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司馬道福的醉態,王淑儀和胡淑儀都不想去碰這個釘子,倒是李淑儀不知在想什麽,或者是為彰顯一下存在感,站起身道:“我隨大長樂去吧。”阿訥本能就想拒絕。誰不曉得餘姚郡公主看這位不順眼,僅次於郗道茂。這位過去哪裏是勸,分明是火上澆油。火上澆油?阿訥眼珠子轉了轉,腦子裏靈光一閃,迅速將到嘴邊的話收了會去,側身讓到一邊,道:“淑儀請。”看熱鬧不嫌大。依郗郎中遞進來的口風,無妨讓太後和官家的關係更僵些。如果李淑儀和餘姚郡公主在長樂宮鬧出亂子,無論管不管,在官家那裏,太後都會落下不是。心思飛轉間,阿訥已經想好脫身的借口。不怕太後責問,隻要將事推到幾位淑儀身上,必能全身而退。果不出所料,李淑儀剛一露麵,沒等說上兩句話,司馬道福就炸了。“滾!你憑什麽管我?!”仗著幾分酒勁,司馬道福完全不給李淑儀體麵,指著李淑儀的鼻子喝斥道;“區區一個昆侖婢竟敢妄稱我母?!我母乃士族出身,司空之女,阿姨亦是士族!一個奴婢膽敢狡稱我母,好大的膽子!”司馬道福的確想借機撒氣,卻沒有失去理智。李淑儀出身低微,兒子卻占著世子之位,王淑儀等早就看不順眼。咬住她不知身份,妄想皇後之位,即便司馬昱和褚太後有心追責,司馬道福照樣有理由為自己開脫。“殿下,我沒有……”李淑儀臉色發白,雙眼含淚,樣子十分可憐。如果換個場合,估計能得幾分同情。可惜在場的都是女眷,並且深知宮廷鬼蜮,後宅鬥爭,見到這個場麵,第一時間就會躲開,壓根沒人上前半步。褚太後臉色發沉。“南康,你不管管?”南康公主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笑道:“管不了。論理,你我都要喚官家一聲叔父,李淑儀是官家的妃妾,餘姚又是爆竹性子,怕是越管鬧得越大。”說到這裏,南康公主端起酒盞,狀似無意道:“說起來,新帝登基兩月,仍未予太後尊號?”褚太後被堵得肝疼。實事求是的講,褚太後曆經四朝,司馬昱登基之後,於情於理都該給她尊號。可是兩月過去,連個風聲都沒有。新帝表明不待見太後,南康公主一句話就戳到褚太後的肺管,差點沒將後者氣暈過去。仔細想一想,不怪司馬昱如此表現。外有桓溫郗愔和建康士族,他本就像是風箱裏的老鼠,諸事沒法做主。褚太後又曾表現出攝政的野心,不設法提防,等著和司馬奕落到同樣下場?司馬昱做過多年宰相,深諳權利鬥爭的訣竅。暫時動不了權臣,總能壓一壓宮中。退一萬步來講,他是皇族長輩,褚太後亦要喚他一聲叔父。如果不是嫡母早已追封,他不介意再來一場“大典”,讓褚太後徹底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過,事情總有界限。壓了對方一段時日,讓她明白各自立場,司馬昱總會鬆一鬆手,無意將事情做絕。趁著元月朝賀,尊封旨意送到長樂宮,送旨兼報喜的是司馬曜和司馬道子,算是新帝伸出橄欖枝,打算和褚太後緩和一下關係。不承想,兩人剛到長樂宮,就看到親娘被當殿喝斥,無一人出麵解圍。而辱罵李淑儀的不是旁人,正是同父異母的胞姐!甭管司馬曜和司馬道子關係如何,兩人對親娘都很維護。見親娘孤立無援,滿殿都在看熱鬧,司馬曜攥緊拳頭,司馬道子更是當場爆發,猛然衝上殿,狠狠推了司馬道福一把。“你敢辱我阿姨?!”兩人出現時,李淑儀哭得更加傷心,心中卻暗自快意。她就是故意的!早從司馬曜口中得知,官家有意選在今日為太後尊封,特地派人在長樂宮外守著。獲悉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前來,又遇上阿訥來尋人,她當時就打定主意,必要激得司馬道福當殿發作。事情果然如預料發展。見到她被辱罵,司馬曜臉色陰沉,司馬道子當場爆發。不是克製情緒,知道戲要演下去,她必定會得意看一眼王淑儀幾人,大笑幾聲,讓她們徹底明白,宮中不是王府,更不是士族後宅!出身不代表一切。沒有兒子依仗,憑什麽在自己麵前端架子,簡直可笑!司馬道福被推倒,順勢撞翻矮桌,染上一身酒水。司馬道子猶不幹休,抓起酒勺狠狠砸下,怒聲道:“你辱阿姨血統低賤,幸了阿姨的父皇怎麽說?我和阿兄又算什麽?!”此語一出,滿殿俱靜。司馬曜握緊聖旨,看著司馬道福,眼中浮現戾氣。褚太後知道,她不能再不出聲。當下扶著宦者的手起身,開口道:“餘姚醉了。”四字落下,明顯是不希望司馬道子繼續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