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桓大司馬在側,從頭至尾,桓濟都沒有碰桓偉和桓玄一根指頭。等桓溫看過兒子,命人將他們送去居處,馬氏和慕容氏齊齊鬆了口氣,福身行禮之後,帶著兒子退出正室。衣裙拂動間,一縷暗香輕盈飄散,似有若無,和室內的熏香混合一處,未被任何人察覺。第一百零九章 書信因桓玄和桓偉的關係,馬氏和慕容氏抵達姑孰之後,並未與其他婢妾同住,而是安排在距正室二百步外的迴廊廂室,方便桓大司馬每日來看兒子。想到桓大司馬接兒子來的目的,兩人不敢有半點馬虎大意,先是仔細檢查過室內,又將伺候之人一一喚來,麵生的婢仆一概不用,尋出各種借口當場打發掉。除此之外,兩人對桓濟格外防備。凡是牽扯到二公子的消息,必要派人仔細打聽,不敢有半點遺露。為護住兒子,慕容氏更是豁出去一般,隻用同出慕容鮮卑的婢仆,姑孰安排的人,無論麵生還是麵熟,未經允許不可踏入內室半步,更不能隨便靠近桓偉。一旦發現,必定要杖刑加身,不能打死也會打殘。縱然有之前的背叛,在慕容氏看來,鮮卑婢仆也比姑孰的漢仆可信。她和馬氏不同,對所謂的“世子之位”沒有半點奢望,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以晉朝的製度和規矩,除非桓大司馬的兒子全部死光,桓偉才會有上位的機會。不然的話,僅憑他的鮮卑血統,距南郡王世子就有千裏之遙。不是誰都能有李陵容和司馬曜的運氣。“夫人,事情都安排妥當。凡是該打發的,奴一個沒落。暫時送不走的也遣到外邊,必定不會靠近六郎君。”私下裏,鮮卑婢仆仍喚慕容氏為夫人。“我知道了。”慕容氏點點頭,輕輕拍著桓偉。見桓偉睡得不太安穩,立刻示意婢仆放低聲音,道:“這裏不比建康。行事務必要小心。”婢仆低聲應諾。慕容氏繼續道:“在建康時,日子再難總是性命無虞。隻要咱們知趣,殿下並不會刻意為難。到了這裏,多少雙眼睛看著,各個都是不懷好意。”對比建康和姑孰兩地,慕容氏頓了一下,表情中隱現幾分晦暗。“要想保住性命,說話辦事必要小心,出入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稍有不慎就可能惹來一場禍事。屆時我自身難保,更保不住你們。”“諾。”婢仆恭敬應聲,小心看著慕容氏的神情,壓低聲音說道:“夫人,郎主接兩位小公子來姑孰,分明是有意親自教養。以六郎君的聰慧,隻要悉心教導,肯定能得郎主青眼。夫人和郎君未必不能再向前一步。”話說到這裏,婢仆眼中閃過亮光,明顯喲幾分期待。“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有人攛掇?”“迴夫人,是奴自己所想。”婢仆繼續道,“夫人出身皇室貴族,郎君天生尊貴。如果夫人有意,奴知郎主帳下有……”“住口!”慕容氏低聲喝道。“夫人?”婢仆被中途打斷,滿臉都是錯愕。“這件事休要再提!”慕容氏見桓偉睡熟,對婢仆厲聲道,“我是什麽身份?在鄴城是皇族,在晉地還比不上一個庶人!六郎君身上有慕容鮮卑的血,天生就被看低。妄談什麽尊貴,又憑什麽和他的兄弟去爭?”“可……”婢仆還想再勸,看見慕容氏的表情,話全堵在嗓子眼,半句也出不了口。“這次來姑孰,我們母子根本就是來為他人擋箭,那個位置壓根不能指望。”慕容氏語帶恨意,婢仆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如果六郎君才智平庸,不得夫主喜愛,我們母子倆尚有一條活路。如若不然,我和六郎君都活不過幾年,姑孰就是我們母子的埋骨地!”婢仆被嚇住了,臉色煞白,嘴巴開合卻沒有言語。“該看清了。”慕容氏垂下頭,喃喃道,“這裏不是鄴城,我也不再是昔日的貴族女郎。在這裏,咱們是胡人,和匈奴出身的宇文鮮卑一樣,都是鮮卑胡。”“夫人,奴該死!”婢仆額前冒汗,嘴唇抖得厲害,當即伏跪在地。她當真是昏了頭,自作聰明,差點害夫人和六郎君陷入險境!慕容氏依舊搖頭,讓婢仆站起身,道:“記住,以六郎君的身份,越是表現得聰慧越是危險。我看不到時,你們一定要設法引導他,不讓他在夫主麵前表現出彩,更不能壓過桓玄。越是平庸越好!”她寧可將兒子養成廢物,讓他變得庸碌。哪怕被桓大司馬責罵疏遠,被他人看不起,總好過丟掉性命。桓偉是庶子,又有胡人血統,平庸才能活命。什麽南郡公世子,什麽日後的前程,要是不能活著,全都是鏡花水月,夢醒即散。最開始,她嫉恨馬氏,嫉妒她比自己聰明,比自己更得夫主寵愛。現如今,她對馬氏竟有幾分同情。看不清自身的境遇,帶著親子飛蛾撲火,終有一天將悔之不及。“夫人,郎君還小,怕是不能明白夫人的苦心。”婢仆遲疑道。“不明白就不明白,我隻想保住他的命。等他長大,終有一天會想明白。”慕容氏苦笑,輕輕拂開桓偉額前的一縷細發,看著微卷的發尾,不禁愣愣的出神。在晉地沒出路,也沒有辦法迴到慕容鮮卑。他們母子的前路究竟在哪?與慕容氏不同,馬氏躊躇滿誌,對世子之位誌在必得。她知道自己是妾,地位永遠比不上南康公主,在李夫人跟前都要退一射之地。但是,如果她的兒子能成為南郡公世子,整個桓府都將屬於她們母子。待到兒子繼承爵位,更可以為她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