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劉皇後腦中突然閃過一幕舊影。光影漸漸清晰,竟是年少時出嫁的場景。那一日,她在銅鏡前梳理長發,姊妹圍在身邊,清脆的笑聲環繞耳際,驅散了即將離家的忐忑。那一日,她被大兄送出塢堡,登車之前,看到策馬立在麵前的秦策。眉目俊朗,壯懷豪情。劉皇後愣住了,不是為秦策的英雄氣概,而是這人迎親當日還穿著鎧甲,縱然更添威武,卻難免讓人覺得奇怪。秦策見到她,當即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二話不說,將來不及登車的劉皇後抱了起來,直接送上馬背。詫異的驚唿之後,是爽朗的笑聲。“天色不早,為免胡賊生事,當速速歸還塢堡。”“細君莫怕,為夫騎術甚好。”“細君如有不滿,待迴到塢堡,為夫給細君牽馬驅車賠罪!”馬鞭揚起,馬蹄聲漸漸遠去。陪嫁的姊妹坐在車內,望著前方的夫主和主母,一時間麵麵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良久之後,隨車輪壓過官道,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聽到北地漢子豪邁的笑聲,眺望被夕陽染紅的一雙身影,禁不住輕笑出聲。笑聲之後,女郎們擊節而歌。夕陽中,迎親的隊伍一路飛馳,踏過空曠的平原,融入落日的餘暉之中。笑聲和歌聲漸漸遠去,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最終沉入心底,埋在記憶的最深處。劉皇後出神許久。她以為自己忘了,可是……想到這裏,一聲苦笑溢出紅唇。劉淑妃似能猜透她的心思,傾身靠近,緊緊握住劉皇後的手。待後者稍微放鬆,舉臂環上她的後頸,手指探入發間,輕輕用力,任劉皇後靠在自己的肩頭。“阿姊,該歇歇了。”劉皇後沒說話,合上雙眼,輕輕點了點頭。姊妹倆互相依偎,似交頸的天鵝。室內寂靜許久,榻上忽然傳來一聲輕響,繼而是秦策沙啞的聲音:“細君……”太元六年,十二月輟朝四日之後,光明殿又響起樂聲。秦策終於升殿,在百官跟前露麵。文武入殿奏事,離遠尚不覺得,離近都能看到,天子的麵容愈發,精力顯得不濟,目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隱隱透出幾分兇狠。仿佛暮年的狼王,失去尖牙利爪,威嚴始終不減,足以令宵小膽寒。“傳朕旨意,召四皇子歸長安,行冊立皇太子大典。”詔令出口,滿殿寂靜,落針可聞。群臣都沒有想到,秦策昏迷數日,上朝後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召秦璟還朝,冊立皇太子。夏侯鵬坐在殿中,看向高踞龍椅的秦策,目光深沉,十指攥緊,幾將朝笏捏碎。隨著聖旨傳出,長安風雨漸起,整個中原大地為之震動。消息傳到建康,群臣引論紛紛,都在猜測秦策為何會突然立皇太子,莫非病愈僅是幌子,上朝不過是強撐,一切都是迴光返照?如果真是這樣,蠶食邊州的計劃怕要更改。“請陛下早做決斷!”“朕知道了。”桓容知曉事情緊要,散朝之後,留下謝安和賈秉等人商議。剛剛商量到一半,王彪之突感不適,臉色驟然發白。“速召醫者!”待醫者診脈之後,上稟具體情況,桓容謝安都是表情凝重,郗超賈秉亦是麵露惋惜。王彪之卻是不以為意,反而笑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臣已七十又六,耄耋可期,實是上天垂憐。今能得仕英主,見漢室複興之象,更是心願已償。隻可惜,不能見陛下一統南北……”“司空放心,朕定然做到!”“如此,臣再無遺憾。”王彪之的身體狀況已不適合上朝,當即請辭官位,歸府養病。司空之位空出,朝堂上卻是格外的平靜。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長安,無人有心思在現下爭權。桓容本打算調兵,趕在秦璟掌握長安之前,趁機先奪邊州。哪裏想到,未等秦璟抵達長安,夏侯鵬父子突然起兵造反,奪取長安城門,包圍桂宮!第二百九十五章 長安之亂夏侯父子倉促起兵,事情做得並不周密。夏侯碩親自帶兵奪取長安城門, 過程中遇到不小阻力。幾場戰鬥下來, 精銳損失兩百, 方才奪下西門。非是城內豪強群起響應,怕是計劃到中途就會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