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行遠,眾人尚在議論紛紛。有消息的靈通的轉轉眼珠,得意開口道:“我知道船上是誰!”“怎麽說?”“休要賣關子!”眾人心中好奇,紛紛開口詢問。“日前廣陵傳出消息,幽州刺使桓容過境。據悉,他所乘的就是一艘巨船,船廠十幾丈,幾可遠洋海上。”“幽州刺使?”“可是舞象出仕,文治武功非凡,隨大軍征北,在戰場上生擒鮮卑中山王,未及冠便升任幽州刺使,執掌一方的那位?”“就是他!”嘩!眾人頓時一驚,旋即變得激動。“聽聞幽州免稅三年,可是真的?”“糧稅確免,商稅未免,亦少於臨州。”“我曾至盱眙市貨,知曉詳情。”一名年約四旬的行商開口道,“盱眙城今非昔比,城內布局不同建康,裏巷之外更有坊市,廛肆聚於西城,商鋪鱗次櫛比,商販入坊都要領木牌,出來後按定額抽稅。”“每次都要?”有人驚異道。“自然。”行商撫過下頜短須,表情略有得意,很有“老子見過世麵,爾等一群土鱉”的優越感。“這樣豈不是多交許多?”一名商人開口道,“加上雜稅,哪裏比鄰州少,更要多上一截。”“此言差矣。”行商搖頭,解釋道:“商戶店鋪集中,坊市間有州兵巡事,未有人敢欺行霸市,哄抬或是橫壓貨價。且有職吏輪值,遇有糾紛立即解決。不隻價格相當公道,更有律條為憑。”“說起市貨交稅,每次均有文券。憑此文券,各項雜稅盡數省略。然不得偽造借用,如被查出,必罰以重稅。三次不改者,不許再往盱眙市貨。”眾人再次驚歎。如此算來,的確能省下好大一筆錢。“盱眙不設津,代之以坊吏,僅查違禁之物,不收過路雜費。”“坊內設有商局,局內立有標牌,每隔五日統計南北貨價。”說到這裏,行商愈發得意,視線掃過眾人,道:“諸位可知,單珍珠之價,盱眙同建康就差這個數。”行商比出三根手指,代表三匹絹布。尋常船客不覺如何,僅是看個熱鬧,同船的商人大感驚異。“兩地相聚甚遠,五日可知貨價?”“自然。”行商背負雙手,提高聲音,“如非親眼所見,我亦是不信。”旁人自然做不到,桓容有鵓鴿在手,隻需提前安排下人手,傳送消息相當便利。眾人議論紛紛,同船的商人都被說動心思,打算離開建康之後,必定要往盱眙一行。“盱眙再繁榮,能比得上建康?”一名船客懷疑道。行商搖搖頭,似不屑與之爭辯。見其仍在喋喋不休,身邊的童子忍不住了,開口道:“休要不信!盱眙的繁榮超出想象,豈是爾等井蛙可知!”“你、你怎能罵人?!”“不過說你見識淺薄,怎是罵人?”童子振振有詞,見行商沒有組織,更是口若懸河,列舉往來幽州的胡商,重點提及西域商,並舉出坊間的酒肆食鋪和各式店鋪,聲音清脆,一口洛陽官話說得極溜。“這麽大的包子,白麥磨的,包著大塊的肉餡,一口咬下去滿嘴油香。”“蒸餅和胡餅沒有一點酸味,能放上好幾日。用火烤更是香脆。”“熏肉擺在店裏,根本不用吆喝,能排成百步長隊。那些胡人擠在一起,為市貨差點動手打上一架。”“不用說益州的茶、寧州的漆器、江州和荊州的絹布、番禺的珍珠珊瑚,更有北來的牛馬駝羊,西來的香料琥珀彩寶。單是兩人高的獸皮,在坊內就不少見!”童子看一眼行商,見後者微微頷首,順勢說道:“我家郎主市得三張狼皮,一張熊皮,兩箱兔皮,都上等。預期到建康市出,肯定能賣得高價。哪位有意,可在下船後往小市,郎主店鋪即在市中。”這番話很有技巧,既點出行商手中有好貨,價值不菲,又指出其在建康有依仗,最好別打歪心思,否則沒有好果子吃。待眾人被提起興趣,行商拍拍童子的頭,“做得不錯。”同樣的情形發生在不同的船上。桓容絕不會料到,這次入建康,竟是無意間打了一迴廣告,令幽州之名更盛,入秋之後,往來的商旅足足多出一倍,稅收翻了兩番。隨著往來人數增多,坊市布局和多種政策亦被借鑒。最先采用的不是建康,也非秦氏掌控的西河,而是士族聚居的會稽。打個比方,嗑寒食散是風尚,但風尚不能當飯吃。再是清風朗月,終究不能餐風飲露,更不能拋開家族,擺脫俗世煩擾。以陳郡謝士族和太原王氏為代表,不動則可,否則不定聲勢不小。幽州的做法搬到會稽,潛移默化間,湧起大量以為家族為基礎的商貿集團,提前發展海上貿易,大船紛紛建造,遠洋海外,凡所到之地,均掀起一股狂潮。在晉朝海商眼裏,化外蠻夷活生生詮釋兩個字:土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