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月前隨南康公主入宮,在太後身邊見過此人。其名阿訥,做了十餘年大長樂,算是褚太後的心腹。然而,送賞的不是朝廷官員,而是個內侍,仍讓桓容十分不解。需知魏晉以來,皇室大臣汲取漢時教訓,對內侍都很戒備。阿訥身居高位,手中權力卻十分有限,比漢時的宦者,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派他來送封賞,褚太後是糊塗了不成?不怕自己心生不滿,直接一刀把人哢嚓掉?桓容掃兩眼官文,又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阿訥,眉間擰出川字。“敢問使君,袁氏郎君可在?”“袁峰?”“正是。”阿訥又取出一卷聖旨,道,“仆此次來幽州,奉太後和官家之命,需要親眼見一見袁郎君,當麵宣讀授封。”聽聞此言,桓容放下官文,微微眯起雙眼。“授封?”“袁瑾忠心,不慎為奸人所害,太後憐惜幼子,官家體恤忠臣,經朝廷合議,授封袁郎君國伯爵,還請使君行個方便。”呦嗬!桓容怒極反笑。旁人不知底細,褚太後理當一清二楚,什麽手下謀逆都是托辭,為的不過是順利甩鍋,保下袁峰性命,方便桓容將袁氏力量收入囊中。如今用這話來堵他?為奸人所害?奸人是誰?眯眼看向阿訥,桓容捏了捏手指,壓下怒火,嘴角笑紋加深。如果是褚太後指使,未免太過小家子氣,全不似往日作風。如若是阿訥自作主張,真以為他不敢殺人?桓容良久不言,阿訥神情微變,聲音有幾分強硬,“還請使君行個方便。”“我若是不呢?”桓容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笑容帶著冷意。“……”“笑話而已。”桓容嘴上說笑,眼底卻湧現出殺氣。阿訥久在宮中,最擅長揣摩人心。比起數月前,桓容的變化太大,可謂判若兩人。按照之前的印象應對,自然不會有好果子吃。阿訥不禁感到後悔。在台城太久,習慣宮人的唯唯諾諾,甚至連帝後也不放在眼中,致使他忘記了,如今的朝廷不比以往,皇室且要看士族的臉色,遇上執掌各地的刺使,如桓溫郗愔桓衝之輩,跺跺腳,建康都要抖三抖。桓容不比父輩,實力仍不可小覷。自己犯了哪門子混,硬要去觸他的黴頭?眼見對方隨意丟開官文,手按腰間寶劍,阿訥突感頭皮發緊,臉色隱隱發白。心知對方真要殺了自己,太後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意識到現下處境,明白之前做了什麽蠢事,阿訥連忙站起身,收起傲慢,表情愈發恭敬,姿態擺得極低。桓容嘖了一聲,頗覺得可惜。這人要能再蠢一會,自己就有機會下手。不說真的一刀砍死,打幾棍子送迴建康,也好讓褚太後明白,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絕不能動。如果敢踩過底線,下一次棍子落在誰身上,當真不好說。可惜啊。搖搖頭,桓容收起笑容,命人去請袁峰。健仆離開不久,屋外突起一陣喧嘩。雜亂的腳步聲伴著拖曳聲,時而夾雜模糊的喝斥,一並傳入桓容耳中。“怎麽迴事?”話音剛落,袁峰便出現在門外,身後跟著健仆和兩名部曲。部曲合力抓著一名男子,喝斥聲就是男子發出。男子年不過而立之年,眉眼間同袁峰有兩三分相似,隻是氣質猥瑣,眼底掛著青黑,明顯是酒色過度,身體被掏空了底子。“峰見過使君。”在外人麵前,袁峰永遠是一板一眼,言行舉止分毫不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端正的拱手揖禮,袁峰看也不看阿訥,命部曲將那男子按到廊下,道:“此人形跡鬼祟,在府中刺探消息。峰疑其圖謀不軌,故將其拿下。”不等桓容開口,男子不信的睜大雙眼,喝斥道:“小兒,我乃你父兄弟,你的伯父!”袁峰不為所動,淡然道:“峰確有一名伯父,先前戰死壽春。你是何人,峰並不認得。”伯父?桓容仔細打量廊下之人,聽聞袁真確有一名庶子留在族中,莫非就是此人?據打探來的消息,袁真很不喜此子,親手殺死生下他的婢妾,還差點將他劃出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