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評放下茶盞,聲音變冷。樂嵩額頭冒汗,幾番想要勸說,喉嚨裏卻像堵著石塊。他了解慕容評,可以肯定,如果不點頭,今天絕走不出太傅府。“請太傅具書,下官點出隨行仆衛,明日便動身。”“無需明日,今日就可。”書信已經寫好,健仆和護衛都均已選好。為防樂嵩向宮中傳遞消息,慕容評選的都是心腹,萬不得已時,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樂嵩,確保事情不會提前泄露。樂嵩心知無望,隻能低頭應諾。當日懷揣書信從太傅府出發,連家都沒迴,出城向長安奔去。或許是樂侍郎運氣不好,過汲郡時,竟撞上了秦氏運送牛羊的隊伍。探路的仆兵率先發現鮮卑騎兵,接連打起唿哨。天空中飛來兩隻黑鷹,發出高亢的鳴叫。秦璟親自帶隊,接到訊號後,下令仆兵分開,一隊護衛牛羊,另一隊策馬衝殺。兩個照麵,護送“使臣”的鮮卑騎兵就被打殘。樂嵩和剩餘的十幾人被仆兵包圍,臉色鐵青,卻是無論如何都衝不出去。想要橫刀自刎,竟被飛過的利箭攔下。長刀落地,樂嵩恨不能破口大罵。既不放人也不讓死,這是要鬧哪樣?“你是漢人?”仆兵讓開一條道路,秦璟策馬上前。為行路方便,秦璟未著鎧甲,僅著玄色長袍,長袖內覆著皮質護腕,腰佩長刀,強弓和箭袋掛在馬背上,慣用的镔鐵搶卻不在身邊。聞聽此言,樂嵩愣了一下,旋即苦笑。“是。”身為漢人卻同胡人為伍,即便在北地也不會有什麽好名聲。“此行是往何處?”“長安。”聞聽秦氏塢堡有酷吏,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早晚都要開口說話。樂嵩自認沒那麽堅強,也頗為識時務,壓根沒有隱瞞的意思,完全是秦璟問什麽他便答什麽。秦璟用的是吳地官話,樂嵩愣了一下,也迴以吳語。雖然不甚標準,意思總能說明白。部分仆兵能聽懂,部分卻是雲裏霧裏。鮮卑騎兵更是兩眼蚊香圈,壓根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氐人派兵兩萬,駐紮荊州遲遲不動。太傅……慕容評心生疑慮,恐氐人食言,遣我等再往長安送信。”“此為慕容評親筆書信,秘告氐主苻堅,隻要能解鄴城之困,願將虎牢關以西的土地盡數付於氐人。”“放你x的屁!”一個仆兵當場破口大罵。有聽不懂的仆兵詢問,前者三言兩語解釋清楚,鮮卑騎兵順勢聽了幾耳朵,和塢堡仆兵一樣震驚錯愕。“虎牢關以西,包括洛陽在內?”“是。”樂嵩咽了口口水。“慕容評倒是打算得不錯。”秦璟沒有發怒,反而掀起嘴角。偏偏是這樣才更加駭人,不隻是鮮卑親兵,連近處的仆兵都有些頭皮發麻。虎牢關曆史悠久,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雄關南連嵩嶽,北臨黃河,是洛陽八關之一,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自漢末黃巾之亂,中原大地連年戰亂,百餘歲兵火燎原。虎牢關幾度易手,至慕容鮮卑立國,曾一度派兵把守。隨著秦氏在西河郡建立塢堡,勢力範圍向南擴張,虎牢關名為鮮卑掌控,實則早入塢堡之手。這個情況,在場的鮮卑人都是一清二楚。現如今,慕容評竟以此為代價,希望能說動苻堅相助,完全是慨他人之慷。不怪秦氏仆兵爆粗,慕容評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他以為苻堅是傻子?還是以為秦氏是軟柿子?要麽就是自作聰明,以為能借機挑撥氐人和秦氏塢堡,之後坐收漁利?“家裏的火還沒滅,就想著旁人的地頭,真是不知所謂!”信寫在竹簡上,自然沒有封口,更沒有秘密可言。秦璟讀過兩遍,竟是笑了。“秦鬆。”“郎君。”一名麵相憨厚,身材高壯的部曲上前。“看看,能不能仿?”秦鬆接過竹簡細看幾遍,手指在空氣中描摹,道:“時間太短,十成恐怕不行,隻能像個七八成。”“足夠了。”秦璟抽出匕首,將竹簡上“虎牢關”等字樣刮掉,隨後當著樂嵩等人的麵,讓秦鬆仿寫,改成了南陽郡和潁川郡。南陽郡在荊州,潁川郡在豫州。前者已在乞伏鮮卑手裏,後者現為慕容垂掌控。比起接管虎牢關和秦氏發生衝突,這兩地明顯更容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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