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氣候溫潤而潮濕,如江南女子的唇。總是有種麵遮輕紗朱唇微啟欲說還羞的矜持。有時下場雨也纏纏綿綿溫柔婉約的似個女人,遠沒有北方氣候幹燥而幹脆的豪爽酣暢。冬天的江南雨水多,下了十多天的雨總算晴冷了。

    冬至過後,拉長了白晝,也意味著黑夜被壓縮了,即便如此,冬天的夜晚降臨的很早,一到下午5點天就黑了。冬至過後迎接的第一個節日是聖誕節,原本西方人的節日在中國打著加入國際世界貿易組織後堂而皇之地粉墨登場了,這時髦的節日已經不僅僅屬於年輕人了,當然,大部分年輕人都喜歡這個浪漫的節日,各行商家們紛紛使出殺手鐧促銷戰爭上你死我活地火拚著吆喝著,透過大大的玻璃櫥窗裏麵人頭攢動,一目了然其中的經營狀況,或臨窗麵對麵悠閑坐著,或排成一長龍焦躁的等候著,馬路的兩邊旺鋪一片燈火通明,把整個h城照得通亮通亮的,熱鬧的氣氛一點都不亞於傳統的春節,成群紮堆的人群,似乎黑夜已不屬於黑夜,和這個節日在這座城市隱隱透露著躁動的氣息。

    明亮的城市夜空應景地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飄灑下來,掉在手上形狀很飽滿,很幹淨,這次的雪沒有往年的濕潤,肅靜且鍥而不舍地掉在地上快速的慢慢凝固堆積起來,在無人幹涉的地方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邊,漫天飛舞的雪花像極了一個墜入人間肆意縱情歡快輕舞的精靈,與之相唿應的遠處黑藍黑藍的夜空有煙花在獨自綻放,似乎在宣告著自己的美麗不甘寂寞。

    道路始終卻沒有因為厚雪而堆積起來,雪花落在道路上街道上,被行駛的車流碾成了水,室外的溫度已經接近零下,可感覺不到冷,燈光把這座城市照得通亮通亮的,蟻行的車流融入在熱騰騰的尾氣中,整坐城市的半空籠罩著一層薄如紗的熱浪暖氣。

    黃琥珀坐在出租車裏,悶聲不吭地,心裏有些委屈。司機問:“去哪?”迴答“隨便”。司機看了她的臉一眼,沒接話,顧自往前開。平時這個時候已經過了車流高峰,今天是平安夜,似乎所有的隨著擁擠的車流都湧出來了,車子像螞蟻一樣隻能挪步前行,避免交通不癱瘓,每個路口都有交警戴著大蓋帽著厚雨披揮舞著手中的熒光棒指揮著交通。司機隨手換了幾次電台頻道,每個頻道的電台主持人都熱鬧而煽情地播放著聖誕節的話題和歡快的聖誕節音樂,黃琥珀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去年這個時候她和鄒植一起在影院看賀歲片,並冰火兩重天地吃著冰激淩喝著熱奶茶和爆米花,在影院散場的時候,鄒植還體貼地花了十元錢給她買了一副毛茸茸的耳套,是聖誕節的小鹿造型,有兩隻長長的鹿茸。

    現在的她拖著臃腫的身軀坐在出租車裏卻不知道去哪,她還有一個月快生了。這些年的生活都是圍繞著鄒植過的,一切都是與鄒植有關。她實在想不出脫離了鄒植的圈子範圍,哪裏有適合她一個呆著的地方可去。

    琥珀情緒低落的時候總是會想到自己爸爸媽媽,隻是有些話她並不會對他們說,怕他們為她擔心。她這個時候隻想找人聊天,她想到了蘇卉,她隻有蘇卉一個朋友,那麽多年她什麽事情都願意和蘇卉分享傾訴,如果連一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她想她肯定要瘋掉的。

    可是她從家裏出來倉促中隻帶了錢包卻忘記了手機,鄒植有沒有給她打電話找她呢?她一想到他可能會著急著四處找她,心裏有些不忍,心想著,要不就迴去吧,可她一想到剛才婆婆章惠娣那張氣勢淩人的嘴臉,一想到那個壓抑讓她鬱悶倍增的家,她就硬硬了心思,繼續沉默著隨司機漫無目的地往前開著。

    車流還是那麽擁堵,似乎一動不動,司機在旁邊罵爹罵娘著抱怨著,節日真討厭車太擠辛辛苦苦卻賺不到錢。換作平時黃琥珀肯定會答腔著安慰幾句,她依舊沉默,想著自己的心事,看著短短兩站路,車子的計費表已經跳到了二十六塊時,肉痛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下車,在又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的當口,她恰巧看到前麵有家四海豆漿店,她遞給司機三十塊錢,司機抹掉了一塊零頭找了她一個完整的五元紙幣,並說了聲“大肚皮,下雪天走路小心啊”,她扶著肚子慢慢地下了車,在進門口旁邊的公用電話給蘇卉撥了個電話,一首歌唱完了,對方沒人接,重撥,又一首歌唱完了,還是沒人接,唱了三次都一個結果,她失望地掛了電話,轉進豆漿店,點了杯熱騰騰的豆漿發呆。

    琥珀雙手握著杯子,肚子裏的小家夥似乎感受到了室內溫暖的氣氛,活躍地蠕動了下,琥珀感受到了它的活躍,情緒平複了些,她輕輕地在胎動的地方拍拍肚皮,暗示讓小家夥安靜起來,小家夥很不安分,更加活躍地從這裏到那裏上下蠕動,琥珀感受著它的活潑,想著這麽寒冷的夜裏,一直還有這個寶貝陪著她,心情明朗了起來。是的,她隻不過就是出來透口氣,也沒打算和鄒植大吵大鬧,不想和專製而狹隘的婆婆章惠娣小市民地爭執,更不想鄒植像夾心餅幹一樣夾在中間讓他左右為難,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在維持這個家維持婆媳關係了,雖然她在婆婆眼裏似乎裏外不好沒一點好的,可她永遠都這樣,委屈的時候自己安慰自己一陣子就好了,她不想身邊任何人為她擔心,特別是鄒植。

    琥珀琢磨著隻要小坐一會就迴去了。她透過玻璃望著街的對麵,明亮的霓虹燈把悠閑而江南氣質的城市像極了大都市的不夜城。積雪厚重了許多,路人三三兩兩從她麵前經過,情侶們相擁著穿著羽絨衣走在雪地裏,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豆漿店裏放著歡快的聖誕節祝福歌“wewishyoumerrychristmas,wewishyoumerrychristmas,wewishyou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year!”前年畢業那年的平安夜她和蘇卉還有鄒植一起也歡樂地唱著這首歌,鄒植把大大的聖誕帽戴在她頭上,而蘇卉偷偷地抓了兩個雪球惡作劇地放進她和鄒植的衣領裏。一切畫麵都似乎是昨天,可時間就是過得那麽快,她現在已經是個準媽媽了,那是她和鄒植的孩子!想起這些,她心裏又如少女般甜蜜起來,剛才的委屈頃刻消散了,她愛撫地摸摸肚子,當上媽媽了她是多麽的驕傲和開心呀,她是多麽的疼愛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呀,她想到這裏,暗自對自己說,我得早點迴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停了,心情也恢複了,也許是一杯豆漿的獨處時間,也許是小家夥的存在感,琥珀心情又愉悅了起來。即使她害怕並想逃避迴那個家裏見到婆婆章惠娣那張尖酸刻薄的嘴臉,但是,畢竟那個家裏有愛她的鄒植在,她那麽愛他,怎麽可以讓他擔心呢?何況,琥珀又想到婆婆早年喪偶辛苦的培育鄒植的辛苦,對她又開始同情起來。是的,她總是那麽心地善良,為別人著想。隻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不好就是不和婆婆的意。她不願意再去想了。

    琥珀一口氣喝光了剩餘的豆漿,身上暖暖的,暖得似乎有汗要從後麵背脊冒出來,她看在玻璃外麵街道,真的雪停了,有幾個年輕的路人邊前行邊開始打起雪仗,她沒有叫出租車,也沒有坐公交車,她打算自己走迴去。

    她心裏很清楚,那條從家門口出來的馬路是條單行線,坐出租車得繞遠路,公交車停靠的站頭離她家走路還需要有一站的路,她心想,運動運動也好,她又輕輕地拍拍肚子裏的小家夥,愉快地對它說,寶貝,跟媽媽迴家嘍。她把外套後麵的帽子翻起蓋在頭上,扣緊了帽邊上的扣子,插在口袋裏的雙手輕輕護著肚皮,開始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往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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