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內,戰中損毀的房屋多被修補。有過並肩作戰的情誼,漢、胡的界限不再如之前涇渭分明,豪強富戶紛紛慷慨解囊,幫助城內百姓渡過難關。桓容下令打開糧倉,將氐兵搶來的粟米穀麥盡數發下。同時在城內廣貼告示,雇傭壯丁建造城池,每日有一頓膳食,工程結束另有工錢;征兆州兵,不分胡、漢,經過篩選,成功入營者,餉銀待遇同幽州州兵一般無二。這樣的告示貼出,引起的反響非同一般。按照往年的例子,每逢城池被破,城內的百姓總會死傷逃離,人口銳減。桓容打破常例,仇池城易主,城內的人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陸續增添。至於來源,有分散在附近的雜胡部落,也有從姑臧等地逃來的西域胡,甚至有遊走在邊界的吐穀渾人。當然,數量最大的仍是漢人流民。比起幽州流民,這些人的遭遇更為淒慘,大部分麵黃肌瘦,在北風中瑟瑟發抖。至少有一多半身上帶著鞭傷,有的年深日久已經發黑,有的剛剛結痂,甚至還滲著鮮血。依情況推測,十有八九是從臨近州郡逃出的羊奴。自城頭俯視,等著入城的流民排成長龍。多數是壯年的男子、婦人,少部分是半大的少年,老人和孩童都極少見。究其原因,桓容不願想,也不敢想。亂世之中,人命猶如草芥。他不是神仙,沒法吹一口氣,動動手指就將中原掃清,救下所有遭受苦難的百姓。他所能做的,是一步一步穩健踏出,盡己所能,做好當下。閉上雙眼,深深吸一口氣,冷氣沿著鼻腔流入肺部,桓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突來的鬱氣隨之消散,掀起眼簾,雙眸猶如燦星,大腦瞬間清明。就在這時,負責輯錄戶籍的徐參軍匆匆登上城頭,報荊州來人,手持桓豁和桓衝的親筆書信。“阿父的信到了?”姑孰乃建康西門戶,鎮守此地,桓衝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關注。直接向仇池遞送書信實在不可取,將信送至荊州,由桓豁代轉,雖然要費上一番周折,卻更加穩妥。“是。”徐參軍道,“人現在軍營。”“好。”桓容點點頭,又向城外眺望一眼,旋即轉身走下城頭。玄色的披風被朔風卷起,仿佛大鵬張開的羽翼,即將振翅而起,破開風雪翱翔萬裏。迴到城中大營,見到送信人,桓容不由得吃了一驚。“從兄?”來人正看著一卷竹簡,聽到桓容的聲音,抬起頭,現出一張如刀刻斧鑿般的英俊麵容。“阿弟。”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桓豁三子桓石民。桓容在冠禮上見過他,當時沒說上幾句話,彼此的印象卻是不錯。他知桓石民隨桓豁鎮守荊州,卻萬萬沒料到,派來送信的竟會是他。桓石民性格開朗,武藝超群,隨桓豁鎮守荊州期間,沒少掃除邊患,立下戰功。此前已升定遠將軍,不日可為一地太守。他來送信,實在出乎桓容預料。“從兄一路可還順利?”兄弟二人見禮,在屏風前落座。小童送上茶湯和糕點,合上房門。桓石民沒有多言,直接取出桓衝和桓豁的親筆書信,一股腦遞到桓容麵前。“阿父的信,交代我路上不能耽擱,務必盡快送到阿弟手中。”放下書信,桓石民端起茶湯,笑道:“阿弟還是喚我阿兄,叫從兄難免生疏。還有,阿弟手裏的廚夫手藝不錯,炸糕做得絕了。”桓石民一邊說,一邊夾起一塊炸糕,三兩口吃下肚,又喝一口茶湯,滿足的歎了口氣。桓容無語。這人是東晉名將,史書記載派兵截殺苻丕那位?果然聞名不如見麵。見桓石民眨眼吃下整盤炸糕,很是意猶未盡,桓容不免想起遠在鹽瀆的桓禕,下意識勾起嘴角,令童子再送兩盤糕點。“還有茶湯。”桓石民道。“諾。”童子退下,桓石民放下竹筷,繼續品著茶湯。桓容展開書信細看,越看眉毛挑得越高,最後差點飛出發際線。“阿兄,”桓容抬起頭,越過書信看向桓石民,道,“啟程之前,阿父可同你說過什麽?”“這個啊,”桓石民放下漆盞,想了片刻,道,“旁的沒說,隻說到仇池之後,一切聽阿弟安排。”桓容:“……”“阿弟?”“阿兄,阿父的意思是,上請朝廷,選阿兄為仇池太守,叔夏兄為武都太守。”所謂舉賢不避親,當真被桓豁和桓衝發揮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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