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仆倒地,死不瞑目。忠仆眉毛不抬,讓人拖下去處理。“這樣的,自然不能隨葬侍奉郎主。”餘下的婢仆麵色如土,抖如篩糠,卻不敢抗爭,隻能含著淚水端起羽觴,閉上雙眼一飲而盡。咳嗽聲、痛唿聲和抓撓聲同時響起,又迅速消失。馬氏被扶出屏風,看到二十多具屍身,表情麻木,未出一聲。“夫人,請吧。”馬氏端起羽觴,看著觴內渾濁的酒水,嘴角掀起一絲諷笑。待酒水下腹,似一團烈火熊熊燃起,喉嚨間嚐到一絲腥甜,嘴角的鮮紅未知是胭脂還是血線。“扶我入棺。”馬氏強撐著不肯倒下,由婢仆扶著,一步一步走到備好的棺材前,顫抖著躺了進去。合上雙眼之前,馬氏看向屋頂,意外發現,自己住了兩年的地方,此刻竟如此陌生。忠仆站在棺木前,看著馬氏咽下最後一口氣,率眾人行禮。待葬禮之後,他將攜家人搬出姑孰城,世世代代為桓大司馬守陵。送葬隊伍行到中途,遠離城中人的視線,桓熙桓濟突然發現,身邊多出數名麵生的健仆,心中預感不妙,正要作勢發怒驅趕,就見桓容走到身側,素袍白巾,如畫的麵容竟現出幾分冷峻。“阿兄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你是何意?”桓熙怒聲道,“大君未入陵寢,你就要為難親兄?此刻族人都在,你可想過後果?!”“自然是想過,否則也不會行此舉。”桓容近前半步,語速微慢,卻讓桓熙的心提到嗓子眼。“正因不想擾亂大君葬禮,不想讓大君到地下亦不得安寧,不得已,隻能派人看著兩位兄長。還請兄長識趣些,莫要讓我為難。”桓熙臉色漲紅。“你敢這樣同我說話?!”“為何不敢?”桓容挑眉,“如果不是顧念‘孔懷之情’,不想大君剛去就讓族人生疑,讓外人看到桓氏不和,此刻就不是讓人看著兄長了。”“敬道,”桓濟見勢不好,唯恐桓熙說漏嘴甚至當場鬧起來,忙上前打圓場,“你我兄弟何必如此?”“不必嗎?”桓容看向桓濟,側過身,讓出兩步外的桓歆,“三兄,以你之見,此舉是否有必要?”桓歆抬起頭,迎上桓熙的怒視、桓濟的愕然,半點不以為意,頷首道:“大兄二兄哀傷過度,理當如此,敬道所行無半分不對。以我之見,大君入陵之後,兩位兄長暫不能趕往建康,需當另尋一地調養,由敬道上表,朝廷應會體諒。”話說到這裏,桓歆的立場已毋庸置疑。知道今日必定和桓熙桓濟撕破臉,幹脆豁出去,接著道:“建康桓府無妨交給為兄。為兄身負官職,且有大君留下數名忠仆,自然能打理妥當。”桓熙桓濟欲對桓容不利,今日未能得逞,難保不會再生惡心。不能動手砍了,但也不能就這麽放了。與其送他們去建康,不如就近找個地方看管。至於建康那裏,桓歆自願請纓。為質又如何?縱然是牆頭草、才具一般,終歸是桓大司馬的兒子。且為官數載,同朝廷上下都打過交道,桓歆完全能認清局勢。隻要桓容立穩幽州、手握豫州,桓衝桓豁牢牢盤踞江、荊兩州,朝廷就不敢動他分毫。甚至為拉攏桓氏對抗郗氏,乃至平衡士族力量,更會以禮相待。除了失去幾分自由,日子絕不會難過。富貴險中求。他不如桓禕和桓容情誼深厚,早年間也犯下不少錯誤,好在沒像桓熙桓濟一樣走死路,尚可以補救。有了今天這份“投名狀”,哪怕桓容不信他,卻也不會為難他。凡是有腦子的人都能明白,以桓容的年齡、才能、人望和實力,他日必能越過桓衝和桓豁,以家主身份統領桓氏。看不清形勢,早晚要撞南牆,就如桓熙和桓濟。識趣一些,盡量放下身段,總有能出頭之日。一番話說完,桓歆態度表明,桓熙和桓濟皆是眼底充血。桓容沒有給兩人鬧起來的機會,下半段路程中,始終有健仆跟隨在側,隻要稍有不對,立刻會將兩人砸暈,以“哀傷過度”為由,攙扶著走完整個過程。哀傷過度,在葬禮上暈倒,非但不會為世人詬病,反而會得來一片讚譽。桓歆走到桓容身邊,無視桓禕質疑的目光,低聲道:“阿弟行事終留一線,可惜大兄和二兄不會領情。”“無妨。”桓容沒有迴頭,目送棺木送入陵墓,沉聲道:“我自問心無愧。”桓歆張張嘴,似想再說,忽見桓衝走來,到底將話咽迴喉嚨裏,沒有再出聲。掃過桓歆和桓禕,桓衝將桓容拉到一邊,低聲問道:“方才怎麽迴事?”“叔父所言何事?”桓衝挑眉,明顯在說:明明知道我指什麽,休要裝傻。桓容搖搖頭,三言兩語將事情挑明,道:“大兄和二兄心思不小,欲火燒大司馬府。迷藥等物皆已備妥,並有地方豪強相助。他們針對的不隻侄兒,還有叔父。”“此事還有何人知道?”“四叔父。”桓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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