以大局為先,所行是以“天下”和“百姓”為重。自漢末以來,華夏苦戰亂久矣。想要恢複漢室,南北必須統一。在決戰之前,必須提防外族,不令永嘉之亂後的慘事重演。謝安的話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之重人心頭。謝玄看向叔父,又與王獻之交換意見,最後將目光移向天子,沉聲道:“陛下,臣之前思慮不周,出兵北伐,實是宜早不宜晚。”等下去?等著秦國再出內亂,北地在遇大災?謝玄和王獻之一齊搖頭。談何容易。桓容頷首,轉頭對郗超和賈秉道:“景興和秉之以為如何?”“迴陛下,臣以為無需立即出兵,可調動身在北地之人,同青、並、冀三州刺使暗中聯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說服其南投。”郗超道。“此事可能成功?”桓容微微一愣,問道,“景興有幾成把握?”“不瞞陛下,此時言成功未免過早。然事在人為,不試一試如何知曉?”郗超微微一笑,繼續道,“秦帝大勝還朝,固然民心大漲,但自夏侯氏之亂後,朝中隱憂早已存在,非一招一夕可解。”長安的隱憂,就是健康的機會。秦國朝堂大舉采用新人,固然能使政治清明,穩固新帝的統治,卻在無意之間將西河舊部推到對立麵。說句不太好聽的,一個蘿卜一個坑。新人把老坑占了,讓老人怎麽辦?西河舊部跟隨秦氏南征北討,自塢堡初立就跟隨秦氏,無不立下赫赫戰功。現如今,一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位列朝堂,擬就政令,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自己手中的權利卻被不斷削減,如何不會心生不滿?夏侯氏叛亂的餘波沒有完全消散,北地貌似君臣誤會消弭,朝廷上下一心,實則卻像坐在柴堆上,遇上一點火星就會點燃。再有風起,瞬息即可燎原。“另外,唐氏父子雖然南投,在青、並兩州的名望實未削減。兼其同並州刺使有舊,無妨請其寫成書信,交人帶去北地。”郗超的意思是,起兵是必然,但能說服三州刺使主動同長安對立,投向建康,借以減少損失,何樂不為?“陛下莫要以為此計太毒。”賈秉正色道,“日前梁州傳來密報,有北地士人借遊學之名,過邊境,遞帖拜會漢中、汶山兩郡太守。”從兩郡太守呈送的密報來看,來人的表現實在值得懷疑,字裏行間隱隱透出拉攏之意。梁州同秦國接壤,漢中郡既能駐重兵又能產糧,實為兵家必爭之地。從輿圖上看,漢中郡似一塊凸起的尖角,紮入秦氏疆域。秦國選擇從這裏下手,意圖動搖桓漢的統治,實是再自然不過。“秦帝領兵在北,陛下不會想到,長安會在此時派人遊說。”事情成功自然好,如果不成功,消息傳出,隻要桓容稍微疑心,漢中郡的治所必將遭遇地震。從太守以下,包括縣中官員,或多或少,前途怕都會受到影響。無辜遭天子疑心,心寬的還好,如果心窄,遇事一時糊塗,難免會讓長安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