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是風玲瓏設的,都是些歐陽景軒在當王爺時親近的人。; 歐陽玉琮不算,可他從頭到尾就對皇位無心,加之身在皇家,自然也明白身在皇家的悲哀……奪嫡之後,誰主沉浮,仿佛看的別是都開。


    至於他和歐陽景軒之間的賭約,到最後也不曾完成……當初歐陽景軒敢那麽應承,自然也是明白風玲瓏不會讓他身處被動,就素昂由心想要教歐陽玉琮水染乾坤的畫法,自然也是要賭約之期過後。


    大家入席後,沒有預想的開心和輕鬆……這皇宮裏是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為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昨日陽爍公主深夜招少府大人禦花園一敘也不曾刻意隱瞞,自然,這大早的,宮裏宮外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風玲瓏看看霂塵,又看看歐陽若琪,心知這事兒問題出在霂塵身上,又不全然!若琪昨夜離開未央宮後,她就讓梅子去打聽了若琪之前的去處,是先前從她這裏出去後,迴了公主殿,最後去了太後宮中……太後不喜若琪嫁於霂塵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可如今木已成舟,那人已然下了詔書昭告天下,自是沒有迴旋的餘地,她就算阻攔,也是無法的。


    那又為何?


    思忖間,星眸輕動,風玲瓏不由得看向歐陽景軒……隻見歐陽景軒慵懶的胳膊撐在雕花沉香木椅扶手上,一雙狹長的鳳眸淡漠如斯,竟仿佛對席間流轉的凝重毫無知覺,跟對若琪無法掩飾的悲傷視若無睹。


    暗暗皺眉,風玲瓏收迴視線。她為人雖然談不上安靜,可自從到西蒼後,開始的孤軍奮戰到如今的雲裏霧裏,仿佛沉默成了她唯一能夠身處危機和看破而淡然的法寶。


    隻是,此刻席間這詭譎的氣氛著實讓人難受……雖在皇宮,可在座的人都是至親,家宴,又是一個若琪出閣前的家宴,卻吃出了悲傷,這事兒那人不管,她卻也無法管起。


    “三嫂,我有點兒不舒服,先離席了……”宴席過半的時候,歐陽若琪朝著風玲瓏聲道,隨即起身朝著歐陽景軒微微一福,“皇兄,陽爍先行告退!”


    歐陽景軒微微頷首,道:“豆子,宣了醫女去給若琪瞧瞧……這眼見的就大婚了,別病怏怏的上了花轎,給百姓落了閑話,先皇不在,朕虧待了公主。”


    這隻是一句玩笑話,隻是,此刻沒有人有心情笑……而歐陽景軒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活絡氣氛。


    歐陽若琪抬眸看向歐陽景軒,見他朝著自己微微遞了個眸光,心下明了,感恩的再次一福後,轉身出了未央宮。


    這宴本就是為了若琪而辦,此刻主角離席,加上今日氣氛不對,歐陽晨楓先行告退後,大家都紛紛離了席,隻有歐陽玉琮有些踟躕的仿佛想要問風玲瓏什麽,最後卻被歐陽景軒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嚇的也趕忙告退離開了未央宮。


    眾人都走後,風玲瓏方才輕歎了一聲,幽幽道:“你不願我過多參與若琪的事情,我自是不會違背,落了你為難……”她緩緩偏頭看向歐陽景軒,“但她到底是你妹妹,雖然不是母妃所出,卻自和你情意篤厚……”她欲言又止,微微垂眸斂去無奈,方才緩緩道,“你做事一向考慮的多,到是我多事了。”


    歐陽景軒心裏一陣苦澀,他起了身,斂去眼底稍縱即逝的無奈和悲慟,沒有迴答風玲瓏的話,隻是淡淡道:“跪安吧!”


    不同風玲瓏行禮跪安,他已然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未央宮……一路疾步迴了龍陽宮,路上的奴才行禮,全然不曾理會,隻是一進了寢宮後,再也忍不住的血氣翻湧,血腥的氣息頓時彌漫了整個口腔。


    匣子見狀,急忙拿了杯盞上前,“皇上……”他一臉的擔憂,不明白為什麽皇上身上有病,卻不傳太醫?


    歐陽景軒並沒有將血吐出來,隻是含著猶如夾雜了黃連一般的哭出的腥甜硬生生的吞咽了進去。


    匣子站在那裏,心裏一直惴惴不安,他不明白皇上為什麽如此,卻能感受到皇上身上彌漫出來的悲愴,那樣的悲傷仿佛將整個空氣都渲染,讓置身在他周遭的他,因為這樣的悲傷而不能自已。


    豆子為歐陽若琪宣完太醫後迴來,就見歐陽景軒如此,頓時大驚的一個箭步上前,擔憂的問道:“皇上……”


    他接下來的話被歐陽景軒抬起的手製止,豆子暗暗咬了下牙,給匣子示意了下,匣子躬身退了出去,順勢關上了寢宮的門,隻是,在關上門的那刻,他看了眼被豆子扶著坐在椅子上的歐陽景軒,滿眼的疑惑。


    歐陽景軒手捂住胸口的位置,體內的噬心蠱感受到他動了大念不停的翻騰著,以至於勾動了“一步相思”的蠱毒,不稍片刻,他整個人渾身都是冷汗,額前更是密布了一層薄汗。


    “皇上……”豆子心急如焚,可是又沒有辦法。他如今不想要讓爺兒去見梅主子,可是,爺兒卻貪婪的哪怕針鋒相對,冷言冷語片刻也好。


    之前還好些,自從爺兒和香蘭園的人交合後,如今爺兒是不管明著暗著去見了梅主子,迴來必然吐血……這可怎麽辦才好?總不能,梅主子迴頭救治好了,爺兒卻……


    豆子縱使心裏焦急也無法,之前和福總管商量,最後也沒有商量個所以然來……如今爺兒體內兩種蠱毒,難就難在從梅主子身上引渡出來的噬心蠱。爺兒必須要救助交合來引渡到別人身上,否則……“一步相思”將會無法引住噬心蠱,在爺兒為梅子引蠱之時,再次迴到梅主子身上……這本沒有什麽,可……


    豆子心裏難過,不忍看歐陽景軒艱難的隱忍著兩種蠱毒在體內撕扯的劇痛,偏身不敢去看……爺兒是男人,又是九五之尊,之前在王府難,可如今坐擁後宮本就天經地義,卻偏偏爺兒因為碰了別的女子,每每不見到梅主子還好,一旦見到就越發的心生了愧疚,以至於一步相思和噬心蠱反噬!


    豆子腦子裏和心裏因為歐陽景軒隱痛的粗重喘息而絞在一起,此刻,他仿佛突然明白福東海一直以來的立場……爺兒的心太,而這樣的人,又是站在皇位上的人,又如何能過一直如此下去?


    *


    歐陽晨楓和福東海在翠竹軒的竹林裏下著棋,黑白對弈,彼此如膠似漆的絞在一起,仿佛都沒有出路,卻又誰也無法將對方困死。


    “王爺,”福東海落下一子,“如果奴才以後做了什麽對不住爺兒的事情,還請王爺多多海涵!”


    歐陽晨楓的手一滯,隨即落下棋子後淡笑的道:“本王海涵沒有用……要皇上體諒才行。不過……”他端過一邊的茶淺啜了口,似笑非笑的看著對麵的福東海,“你認為皇上會體諒嗎?福東海,本王勸你還是不要鋌而走險……後果怕不是你可以承擔的。最主要的是……”他輕倪了眼暗房的方向後,悠悠道,“……他對她用情至深,對她愧疚亦是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緒,如果你對她做了什麽,怕景軒會痛不欲生!”


    他輕歎一聲,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佩服,中間夾雜了些許無奈的同情的緩緩道:“生死有時候不可怕,身體上的痛也可以忍受……可真正折磨人的,是心裏承受的痛苦,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錐痛,除了他,沒有人明白。”


    福東海又豈有不知道的道理?可是,當年娘娘就是因為情愛最終香消玉損,他又如何能讓爺兒步了後塵?娘娘臨終前,將爺兒托付給他,爺兒如今這樣,他又有什麽臉麵見酒泉下的娘娘?


    外麵氣氛凝重,暗房內意思……


    巫婆看著歐陽景軒黑沉的臉,一臉愁容,卻心裏始終不明白……當今的男人,那個不是三妻四妾,而他作為皇上,坐擁後宮三千,卻如今糾結於行房之事。


    隻是,先不要談皇上體內的噬心蠱必須要導出,才不會再次反噬了娘娘,就是他內體的”一步相思”,始於情必須終於情……不能合歡,最後隻會害了自己的同時,使娘娘體內的情蠱瞬間發作!


    這也是“一步相思”的作用,所謂善惡一念間,情動情終一步間!


    豆子臉上全然是悲戚的神情,他看著歐陽景軒那一臉的淡漠,心就要像被尖銳的石頭狠狠的刨著……爺兒必須要讓梅主子恨他,如今這樣……就算梅主子活著,那又能如何?爺兒這樣的選擇真的對嗎?


    *


    鬥轉星移,轉眼便到了歐陽若琪和霂塵大婚的日子……


    嗩呐鑼鼓的聲音震天響,皇上欽賜,托鄂什少府大人迎娶陽爍公主,十裏紅妝,十六人抬花轎,欽賜的嫁妝更是綿延了數裏……這樣的恩寵,不僅僅是對歐陽若琪的,也是對霂塵的。


    晚上婚宴,四妃偕同太後一同前往。而皇上卻破格帶了琴嬪和蘇嬪二人,這讓所有人覺得意外卻又不覺得意外。到底是公主出嫁,四妃以下妃嬪出席須得皇上允許,而除了風玲瓏,可以,整個後宮沒有與之交好之人,自然不會有四妃之外的人出現……但是,如今琴嬪和蘇嬪盛寵,這幾日侍寢,都是這二人,尤其蘇嬪更是新晉的宮妃,奪得盛寵之於,讓大家揣測著是蘇家將要翻身,還是因為蘇婉儀的緣故。


    何沐箐一襲大宮女的裝束跟在歐陽景軒身後,雖然選秀之時,她以技壓群芳的能力和身份不曾入主後宮,但是,卻能天天得見歐陽景軒,倒也不是一件遺憾之事……到底,身邊的人和枕邊的人,到底孰輕孰重誰也不能分個究竟,而她……會抓住一切機會,將這兩個身份,合二為一!


    “皇上駕到——”


    “太後娘娘駕到——”


    “梅貴妃駕到……”


    隨著宣門太監奸細的嗓音傳來,少府的府邸頓時全部跪伏在地,三唿萬歲和三唿千歲,場麵極其壯觀。


    歐陽景軒隻是關了禮後,就攜帶著眾妃嬪迴了宮,他在這裏,眾臣拘謹。而玲瓏的不曾離席,也徒留了霂塵和若琪的傷心,若琪本就心傷,他又何苦在她心上撒鹽?


    “公主、駙馬送入洞房——”


    喜娘的聲音歡快而喜氣的傳來,頓時,在一堂哄笑和恭喜剩下,霂塵牽著結了紅色繡球的錦緞帶著歐陽若琪往內堂而去。


    歐陽若琪坐在龍鳳錦裘鋪就的床榻上,微微垂眸,視線裏全然是紅色。耳邊是遠遠傳來的吆喝聲,時不時伴隨著龍鳳喜燭傳來的“啪啪”的爆裂聲,每一聲就好似一個錘子敲擊在她的心裏,讓她置於雲袖中的手,不由得輕輕握緊。


    白芷吩咐了外麵陪嫁的宮女一些事宜後進了喜房,就見歐陽若琪的手絞著喜服,不由得眸光一暗,輕步上前,聲道:“公主,駙馬方才叫人傳了話兒過來,前麵賓客較多……一時半兒也過不得來,公主如果餓了,就先用點兒膳食。”


    歐陽若琪搖搖頭,沒有話。公主的身份不同民間女子,這喜房之內,並不是一定要駙馬掀了蓋頭……多數為了正威,都是公主自行掀起,彰顯地位。久而久之的,變成了一個不成的規矩……霂塵如此,自然也是因為此理。


    可是,如今她已經無法成為人妻,便讓她享受一次……哪怕是因為貪心也好,讓他親自為她掀開蓋頭……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喜燭燒成淚,了大片……前麵的吆喝聲漸漸了下去,白芷看看時辰,已然亥時過半。


    不稍一會兒,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近了,不過多是規勸霂塵不要再喝了,而他強硬的自己還沒有醉……但是,**一刻值千金,不能奉陪各位了。


    因為是公主大婚,之前皇上也交代不許鬧喜房,自然不會有人過分為難霂塵,推推搡搡下,眾人也就知趣兒的離開了。


    霂塵進來的時候,看到歐陽若琪的蓋頭還沒有取,先是一愣,隨即示意了喜房內侍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白芷不放心的看了歐陽若琪一眼,最後帶著一聲輕歎也退了出去,輕輕的闔上了門……


    霂塵適時走向歐陽若琪,在她身邊坐下,看了她好一會兒,方才問道:“等我來掀蓋頭?”


    歐陽若琪輕輕點點頭。


    霂塵心裏愧疚,輕歎一聲道:“若琪……”他微微頓了下,“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人帶了話過來嗎?”


    歐陽若琪沒有應聲。


    “我知道,你必然是要等我來掀蓋頭的……”霂塵倚靠在床幃上,因為喝了不少酒,他俊逸溫雅的臉上染上了薄薄的紅暈,“但是,我不想如今給你希望……至少,這個希望就算要給,也不是現在,你懂嗎?”


    歐陽若琪沉默不語……隻是心裏默默的道:可這個希望,我隻能此刻貪心的去想……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二人沉默不語,出了喜燭時不時爆裂出來的聲音,房間裏靜縊的可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霂塵坐起身,什麽話也沒有下,修長的手指捏著喜帕的錦穗往上翻去……隻是,在看清喜帕下的臉時,他整個神情都僵在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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