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掌櫃聽到聲音,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後疾步過來,拱手道:“這位就是李公子啊,幸會幸會,我是墨香書院新掌櫃,姓範,您可以叫我範掌櫃。李公子,這邊請。”


    李荷花點點頭,跟著他進了廂房。坐好後,她打量著新上任的合作者,和胖胖的毫不掩飾狐狸樣的林掌櫃不同,這位範掌櫃中等個子,很瘦,臉上雖然有褶子,但是應該比林掌櫃年輕,整個人看起來憨厚而可靠。不過能做這麽大書院的掌櫃,她可不相信他真的憨厚。


    範掌櫃也在打量李荷花,這就是女主子啊,話本寫的好,人也美麗大方啊,難怪叔父說主子對親事很高興呢。


    他憨憨笑道:“李姑娘,以後您就和我聯係,我定會嚴格按照合約執行,而且我也可以承諾,如果李姑娘這本賣得好,下本我可以和您四六分成,您六我四。如果您能寫到全國聞名,不愁銷路,我可以給您更好的分成。”


    經曆了林掌櫃的壓榨,突然來一個人又太過大方,李荷花不喜反而警惕起來,笑道:“範掌櫃第一次見我,就這麽相信我?”


    範掌櫃心裏一緊,發現他太急於討好女主子,反而讓女主子起了疑心。不過這樣他更放心了,有了聰明的女主子,主子就可以安心在外打拚了。


    他立即補救道:“李姑娘,我是相信您的話本和您的誠心。自從您和墨香書院合作以來,您從未拖期,是我們書院先生中誠信最好的。您現在有名氣,再加上我們的渠道,相信我們的合作會越來越好的。所以為了留住您這樣的人才,我自然願意提高價碼。但是有一點,您本人必須隻能簽約我墨香書院一家。”


    李荷花聽到這裏,才放下心來,這條件正常,不許批馬甲去別的書院,和前世寫文也差不多。


    她點點頭,拿住稿子,道:“好,我同意。下本您要是看好,我們再簽約。”有錢不賺是傻子。


    範掌櫃接過書稿,看了看,小心的收好。李荷花看著很妥帖,這才是喜歡書的人應該有的態度。隻要他喜歡這個行業,那麽至少會有道德底線,而不似林掌櫃一樣,敷衍了事,黑心黑肺。


    她裝作無意的問:“以前在縣裏好似沒有見到範掌櫃?林掌櫃呢,調走了嗎?”


    範掌櫃忙道:“我以前是臨縣望京縣墨香書院的掌櫃,因為林掌櫃犯了事,我才被調迴來的。”


    “林掌櫃怎麽了?”李荷花一驚:莫非他的事情暴露,被東家發現了?那麽是調走了,還是送官了?他會不會認為是她告密呢?要是後者,她得防備一些。


    範掌櫃解釋道:“林管事向一個朝廷重犯提供錢財,並想賄賂朝廷命官,撈他出來,於是被當成同犯被治罪了。”


    說起來這事還是因為女主子查出了林管事的外室,他們順藤摸瓜,發現這外室竟然是一個官妓,家裏以前是跟隨懷王謀反的,主犯殺頭,從犯比如官妓和哥哥被判了流放。


    官妓勾上林管事之後,一直想辦法讓林管事救她的哥哥出來。林管事也是膽大包天,被美色所惑,竟然真的出重金去收買朝廷官員,這重金還是他們書院的錢呢,嗬嗬,不辦他天理不容了。


    李荷花猶豫了一下,問:“這種情況朝廷一般會判什麽罪?”


    範掌櫃歎了一口氣,道:“死罪,他想撈出來的那個朝廷重犯犯的可是謀反罪。”


    李荷花沉默了,無論哪個朝代,謀反都是重罪。那麽林掌櫃是肯定威脅不到她了,她終於把心放下了。又隨意和範掌櫃聊了兩句,就要告辭。


    範掌櫃看了看窗外,道:“李姑娘,天都黑了,不如我替您在縣城裏找間客棧住一宿,明兒一早再趕迴去。”


    李荷花搖搖頭,邊走邊說:“不用了,我都安排好了。”


    眼看著李荷花走遠了,範平一跺腳,找來了一個小廝,耳語道:“快去看看主子到了沒有?”他早就通知主子了,怎麽主子還沒有到呢?


    等陸雋宇氣喘籲籲的趕到墨香書院的時候,隻剩下範平哀怨的臉了。


    而此時李荷花已經坐上了馬車,星夜趕迴到了柳河鎮,宿在柳河客棧,準備第二天再迴李家村。


    早上一起來,她就看到客棧裏的人三群五群的在議論,有些奇怪的問王掌櫃:“這是出了什麽事?”


    王掌櫃邊停下手頭的算盤,抬起頭道:“有兩個流放犯逃出來了,捕快們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大家心裏有些慌。聽說這人還是一個殺人犯,作孽啊,殺人犯一開始就應該立即被殺頭,現在跑了,不知道還有誰要遭殃?”說完搖搖頭,繼續打算盤。


    李荷花皺皺眉頭,快速出了客棧,流放地可是離李家村沒有多遠,要是跑進村裏了,她娘可是還在村子裏。她決定翻陡峭的石山抄小路迴去。


    她突然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聲,隱藏著自己的身形,輕輕向前走去,等能看清楚情形之後,她才停住腳步,向外看去。然後就看到兩個穿著捕快製服的人圍著一個人。


    其中一個人喊道:“馬大山,你快點把人放開,跟我們迴去好好服役,到時候表現好了,說不定你就能早點出去。你看你這次要不是因為朝廷大赦,你腦袋就沒有了,你可不能如此迴報聖人。”


    一個破鑼嗓子樣的聲音大吼,道:“滾,老子馬大山殺了那麽多人,就是為了當享福的山大王,可不是為了給你們做苦力的。你們讓我走,否則我殺了這個人,再殺你們,你們也不一定攔得住我。”


    荷花聽到這話,頓時緊張了,這人竟然是殺人不眨眼的重刑犯?流放地地勢險要,又看管得很嚴,怎麽讓這等危險的人物跑出來了?


    她是知道朝廷大赦這件事,上次和陸雋宇閑聊的時候他提到過,這也是用太子初立的名義頒布的。她猜想在經過懷王造反,江山不保後,皇帝迫不及待的想籠絡百姓,證明江山永固吧。隻是連重刑犯都大赦而不砍頭,就未免太仁慈了吧。最後受苦還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身後再翻過一座小山就是李家村,她不能讓他進村。


    想到這裏,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她現在地處石山的中間,那個叫馬大山的殺人犯倒是經驗豐富,選擇了這處唯一平坦的地方,給了自己攻擊和防守的緩衝帶,捕快懾於他的威名也不敢上前。不過可惜他遇到了她,嗬嗬。


    她貓著腰爬過幾塊陡峭的石頭,摸到馬大山的身後。透過石縫觀察著幾人,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起:“馬大爺,我是無辜的村民,你好人有好報,放了我吧。”


    “閉嘴,我本來就不是好人,你也是一個王八蛋,我叫你帶我到村裏找點吃的,你竟然把我帶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山上想逃跑。嗬嗬,老子死也會拖著你的。”說著動了動身子,想必是踢了人質一腳,然後果然響起了尖利的哭叫聲。


    捕快見狀後退了兩步,李荷花才看清楚,馬大山的人質竟然是李大麻子!


    李大麻子哭叫道:“哎呦,馬大爺,饒了我吧,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說著使勁扭動著身子。


    馬大山不耐煩了,手裏的刀往前一送,大吼說:“再叫,大爺立即送你去見閻王。”


    說時遲那時快,荷花猛的起身,一腳向馬大山那邊踢出一塊石頭。馬大山聽到風聲,反射性的要躲避,她的腳跟著石頭後頭就到了。


    馬大山想逃跑享福,自然惜命。他順手放開李大麻子這個累贅,攻向李荷花,兩個捕快反應很快也攻了上去。


    菜刀、刀劍翻飛,三人合力終於把馬大山製住了。


    馬大山氣喘籲籲的看著李荷花道:“媽的,老子陰溝裏翻船了,竟然敗在你這個小娘們手裏,你等著,要是老子不死,一定找你報仇!”


    李荷花輕蔑的說:“那是什麽時候?老了牙齒掉了,走不動的時候嗎?你最壯年的時候都耐我不了,本姑娘怕你?”說完低下頭哢嚓兩下,把馬大山的下巴、胳膊都下了。


    捕快們都驚呆了。


    李荷花半點不在意,對捕快拱拱手道:“兩位大人就拿出去交差吧,隻是不要提我們小民了,否則被報複了還得麻煩大人們。”


    這是要把功勞送給他們,捕快們大喜,其中一個道:“那就多謝姑娘了,一切就由我們哥倆承擔,絕對不會讓這馬大山來禍害姑娘和村子的。”說完扛著馬大山就向山的另一頭走去。


    李荷花見他們走遠了,轉過身準備迴家。走了幾步路,對跟著她的李大麻子道:“你不是離開村裏了嗎?”


    李大麻子畏縮了一下,道:“謝謝你救了我,霸王,額,不,李荷花,救命之恩我會還的。”


    李荷花偏頭似笑非笑的說:“你拿什麽還?遊手好閑嗎?算了,我是看在你沒有帶那馬大山到村裏禍害鄉親們才救了你一命,沒有要你還。”


    李大麻子大叫:“你少瞧不起人了,我李麻雖然一事無成,但是李家村的鄉親也是我的鄉親,我能帶人禍害他們?我說報你救命之恩就一定會報。”他雖然是無賴,但是卻也知道救命之恩大於天的道理。


    “嗬嗬,是啊,你不帶人禍害他們,你自己就禍害了。行了,少惹我!”李荷花說完繼續走路。


    李大麻子楞了一下,道:“好,你且等著,我一定會闖出一番名堂的。到時候我一定可以報今日之恩。”


    李荷花聽到一陣遠去的腳步聲,迴過頭就看到李大麻子矮小的身子消失在山頭,不由得搖搖頭,李麻父母早逝,家裏隻剩他一個人,都二十了還整日混著,到現在都無所事事,漂亮話誰不會說?算了,成年人誰管得著誰?隻要他不來煩她,她才不會多管閑事呢。


    迴到村裏她一眼就看到站到村口張望的王氏,快走過去,挽著王氏的胳膊,撒嬌道:“一天不見,娘就這麽想我啊?”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才鬆了一口氣,道:“荷花,我聽說有個殺人犯逃出來了,就怕你遇到了,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李荷花心道:不光遇到了,還打了一架呢!不過這話她可不會說出來讓她娘擔心,點點頭道:“可不是老天保佑!走吧,我想吃娘做的荷包蛋了。”


    “你呀,這麽大了還離不開娘。”


    “我六十歲了也還要吃娘做的荷包蛋。”


    母女倆一路說笑著迴到了家。


    翌日一大早,王氏剛起床洗漱完,就聽到一陣敲門聲,她忙疾步過去開門,嘴裏嘟囔著,這麽早敲這麽大聲,荷花也不知道被吵醒了沒有?


    打開門就看到一張英俊而焦急的臉,正是陸雋宇,她有些詫異的說:“雋宇,你這是有事?”


    陸雋宇見王氏臉色很不錯,心頓時放了放,想必李荷花並沒有出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給王氏行了一個禮,道:“伯母,我聽說了逃犯的事情,想著李姑娘昨天剛好迴來,怕遇到了就過來看看。”


    王氏頓時滿意了,女婿滿頭的大汗,想必是聽到消息一路趕過來的,這是個好女婿,忙讓開身子,道:“雋宇不用擔心,快進來坐,喝口水,荷花好著呢,隻是這丫頭懶,還睡著呢,以後還請你多擔待。”


    陸雋宇忙到:“那就好。伯母放心,我,我會好好待李姑娘的。”說著有些害羞起來。


    王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這後生還真不錯!長得也好!


    李荷花站在門口看著她娘殷勤的樣子,有些無語:她娘不是說早上給她弄南瓜粥喝嗎?這是忘記了?


    陸雋宇很快發現了李荷花,耳根有些發燙,起身拱手道:“李姑娘。”


    李荷花笑著福福身,道:“陸公子來得好早。”


    這時陸雋宇的小廝陸明也上前道:“奴才陸明見過李姑娘。”


    李荷花點點頭看向她娘,捂住肚子。


    王氏又好笑又好氣,這就吃上醋了,也不看看她是為了誰?不過也不能讓自己閨女餓著,她對幾人說:“雋宇,你先坐會,我去做早飯,吃完早飯再走。”說完就去了灶房。


    李荷花看著陸雋宇,陸雋宇再次說了一遍來意。


    李荷花微笑道:“陸公子辛苦了,一會多吃點,我娘做的南瓜粥很好吃的。”


    陸雋宇看著她的笑顏,想了想,還是說道:“昨天李姑娘應該留在縣裏住一宿。”


    李荷花齜著牙,突然拿出菜刀,道:“我才不怕,該別人怕我。”


    這動作把陸明嚇了一跳,轉頭看他的主子,這……不是說女主子溫柔大方嗎?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上次陸雋宇到李家村的時候,陸明被派出去做事,並沒有看到李荷花發飆的情形。


    陸雋宇神色淡定,皺著眉頭道:“李姑娘,亂拳容易打死老師傅,多點警惕是有好處的。”


    李荷花見他要說教,頭疼的說:“打住,陸公子,我們還沒有成親呢,暫時先讓我娘先教。”


    陸雋宇臉瞬間就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張嘴了半天也沒有說一個字。


    李荷花噗嗤一笑:這陸雋宇看起來有點純情的樣子,她還沒有開車呢?哈哈。


    陸雋宇見她越笑聲音越大,覺得自己臉能蒸雞蛋了,於是起身走了院子裏麵裝作到處走走的樣子,等王氏喊吃飯才重新進來。


    李荷花看著豐盛的早餐,瞪大眼睛道:“娘,你偏心了!”桌上不光有南瓜粥,還有雞蛋、肉、包子,這可是平日裏過節才能吃到的。


    古代肉啊,雞蛋很貴,還要到柳河鎮才能買到一些,她們平日裏可是省著吃的呢。好家夥,這陸雋宇一來,就把他們半個月的夥食給弄沒有了。


    王氏氣得拿起筷子敲了她一下,道:“你不是肚子餓了嗎?快吃你的。”她閨女又開始犯傻了。


    李荷花捂住頭,坐下來,看著陸雋宇伸出的手,低下頭偷笑:少年你還需要曆練。


    陸雋宇尷尬的縮迴手,對著王氏道:“伯母,您也吃。”


    王氏自然也看到他護著她閨女的動作,心裏越發開心,坐下道:“雋宇,你家是書香門第,你看我們家可沒有什麽規矩,到時候你多提點提點荷花。”


    陸雋宇忙道:“伯母不用擔心,那是陸家祖上的事情,我現在也是一介平民,家裏沒有什麽特別的規矩。”


    陸明在旁邊瞪大了眼睛,隨即低下頭:主子這是變相的承諾嗎?看來主子對李姑娘很喜歡呢。


    李荷花在旁邊道:“娘你不用擔心,你家閨女這麽美,沒有什麽能難倒我的。”


    陸明聽到這話,不由得抬起來:美和難題有什麽關係?不過看他主子一臉淡定的樣子,覺得自己還是定力不夠,決心等迴去要再讓範叔教導教導。


    王氏夾了一筷子肉絲到荷花的碗裏,道:“你快吃,不要打斷我的話。”


    李荷花投降,道:“好,好,娘,我不打擾你考察女婿了。”


    陸雋宇:……他想出去吹風。


    ……


    陸雋宇走後,李荷花見她娘的嘴巴一天都沒有合攏,而在第二天收到陸家送來的糧食、肉、麵什麽的一大堆好吃的之後,她更是成了撿來的女兒。


    心裏暗自咬牙:陸雋宇這廝這麽會討好丈母娘,怎麽也不討好討好她這個當事人呢?不會來事!哼。


    不過這種想法,在他派人第二次送來生活用品中夾著精美的簪子和鐲子之後,改變的想法:嗯,陸雋宇這廝還是很會撩妹的嘛!


    但又產生了新的煩惱:這廝這麽會做人,又這麽會讀書,那日後她豈不是會多很多情敵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要他好好過日子,她也願意多費點腦細胞。


    其實煩惱也沒有多久,王氏就出來喊:“荷花,快進來,你的嫁衣邊上還需要添上幾針,荷包也還沒有繡夠呢。”


    她無奈隻好起身進去。


    在母女倆忙碌中,李荷花出嫁的日子到了。


    冬月初八,上佳的黃道吉日,宜嫁娶。


    頭上蒙上了紅蓋頭,耳邊響起王氏壓抑的哭聲,李荷花才真正感覺到:她要結婚了!她要離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了。


    是的,這裏是她的家。王氏用全身心的母愛養育了她,現在又要親手送她出門,她能理解她心裏的心酸。


    她起身抱住王氏,輕聲道:“母親,不要哭,過幾天我們就又在一起了,我們母女永遠都不會分開。”


    王氏哽咽道:“你這丫頭,就會說好話,行了,快點出去吧,陸家的花轎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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