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竹簡,呂德世臉色大變。客廂很快被重兵把守,隨徐川來的護衛車夫俱被拿下。目送呂德世匆匆離開,徐川半點不見焦急,悠然坐於室內,取出隨身的酥餅,三兩口吃下肚,對呂府的糕點看也不看。投入桓容幕下,多多少少都見識過使君的飯量,也品嚐過刺使府廚夫的手藝。現如今,連州治所的膳食都變得口味絕佳,賈秉到建康都會嫌棄,對當地的膳食各種挑剔鄙夷,遑論比建康更不如的氐秦。不到兩刻種,呂德世去而複返,表情依舊陰沉,言語行動間卻帶著客氣。“徐公請。”“不敢當。”徐川拱手道,“某乃幽州刺使幕下參軍,呂郎君喚某官職即可。”呂德世:“……”有沒有這麽囂張的?當真以為老子不敢拍你?!徐川笑了笑,為使君辦事,自然不能墮了使君威風。區區太尉府,徐某尚不放在眼裏!被激得頭頂冒煙,呂德世險些當場拔劍。幸虧記得呂婆樓之前的吩咐,才勉強壓下怒火,將徐川引往正室。彼時,呂婆樓強打起精神,換上深衣,並在臉上塗粉,專為掩飾病容。徐川入內室見禮,神情自然,無半點局促,實則心下暗道,呂婆樓不愧是氐秦名將,目光似刀,恍如實質。不是早有準備,恐會被對方的煞氣壓住。“見過太尉。”徐川正身坐下,等著呂婆樓開口。見其表情自然,無半分懼色,呂婆樓微感訝異,並未表現在臉上,而是拋出兩卷竹簡,喝問道:“桓敬道妄稱英雄!”知曉話中所指,徐川微微一笑。“呂太尉之言,恕在下不敢苟同。”“他行奸徒之事,以我子性命相逼,事實如此,何言可以狡辯?!”“來而不往非禮也。”徐川收起笑容,正色道,“呂太尉想必看過竹簡,其一乃令公子親筆所書,論陰謀詭計,手段毒辣,桓使君實不及氐主和王丞相半分。”“你……”“徐某道句實言,太尉忠於氐主,氐主可重太尉?”不給呂婆樓反口的機會,徐川繼續道,“光明殿中文臣武將不少,為何眾人皆得平安,唯太尉長子葬身朔方城外?”“據徐某所知,王猛有親侄,其才學不下呂公子,為何南下梁州的不是前者?”“縱觀長安,如太尉一般的老臣還剩幾個?”“一派胡言!”呂婆樓怒道。“當真是胡言?”徐川不緊不慢道,“太尉細細思量,徐某所言沒有半分道理?大公子不是葬身朔方城外,三公子不是身陷梁州?聽聞自太尉告病,氐主除幾句溫言,並無他意?”“他意?”“氐主可曾提過要再發兵朔方?可曾對太尉言及,要助太尉為大公子報仇?”呂婆樓沉默了。呂德世和呂寶更是臉色難看,狠狠咬著後槽牙。別說發兵雪恥,自呂婆樓病重不能上朝,呂氏在朝中不斷被打壓,呂寶官職差點丟了。對此,苻堅和王猛都沒說話,呂婆樓怎能不心懷怨氣,甚至懷疑苻堅早盼著他死,以便收迴他手中的軍隊。朔方侯死後,留下的將兵俱被苻堅掌控,兩個兒子都無法插手。這樣的做法於國有利,可進一步集中軍權,卻難免讓老臣寒心。見火候差不多了,徐川話鋒一轉,道:“呂太尉有何打算,仆無意探問。此番前來,是代桓使君同太尉談一筆生意,隻要太尉點頭,千兩黃金送上,並將三公子平安送出梁州城!”“生意?什麽生意?”“聽聞二公子乃殿前衛隊主?”徐川轉向呂德世,笑道,“隻需二公子幫個小忙。”聽聞此言,呂婆樓目光微閃。“你要行刺?”“當然不是。”徐川搖頭道,“隻為給氐主帶一個口信。不用二公子出麵,另有帶信之人。屆時,隻需二公子稍加布局,趁亂放其離開即可。”“趁亂?”“趁亂。”徐川笑意加深,略微前傾,如此這般、這般如此道出計劃。“如何?事成之後,呂太尉得千兩黃金,三公子平安出梁州城,氐主威嚴削減,王猛聲名掃地,太尉亦能出一口惡氣。”“如何保證桓敬道踐諾?”呂婆樓已有幾分心動。“如何不能?”徐川淡然道,“桓使君不世之才,言出必行,南北共知。況且,就這筆生意而言,呂太尉並未承擔太大風險,事成則受益匪淺。太尉難道不願賭上一賭?”呂婆樓看著徐川,雙拳一點點攥緊,想到竹簡中所言,思及王猛不遣親侄,偏讓自己的兒子身陷梁州,終於下定決心、“好!”好字出口,呂婆樓似用盡渾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