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幾千人撤入大漠,尚且能留得大好人頭。假若是賴著不走,等待他們的隻有死路一條。氐將聽過秦璟大名,卻沒有真正的麵對麵打上一場,對傳言始終有些半信半疑。如今大兵壓境,看到滾滾的黃沙,烈烈的戰旗,以及騎兵似狼群般的唿哨聲,派出打探的騎兵都生出幾分寒意。這不是尋常的軍隊。和他們遭遇,絕對會有一場惡戰。是否能守住西海城——不,能不能保住性命,棄城逃入大漠都是個未知數。良久的沉默之後,有幢主大著膽子,建議苻將軍放棄守城,趁著敵人尚未發起進攻,盡速退入大漠。“過居延澤即是柔然,七八月間,鬱久閭、俟呂鄰、勿地延等部皆在附近遊牧。將軍同俟呂鄰氏有舊,可以金銀相贈,請其助將軍北撤。如其不肯擔上幹係,不願出手相助,隻需讓開道路供大軍經過即可。”幢主並非無的放矢。按照此計行事,固然會失去麵子,卻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實力。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住這幾千兵力,無論是在大漠中發展,還是尋機再次南下,都會有所依仗。如果不識時務,一門心思的撞南牆,和數倍於幾的敵人交戰,別說東山再起,怕是全都要交代在西海郡。苻將軍沉吟良久,有心搖頭。如果就這麽放棄西海郡,他實在不甘心。可是,掃過眾人表情,心頭就是一沉。很顯然,十個裏有九個想要撤走,剩下的那個未必想戰,僅僅是礙於顏麵,正在左右為難。“罷!”氐將歎息一聲,當下做出決斷,召集全軍,放棄西海郡,繞過居延澤,北入大漠。“將軍,為拖延敵兵,需得留下一支騎兵殿後。”一名穿著長袍,發束葛巾,卻是五官深邃,明顯有慕容鮮卑血統的謀士道。氐將點點頭。“再則,行動匆忙,帶不走的糧草皆要焚毀,城中漢人當盡數誅殺。”謀士繼續道。說話時,神情沒有半點變化,仿佛所言不是人命,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好。”氐將點頭,盡照謀士所言行事。趁秦璟未至城下,氐將以最快的速度點兵,飛馳向北。途中接連派出騎兵,打探西海郡內的變化。知曉殿後部隊已經動手,遙望西海城方向升起的濃煙,氐將調轉馬頭,掃視萎靡不振、活似老婆積蓄一並被搶的眾人,揚聲道:“昔日先祖可入中原,以漢人為羔羊,我等亦能!”“今日不過暫撤入大漠,他日再次南下,金銀、絹帛和奴隸任搶!”聽到這番話,眾人的士氣總算有所提振。氐將還要再說,突見遠處煙塵滾滾,五六騎自南飛馳而來。馬上騎兵皆身負重傷,滿身滿臉盡是血汙。奔馳到近前,幾人都是滾落到馬下,全身癱軟,站都站不起來。認出幾人是殿後部隊,自氐將以下全都變了臉色。“怎麽迴事?”“稟將軍,是秦氏、秦氏!”一人傷勢相對較輕,捂住肩上的傷口,掙紮著抬起頭,沙啞道,“大軍出城不到一個時辰,敵兵即殺到!”“殿後五百人,如今隻剩下我等。”“敵兵不入城,僅殺人!”“我等拚死趕來,隻為給將軍送信,敵兵此來,為的不隻是拿下西海郡!將軍需得盡快……”此時,天邊烏雲壓來,閃電爬過雲層,悶雷聲猶在耳邊。氐將心頭巨震,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眺望西海郡方向,心慌一陣接著一陣,壓都壓不下去。這種感覺,讓他迴憶起同慕容垂的那場惡戰。征戰沙場多年,能平安活到今日,敏銳的直覺功不可沒。想到這裏,氐將再不猶豫,行動甚至快於思考,大聲令眾人上馬,全速飛馳向大漠。雷聲轟鳴,氐兵策馬狂奔。狂風中,大雨傾盆。西海城內的大火迅速熄滅,近萬騎兵繞過居延澤,策馬向北追襲。雄健的蒼鷹穿透雨幕,發現逃跑的氐兵,發出響亮的鳴叫。鳴叫聲傳出很遠,甚至撕開了雷鳴。閃電砸下,照亮了雨中的玄甲黑馬。嗚——悠長的號角聲在雨中吹響,如重錘一般砸到氐兵心頭。眼見追兵越來越近,本該在邊境接應的柔然部落卻遲遲沒有出現,氐將狠狠咬牙,下令調轉馬頭,借地勢迎戰反擊。不跑了!對方死咬住不放,照這個架勢,跑進大漠也未必肯放手。柔然部落遲遲不現身,其中肯定有不對,貿然闖入大漠,說不定還會當頭挨上一棍。與其這般窩囊,不如拚死一戰!“今日如能逃出生天,他日必以百倍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