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的小兒子拚命掙紮,不管不顧的撲向父親的屍身。押著他的叛軍下意識收刀,竟真的被他掙脫。“阿父!”七、八歲的孩子,撲在父親的身上大聲痛哭,雙手和臉頰都被鮮紅染紅,淚水滑落眼眶,竟非透明的顏色,而是帶著絲絲血紅。“阿父教導,裴氏沒有屈膝的兒郎。”男孩滿臉淚水,身體仍在發抖,卻一把拔出裴遠靴掖中的匕首,冷光閃過,猛衝向立在不遠處的夏侯端。這樣的攻擊,自然不可能成功。刀鋒揮過,胸口陡然間一涼,男孩低頭看了看,再抬頭,臉上全無半分懼意,反而當著眾人的麵笑了。笑聲中,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染紅了男孩的下頜。“裴氏縱然血脈斷絕,亦無愧於心!夏侯端,爾等小人必被千夫所指,死後戮屍!”這樣的話語,根本不像一個孩子所言。夏侯端有瞬間的怔忪,臉色一陣陣發白。隻覺得是裴遠英魂未散,借親子之口發下最惡毒的詛咒。守將身死,北門的戰鬥宣告結束。城下卻沒有一聲歡唿,而是如死一般的寂靜。“來人。”夏侯端握緊刀柄,力持鎮定,命部曲飛報告夏侯鵬,言北門已經拿下,“速去報知家主。”部曲飛身上馬,揚鞭而去。士卒正在打掃戰場,裴遠的屍體已經被收走。留在城下的血跡愈發顯得刺目,仿佛在昭告世人,方才這裏都發生過什麽。夏侯端攻打北門時,夏侯鵬親自帶人包圍桂宮。夏侯碩率兵搜查城內,下令關閉坊門,不許任何人隨便出入。膽敢反抗之人,庶人一律格殺,朝廷官員和豪強全部拿下。張禹身為司徒,自不願從賊。依靠張氏私兵,聯合數名姻親,同叛軍形成對峙。高牆深院,又有箭樓矗立在牆內,易守難攻。夏侯碩不願浪費時間,令士兵直接放火。除院牆外,宅內建築多為木質結構,遇火極易點燃。縱然有防火措施,架不住火箭一波接著一波,壓根撲滅不及。火勢熊熊而起,府內陷入混亂。叛軍趁機破門而入,拿下數名家仆。尋到張禹,當即五花大綁,直接押往桂宮。“官家的詔書多由司徒執筆。”夏侯碩笑道,“今日,還要麻煩張司徒一迴。”“逆賊!無恥之尤!”張禹破口大罵,夏侯碩不以為意,下令將人直接架走。同時命叛軍嚴守府門,將逃出之人一一捉拿。“事成後速速滅火,莫要讓火勢蔓延。”“諾!”數年前的一場大火,近乎燒毀半個長安,眾人都是心有餘悸,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未料想,大火剛剛熄滅,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驚雷,瞬間狂風大作。十二月的天,怎麽會打雷?叛軍齊齊抬頭,望向烏雲聚攏的天空,陡然生出一陣驚悸。彼此看看,都是滿臉驚恐,不明所以。這異樣的天象究竟代表什麽?桂宮中,叛軍和殿前衛陷入鏖戰。秦策重病,實在難以起身,更不能輕易移動。劉皇後和劉淑妃守在光明殿,聽到殿外的喊殺聲,姊妹倆沒有半點驚慌,依舊表情淡然,為秦策奉上湯藥。殿內的宦者宮婢臉色煞白,唯有大長秋和少數婢仆一如尋常。似乎習慣了這種殺戮,見到噴在殿門前的血跡,大長秋僅是眉頭微皺,掃過兩眼就罷。遇上情況緊急,有叛軍突破殿前衛的防守,大長秋請示過劉皇後,親自帶人支援,很快將叛軍打了迴去。幾次三番,戰鬥持續到深夜,宮中亮起火把,殿前衛和叛軍的屍身鋪滿禦道。血跡沿著石階流淌,整條石路都被染紅。“陛下,可要歇歇?”劉皇後將漆碗交給劉淑妃,展開絹帕,拭去秦策嘴邊的藥漬。“不用。”秦策搖搖頭,靠在榻邊,透過雕窗,看著殿外跳躍的火光,沙啞道,“什麽時辰了?”“已將醜時。”“這個時候了?”耳聞不間斷的喊殺聲和刀戈相擊的鈍響,秦策沒有半分緊張,靜候片刻,開口道,“難為伯舉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就差最後一步,卻是遲遲不能如願。”劉皇後和劉淑妃都沒說話。“九華殿和蘭林殿……”“陛下還惦記著美人?”劉淑妃笑著挑眉。“惦記?”秦策靠向錦被,搖頭道,“凡送女入宮的幾家,九成都會從賊,留下她們總是禍患。”“陛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