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兩旁遍植翠柳,早春三月,綠意盎然。柳樹下,溪岸邊,早有婢仆備好蒲團矮榻。接近上遊處建有一處亭台,迴廊跨過水流,連接一座竹橋。亭子四周設有紗屏,應是女郎們所在。謝玄等人下車,立刻有婢仆迎上前來。早到的郎君們反而未動,有性情不羈的,更是斜靠在溪岸邊,敞開大衫,舉杯遙對。在場九成以上是生麵孔,卻不妨礙桓容大睜雙眼,眸光發亮。難怪後世言魏晉風流,眼前這些士族郎君,無論壯年不惑還是而立之年,甭管弱冠還是舞象,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帥!傷天害理的帥!即便是坐在溪岸邊向他飛眼刀的庾攸之,長相同樣不賴。不過……桓容目光移動,落在一個獨立柳下,著玄色深衣的身影上。身材修長,烏發如緞,肌膚似玉。看不清長相,隻觀通身的氣質,和在場諸人有天壤之別。比起風流的士族郎君,他更像桓容記憶中的桓大司馬,渾身殺伐之氣,活脫脫的古代軍人。第九章 上巳節二桓容心下好奇,卻沒有機會問得此人身份,已被請到竹橋對岸。樂聲再起,帶著樸拙的古韻。忽有一陣香風吹來,耳邊流入環佩叮當之聲。數十名身著大袖儒衣,腰束絹帶,頭梳高髻的美婢從亭後魚貫而出。行動間,裙擺如水波搖曳。碧玉年華的美人逐一走到竹橋上,倩影倒映在水中,仿佛雲端下來的仙子。人未過橋,歌聲已融入春風,引來聲聲讚歎。“難為謝兄的好心思!”桓容眨眨眼,這是謝玄安排的?“自然。”王獻之笑道,“謝公放情東山,豢養歌妓天下知名。容弟豈能不知?”桓容扯扯嘴角,胡亂點了點頭。兩晉名士放浪不羈,與眾不同。有愛好在賓客麵前玩天體的劉伶,也有鼓琴“與豕同飲”的阮鹹,這兩位都屬竹林七賢。相比之下,謝安養美人頂多算是隨身卡拉ok,發揮點唱機功能,實在算不上什麽。行到竹橋末端,美女左右分開,引諸位郎君入兩岸席位。其後跪坐矮榻旁,為眾人斟酒奉筷。另有美婢步入亭中,展開立屏風,以便宴席中途為士族女郎傳送字文、吟誦詩句。待眾人落座,十餘名樂人行出。樂人多為男子,頭戴方山冠,懷抱四弦阮及箏、笙等樂器,至席間空地落座。樂聲起時,數名身著漢時舞衣,纖巧婀娜的女子飛旋而出。皓腕似雪,輕柔交錯於發頂;腰肢款擺,時而大幅彎折,如弱柳扶風。女子足下踩著弦聲,旋轉之間,彩裙似流雲飛散。“漢時戚夫人擅翹袖折腰之舞,此間舞者雖不比戚姬絕豔,倒也有幾分楚舞的風采。”桓容轉過頭,發現說話的是張陌生麵孔。和在場多數人一樣,身著大袖長衫,發未束起,隨意披在背後,顯得瀟灑不羈。麵容俊美,尤其一雙桃花眼生得格外惑人。隻不過……桓容掃過說話之人,又轉向對岸的庾攸之。一眼看去,兩人有三四分相似。“容弟不認得我?”桓容有些愣。他隻背下族譜姓名,初步理清建康氏族門閥間的關係。這位不報出姓甚名誰,隻憑一張臉,當真不曉得彼此是什麽親戚關係。“這名郎君乃是東陽太守之子,郎君從姊之夫。”阿穀小聲在身後提醒,桓容立時恍然。眼前這位就是庾宣,他的堂姐夫。按照時下的稱唿習慣,為表示禮貌,要麽稱“從姊夫”,要麽稱“同堂姊夫”,“堂姐夫”這詞還沒出現。桓容側身拱手,庾宣笑著搖頭。“上巳節實為歡慶之日,容弟無需拘禮。”庾宣斜靠在榻邊,婢女無需吩咐,素手執起酒勺,從樽中舀出美酒,緩緩將酒器注滿。“容弟可喚我字。”飲下滿觴,庾宣倒扣酒杯,單手撐著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無意之間,指腹擦過婢女的手背,引得婢女紅霞滿麵,目含春波。桓容嘴角抖了抖。這位明顯有點喝高了,還是含糊些,少說幾句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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