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足落地,桓容向楊亮還禮,目光轉向站在楊亮身側的官員和豪強,微微頷首,五官俊秀,笑容溫和,活脫脫一個儒雅郎君。眾人不免有一陣恍惚。無論怎麽想,都無法將這個俊雅郎君同血腥的戰場聯係到一起。見到桓容的態度,楊亮暗中鬆了一口氣,向桓容介紹同行之人,提到領兵襲仇池的兒子時,小心觀察桓容的神情,隻見他雙眼微瞪,表情略有些複雜,卻不像是震怒。不想兒子被問責,楊亮咬咬牙,當下彎腰,希望桓容能網開一麵。字裏行間的意思,隻要能保住兒子,他父子必投向桓氏,唯桓容馬首是瞻。“楊使君快請起!”桓容扶起楊亮,心知自己剛剛走神,給了對方錯誤認知。好在錯有錯著,不用他費力開口,對方已拍著胸脯打下包票,主動跳進碗裏。禍的確是這對父子惹的,上表朝廷,罪過絕對不小。當然,如果楊亮父子能打下仇池,結果就會完全不同。現實是他們沒有打下地盤,反而引得氐人兵臨城下,損兵折將,致使境內百姓遭難。換成幾年前,桓容必不會幫忙隱瞞,現如今……桓使君暗中歎息,麵上帶笑,當著梁州文武和豪強的麵,托住楊亮手臂,溫言勸慰。沒有當場將話說得太過明白,釋放的善意卻做不得假。如此一來,不隻楊亮父子,同行的文武豪強分明都有幾分放鬆,不再如先前緊繃。此番出兵仇池,絕非楊亮一人獨斷,梁州上下或多或少都有牽扯。桓容可以不管楊亮的請求,但這樣一來,就會站到州內官員和豪強的對立麵。左右衡量,隻能折中選擇,保下楊亮父子,至於其他,可留待以後再議。一番寒暄之後,楊亮請桓容入城,為其設宴洗塵,卻被後者婉拒。“氐賊此番退去,難保心有不甘,率兵再至。容欲駐兵城外,同楊使君彼此唿應,遇敵來襲自能從容應對。使君此刻迴城,可加固城防,如人手不足,容可借兵三百。”桓容笑容溫和,誠意十足。楊亮感激涕零,收下桓容借出的三百甲士,率眾人返迴城內。目送一行人返迴,桓容重新登上武車,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迴想方才走神,不禁搖頭失笑。這事真不能怪他,誰知道楊亮會給兒子起名叫楊廣?不過,從某些方麵而言,這兩位倒也有相似之處。愛美人是一則,獨斷又是一則。如果不是楊廣信心膨脹,而是依照楊亮的計劃執行,或許就沒自己什麽事了。“世事難料啊。”第一百九十二章 攻入武都楊安率兵圍攻梁州城,多日不下,反被桓容所部擊退,損失慘重,不得不退迴大營。此時,撤兵的旨意已送至營中,楊安手捧竹簡,掃視左右部將謀士,表情陰鬱,許久一言不發。眾人暗遞眼色,知曉使君心有不甘,不願就此撤兵。事實上,不是援兵趕到,梁州城眨眼就要攻破,大把的金銀絹帛、大批的糧食人口就在眼前,換成誰都不會甘心。問題在於,遺晉援兵趕到,且戰鬥力明顯不弱。今日接戰,大軍死傷超過八百,逃散的更是超過五百。營中人心渙散,全無鬥誌,繼續和對方打下去,未必能撈到多少好處。為今之計,是盡速撤迴仇池,最大程度的減少損失,日後再來找迴場子。反正搶也搶了,殺也殺了。楊廣帶兵火燒城門,僅僅是麵上不好看,並沒造成太多實際損失。反觀己方一路南下,搶到的金銀絹帛不在少數,從將官到士卒,全都不大不小的發了一筆財,就此撤兵算不上虧。唯一感到鬱悶的,大概隻有女兒被搶的部落首領。奈何讚同撤兵的占到多數,隻能黑臉坐著,憤懣的不發一語。別人都不想打下去,自己叫嚷著拚命,十成要犯眾怒。有楊刺使的支持?長安連下兩道旨意,刺使也不能明擺著抗旨。如若事後追究,楊安不想擔責,把自己推出去頂罪,部落上下都要遭殃!氐主常輕罰重罪,但多數時間都是“外人”。換到氐人部落,絕對是鐵腕統治,想想都是心驚。“爾等怎麽看?”楊安出聲。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做出頭的椽子。楊刺使明顯不想撤兵,誰先開口誰倒黴。但要違心的堅持出戰,絕對做不到!大家都不是傻子,送死的事沒人願意幹。許久無一人答話,楊安臉色更黑,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此時此刻,他不免有些後悔。接到旨意的當時,他就想下令拔營,可之前叫嚷著不下梁州城誓不罷休,立即改口又覺得沒麵子。結果眾人會錯了意,以為他要“決戰”到底,沒人敢觸黴頭,自然不會主動出聲,給出台階。沒台階可下,楊安不免尷尬。越尷尬臉越黑,臉越黑誤會越深。最後,楊刺使麵沉似水,帳中落針可聞。先有桓容走神,後有楊安臉黑,要麽說,身在高位不是件容易的事,萬一被人會錯意,後果實難預料,鬧不好就要走向另一個極端。桓使君運氣好,沉默半晌就能心想事成。楊安卻屬於黴運當頭那一類。軍帳之中,無人領會楊刺使對麵子的顧慮,隻想保全自身,低著頭不出聲,使得氣氛更加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