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皮一邊說,一邊握緊羽觴。“阿弟,你可曾想過,如非秦策早有疑心,我未必有動手的機會,唐公洛未必會全族盡滅,如喪家犬般難逃。如果夏侯鵬沒有反意,又豈是我三言兩語可以鼓動?如果秦策沒有疏遠親子,不是重病才下決心立皇太子,如何會有今天?”王休張張嘴,似要反駁,話到嘴邊又顯得蒼白無力。“所以,阿弟你來說,你來告訴我,此事罪全在我?”王皮舉觴一飲而盡,旋即擲杯在地,神情中透出幾分瘋狂。“秦氏毀了我的一切,我要秦氏名聲掃地,我要秦氏子再坐不得江山!”“阿兄,成王敗寇,且秦氏有始皇血脈,終為正統,你這樣毫無道理。”“道理?亂世中哪講什麽道理!”王皮用力搖頭,“你想通也好,想不通也罷,明日就出城,往桓漢去吧。依桓漢天子行事,縱不用你,也不會將你交給秦氏。為免猜疑,人不可帶得過多,至於城內,自有我來安排。”話落,王皮起身離開。看著兄長的背影,王休深深歎息一聲,透出無盡的哀痛與滄桑。自夏侯氏起兵,他就被關在府內,四弟也是一樣。本以為兄長是想要“從龍之功”,哪裏料到,他根本是要整個長安為他陪葬!“瘋了,當真是瘋了……”太元七年,二月秦策病況未見好轉,卻強撐著不肯對叛臣示弱。劉皇後和劉淑妃衣不解帶,輪流侍奉禦前。為打擊秦策,夏侯鵬命人將張禹抬進宮,送進光明殿。“張司徒赤膽忠心,該讓陛下曉得。”張禹躺在地上,氣息微弱,手腳俱已折斷。為逼張禹矯詔,夏侯鵬抓來他的家人,一個接一個當著他麵殺死。見其仍不肯屈從,幹脆打斷他的兩條腿,挖掉了他的膝蓋。饒是如此,張禹仍不肯屈服。最後,是一名官員假托其名,矯詔廣告天下。詔書送出當日,夏侯鵬就下令打斷張禹的兩條胳膊。雖留他一命,卻是生不如死。不是憑借滔天恨意,張禹絕不會活到今日。君臣相見,張禹不能起身,隻能掙紮著向秦策行禮。秦策不用劉皇後攙扶,顫抖著站起身,艱難行到張禹麵前。“叔臣,是朕、是我累了你!”“陛下,臣奉忠孝節義,為丈夫所為,陛下萬勿如此。”張禹沙啞開口,低聲道,“陛下放心,逆賊自以為得計,殊不知詔書送出,幾位殿下必會兵發長安!陛下萬萬保重龍體,方能親眼看到逆賊伏誅!”秦策用力握住張禹的肩膀,虎目含淚,臉頰都在顫抖。夏侯鵬站在殿中,不自在的感覺又生。強行壓下之後,命人將張禹拖走。“逆賊夏侯鵬,反掖之寇,天所不容,人所共棄!幾位殿下兵圍長安,你必被千刀萬剮,死後戮屍,為禽獸所噬!張叔臣立誓於此,今日自投閻羅殿,不求為人,隻求化身為惡鬼,噬你血肉,碎你骨骸!夏侯鵬,我在地下等你!”或許是這番話太過驚悚,抓著張禹的叛軍竟下意識鬆手。張禹從石階滾落,沒有手腳支撐,重重摔在地上,腦後和四肢傷處一同流血,口中咳出血沫,未幾已是氣絕身亡。就在這時,城頭陡然響起鼓聲。夏侯碩疾步行過禦道,未至近前,已大聲道:“阿父,敵兵來襲!”長安城四門緊閉,城頭鼓聲鑼聲一並敲響。城外號角陣陣,三支隊伍分別從不同的方向逼近。未見大纛,隻有五行旗在風中招展,烈烈作響。黑色的洪流卷過平原,盾牌和鎧甲的撞擊聲不絕於耳。秦璟、秦玓和秦玒高踞馬背,都是一身玄色鎧甲,手執長槍,渾身煞氣彌漫。秦璟一聲令下,隊伍停住。騎兵猛然拉住韁繩,戰馬人立嘶鳴。槍矛兵以槍杆頓地,刀盾手用力敲擊盾牌,隨著一聲聲怒吼,空氣中戰意蒸騰,殺意充斥天地。嗚——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大地,蒼鷹和黑鷹同時展翅,長鳴一聲,在號角聲中直衝雲霄,越過城頭的守軍,徑直飛向城內。“放箭!快放箭!”夏侯端高聲喝道。黑鷹忽然調轉方向,擋在蒼鷹身前,穿過層層箭雨,猛然俯衝而下。鋒利的腳爪狠狠抓下,登時有士兵慘叫著捂住雙眼,鮮血順著指縫流淌,瞬間染紅衣袖。噍——似不滿黑鷹的舉動,蒼鷹隨之俯衝,攻擊的力道更為猛烈。伴著兩隻猛禽起落,城頭上慘叫不絕,陷入短暫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