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信中言,不久前已增兵昌黎,提防鮮卑亂兵犯境。我所憂者,恐慕容垂使計,明似與慕容評決戰,實則派兵南下搶占邊界郡縣。”“阿兄,他敢這麽做,不怕慕容評聯合柔然搶了高句麗?”秦玒咋舌道,“再者說,慕容德如果知道,八成要和他翻臉。”假如慕容垂南攻,慕容德就要獨自麵對慕容評和柔然大軍。兩人占據三韓之地,分土而治理,貌似盟約牢固,實則各有盤算。慕容垂真敢帶兵南下,留慕容德做靶子,後者絕不會善罷甘休,更會以為對方包藏禍心,想要借此削弱自己實力,吞並打下的所有地盤。“這隻是我的猜想。”矮榻上的水漬漸幹,秦璟一下下敲著手指,沉聲道:“慕容垂乃是當世梟雄,之前北侵高句麗,吸納當地財力,重整軍隊,未必不會兵行險招。”秦氏打下燕境的時間不長,部分郡縣剛剛派駐官員,政務稍顯生疏。加上兵力有限,又要防備氐人,防守難免空虛。慕容垂有段氏相助,避開鄴城之戰,如今盤踞三韓之地,將兵不缺,財力富裕,正可大展手腳。至於高句麗人會不會爆發,慕容垂未必在乎。漢人視胡人為蠻夷,在後者眼中,高句麗人亦是化外之民。慕容垂和慕容德每打下一處地盤,都會縱兵劫掠。攻下三韓都城,還曾出現屠城之舉。他們針對的不是庶人,而是王室宗親以及文武官員。將這些人殺的殺綁的綁,人頭掛上城牆,震懾境內國民,膽敢反抗都會是同樣下場!手段強橫,效果顯著。高句麗人被殺得心驚膽戰,每日擔心項上人頭,哪裏還有心思聚眾反抗。打下百濟新羅之後,羊奴的數量輕鬆破萬,其中有不少出身宗室和官宦。現如今,三韓之地盡數臣服,縱有怨氣也不敢出聲。慕容垂有意擴大地盤,甚至南下複國,並非沒有可能。“阿兄,大君派誰帶兵去昌黎?”“三兄。”秦璟道。“三兄?”秦玒詫異道,“那荊州怎麽辦?”秦璟沒說話,自懷中取出一張絹布,攤開在秦玒麵前。“這是?”“調令。”看過絹布上的內容,秦玒雙眼瞪大。“我?”“對。”秦璟挑起長眉,不意外秦玒的表現,笑道,“我早有言,既為秦氏子,該擔的責任就不能推卸。阿嶸,你莫不是以為沒了半條胳膊就能躲閑?”“當然不是!”秦玒猛地握拳,用力攥緊絹布。“那就好。”秦璟頷首,繼續道,“離開幽州之後,我自返迴彭城,你帶一隊甲士奔赴荊州。”“立刻就去?”“三兄不在荊州,局勢隨時可能改變。知曉邊境空虛,氐人九成會發兵。之前連失三郡,苻堅的日子很不好過。想要安定人心,總要打一場勝仗。”說起來,北邊的政權都是內憂外患,秦氏亦不能幸免。東晉偏安南地,縱然也是麻煩重重,卻未必短命。“幽州你也看過,對比西河等地,可能看出區別?”秦玒皺眉,沒有馬上迴答。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想說的太多,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隻說出四個字:“民心所向。”“對。”秦璟點頭,“民心可用,賽過雄兵萬千。”“阿兄,是不是……”秦玒咬緊後槽牙,後半句話實在無法出口。秦璟看著他,笑容一點點收起,輕輕搖了搖頭。“不到時機。”“時機?”秦玒皺眉。“當前大敵實為諸部胡賊。容弟非池中物,可稱當世豪傑。將來縱有一戰,也當正大光明,以實力決一雌雄。”秦玒張開嘴,重又合上。既存一股憂心,卻又莫名的鬆了口氣。“我聽阿兄的。”當日,又有一隻黑鷹飛入刺使府。看到秦策親筆書信,秦璟秦玒知曉情況緊急,不能繼續耽擱,很快向桓容辭行,準備動身北返。“時間倉促,來不及備下謝禮。”臨行之前,秦璟取出一枚古玉製成的發簪,鄭重送與桓容。“此乃戰國之物,秦國公子曾佩。今贈容弟,聊表心意。”玉簪不是魏晉樣式,而是稍顯扁平,似一把縮小的長劍。簪頭雕刻成獸形,獸口大張,緊咬一頭麋鹿。簪身中段刻有幾個篆字,不像是姓氏爵位,倒像是某個地名。可惜年代久遠,地名屢經變遷,一時無法辨認。唯一能確定的是,此物價值連城,非尋常人可以佩戴。秦璟之前曾贈他發簪,與這枚的意義相似,確也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