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景軒在豆子剛剛把門合起的那瞬間,順手撈過一旁的東西,也沒有去注意什麽,甩手就扔到了福東海身上……


    福東海沒有躲,不敢也是不想。 隻是靜靜的站在哪裏,任由著歐陽景軒順手抄過的杯盞狠狠的砸在了額頭上,隨即摔落在地上,“哐啷”的聲音狠狠的敲擊在心扉上,透著無奈和不認錯。


    誰也沒有話,可是,福東海知道皇上為什麽發如此大的火。


    “福東海,你好大的膽子!”歐陽景軒怒不可遏,指著福東海就喝道。


    福東海淡然的跪倒,依舊不認錯,隻是默默的注視著大理石地麵,任由額頭上的血帶著溫熱的氣息蜿蜒而下,暈染了一道血紅的視線。


    氣氛隨著血腥氣息的彌漫越來越僵硬,凝重的讓人沒有辦法唿吸。


    歐陽景軒狹長的鳳眸銳利如刀的看著福東海,如果眼神能夠殺人,此刻他已經將福東海淩遲處死。


    “朕的事情……”歐陽景軒咬牙切齒的問道,“……什麽時候由你來做決定了?”


    福東海垂眸,默不作聲。不是不迴答,而是不知道要如何迴答,從開始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了承擔一切後果……隻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方才開始實施,就被爺兒識破。


    氣氛再次僵硬起來,歐陽景軒視線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福東海……他不敢想象,如果昨夜他實在忍受不住的想要去看看玲瓏,後果將會變成什麽樣。


    若琪大婚,他看著她一臉擔憂的樣子,心下有著多少不忍?若琪的秘密,蘇婉儀一直極盡的想要隱瞞,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


    父皇為何如此疼愛若琪,蘇婉儀便就當真的因為若琪最的公主嗎?雖然若琪不同於皇宮裏那些公主皇子一般功利於心,也不曾遺傳到蘇婉儀半分……可到底,也是父皇對她的愧疚。


    而這件事情,早晚必然是要戳穿的!隻是……他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方式。


    蘇婉儀想要將若琪指給成沂翰,隻因為成家是蘇家一脈,想要控製自當容易。就算他們知道了若琪是石女,想要填房,但也不能去了若琪主母的位置……可是,這樣的局麵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不管是因為二哥還是若琪自己,他都不希望若琪過早的知道這件事情……指給霂塵,一方麵想要拖住霂塵,一方麵想要遂了霂塵的心的同時,如果有個萬一,他能護得玲瓏周全……另外,也就是,他知道霂塵不會砰若琪,自然,若琪也就不會知道自己的秘密。


    隻是可惜……蘇婉儀到底算不過天!


    這些事情雖然他有心阻止,可卻也不刻意的去製止事情的發生……但是,因為看到玲瓏眼底深處的擔憂和愁絲,他無法忍住的想要去看看她,哪怕什麽也不做,隻是在她身邊坐一會兒,或者躺一下!


    不怕體內的毒發,也刻意的去遺忘這樣的一次行為,會要做多少事情來讓她相信自己的改變……此刻想來,如果他沒有去,後果才怕是自己沒有辦法承受的。


    躺在玲瓏身邊,本就像躺個盞茶的功夫,可偏偏人就是如此貪婪,一刻想要一盞茶,一盞茶又想一炷香……就這樣,他便在有著她氣息的香榻上躺了一夜,直到辰時前要上朝了,方才離開……


    如果不是貪婪了這一晚,不是不想要驚動院內值夜的人,怕從門口離開,冬雪已然在門口候著裏麵動靜,他又怎麽會想著從那側的窗子離開?


    如果不是……他又如何會發現那本置於幾上的書卷,一個關於苗疆和蠱毒的書?!


    隨著時間的一點點過去,福東海跪在地上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他從梅主子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大多跟在這位爺兒身邊,梅主子走了後,他更是片刻不離……爺兒看似桀驁不馴,整個人整天嘴角掛著那麽淡淡的邪魅的笑意,仿佛牲畜無害。可是,隻有親近的人才知道,爺兒十足是個嗜血的人,容不得別人阻礙了他決定的事情。


    開始他決定用側麵的方法讓梅主子明白自己身上有可能是蠱毒,而爺兒如此也是因為她身上的蠱毒的時候,他就抱了必死的心。


    梅主子聰慧冷靜,根本無需要點的太透,如今不是她看不透,而是怎麽也無法想象已經被整個大陸禁止的蠱毒會肆無忌憚的出現在西蒼的帝都。如今她隻是缺少一個契機,一個可以看透一切,串聯起所有事情的契機……真是可惜,算了半天,終究還是錯過,被爺兒事先發現。


    福東海跪伏在地上,聲音平靜的道:“奴才讓爺兒失望……可是,奴才不認為奴才錯了。”感受到歐陽景軒事先越發犀利,他微凜了眉眼的繼續道,“爺兒要罰也好,賜罪奴才也罷,奴才是不會認……”


    話到一半,福東海突然噤了聲,猛然間,一股勁風因為歐陽景軒怒不可遏的動作襲來,他的身體受不住外力之下,整個人被那犀利而狂暴的勁風掃翻在地。


    “唔……哇……”福東海隻覺得氣血猛地翻湧,一口鮮血忍不住的衝破牙關,吐了出來。


    “福東海,朕要保她,你卻想著法兒將她置於死地……”歐陽景軒的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俊顏更是因為憤怒而僵著,滿臉陰霾,“你這是想要將朕置於死地?!”


    福東海一聽,頓時大驚!他顧不得身上的傷和疼痛,翻身就又跪伏在地上,急忙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咚咚咚”的聲音隨著他驚恐的聲音傳來,額頭本就被歐陽景軒扔出的杯盞砸傷,此刻因為重重的磕頭聲,更是血肉模糊。


    “你出宮吧!”歐陽景軒聲音冰冷無情,看著福東海的視線更是沒有了一絲憐憫和對過往的懷念。


    玲瓏他用了他的命來保她……有可能他無法抵禦身體裏的蠱毒而死,可就算這樣……他依舊要保得她活著。身為他身邊最信任的人,卻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已經不是失望能夠形容的了的。


    福東海整個人僵住,一雙眼睛因為不可置信而向外凸著,更因為額頭上溢下來的血變的猩紅而恐怖,“爺兒……”


    歐陽景軒收迴在他身上的眸光起身,沒有片刻停留的從偏殿離開……獨留下福東海悔恨和哀求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直至消失。


    豆子走了進來,他看著地上的血和碎裂的杯盞一圈兒,隨後視線落在了福東海身上……他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該如何表達此刻他的心情。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讓梅主子的離開來換的爺兒的一世安康,就算是喜歡梅主子的他都有這樣的想法,何況是對爺兒忠心耿耿,又帶著褍孝太後臨終囑托的福總管?


    豆子走了上前,大致看了眼福東海的傷,好在並不嚴重,他方才無奈一歎的道:“福總管,我帶你去包紮一下吧……”爺兒的脾性他了解,福東海這次的行為,怕是爺兒身邊沒有辦法待了。


    突然的變故讓皇宮內議論紛紛,福東海到底犯了什麽事兒被皇上逐出了宮誰也不知道,也猜不出來。平日裏受過福東海恩惠的一些奴才,看著他收拾著包袱,一個個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各個站在那裏,隻能幹著急。


    豆子看著福東海一下子好像老了幾歲,整個人又憔悴的樣子,跺了腳就道:“福總管,你就和皇上服個軟兒……不行嗎?你就真的要走嗎?”因為有別人,他也不敢的太明,可同是在歐陽景軒身邊久了的人,自然他的意思福東海也是明白的。


    福東海搖搖頭,不是他不服軟兒,主要是他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傷害爺兒……雖然是不得不為,可這件事情終究讓他和爺兒的緣分盡了。


    豆子就愛你福東海不話,隻能幹著急,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離歐陽景軒給他離宮的時間不過就剩下了一個時辰……福總管不能走,走了就靠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著爺兒下去。這後麵越來越難,爺兒這兩天在放毒,等倒出後就是最後給梅主子引噬心蠱殘毒的時候,那之後的日子,要他一個人如何支撐爺兒?


    思忖間,豆子眼睛微張了下,有著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看了眼福東海,什麽話也沒有的就往外奔去,腳步不停的去了後宮。


    到了未央宮後,豆子人還沒有跨入門檻,就見風玲瓏帶著梅子往門口走來,他先是一頓,然後趕忙迎了上前,“奴才給梅主子請安。”


    風玲瓏見豆子一臉焦急之色,帶了些許疑問的問道:“你是為福東海而來?”


    豆子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這宮裏本就沒有大秘密,福總管的事情也已經傳了個遍兒,梅主子知道也不為其,“迴主子,是!”


    “我正要去尋了皇上……”風玲瓏的聲音還算平靜。


    豆子一聽,頓時欣喜,“皇上在龍陽宮。”


    風玲瓏微微點了下頭,“你就不要跟著了,本宮自個兒過去就行……”話落,她便抬了步子往外走去……


    豆子沒有跟上,心知梅主子怕爺兒想著是自己來煩了她,以至於最後求情不成,反而壞了事。


    風玲瓏一路往龍陽宮而去,步伐雖然快了些,卻讓人感覺不到焦急和慌亂。沿途,有奴才行禮,她也隻是淡淡應了,整個人給人一種不屬於這四方天的氣息……


    *


    “啟稟皇上,梅貴妃在宮外請見!”匣子硬著頭皮在寢宮外通報。方才從禦書房迴來,皇上就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了何姑姑在裏麵伺候……這門也關了,不知道裏麵到底何事,加上福總管的事情,誰也不敢前來打擾。可外麵的人是梅貴妃,這個宮裏最微妙的存在,他思前想後,加上估摸著娘娘是為了福總管來的,也就硬著頭皮來通傳了。


    寢宮裏半響沒有聲音,就在匣子內心打鼓的時候,裏麵傳來一抹慵懶而噙了些許低啞的聲音,“不見。”


    匣子的心一拎,暗暗吞咽了下,應了聲,“喏!”他微微弓著的身體微抬,看了眼緊閉的寢宮門,心下一歎的轉身去了宮外,“貴妃娘娘,請迴吧……”他神色有些無奈,“皇上不見。”


    風玲瓏站在宮門口,視線落在前方那緊閉的寢宮門,星眸略帶了些許疑惑的問道:“皇上不舒服嗎?”這個時辰,那人應該沒有休息……等下若琪和霂塵參見了太後後,還要去永福宮用膳。雖然出了福東海的事情,可按理也不該……總不能他猜到自己要來求情?


    “沒,沒有……”匣子的聲音有些弱弱的。不知道為什麽,每每麵對梅貴妃的時候,他總有種麵對皇上的感覺。明明貴妃娘娘為人平靜,也不喜有事沒事找奴才麻煩,可是,他就是心生了畏懼。


    風玲瓏收迴視線看向匣子,微微顰蹙了下秀眉……不管那人此刻在寢宮裏做什麽,她怕是也沒有辦法見了。可等下福東海就要離宮了,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直跟著他的人離開他……不管什麽錯,福東海的出發點一定是為了那人,她不希望他因為一時的氣氛,和身邊親近的人疏遠了。


    風玲瓏不想為難匣子,隻是淡淡道:“本宮便在這裏等吧……等下皇上要去永福宮用膳,本宮也是要去的,正好一道兒。”


    匣子臉色有些不好,隻是支吾的道:“貴妃娘娘,這臨近午時,日頭也頗為大,您要不先行迴宮,奴才等皇上歇息好了,自會將娘娘尋皇上的事兒稟告。”


    “不了,”風玲瓏道,“本宮便在這裏等。”完,她不再理會匣子,隻是轉身看向梅子道,“你去傳了本宮旨意,讓福東海退後一個時辰離宮……皇上怪罪下來,隻有本宮擔著。”


    梅子點點頭,“是!”她轉身快步的往福東海的院落而去,至於主子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來給福東海求情,她想不通,也不去想,主子做事本就顧慮周全,她就算疑惑,也不會違背了。


    匣子一臉的著急,思忖著要如何勸風玲瓏離開……雖然皇上不管做什麽,或者萬一真的寵幸了何姑姑都不是他一個奴才能管的,也不是後宮嬪妃可以幹預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本能的想要勸梅貴妃離開,好似很害怕等下萬一自己想的成真,梅貴妃會難過。


    風玲瓏到沒有想那麽多,她此刻就隻想著福東海拂了聖意,那人尋思著她是來求情的,氣頭上不見也是正常。可是,她明白是一迴事,卻不得不求情是另一迴事。


    隻是,風玲瓏怎麽也沒有想到,事實並不如自己所想的,歐陽景軒是害怕她求情……隻見寢宮的門緩緩打開,歐陽景軒一襲明黃色的龍袍,頭戴玉冠束發,單手背負,另一隻手拿著不離身的折扇置於腹前,跨著四方步走了出來……而他的身後不過錯開半步,是一臉嬌羞,滿眼都是羞澀而嫵媚神色的何沐箐。


    有時候,有些事情就算自己親眼所見也是假的,可風玲瓏卻怎麽也沒有辦法服自己,這一切並沒有什麽……後宮女子,上至皇後嬪妃,下至宮女……甚至這普天之下,隻要皇上看中的,哪個不是皇上的女人?


    何沐箐一身才氣,為人又落落大方,如若不是後位牽扯太多,怕這女子也是做得的……如今變成了禦前侍奉,歐陽景軒噙了什麽心思,便也隻有他自己明白。


    “臣妾參見皇上!”風玲瓏星眸微垂的掩去深處的悲傷和苦澀,臉上平靜如水的微微一福。


    歐陽景軒鳳眸輕挑,菲薄的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邪笑,拿著折扇的手微微托著風玲瓏道:“玲瓏怎會在此?”


    風玲瓏隨著歐陽景軒的動作緩緩起身,輕倪了眼朝著她福身的何沐箐後,方才淡淡道:“臣妾來尋了皇上,是為福東海的事情。”她沒有迂迴,在這人麵前,也無需迂迴,她的心思他本就看的透徹。


    歐陽景軒麵色沉了下,隻是道:“時辰差不多了,先去母後那邊吧……”著,他率先跨了步子,越過風玲瓏就往永福宮的方向走去。


    風玲瓏嘴角隻是輕動了下,也轉了身跟了過去……她和歐陽景軒隻有一肩的錯位,輕倪了眼何沐箐後,何沐箐就算不願,卻也知曉禮儀的故意錯開了三五步。


    “福東海是母妃留下給皇上的,縱使有千錯萬錯,跟在皇上身邊二十載有餘……”風玲瓏偏頭看向歐陽景軒那張側顏。她對他的側臉情有獨鍾,許是之前的幾次危機,他留給她的都是側顏的緣故,“……皇上逐他出宮,到底是嚴苛了些。”


    歐陽景軒輕倪了眼風玲瓏,隨即道:“跟在朕身邊的老人了,可偏偏犯了朕最不想看到的錯誤……這樣的錯誤,比別人罪加一等。朕不曾殺他……就已經是顧念到母妃了。”


    風玲瓏微微皺了下眉,隨即平靜的道:“福東海為人謹慎,出發點從來不會去損害皇上……天大的錯,怕也不是為了違背皇上……”她輕輕一歎,雖然不知道福東海到底犯了什麽事情,卻也大致能明白個方向,“皇上,真的就不能原諒嗎?”著,她停了腳步,偏身看向歐陽景軒。


    歐陽景軒也停了腳步,看向風玲瓏……她眸光灼灼帶著懇求,彼此如今無需多言,就算如今的身份和關係微妙,可卻都對對方的心意開了個通徹。


    他氣憤福東海私自做主給玲瓏苗疆書籍一事,惱他不懂他對玲瓏的心和如今要承受的種種!曾經的專情如今對她反而是傷害,他要如何看著她因為對他的情,而痛不欲生?


    寧願自己痛苦,不想要她的生命在他的麵前流失……可福東海卻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見歐陽景軒不話,風玲瓏輕歎一聲,頗為悲傷的道:“到底是皇上身邊的奴才,臣妾逾矩了……”她微微一福,適時微風拂來,輕輕吹起了她那鵝黃色的宮裝的裙裾,上麵繡著的紅梅花瓣就好似迎風飛舞一般,配上她發髻上那八尾鳳凰吐蕊而出的珠穗輕碰發出的聲音,讓人瞬間沉浸在了她那淡雅如蓮,卻清新如蘭的姿態中。


    “可臣妾還有一話要……”風玲瓏微微抬眸,看著歐陽景軒的視線認真而不迴避,“皇上貼己的人別人不能參與,就和皇上要推離一般……”她這話的微微一頓,明明的福東海的事情,卻仿佛此刻讓她感覺在自己。暗暗自嘲一下,她麵色依舊平靜的道,“臣妾雖然是來替福東海求情的,卻也是不想要皇上身邊沒少了個盡心時候的人……福東海跟著皇上如此久,對皇上的脾性了解甚透,皇上就真的能夠舍得?”


    “玲瓏,”歐陽景軒聲音有些暗沉,“是不是為了給任何人求情,你都可以用你來逼朕?”


    她的話似乎在福東海,卻讓他知道深意……哪怕她無心,可卻還是如此泄露了出來……我要如何,要如何才能讓你對朕哪怕片刻的依戀也會變的沒有?


    風玲瓏猛然擰了眉,心扉的位置猛然蟄痛了下,頓時讓她覺得背後仿佛溢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不想讓歐陽景軒看出端倪,她暗暗咬牙的忍了過去,隻是盡力讓自己聲音平靜的道:“臣妾隻是不想皇上事後有半點兒機會遺憾……”


    *


    楚淩看著罐子裏有些昏昏沉沉的蠱蟲,眸光幽深的仿佛和暗房裏彌漫的詭異融合到了一起。


    風雲從外麵走了進來,先是看著楚淩微頓了下,隨即跨步上前,“參見主上!”


    楚淩倪了他一眼,隨即看著蠱蟲問道:“查到了嗎?”


    “嗯。”風雲重重的點了下頭,隨即將勘察的事情大致挑重點講了下,隨即道,“如果屬下沒有猜錯,藏在蒼軒王府的人應該是巫婆。”


    楚淩的神情猛然一滯,隨即看向風雲,“如何講?”


    “歐陽景軒對風玲瓏的感情突變,如今所做的很多事情都透著詭譎……首先,堯乎爾的事情被他控製,竟是過去月餘,雲蒼城內竟是半點兒風聲都沒有……”微微一頓,他接著道,“根據宮裏的探子匯報,歐陽景軒從登基後,基本都是留宿在別宮,對風玲瓏越來越冷淡,之前屬下想不通,現在想來……歐陽景軒估計是怕風玲瓏體內的情蠱蘇醒。”


    楚淩點點頭,這些他也猜到了……歐陽景軒對風玲瓏的感情,也許別人雲裏霧裏,他卻從上次看的真切,哪怕他極力克製,依舊泄露了他對風玲瓏的緊張。


    “可按照時辰,風玲瓏體內的蠱毒應該發作了……”風雲眸光變得嗜血而陰森,“情蠱不談,噬心蠱卻是個極難接觸的蠱毒,除了蠱女的血別無他法……”他聲音一凝,隨即嘴角漸漸噙了抹冷笑,“開始屬下想不通,可最後發現歐陽景軒悄悄離宮去了蒼軒王府的時候,屬下突然想到一點……苗疆曆代巫婆,都還有一法可以引渡蠱毒,那便是用自身的血養金蠶蠱,用引渡之法,以天人之和引渡到別人身上……所以,我猜蒼軒王府裏藏的人,有可能是巫婆。”


    楚淩認真的思考著風雲的話,他不是沒有想過……隻是,他沒有辦法相信,歐陽景軒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自身性命用此法來引渡蠱毒。


    情蠱無法導引,噬心蠱卻是可以的……如果真的是這樣……楚淩眉眼輕挑了個冷然的弧度,暗暗思忖:歐陽景軒倒出了風玲瓏體內的噬心蠱到是好事。情蠱不解,風玲瓏就不能對歐陽景軒動情,如果他是能為她做到不顧安危倒出噬心蠱,就也會為了她體內的情蠱,不讓她動情……


    嗬,如今看來……他倒要謝謝蠱女,在風玲瓏身上下了情蠱。


    “本座看來要親自下一趟崖底了……”楚淩淡淡道,溫雅如斯的俊顏透著讓人舒逸的淡笑,隻是,在這淡笑背後的冷血,讓熟知的人不由得膽戰心驚。


    “主上,赤峰崖險峻……下到崖底恐怕……”風雲蹙了濃眉。


    楚淩微微抬手製止了他的話,隻是淡淡道:“如今形勢本座太過被動,必須要搞清楚後進行下一步……耐心我有,可是茫然沒有目的的等待,本座沒有興趣。”


    風雲嘴張了張,仿佛還想什麽,可最後還是閉了嘴沒有話……主上頭腦不是他能夠揣測的,主上也一般看的比較遠,什麽事情都不是衝動而為,他又何須提醒?


    *


    “唉,若琪這刁蠻公主如今也已經成為人婦……”蘇婉儀一身儀態萬千,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歐陽若琪,“哀家竟是有些不習慣……”


    歐陽景軒率先笑了起來,“若琪性子任性,少府可要多多擔待了……”


    “皇上,太後多慮了,”霂塵抱拳溫潤一笑,“公主天真燦漫,微臣如獲至寶……”他含笑的看向一側已經綰了發髻的歐陽若琪,眼帶了寵溺的道,“微臣甚感皇恩浩蕩!”


    歐陽若琪聽著,微微咬了下唇,一雙明亮的眼睛裏滿是嬌羞,嘴裏不知道嘟囔了什麽,那臉上的酒窩因為嘴抿的越發深,而變得清晰起來。


    風玲瓏淡淡的看著歐陽若琪,這午膳是為了霂塵和若琪迴宮謝恩而辦,明天他們會啟程前往堯乎爾,因為馬上就是新曆年,這膳桌上是一片輕鬆,仿佛之前若琪的不快在一夜之後消失……


    隻是,她的心裏總是有些隱隱不安,就算若琪表現的極為正常和開心,可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覺得她眼底深處有著一層淡淡的愁思。


    席間大家聊得開心,風玲瓏如同以往隻是偶爾搭一句……四妃在位,還有如今得寵的琴嬪和蘇嬪,倒顯得風玲瓏此刻有些格格不入。


    “微臣明日和公主啟程迴堯乎爾,”突然,霂塵含笑的看向風玲瓏道,“不知道貴妃娘娘可有家書帶予嗦嘎勒部落長?”


    風玲瓏點點頭,淺淺道:“本宮有一封家書托少府大人和公主交給阿爸……”她淺笑,“本宮如今倒是也不便迴去,有勞少府大人了。”


    “娘娘客氣!”霂塵著話,眼睛卻輕倪了眼歐陽景軒,二人視線相對,不過瞬間,便電光火石。


    歐陽晨楓為人細膩,不由得暗暗蹙眉。雖然隻是稍縱即逝,可他還是撲捉到了老三和托鄂什霂塵之間流竄的詭異……視線不由得看向風玲瓏,能讓二人對峙較勁的,怕也隻有梅貴妃了。


    歐陽晨楓並沒有多想,隻是收迴眸光用膳的同時,偶爾囑咐幾句歐陽若琪……


    午膳一直到未時三刻方才結束,眾人隨著歐陽景軒離開了永福宮。


    “霂塵,我們去三嫂那邊拿信吧……”歐陽若琪歡快的提議。


    霂塵看了她一眼,眸光中有著感激。歐陽若琪隻是沒心沒肺的拉著他就要走,此刻的她,就仿佛還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她……


    歐陽景軒眸光看向歐陽若琪,隻是一眼,就將她看了個透徹……這丫頭,怕是想明白了什麽,隻是……再多的明白,也不及心裏的傷。


    “本宮和皇上有幾句話……”風玲瓏這樣著,眾人自然意會的紛紛施禮離開,霂塵和歐陽若琪也到了前麵去等。


    歐陽景軒快步慢行著,心知風玲瓏還想要什麽,“朕已經傳了話兒給內務府……”他停了腳步看向風玲瓏,見她眸光閃過一絲驚訝,“梅貴妃違抗朕的旨意,執意要多留福東海一個時辰來找朕求情,朕怎好拂了你的麵子?”他的言語裏有著些許嘲諷,“風玲瓏,你如此一件件事情求朕,到一件不是為己……朕真想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你為了自己來求朕!”話落,他冷嗤了下,帶著何沐箐轉身離開了。


    風玲瓏站在原地,嘴角無奈的笑了下,噙著的全然是苦澀。


    ……


    “風玲瓏,你覺得朕會做後悔的事情嗎?”歐陽景軒顯然被風玲瓏不重不輕的話氣到。


    風玲瓏依舊淡然,並沒有因為歐陽景軒沉了臉而如何,“沒有人可以自行永遠不會做後悔的事情,哪怕……皇上翻雲覆雨。”


    歐陽景軒冷笑一聲,“那朕的梅貴妃呢?你有做過後悔的事情嗎?”


    風玲瓏沒有話,但是,她看著歐陽景軒的眼神卻泄露了她的心思……她後悔動了心,以至於如今再也做不到笑看風雲,淡然麵對餘身。


    如果有過轟轟烈烈,她不會後悔……隻因,好似還未真正開始,就已經結束的一切,隻有她傻傻的沉淪……


    ……


    風玲瓏看著歐陽景軒憤怒的背影漸漸遠去,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要如何沉寂她心裏翻湧的思緒。


    收迴眸光,風玲瓏朝著歐陽若琪和霂塵走去,三人離的雖然有些距離,可以為視野寬闊,霂塵將那邊的情況和臉麵看的真切……雖然不知道玲瓏對歐陽景軒了什麽,他卻先替玲瓏悲傷起來……堯乎爾的事情,便真的能隱瞞多久?


    風玲瓏之前並沒有寫好家書,隻因不知道霂塵他們會走的這麽急……臨時要寫,卻有著千言萬語不知道要從何起。


    素手拿了狼毫,簪花楷在筆尖流瀉而出,工整而娟秀,筆鋒卻透著大氣的不拘節……阿爸,阿媽,哥哥……她一切安好!


    揮揮灑灑的數張紙,寫的不過都是思鄉之情和對如今安康的詮釋,可是,卻掩藏了提筆之人的萬千心緒。


    “路途有些遙遠,雖然開春了,堯乎爾卻也寒冷,霂塵……若琪身子嬌貴,路上要多多心。”風玲瓏細心交代,“明日我無法送你們,隻盼你們能迴來過燈元節。”


    “三嫂……”歐陽若琪喚了聲,猛然哽咽起來。


    “傻丫頭……”風玲瓏淺笑,“這要去見公婆了,你到女孩忸怩起來?”


    歐陽若琪死勁的忍著眼淚,心知聰明的三嫂如果看見她如此多愁善感,一定會猜到什麽……如今三哥和三嫂之間本已經讓三嫂鬧心了,她又何必徒增了三嫂的惆悵?


    “若琪隻是舍不得三嫂……”


    風玲瓏淺笑,“又不是不會來了……”


    “可是,若琪還不曾和三嫂一起過新曆年……而且,燈元節估計也是趕不迴來……”歐陽若琪嘟了嘴,“之前三嫂還答應了給若琪做燈的。”


    “沒有嫁的時候,天天惦記著……”風玲瓏不由得揶揄起來,“怎麽,嫁了卻不舍得宮裏了?”不等歐陽若琪開口,她接著道,“如果你燈元節趕不迴來,三嫂一定將燈做好了,放這等你迴來拿……”


    歐陽若琪一聽,這才破涕為笑,然後看看霂塵道:“我去外麵看看梅子和丫頭她們……”隨即她看向風玲瓏,“三嫂,我玩心大,你就將要交代的交代給霂塵好了。”話落,人便帶著白芷出去了……


    “霂塵,你……”風玲瓏待人離開後,方才遲疑的問道,“若琪還好嗎?”


    霂塵點點頭,“一切都好。”不僅僅是他不想要讓玲瓏擔心,就算是若琪亦是。雖然始終不知道若琪到底因為什麽,可她進宮後表現的一切如常,他又怎好打破了她的努力?


    “玲瓏,”霂塵輕喚著,“你……還有什麽需要我轉告的嗎?”


    風玲瓏淺笑的搖搖頭,“要的都寫在信裏了……阿爸阿媽他們隻要安好,我便也沒有什麽求的。”


    霂塵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目光,但是,卻快的讓風玲瓏沒有絲毫發現。


    “我這邊也一切安好,雖然進宮後總被關在這四方天裏,卻也好在落個清靜……”風玲瓏轉身往一側的榻走去,人剛剛坐下,靈寵就竄到了她的身上,“以前總想念那廣闊的天地,藍藍的天和夜空裏的星星,來這大半年,卻也扭了十數年的習慣……如今到喜歡這份安靜,有些記不清曾經瘋瘋癲癲的樣子了。”著,她不喲的一笑。


    霂塵認真的看著風玲瓏,她言語清透,臉上更是不表露分毫……玲瓏本就蕙質蘭心,在堯乎爾時,她是戈壁的明珠。可如今呢?不過是一顆蒙了塵土的珍珠,再也不能散發那耀眼的光芒……


    “來之前,其實心裏也沒有底……西蒼的局勢不比堯乎爾,這裏能人異士太多,”風玲瓏突然開心的笑了笑,“還好,在讓部落一切安康的同時,還意外得到了很多……”她眸光有些悠遠,腦海裏隱現出歐陽景軒的邪魅的樣子,就算如今讓她看不透,可她的心至少填滿過不是嗎?


    看著風玲瓏的樣子,霂塵越發的心澀起來,他不經思考的脫口就問道:“玲瓏,如果……不如現在,你還能如此淡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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