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司馬昱始終低調,除了必須出現的場合,幾乎很少露麵。褚太後幾番思量,終於放司馬曜走人。不料想,司馬曜前腳剛迴到青溪裏,後腳就遇到郗超上門。“郗參軍要見我?”司馬曜躊躇不定,見稟報之人是司馬昱身邊的忠仆,知道不見也得見,隻能將人請到客室,命婢仆送上茶湯。“見過世子。”郗超未著官服,一身藍色深衣,腰束絹帶,發束葛巾,眼角爬上皺紋,仍不減半分英俊,反而增添幾分歲月沉澱的魅力。“郗參軍。”司馬曜請郗超落坐,心中略有幾分忐忑。“未知郗參軍此行何意?”“超是為救世子。”“救我?”司馬曜滿臉愕然,心中防備更甚。身為王府世子,他絕不如表現出的“忠厚”。若非如此,也護不住昆侖婢出身的親娘。“然。”司馬曜終究年少,神情間的變化逃不過郗超雙眼。對他眼底的戒備,郗超並未十分在意。如果司馬曜真的一根腸子通到底,他今日就不會走這一趟。“明人不說暗話,官家今日困局,想必世子也看到了。”司馬曜皺眉不言。“今上登位之時,年長於世子,太後仍攝政數載。直至今上親政,政令依舊多出長樂宮。”思量此言背後的含義,司馬曜的表情變了。“世子以為改朝之後,太後可會輕易放棄手中權力?”當然不會!司馬曜十分清楚,自己登上皇位之後,肯定要和司馬奕一樣做幾年擺設。但他有決心走出和司馬奕不同的路。年少是劣勢也是優勢。起個大不敬的念頭,熬也能熬到褚太後薨逝。“仆知世子心中所想。”郗超搖了搖頭,道,“縱然太後還政,世子可能指使朝堂文武?”“我……”司馬曜喉嚨發幹,他想說可以,奈何沒有半分底氣。“世子終究年少,尊侯則不然。”“琅琊王乃是晉室長輩,太後亦要稱一聲‘叔父’。且身為當朝宰相,與王、謝士族關係厚密,在民間頗富聲望,如能登位臨朝,實乃眾望所歸。”見司馬曜神情恍惚,眼底猶有幾分不甘,郗愔暗中一笑,發出最致命的一擊,直打得司馬曜潰不成軍。“世子,太後同你並無血緣,琅琊王殿下才是你的至親。殿下已有春秋,膝下僅存世子與小公子。術士之言想必世子也曾聽聞,世子今日退一步,將來仍大位可期。”“如若一意孤行,史書之上將如何記載?”郗超拉長聲音,慢悠悠道:“不認至親,與父爭權,不孝之人!”司馬曜臉色煞白,郗超的話好似一記重錘,狠狠砸下,令他耳鼓嗡鳴,再維持不住鎮定。他知道郗超所言都是借口,為的就是逼他讓步後退。桓大司馬早有意晉室江山,扶持大君不過是權宜之計,將來極有可能迫使大君禪位。但是,郗超的話他不能不思量,更不能隨意拋之腦後。不孝,不認至親,與父爭權。如果他堅持不退讓,這些將不再隻是勸說的借口,而是確實壓到頭上的罪名!將來的事不好定論。褚太後能不能爭過桓大司馬,同樣是個未知數。正如郗超之前所言,大君兒子雖少,卻不是隻有他一個。能成事且罷,不成的話,如果、隻是如果,大君將來可以立下太子,有今日之事,自己絕不會是第一選擇。想到這裏,司馬曜臉色更白。郗超則端起茶湯,掩去唇邊一絲淺笑。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成郗超告辭司馬曜,特地再往正室告別司馬昱,方才離開琅琊王府,出城返迴軍營。在他離開不久,司馬曜下定決心,起身去見司馬昱。父子倆屏退婢仆,關在室內密談,直過了半個時辰,房門方才從內開啟。司馬曜自門內走出,雙眼通紅,聲音微啞,眼角猶帶淚痕,明顯是剛剛哭過。隻是神情間有幾分放鬆,不如之前凝重,背脊似也挺直幾分。正室內,司馬昱目送兒子離去,心中隱有觸動,深深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