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轉過身,將玉簪藏入袖中,另以葛巾束發,發尾隨意搭在肩後。“詔書可曾擬定?”“聞交吏部郎袁宏具草。”“袁宏?”桓容想了片刻,“可是曾製文諷趣家君那位?”“正是此人。”桓容麵現諷笑,嗤道:“真虧他們能想得出!怎麽沒找孫盛?那位才是真的刀筆鋒利,寫成的《魏晉春秋》都傳遍北地。”賈秉笑道:“明公可要再上表?”“暫時不用。”桓容雙手攏在身前,看向院中一株桂木,笑容漸漸轉冷。“郗方迴已從京口返還,依先帝遺詔,不受八公也為丞相。建康還要靠姑孰牽製京口,不會真的翻臉,頂多將事情拖一拖,找些無關痛癢的麻煩。”“明公睿智。”賈秉拱手道,“然大司馬病況漸重,恐拖不了太多時日。再者,對新帝釋出之意,明公可有決斷?”“司馬曜?”桓容搖頭失笑,“秉之何必拿此事說笑。”什麽丞相之位,先看看傀儡能做幾天。他要做百日夢,別人不好攔著。可也休想拖自己下水。司馬曜兄弟是什麽樣的性格,從僅有幾麵就能推斷。和這樣的人合作,他是腦袋進水,嫌日子過於自在。“不用理他。”桓容擺擺手,道,“當下要務是確保家君得受九錫。另外,命人留意一下台城,是否有朝臣注意到天子金印之事。”“諾!”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乎意料賈秉離開之後,天空飄下一陣冷雨。桓容迴到內室,重新翻開竹簡,卻是許久看不進一個字。最終擰了下眉,歎息一聲,將政務丟到一邊,取出斷成兩截的玉簪,摩挲著斷口,眺望窗外雨幕,良久出神。阿黍托著漆盤走進,正好見到這一幕。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將調好的茶湯放到矮榻上,無聲的退到一邊,點亮三足燈,驅散陰雨中的昏暗。暖光搖曳,桓容被光芒吸引,驟然間迴神。忘記手中還握著玉簪,拇指被斷麵劃開一條口子,沁出鮮紅的血珠。“嘶——”十指連心,一陣銳痛傳來,桓容禁不住冷嘶。“郎君可無礙?”阿黍連忙放下三足燈,湊到近前查看。傷口不到半寸,血流得不多,隻需止血塗藥,基本不用包紮。阿黍一番忙碌,猶不放心,就要讓人去請醫者。“不用,隻是劃了一下,並無大礙。”桓容攔住阿黍,看著附在拇指上的藥膏,再看看放在一側的玉簪,心慌的感覺再次升起,下意識咬住腮幫,眉心皺出川字。“郎君?”“是我自己不小心,已經塗了藥,用不著去請醫者。”“可是……“壓下驟起的心慌,桓容捏了捏額角,道:“無需大驚小怪,以免驚動阿母,讓阿母擔憂。”“諾。”“讓人留意一下,”桓容頓了頓,“如果有鷹從北飛來,立即稟報。”“諾!”見桓容確無大礙,阿黍又點亮兩盞三足燈,將室內照得通亮。桓容收起玉簪,決定明後日派人入坊市銀樓,看看是否能用金銀鑲嵌,將斷麵重接起來。至於親自前往,桓容壓根想都不敢想。現如今,桓容輕易不出刺使府。即使出門,必定也是車門緊閉,車窗落下,並叮囑健仆私兵,挑人少的路走,絕不往人多的地方擠。不是他不親民,官大就高高在上,實在是百姓過於熱情,圍住就不放人。十次出門,九次要成人形花架。這樣的經曆,非尋常可以表述。如非必要,桓使君絕不想再體驗一迴。隨著幽州仁政在豫州實行,商貿逐漸繁榮,百姓安居樂業,桓容的名聲更盛往昔。如今出門,人形花架算是客氣,若是不小心被“逮到”,必定是銀釵銀簪齊飛,手鐲彩寶並砸,那叫一個驚險刺激。桓容有過一次體驗,唯一的感覺是:自己能不能平安恢複,是不是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寶石砸死的人?想到這裏,桓使君禁不住打了個冷顫。看看堆在一旁的竹簡,實在沒心思處理,幹脆一把推開,迴身取來一張絹布,提筆飽蘸墨汁,懸腕其上,思量許久,方才落下第一行字。窗外風雨漸急,簌簌的冷風搖動桂木,枝頭金黃花瓣被雨砸落,又隨風飛起,最終落到地麵,浮在雨聚而成的水窪之上,倏爾被水珠砸散,時而又連成一片。天空愈發陰沉,烏雲久久不散。可以預見,這場雨會持續許久,或將會下上整夜。桓容寫完書信,放下筆,吹幹絹上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