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遠處情緒激昂憤慨的人群,若水高高的昂起了頭,心中充滿了鬥誌。


    她相信皇宮裏的小七一定也會和自己一樣,不退縮不逃避,迎難而上,決不屈服。


    至於宮外的這場事端,就由自己來化解了罷!


    若水深深吸了口氣,神情莊嚴肅穆,緩緩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何管家嚇得臉色都變了,王妃這是要做什麽?那群愚民剛剛經曆了家毀人亡的巨變,現在正是情緒最為激動的時候,每個人都對王妃和王爺恨之入骨,王妃現在過去,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追上去伸臂攔在若水麵前,勸阻道:“王妃,您萬萬不可過去啊,他們現在人人都像瘋狗一樣,會胡亂咬人,要是傷了您的千金之體,小人、小人……王爺一定會怪罪小人勸阻不力,會剝了小人的皮的!”


    “何管家,別擔心,我會沒事的。”若水神情自若的道,目光直視前方,繼續向前走去。


    何管家不敢再攔,連忙側身閃在一旁,對著身邊的護衛們一努嘴,示意眾人保護好王妃。


    若水走到人群五米開外,便站住了腳步,目光定定的望著麵前的人們。


    百姓們見了若水,臉上全都露出切骨痛恨之色,幾乎都要撲上前來把若水撕成碎片,王府的護衛們徒然覺得壓力爆增,使出全身的力氣才把人群擋在了圈外。


    “殺了她!她就是災星!”人群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沙啞著嗓子大聲喊道。


    隨後有更多的百姓大聲附和。


    “災星!妖婦!你害了我全家!”


    “妖女!我要你為我孩兒和娘子償命!你這個天殺的災星!”


    人們伸長著手臂,紛紛向若水抓來,卻被護衛們死死攔住,有人氣憤不過,突然一張嘴,一口濃痰對著若水飛來。


    一名護衛忙一閃身,擋在若水身前,那口濃痰正吐在他的鼻梁上,那護衛大怒,“唰”的一聲拔出腰刀,就要上前教訓那吐痰的漢子。


    “不得無禮。”若水輕聲喝道,聲音不大,那護衛卻凜然遵從,收起腰刀,插迴鞘中,然後伸袖抹去鼻上的痰沫。


    若水見眾百姓群情湧動,吸了口氣,提高了聲音,叫道:“請大家先不要激動,聽我一言!”


    她說話的時候運上了內力,雖然功力不深,現場更是人聲鼎沸,可在場的數百人仍是聽的清清楚楚,就像是她就在自己的耳邊說話一般,眾人不由的全都抬眼看向她,一時間忘了叫嚷,現場突然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此時正是午時,是一天中陽光最為濃烈的時候,若水高高的抬著頭,迎向日光,那淡金色的陽光把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在她的身周鍍上了一層光暈,明豔奪目,容光絕世。


    百姓們全都呆呆的望著她出神,隻覺得眼前的若水就像是畫裏的仙子走下了凡塵,讓每個人的心裏都湧出一種想要伏地膜拜的衝動,哪裏還能把這神仙般的少女和災星二字聯想在一起。


    若水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掃過,人們一接觸到她柔和如水的眼神,心情竟然慢慢變得平靜下來,不再像方才的熱血如沸般的激動,每個人都豎著耳朵,靜靜等她開口。


    何管家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麵前這些失去了理智的人暴起傷到了王妃,雖然見這些人被王妃鎮住,沒有異動,仍是半點不敢掉以輕心。


    若水麵容沉靜,聲音低沉,緩緩說道:“諸位百姓鄉親,你們今天來到這裏,是因為你們大家昨夜驟然遭遇不幸,痛失家園親人,所以前來找我為你們的親人償命,對嗎?”


    原本安靜下去的人群被她這麽一提,胸中仇恨上湧,立刻有人叫道:“對!就是要你這災星為我家娘子抵命!”他此言一出,很多人一起大聲叫罵紛紛,現場再次變得有些難以控製。


    也有人目光中露出疑惑之色,拿不準眼前這少女是否當真是傳說中的災星降世,當下閉著嘴巴,準備聽她如何為自己辯解。


    若水雙手向下一壓,提高了聲音叫道:“好!大夥兒既然認定我是災星,是引起所有災難的禍胎根源,我願意為你們大夥兒失去的親人……以命相償!我的命就在這兒,你們誰要,盡管上來拿去便是!”


    眾人本來正口口聲聲叫著讓她償命,突然聽她這麽一說,全都怔住了,直勾勾的看著她,被她的氣度容光所懾,一時之間,倒無人上前。


    何管家急得額上的汗都出來了,他低聲吩咐護衛,一定要保護好王妃的安全,不得讓這些百姓們衝上去傷了王妃的一根汗毛。


    若水低沉著聲音,繼續說道:“隻要你們大夥兒能答應我一個請求,我這條命,就是你們的,要殺要剮要點天燈,我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她神情堅定,擲地有聲。


    有人忍不住問道:“是什麽請求?”


    也有人叫道:“這妖婦定是在砌詞狡辯,大夥兒不要上了她的當。”


    更有人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就算她是災星,既然她甘願償命,大夥兒就聽聽她說些什麽也無妨。”


    “不錯不錯,你說吧,我們聽著。”


    若水的目光再次環掃全場,隻見不少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已經緩和了許多,但大多數還是對著自己橫眉豎目,咬牙切齒,顯然胸中恨意難平。


    她朗聲道:“我這個請求就是,我想去各位被火燒毀的現場察看一番,如果當真是天降大火,各位要取我的性命,我毫無怨言!但如果這把火,不是憑空而降,而是有人刻意放的,卻想把這災星的名頭栽贓到我身上,我想各位百姓們的眼光也會是雪亮的,定然不會讓這放火的真兇得懲!”


    她話音剛落,頓時引起現場百姓一陣陣驚唿。


    “你說什麽?這不是天降災星,而是有人放火?”


    “大夥兒別信她胡言亂語,她定是怕死,才給自己藉詞脫罪!殺了她!為咱們死去的親人報仇!”


    “但是咱們也不能冤枉了好人哪,萬一當真是有人放火,咱們豈不是白害了一條人命嘛。”


    百姓們眾口紛辭,爭辯不休,有人說要馬上殺了若水,為親人償命,也有人建議說等查明事實,再決定不遲。


    若水雙掌一拍,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朗聲說道:“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老天會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它不會冤枉好人,更不會縱容惡人,那做了惡事之人,定然會留下他做惡的證據!諸位如果不信,就容我去火場查探,如果我找不出有人縱火的證據,我這條命就隨時交給各位處置!”


    她這番話說得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一下子贏得了不少人的共鳴。


    人群中馬上有人出言支持。


    “說得好!我支持你!”


    “我就說嘛,柳大小姐乃是神醫仙子下凡,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怎麽可能是災星!”


    “那你為何不早說?現在才說,馬後炮!”


    “那還等什麽,咱們現在就去,先去我家,我家離這兒最近!”


    說這話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麵目被煙熏得烏黑,身上衣衫更是被燒得殘缺不全,她家中相依為命的幼子葬身火海,本來對若水恨之入骨,但聽了她這番話,覺得不無道理,也想察個究竟。


    若水轉頭看向她,點了點頭,道:“好,那就先到這位大嬸家中。”


    人群中自然有人反對,但大多數人都讚同若水的說話,那少數人隻好閉上了嘴巴,跟在眾人身後,一起跟著那中年婦女,向她家中走去。


    何管家見若水被眾百姓圍在了中間,心中叫苦不迭,帶著府裏的護衛,緊緊跟上,拚命擠進人群,護在若水的周圍。


    若水目光淡淡的從何管家臉上掠過,微微點頭。過不多時,一眾人來到了那大嬸被燒毀的房屋麵前,隻見一片殘坦焦土,兀自冒著幾縷白煙,在一旁的空地上,一塊白布蓋在一具燒成了焦炭般的男童屍體上。


    那大嬸撲到愛子的屍身上,嚎啕大哭,這一幕情景讓在場的眾人都為之心酸,看向若水的目光中再次充滿了仇恨。


    若水也是心中一酸,神情哀戚,但她馬上握緊了拳,知道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目光在現場迅速掃視了一圈。


    那座小小的房屋已經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隻剩下半堵殘缺不全的牆壁,另外,院中有一個黃泥堆砌的小小雞窩,勉強還能看得出模樣。


    若水眼前一亮,走近前去,隻聞到一股撲鼻的焦臭,顯然這窩裏的雞全都被烤成了焦炭。


    她蹲低身子,伸出手指在雞窩的角落裏抹了一把焦土,放到眼前細細查看。


    眾人見了她這奇異的舉動,不由得屏住唿吸,目不轉睛的瞧著她。


    若水瞧了一會兒,又把手指移到鼻端,輕輕嗅了嗅,然後點了點頭,眼中露出穎悟之色,站起身來,說道:“果真如此!”


    “柳、柳大小姐,你是發現了什麽嗎?”有人忍不住好奇問道。


    “裝模作樣,故弄玄虛,哼!”也有人不屑的冷哼一聲。


    若水對那發出冷哼之人並不理睬,對周圍人道:“哪位有火折子,借來一用。”


    “我有。”


    “我也有。”


    “用我的。”


    七八條火折子全都遞到了若水眼前,若水對幾人微微點頭,表示謝意,然後對周圍環視了一圈,指著那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提高聲音說道:“大家請看,我說的證據,就在這裏!”


    眾人一齊伸著脖子向那個角落瞧去,隻見半壁燒焦的黃泥土,沒發現什麽異樣,又齊齊疑惑的看向若水。


    “大家瞧見了嗎?這裏地上的泥土,黑中帶黃,聞起來有一股火硝的味道,在陽光下看,還泛著淡淡的光,這分明是被人灑了火硝和黃磷粉。”若水撚起一小撮土,放到掌心,平攤著手掌,向眾人伸去,“大家聞聞看,是不是有硝土的味道?”


    有人果真湊上前去,伸鼻一嗅,猛的打了個噴嚏,趕緊後退,說道:“好衝的味兒!”


    也有人歪著頭,仔細瞧了半天,點頭道:“不錯不錯,確實是黃磷粉,對著日頭一瞧,就瞧出來了。”


    那中年大嬸拭了眼淚,擠到前麵,對著若水手中的泥土呆呆的看了一會,奇道:“我家裏從來不用硝土和黃磷,這是哪兒來的呢?”


    人群人有人快嘴快舌的道:“你家裏沒有,自然是放火之人灑的唄!”


    “放火?這麽說,當真是有人放火?不是災星引來的天降神火?”那大嬸一臉不可置信。


    “不錯!大家請看!”若水把那小撮土放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晃著了火折,對著那土輕輕一觸,眾人隻聽到“嘭”一聲輕響,火光一亮,那小撮土竟然迅速燃燒起來,隻燒了片刻功夫,就熄滅了。


    “呀!”人群發出陣陣驚歎聲,有許多不知道硝土和黃磷作用的百姓紛紛詢問,這土怎麽會燃燒呢?


    麵對大家提出的疑問,若水朗聲解釋道:“這硝土和黃磷都是一種助燃物,遇熱時可迅速燃燒起火,並助長火勢,如果這場火是有人刻意為之,他隻需要在屋外的地麵灑上一圈這兩樣東西,然後丟入一個火折子,就可迅速燃起熊熊大火,將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一切通通付之一炬,化為烏有!這位大嬸的家,就是因為被人在屋外灑了硝土和黃磷,火勢兇猛,讓人不及逃生,害得這位大嬸愛子被活活燒死!”


    那大嬸聽到這裏,再次放聲痛哭,叫道:“我們從來不和別人結怨,和所有人都無冤無仇啊,是誰?究竟是誰要放火燒死我和我的孩兒啊?”


    人群中登時發出一陣“嗡嗡”聲,有人欲待不信,可是眼前證據確鑿,又不得不信。


    “所以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再狡猾的狐狸,如果做下惡事,也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這放火之人隻當硝土和黃磷都是易燃之物,一旦起火,就會迅速燒得不留痕跡,他卻沒想到,在這小小雞窩的角落裏,留下了他放火的罪證!”


    若水的聲音鏗鏘有力,聽在眾人的耳中,登時激起了義憤不平和洶洶怒火,馬上有人開口說道:“柳姑娘,不,王妃,小人家也在這附近,王妃能不能去小人家中也察探一番?”


    說話之人是名二十餘歲的精瘦青年,他的新婚妻子喪身火海,本來對若水是咬牙切齒的痛恨,這時親眼見到若水燃土成火,心中疑慮大起,不知不知消了對若水的仇恨之心,改口以王妃稱之,顯然在他心中,已經不認為若水是災星降世了。


    “好。”若水對他頷首,那青年便帶著眾人向他家中走去。


    那青年的家也被燒成一片廢墟,在一個避風的角落裏,若水很快找到了混合了硝土和黃磷粉的泥土,指給眾人看。


    若水見有人臉上還是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便道:“請大家退後幾步。”


    眾人不解她的意思,但依言退後,若水站起身來,也是退開了數步,吹了吹手中的火折,然後往那個角落裏一丟。


    “騰”的一聲,火光爆起,那半堵殘牆被迅速燃燒起來的火焰吞沒,引起眾人齊聲驚唿。


    那青年雙目流淚,哭道:“是誰和我家有這等深仇大恨,竟然想放火燒死我全家?我那苦命的娘子啊?”


    若水抬起雙眼,在人群在掃視一圈,然後望向遠處,緩緩說道:“善惡終有報,此人做下這等惡行惡事,他會遭到應有的報應,我們拭目以待,看看他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王妃,你知道誰是那放火的殺人兇手?”那青年拭了下淚,急切的看向若水。


    若水緩緩搖頭,道:“我現在還不知道,如果大家相信我,給我時間,我一定會查出此人的行蹤,還大夥兒一個公道!”


    “好,我們大夥兒信你,全都信你!”百姓們紛紛叫嚷道。


    人群中的何管家終於放下心來,抬袖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心悅誠服的看著若水,說不出的歡喜讚歎。


    自家王爺娶的這位王妃,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遇到這等大事,她從容不迫,鎮定自若。對麵眾人的痛恨折辱,她更是處變不驚,說話行事有條有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短短的時間內就收服了這許多百姓的心,實在是不由他不服!


    百姓們雖然對若水說的話相信了九成,還是有一成隱隱的疑問藏在心裏,有人憋不住,便問了出來。


    “王妃,既然你說是有人故意縱火,這火並不是因為災星臨世,老天爺降下來的禍災,那為什麽燃燒著的大火中會出現字跡,那上麵寫著:災星不除,災禍無窮八個大字。昨天晚上,我們大夥兒全都瞧得清清楚楚,一字不錯!”


    “這有何難?不過是掩人耳目、栽贓嫁禍玩的一個小花樣罷了!”若水的目光對那人瞧去,問道:“你可曾放過煙花?”


    那人點了點頭,臉露茫然。


    “大夥兒想必也都放過煙花爆竹吧?”若水轉向人群,見許多人紛紛點頭,接著說道:“如果我說,這八個字是有人故意在火場放出來的煙花,你們信嗎?”


    百姓們齊齊搖頭。


    若水不急不惱,神色淡然道:“這煙花盛放在空中時的圖案很是紛繁美麗,其實做法並不複雜,隻需在製作的時候裝入預置好的圖案底板,燃放煙花的時候,圖案就會升騰到空中,一層層燃放。諸位請想,製作煙花的高手匠人可以連那麽複雜的花樣都製作得惟妙惟肖,製作幾個大字的煙花又有何難?”


    百姓們聽完,又是一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若水頓了一下,又道:“如果大家不相信我說的,我想這帝都一定有製作煙火爆竹的高手匠人,我願意和大夥兒一起前去,讓這位匠人現場製作幾枚這樣的煙花,各位可以想寫什麽字,就寫什麽字。”


    她剛說完,馬上就有人說道。


    “不必試了,王妃,我相信你!”


    “我也信!我們大夥兒都信!”


    百姓們齊聲嚷道,看向若水的目光又是佩服又是慚愧。


    突然有一名漢子越眾而出,雙膝跪倒,對著若水磕下頭去,說道:“小人有眼無珠,聽信了別人的胡言亂語,竟然以為王妃是災星,以為王妃是害死小人妻兒的兇手,小人方才辱罵了王妃,請王妃割了小人這胡說八道的舌頭吧!”


    這漢子正是被若水治好了蠱毒,又在兩天後失去妻兒的那名丈夫。


    若水連忙讓他起身,說道:“不知者不怪,現在真相大白,咱們要做的事就是早日找出這放火的真正兇手,為大家屈死的親人報仇!”


    哪知這漢子剛剛站起來,周圍的眾百姓一下子跪倒了一片,齊聲向若水請罪。


    若水揚起了眉毛,道:“大家都起來,我不怪大家,咱們都是受罪之人,正應該同心協力,找到這幕後主指的兇手!”


    “不錯,王妃說的極是!”


    眾人紛紛點頭。


    “大夥兒的家園被惡人燒毀,更遭受親人離世之痛,當今聖上和太後娘娘得知此事之後,心中很是難受,特意降旨,賜下宮中寶物給諸位鄉親百姓,以慰藉諸位的喪親之痛,幫助你們重建家園。這兩箱禦賜之物就在楚王府中,何管家,你帶大夥兒一起去王府,把那禦賜的寶物分給大家。”


    何管家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答應道:“是,小人領命。”


    他一下子想起昨天若水從宮裏拿迴來的那兩箱東西,那明明是聖上和太後娘娘賞給王妃的啊,沒想到王妃轉手就拿來分給了這群先前還對她喊打喊殺的愚民,還打著聖上和太後娘娘的名頭,自己竟不沾半點光!


    哎,這王妃行事真是、真是……


    他搖了搖頭,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眼見一場滔天大禍被若水轉眼間化解得無影無蹤,他隻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對著人們一點頭,道:“大夥兒都跟我來。”


    百姓們紛紛向若水稱謝,又齊聲讚頌聖德帝和太後娘娘的仁德慈愛之心,然後跟在何管家的身後,向楚王府走去。


    何管家走出兩步,忽然想起了什麽,迴身向後一看,隻見四名侍衛正把若水護在中央,這才放下心來。


    若水留在原地並沒隨著眾人離開,她正想在周圍多察探一番,忽然見人群中奔出一名中年漢子,向她跑來,四名護衛神色一緊,把若水護在身後。


    那漢子身材瘦削幹枯,麵目黝黑,不知道是被火烤的還是煙熏的,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若水砰砰砰磕了幾個頭,然後抬起頭來,口中荷荷有聲,兩隻手不停的比劃著。


    若水一見之下,憐惘之心大起,柔聲道:“你不會說話?”


    那人連連點頭,又比劃了好幾個手勢。


    若水在現代的時候曾經為聾啞患者治過病,懂得一點手語,可是這漢子比劃的她一句也沒看懂,隻是大概猜出了一點意思,試探著問道:“你家裏有病人?想讓我去幫你家人瞧病?”


    那漢子臉上露出喜色,一個勁點頭,又對著若水磕起頭來。


    “你起來,你家在哪?快帶我去!”若水不再遲疑。


    那漢子爬起身來,咧開嘴對著若水一笑,露出一排黃黑不全的牙齒,然後頭一低,臉上現出擔憂之色,當先領路。


    若水跟在那人身後,穿街過巷,彎彎曲曲繞了好一會兒,到了一戶小小的人家,門前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裏遍是雜草,胡亂堆放著一堆穀物和麻袋,角落裏有一口落滿青苔的小井,井旁還架了一方石磨,顯然這裏曾經是一個小小的豆腐坊。


    那人帶著若水和四名護衛進了院子,來到那兩扇被蟲蛀得滿是窟窿的板門前,停下腳步,迴頭看著那四名護衛,比劃了幾下,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再看向若水,眼露祈求。


    若水猜測道:“你是說,他們的樣子太兇,怕他們嚇到屋裏的病人,不想讓他們進去,對不對?”


    那漢子搔了搔頭皮,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來,手指在空中彎彎曲曲的劃了一道線。


    若水這下才明白過來:“原來生病的是你娘子,他們四個大男人進去不便,好,你們四個在這裏等我,我進去為他家的小娘子瞧病。”她扭頭對身邊的護衛說道。


    一名護衛急道:“王妃,小人奉命保護您的安危,不得離開您身邊半步!”


    若水已經聽得屋裏有女子的呻吟聲傳了出來,聲音中滿是痛楚,顯然病勢不輕,皺眉道:“我就在屋裏,他家裏隻有他和一個病臥在床的小娘子,能有什麽危險?還是你們隻聽從何管家的命令,我的話就不聽了嗎?”


    四名護衛一齊躬身道:“屬下不敢。”


    若水不再理會四人,對那漢子道:“走吧,咱們進去給你娘子瞧病。”


    那漢子推開板門,當先走了進去,屋裏一股黴敗之氣飄了出來,若水並不在意,邁步走進去,等若水進門之後,那漢子對著門外的護衛不好意思的一笑,帶上了房門。


    房門一關,屋子裏立馬變得陰暗起來,雖然是剛過正午,這間小屋卻給若水一種置身在陰暗幽冷的空間感覺,房間裏潮氣很重,隻有東邊的土牆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卻被用木板封死,應該是因為床上的病人見不得風。


    在房間的一角有一個木板床,床上臥著一名女子,臉對著牆壁,披著一頭長發,抱著肚子正在不停的痛唿。


    那漢子臉上露出焦慮擔心的神情,荷荷的叫著,大步引著若水往床前走去。


    若水眸光一閃,看床上那女子的模樣,竟像是蠱毒發作,莫非這是一名中了蠱毒的患者?


    那漢子拖過一隻破舊不堪的小木凳,放在床前,用袖子在凳麵上用力擦了擦,對若水露出討好的笑容。


    若水對他寬慰一笑,說道:“別擔心,你家娘子很快就會沒事的。”


    她伸出手,去搭那女子的腕脈,柔聲道:“這位小娘子,我是來幫你瞧病的。”


    那女子肩膀一動,慢慢迴過身來。


    若水的手指剛剛觸到那女子手腕,突然覺得手掌一緊,竟然被那女子牢牢握住,隻覺得她力大無窮,那握住自己的手冰冷堅硬,竟像是鐵鑄的一般。


    若水一驚,還沒來得及縮手,就見那女子桀桀一聲怪笑,撥開臉上的長發,露出本來麵目,滿臉胡須,竟然是一個男人!


    若水知道上當,一聲驚唿還沒來得及出口,身後那名漢子猛然撲上來,一把勒住她的喉嚨,阻住了她的唿聲,另一隻手用一塊布緊緊捂住她的口鼻,若水掙紮了幾下,身體就軟軟的垂了下去。


    “大哥,得手了!”那瘦削漢子嘶啞著嗓子說了一句,原來他並不是啞巴,先前裝啞,隻是故意引誘若水上當。


    那濃須漢子點了點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條麻袋,把若水裝了進去,然後掀開床板,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扛起若水,和那瘦削漢子一前一後鑽進洞去。


    守在屋外的四名護衛等了半天,沒聽到屋內發出半點聲音,越來越覺得不對,終於有一名護衛忍不住了,上前叩響了板門,叫道:“王妃?王妃!”


    叫了幾聲都沒聽到若水答應,四名護衛盡皆大驚,再也顧不得其他,一腳踹到房門,隻見一間小屋空空蕩蕩,竟然沒有半個人影,連漢子和若水一起竟然憑空消失不見。


    四名護衛背上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人人臉如死灰,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兩名漢子偷襲得手,心中得意,兩人背著若水,爬出洞外,已經到了數十米開外的另一間空閑房屋之中,兩人迅速換了衣衫,打扮成商旅的模樣,走出門來,門外早就備好了馬車,兩人把若水放在馬車的角落裏,駕著馬車,一路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馬車停在了一戶大宅院的後門,那大宅院烏瓦白牆,占地極廣,一看可知,這院中住的人家定是非富即貴。


    那瘦削漢子跳下馬車,走到兩扇黑漆大門前,“篤篤篤”地扣了幾下門環,三長兩短,隔了一會兒,改成了兩長三短,然後垂下雙手,等在一旁。


    過了沒多久,門裏響起了腳步聲,有人走在門邊,壓低了嗓音問:“是誰?”


    “送山貨的,上好的山貨,新鮮得緊!”那瘦削漢子啞著聲音答道。


    兩扇大門向裏打開,一個鼠頭鼠腦的人鑽出了一顆腦袋,老鼠般的小眼睛精光四射,對著周圍掃了一眼,目光落在馬車上,道:“得手了?”


    瘦削漢子“嗯”了一聲,對車中道:“快進來!”


    胡須漢子扛起裝著若水的麻袋,跳下車來,飛快的閃身進門。


    身材最矮,長相像老鼠般的那人四顧無人,緊緊關上大門,跟在兩人身後,不住口的說著奉承話,討好二人。可二人對他愛搭不理的,讓他誇個十句,才淡淡的迴上一句。


    三人帶著若水,進了一所極大的廳中,廳中擺放著數十把椅子,卻隻寥寥坐了十人,坐在上首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精壯中年人,服飾打扮極其華貴,但眼眶凹陷,眉骨突出,臉上更是長滿了斑瘡,看上去很是嚇人。


    他見了三人和那胡須漢肩膀上背著的麻袋,眼前一亮,讚道:“藍家兄弟果然了得,一出馬就成功,比那馮家的小子強百倍!”


    胡須漢子目光在廳內一掃,奇道:“泰長老,馮老三和馮老五還沒迴來?”


    那泰長老搖搖頭,“呸”的一聲,往金磚地麵上吐了一口濃痰,罵道:“那就是兩個屁用不頂的家夥,讓他們去抓一個屁用沒有的小子,居然到現在還沒迴來!藍老大,藍老二,還是你兄弟兩個厲害!”


    藍老大就是那胡須漢子,聽了泰長老的臉,臉上忍不住得意的一笑,道:“都說這小丫頭片子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精明,我和老二安排了好幾個妙計,哪知道真是忒瞧得起她了,我們隻用了一條,這丫頭就傻乎乎的自投羅網,被我和老二手到擒來!哈哈,哈哈哈!”


    藍老二也“嘿嘿”的笑了幾聲,說道:“這小丫頭雖然腦筋不靈,可是這一張臉蛋兒長得確實水靈得緊。”


    那泰長老眼睛冒出精光,道:“當真?解開麻袋,讓我瞧瞧。”


    藍老大忍不住瞪了藍老二一眼,似乎怪他多嘴。藍老二也自知失言,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泰長老見二人不動,白眼一翻,冷冷的道:“怎麽,你二人隻聽族長的話,我泰長老的話就是放屁不成?”右手食中兩指捏住左手大拇指上戴著的一枚花紋古怪的圓環,緩緩轉動。


    藍老大一瞥之下,臉色大變,忙道:“不敢,泰長老的吩咐,藍老大自然照辦。”


    說完把麻袋放在地上,解開繩口,小心翼翼的把若水抱了出來,平放在地上。


    若水雙眼緊閉,兀自昏迷不醒。


    廳中坐著的人紛紛向她瞧去,一見之下,好幾人站起身來,發出“呀”的一聲,聲音中滿是讚美之意。


    那泰長老更是雙眼一亮,忍不住走下座來,走到若水身前,貓下腰細細打量,臉上神色垂涎欲滴。


    泰長老目不轉睛的對著若水看了好一會兒,好幾次想伸手去摸,看了看周圍族人的眼光,又縮了迴來。


    他直起身子,走迴去坐迴了座位上,淡淡道:“藍老大,你給她用的是曼陀羅花的花粉?”


    藍老大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答道:“是,族長吩咐,不得傷了她的性命,這曼陀羅花粉隻會讓她迷醉不醒,卻不傷身。”


    “唔。”泰長老滿意的點點頭,又看了眼若水,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道:“就是這小丫頭破解了我的陰蛇蠱?看她年紀輕輕,怎麽會有這般本事,定是有人出賣了我,把這解蠱之方告訴了她!”


    說完,刀鋒般的眼神對著藍老大一轉。


    藍老大身子一哆嗦,連連擺手,一臉惶然道:“泰長老,不是我,不是我說的。”


    泰長老冷嗤一聲:“我知道不是你,你也沒這個本事!定是那個出賣了咱們族人的叛徒!”


    他惡狠狠的又往地上吐了口痰,看了看廳外的天色,不耐煩道:“馮家那兩小子怎麽還不迴來?你先把這丫頭帶下去,等抓到了那叛徒,族長開祭堂再帶上來,讓他們當堂對質!”


    藍老大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答應了一聲,和藍老二一起,抬著若水到了一間大屋,放在床上,屋裏陳設華麗,屋角燃著香爐,散發著淡淡龍腦香的味道。


    藍老二向床上的若水瞧了瞧,不放心的問道:“大哥,要不要把這丫頭綁起來?萬一她醒了……”


    藍老大白他一眼:“怎麽?你信不過我親手練製的曼陀羅香?這丫頭吸了我的花粉,最少要昏睡十二個時辰,等晚上族長開祭堂之時,我再給她解藥。老二,你在門口守著,提防有人進來動這丫頭,族長吩咐了,絕不能傷了這丫頭一根汗毛。”


    “是,是。”藍老二抓抓頭皮,奇怪道:“大哥,你說族長對這丫頭是個什麽意思?巴巴的讓我們抓她迴來,還不讓傷了她?”


    “我怎麽會知道,族長既然這麽吩咐了,咱們照做就是。”藍老大沒好氣,訓斥道:“你剛才險些壞了大事!泰長老是什麽人,你不清楚嗎?要是他動了那丫頭,族長麵前你我二人怎麽交待?”


    “大哥,我錯了!”藍老二哭喪著臉。


    “行了,去外麵守著去,別讓人進來,也別站這丫頭跑了,我去布置下祭堂。”藍老大匆匆走了出去,藍老二看了看若水,也跟在藍老大身後出了房間,帶上房門,守在一旁打起盹來。


    若水聽了半天,屋裏再也沒有別的動靜,悄悄睜開眼來。


    很好,很順利。


    一切和她預料的一樣,那夥人果然按捺不住,張口終於咬上了她這個大餌。


    從那瘦削漢子剛出現在她眼前,她就注意到了那人露出來的破綻。


    那人故意把臉熏得烏黑,但卻忽略了他露在外麵的脖子和雙手。


    若水這幾天從小七暗中調查得來的消息得知,那苗疆位於東黎國的西南部,地處潮濕陰暗,當地的大部分居民都會得一種皮膚病,叫做癬斑。


    若水一眼就看出,那漢子頸後和手腕處,生了好幾塊濕癬,正好將計就計。


    她這幾日身上一直帶著靈犀丸,百毒不侵,但她兀自不放心,生怕這些苗人用的藥物有什麽特異之處,連靈犀丸也解不掉,於是又在口裏含了一粒穀永春送的凝香丸。


    這藥丸果然神奇,若水含在嘴裏,隻覺頭腦異常清醒,隻是先前一直被裝在麻袋裏,她無法看到自己究竟被這兩人帶到了什麽地方。


    若水抬眼,觀察著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


    身下的床榻是材質昂貴的香檀木雕就的如意月洞床,房間裏彌散著的龍腦香更是價值不菲。


    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樣,這樣舒適華麗的所在,應該就是那夥來自苗疆的神秘人在帝都的落腳之處,也就是那隻幕後狐狸的一個巢穴。


    若水輕輕動了一下,裝暈裝了這麽久,她的手足都有些麻木了。她不敢發出聲音,因為從半透明的窗紙中,她看到那個瘦削的藍老二正靠在門前的廊柱上,露出了半顆腦袋。


    她悄悄透口氣,琢磨著剛才聽到的訊息。


    聽那個泰長老剛才說的話,自己要等到晚上才能見到他們這夥神秘人的首領,也就是他們的族長,那個用蠱如神的老者。


    可是說的開祭堂和叛徒又是怎麽迴事?


    那泰長老的話中之意是說他們這夥人裏出了叛徒,而那解除陰蛇蠱毒的方法是那個叛徒告訴自己的,可那明明是自己想出來的,自己壓根就不認識他們這夥人!


    若水皺著眉,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聽到窗外有人輕輕咳嗽一聲,藍老二正在打盹,聽到聲音,猛然跳起身來,一看來人,馬上堆了滿臉的笑,叫道:“泰長老,您怎麽來啦。”


    若水心頭一跳。方才在大廳之時,她雖然閉著眼睛裝暈,仍然能感受到那泰長老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那是一種讓她厭惡之極的目光。


    隻聽那泰長老“嗯”了一聲,問道:“那丫頭呢?”


    藍老二對著房裏一努嘴,答道:“在房裏,還沒醒,大哥說等到晚上開祭堂的時候再給她解藥。”


    “是麽?你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看看祭品準備得如何了?”泰長老雙眼一瞪。


    藍老二縮了下脖子,囁嚅道:“大哥讓我在這守著,怕那丫頭跑了。”


    “藍老大不是給她用了曼陀羅香麽?怎麽會跑?還不快去?”


    藍老二到這時候,哪還不明白泰長老打的是什麽主意,他想起大哥說的話,大著膽子說道:“泰長老,這丫頭是族長吩咐抓來的,族長說無論如何也不能傷了她的性命,再說,咱們苗人的族規,已經成了親的男人不得、不得……”


    他看著泰長老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聲音越說越小,直到緊緊閉上了嘴巴,心中一個勁的後怕。


    泰長老從懷中摸出兩根薄薄的竹片,藍老二一見,大驚失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叫道:“泰長老,手下留情。”


    泰長老卻不看他,兩根竹片輕輕一擊,藍老二隻覺雙腿膝蓋中一陣劇痛,像是被用刀鋸切割一樣,隻疼得滿地打滾,想唿叫喊痛,卻發不出聲音來。


    “你小子中了我的蔑蠱,還敢多嘴多舌,壞我的好事?”泰長老陰陰一笑,將兩隻小竹片又放迴了懷裏,冷聲道:“這次先饒了你,給我乖乖的守在門口,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藍老二隻覺死裏逃生,哪裏還敢反抗,連連點頭,喉頭發啞,還是發不出聲音來。


    若水在房裏聽到這一幕,暗暗心驚,這苗疆的蠱毒果然千奇百怪,這蔑毒自己就從未聽過。


    這泰長老明顯對自己不懷好意,而且他周身是蠱,自己可千萬不能讓他近身。


    該怎麽辦呢?


    若水眼珠一轉,暗想,你有蠱,我也有毒,咱們就先來比試一下,看是你的蠱厲害,還是我的毒術略勝一籌!


    她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透明小丸,丟進香爐,那小丸遇熱融化,無色無嗅。


    若水又取出一包藥粉,伸手一揮,那包藥粉便紛紛揚揚的灑散在周圍的金磚地上。這包藥粉是她出嫁之前那幾天閑來無事所製,用的是胡蔓草的葉子加枯萎了的花瓣,又添加了一些天麻磨成的細粉,本身也是無毒,卻有鎮痛去癢的功效。


    但是胡蔓草的粉末,如果遇到了*丸中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那藥粉就會瞬間變成劇毒之物。


    如果那秦長老敢進來行那不軌之事,就讓他嚐嚐自己為他準備的大禮吧。


    若水剛剛閉上眼睛裝暈,房門已經被那泰長老推開,藍老二膝蓋仍然疼痛,絲毫不敢阻攔,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泰長老一臉邪靡的笑容,進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泰長老心中也有些發虛,他貪花好色,族人盡知,但苗人有嚴厲的族規,已經成親的男子必須對自己的妻子保持忠誠,否則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所以他雖然垂涎若水的美色,卻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亂來,但要是讓他忍住不碰,那也比登天還難。


    他用蔑蠱製住了藍老二,料想那膽小的家夥絕對不敢把自己的事泄露出去,而若水又中了曼陀羅香,昏迷不醒,絕決發現不了,這才大起膽子,進來偷香竊玉。


    他見若水側臥於榻,身姿曼妙,哪裏還忍得住,隻想著速戰速決,三兩下除了衣衫,便往床上一撲。


    哪知他身子還在半空,猛然間覺得足底一麻,整個身體都跟著變得沒了知覺,像個木頭一樣,從空中摔了下來,掉在床邊地上,打了幾個滾。


    泰長老心中大駭,隻當自己被人偷襲,哪知道他睜眼一瞧,房裏除了自己和床上的若水,再也沒有半個人影。


    而若水倒在床上一動不動,顯然並未清醒。


    泰長老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全身上下像是鑽進了無數的小蟲子,沿著自己的皮膚一點點往裏鑽,又痛又癢又麻,尤其是兩隻足底,更是癢得鑽心,痛得難熬,忍不住大聲唿號出來。


    聲音淒厲,有如殺豬。


    藍老二在屋外聽到泰長老的慘叫聲,嚇得腿都軟了,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麽事。


    他有心想去瞧,又怕惹怒了泰長老,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瑟縮不前。


    “藍老二,混蛋,救我,快救我……”泰長老斷斷續續的慘叫聲傳了出來,藍老二這下才敢衝進屋去準備救人。


    可是他剛一踏進門口,就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兩條腿打著哆嗦站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


    隻見那泰長老脫得一絲不掛,在地上滾來滾去,兩隻手不停的在身上各處抓撓,隻撓得全身上下全是血痕,邊撓邊慘叫。


    藍老二也是平時和毒物打交道的,一見泰長老這般情形,就知道他定是中了毒。


    可中了什麽毒,他卻半點瞧不出,但這毒定然是厲害之極,他哪敢進屋,站在門口哆嗦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道:“泰、泰長老,你等等,我這就去找族長,找族長來救你。”


    轉過身,移動著兩條像軟棉花似的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泰長老這會兒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真想從懷中取出竹片敲擊,徹底敲斷了藍老二那兩條腿。他這是嫌自己這醜出的還不夠大?要是去叫了族長,驚動了族人,看到自己這個模樣,那真是顏麵掃地,從此在族裏都抬不起頭來。


    他咬牙切齒的詛咒著,卻發現衣服被自己丟在了門口,他努力克製著不去在身上亂撓,翻滾著過去想先穿上衣服。


    哪知道他這一滾,地上的藥粉沾得更多,隻覺得連五髒六腑都發起癢來,癢過之後,更是像萬蟲噬咬般一樣疼痛,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穿衣,兩隻手在全身上下拚命抓著,同時大聲唿嚎。


    他心中明白,自己這是遭了別人的暗算,中了一種奇怪的毒。至於這暗算之人,他絕對想不到是床上昏迷不醒的若水,心中把一個人恨到了骨子裏。


    在他們蠱苗一族,能把毒術用到這般出神入化之境的,就隻有一個人!


    他象條蛇在地上翻滾著,抓撓著,詛咒著,眼中卻射出比毒蛇般更惡毒的光芒……


    若水閉著眼睛,聽著泰長老一聲慘過一聲的嚎叫,心中隻覺得痛快。


    同時她的心跳也不由加快,那個藍老二說去稟報族長,那麽,自己一會就能見到他們的那個首領,那個神秘的老者,毒蠱雙絕的高手。


    果然,過不多時,門外響起了數人的腳步聲,還有藍老二沙啞的哀求聲。


    “族長,你救救泰長老,救救泰長老吧。”


    他倒不是真關心泰長老的死活,但他中了泰長老的蔑蠱,若是施蠱者死亡,那他也會跟著一命嗚唿。


    若水心頭一跳,暗想,來了!


    她不敢睜眼,仍是閉得緊緊的,身子一動不動。


    房門被那藍老二推開後,就再沒關上,外間的空氣流動進來,香爐裏的透明小丸的藥氣早就揮發殆盡,若水相信,就算是那神秘族長毒術再高,也不會察覺出來。


    腳步聲停在了門前,除了那泰長老不停的慘叫聲,再沒一人發出半點聲音,就連一直喋喋不休哀求救人的藍老二都閉上了嘴巴。


    若水覺得太奇怪了,忍不住偷偷眼睜一線,對著門口的方向瞧去。


    然後她的心猛然一跳。


    是他,一定是他!


    這就是那個小七遍尋不獲的神秘老者,毒蠱高手!


    那老者的穿著打扮一看就不似帝都中人,須發全白,彎腰曲背,頭上圍了一條藍黑色土布,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土布製成,腳上穿著六耳麻鞋,和那泰長老一身華貴異常的打扮截然不同,倒是頗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毒手蠱王!


    這四個字一下子鑽進若水的腦海中。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毒手蠱王會是這樣一副形貌。


    如果他換上了普通人的衣衫,就和帝都裏那些尋常所見的老者們沒什麽區別,隻是他一雙眼睛看起來渾濁,但偶一睜開,卻透著精光。


    若水不敢再瞧,又閉上了眼睛。


    那老者身後跟著幾名本族的子弟,他們看著泰長老的慘狀,一個個嚇得心驚肉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生怕那泰長老染上的怪毒傳到了自己身上。


    “藍老二,去把他扶起來,穿上衣服,這成什麽樣子!”那老者聲音蒼老,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藍老二哪敢上前,苦著臉結結巴巴的道:“族長,他、他身上有、有毒啊,我、我要是、要是……”


    泰長老氣得肚子裏大罵,好你個藍老二,平日裏對我百般討好,今天居然怕我身上的毒傳給你,等老子好了,非要你的好看!


    “去吧,已經沒毒了。”那老者彎著腰,慢慢的走進了室內,若是不知道他的名頭,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兒,會是在苗疆讓人談及色變,寢食難安的毒手蠱王。


    藍老二雖然心中害怕,但是對族長的命令卻不敢違背,隻好踮著腳尖,一步步挪到泰長老身前,兩根指頭提起他脫下來的外衣,胡亂罩在泰長老的身上。


    “族長,救我,癢死我了,不,痛死我了!”泰長老的臉漲得通紅,卻又忍不住開口向蠱王哀求救命,他害怕自己的眼中露出怨毒之色,緊緊的閉上眼,張口大叫。


    這泰長老在族中的地位僅次於族長,這次出來的苗族子弟對他都是又敬又畏,突然見到他這般光溜溜的出現在這裏,再一看屋裏的情形,大家都明白這泰長老定是犯了貪花好色的癮,想來偷香,卻遭了毒手。


    各人雖然對泰長老的作為很是不齒,但畢竟他在族中地位甚高,大家也不敢得罪他,隻好跟著求情。


    “族長,您看泰長老疼成了這般模樣,您可有什麽辦法救他一救?”


    大家心裏都想,這下毒之人除了族長,再無旁人,可是對族長用什麽辦法對付的泰長老,眾人都一無所知,卻對族長的下毒之術更增敬畏。


    那老者心中也是好生奇怪,他的一雙眼睛雖然年老,但仍是銳利之極,在這室內一掃而過,沒發現半點毒物的痕跡。


    隻有一樣,他蹲低了身子,伸手在地上一抹,手指上沾了一點若水灑下來的藥粉。


    他目光敏捷,這藥粉一看就是無毒之物,當下嗅了嗅,又放到舌尖舔了舔,更加證實了自己先前的判斷。


    他畢竟是用毒大師,雖然沒發現這毒是從何處而來,但對於如何醫治,他還是一清二楚的。


    隻要瞧了那泰長老中毒的症狀,他就心中有數。


    他之所以遲遲不出手,就是想給這泰長老一個教訓。


    這時見他已經受夠了折磨,便對著身後的幾人吩咐道:“把泰長老抬下去,取一個大桶,桶中注滿熱水,水中放入藍甘草,金銀花,百味菊,讓他浸上一個時辰。”


    幾名族中弟子答應著,七手八腳的把泰長老抬了下去。


    “多、多謝族長。”泰長老微微睜眼,一雙通紅的眼睛充滿怨毒的看了一眼老者的背影,然後又閉上了,繼續慘唿不己。


    若水聽了那老者說的治療方法,心中一動。


    暗讚此人果然是高手。


    他用的這個法子並不是以毒攻毒,也並沒有找到自己下毒的手法,更不知道自己用的是什麽毒藥,他就用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法子,就是不管你用的是何種毒物,都可以用這個法子將毒素逼出體外。


    但是這個方法雖然可以驅毒,也有一個弊端,它隻能驅除中毒者體內大部分的毒性,還會有少許留在中毒人的體內,如果不使用對症的解毒之法,中毒人還是會受到不小的折磨。


    若水心想:看來這老者對那泰長老的作法也頗有不滿之意,這是對他小施懲戒啊。


    那老者等眾人都退出去之後,並未離開,而是在室內徘徊踱步,像是在思考什麽問題。


    若水的心怦怦直跳,她現在越來越覺得這個老者神秘莫測,無形中給她一種巨大的壓力,自己在他麵前,就像是流水仰望著高山一般,變得渺小之極,她好生奇怪,就連她在現代的師傅,都不曾讓她有過這種感覺。


    她知道自己隻要稍微一動,就會被他發現破綻。


    當下屏著氣,緩緩的唿吸。


    那老者轉了幾圈之後,忽然停了下來。


    “小姑娘,既然醒了,為什麽還要裝睡?”


    若水不由唿吸一頓,仍是一動不動。


    她拿不準這老者是在詐自己,還是當真發現自己是清醒的。


    “在我毒手蠱王麵前,玩這些小把戲,以為就能逃得過我的眼去嗎?”


    那老者淡淡的道,拖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腰仍是彎得低低的,像是直不起來。


    若水還是不動。


    “你想盡了法子混了進來,不就是為了想見我嗎?我現在如你所願,就在你麵前,你卻要遮遮掩掩的裝睡,小姑娘,忒不老實!”老者輕輕的咳了幾聲,抬起一雙老眼,看向床上的若水。


    若水知道再也瞞不過去,睜開眼,一翻身坐了起來,抬手整理了一下頭發,走下床來,對著老者斂衽一禮,微笑道:“毒手蠱王鼎鼎大名,小女子有禮了。”


    若水行完禮,站直了身體,微笑著看向麵前的老者。


    離得近了,她才真正看清了這位威震苗疆數十載的蠱王的模樣。


    隻見他形容枯槁,眼角布滿皺紋,嘴角微微下拉,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像是心中藏著無數心酸往事一般。


    若水不禁心想,這位蠱王下毒用蠱之術,天下無雙,怎麽眉宇間卻有一種哀愁,難道這世上,也有蠱王都解決不了的煩惱和憂愁嗎?


    毒手蠱王輕輕咳了兩聲,深陷下去的老眼微微一睜,似笑非笑的看著若水,淡淡道:“小姑娘,使毒功夫不錯,連我這雙老眼都著了你的道兒啦,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指點一下我這個快要入土的糟老頭兒,你給那泰長老下的是什麽毒哇?”


    他說話的語氣不緊不慢,不含敵意,卻帶著股老氣橫秋的意味,就像是一名學識淵博的長者,被一個後生小子提出來的問題難住,既不服氣,又想知道答案。


    若水心中暗笑,對眼前的這位蠱王莫名的多了幾分好感。她憑直覺猜測,這位老者雖然有一個極嚇人的外號,本人卻並不兇殘惡毒,嗜殺成性,否則他決計不會容許自己活到現在。


    由此推斷,那在河水源頭投蠱的人絕不會是眼前的這位毒手蠱王。


    “小女子一點微末之技,在蠱王您老人家麵前班門弄斧,還請蠱王您不要見怪。”若水走過去,順手掩上了房門,然後也拖了一把椅子,在那蠱王對麵坐了下來。


    蠱王細眯著雙眼,擺了擺手,道:“什麽客套話都免了,老頭子喜歡直來直去的,不喜歡彎彎繞繞。”


    若水痛快的一點頭,道:“好,蠱王快人快語,其實我的這點毒技,在您老人家眼裏恐怕是瞧不上眼的。”


    她伸手指了指地上殘存的藥粉,說道:“這地上的粉末方才您老人家已經察覺了罷?”


    “那是胡蔓草和天麻粉,無毒。”蠱王並沒往地上瞧一眼,早就心中有數。


    若水忍不住讚道:“您老人家好厲害。這粉確實無毒,但它若是和這個的味道滲在一起……”她從懷中取出小瓷瓶,倒出一粒綠豆大小的透明小丸,遞到蠱王麵前,“您看,就是此物。”


    饒是蠱王對天下毒物無所不知,見了這粒透明小丸,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它的藥性所在,有心想拿在手中細看,又擔心此物有毒。


    他眼一眯,看到若水的目光中帶點淡淡的笑意,似乎有點小小的挑釁意味,心一橫,暗想我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會怕你這個小姑娘不成?


    他手一伸,把小丸拿在手裏,仔細端詳,又聞了聞,說道:“紅龍蜈蚣,獨角仙,飛燕草,還有一樣是什麽物事?這小丸有何效用?”


    若水大拇指一翹,讚道:“老爺子果然厲害,一下子就猜出來我這小丸中所含的三種毒物。”


    蠱王哼了一聲,不屑道:“少亂拍馬屁,我老頭子不吃這套。這三種毒物平平無奇,據我猜想,你這藥丸的厲害之處,在於老頭子沒猜出來的第四樣物事吧?”


    雖然他表麵上裝得冷淡,心裏還是有點小小得意,他知道眼前這少女毒術不在自己之下,能得到她的一句讚歎,也實屬不易。


    “老爺子所料不錯,這第四樣物事,是一種植物的根須,叫做赤須根,燃燒後會留下的粉末,和那三樣毒物揉在一起,就變成了這種小丸。”


    “赤須根?沒聽說過。”蠱王略帶困惑的搖了搖頭,拿起小丸看了看,問道:“這東西非毒非藥,你說它的味道和胡蔓草、天麻粉融在一起,會產生劇毒?泰長老就是中的這種毒?”


    “不錯。”若水點點頭。


    “這般古怪的下毒手法,老頭子還是平生頭一遭見到,小姑娘,你這心思用的巧妙啊。”


    “蠱王謬讚了。”若水抿嘴一笑。


    “說吧,小姑娘,你想見我,為了什麽?”蠱王瞟她一眼。


    若水沉吟了一下,答道:“是為了帝都百姓們突然中蠱一事,本來我想,前輩外號‘毒手蠱王’,想必下毒的手段定是兇殘惡毒,是以認定在河水中投蠱之人必是蠱王莫屬,哪知今天見了您的真容,才知道我之前全都想錯了,那投毒下蠱之人,絕不會是您老人家!”


    蠱王本來臉色沉沉,聽她說到這裏,繃緊的橘皮臉鬆了鬆,問道:“你怎知道?”


    “如果前輩兇殘惡毒,又豈會再三囑咐那藍氏兄弟不得傷我?更不會容我一個小女子活到現在。您老人家隻需動動小指甲,小女子我早就中了您的鶴紅丹,去見閻王爺啦!”若水神色輕鬆,目光對著蠱王右手小指留著的長長指甲瞟了一眼。


    見了若水的目光,蠱王的右手往迴一縮,似乎有些尷尬,馬上又變得坦然起來,低低的咳了兩聲,然後當著若水的麵,取出一張白紙,彈出了指甲中暗藏的粉末,色澤淡紅。


    “小姑娘眼力不錯,隻不過這藥粉並不是為了對付你的。”蠱王用紙把藥粉包好,往袖中一放。


    “可是為了那泰長老?”若水眼前一亮。


    “小姑娘,你知道的太多了。”蠱王老眼眯了眯,透出一道精光,直視若水。


    若水卻並不懼怕,反而迎著他的視線,微笑道:“蠱王,您老人家派人把我請來,不知為了何事?”


    “你這小姑娘,好會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想方設法想要見我,卻說是我想見你?”蠱王捂著嘴,又是幾聲低咳。


    若水聽出他咳聲有異,忍不住問道:“聽老爺子你的咳聲時輕時沉,應該是有濁氣內生,導致傷了肺部,不知道您老人家有什麽抑鬱難解的心事嗎?”


    蠱王身子震動了一下,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驚疑道:“小姑娘,你說什麽?”


    “老爺子如果不願承認,我也無法相強,隻是您這病乃是心病,須要心藥來治,尋常的治法沒有效果,如果老爺子不願坦言相告,恐怕您這肺是要一直咳下去的了。”


    蠱王一雙老眼緊緊地盯著若水,若水卻一臉淡然,過了良久,蠱王才緩緩歎了口氣,道:“不錯,我確實有一個難解的心事,此事,還和你有關。”


    若水一怔,問道:“什麽?”


    蠱王又是一聲長歎,引起了一陣短咳,等他咳聲剛過,正準備開口。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嘈雜人聲。


    有人大聲叫道:“抓到了!抓到叛徒了!”


    “快,快去稟報族長!”


    “對,大夥兒都去祭堂,快!”


    蠱王臉色大變,滿是皺紋的臉皮輕輕的哆嗦著,像是聽到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若水隻覺得好生奇怪,如果他們族裏當真是出了叛徒,又己抓獲,這位族長應該開心才是,為什麽他卻露出這樣恐懼的表情?


    但是沒有時間讓她思考了,因為蠱王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隻是腰彎得更厲害了,咳得也更兇,咳聲還沒結束,就響起了敲門聲。


    “族長,族長,叛徒已經抓到了,被帶到了祭堂,泰長老請您過去主持祭禮。”


    “知道了。”蠱王的聲音原本就十分蒼老,現在聽起來幾乎沙啞難辯。


    門外那人很快就去了。


    蠱王轉頭看向若水,“小姑娘,我蠱苗一族要開祭堂,你想不想去瞧瞧?”


    “我可以去?”


    “可以,你跟在我身邊,不許說話,不許亂動,能做到嗎?”蠱王深深看她一眼。


    “沒問題。”若水一口答允,她對他們所謂的祭堂十分好奇,有這個機會可以旁觀,她自然不會錯過。


    “好,記住你的話,跟我來吧。”


    蠱王彎著腰,慢慢向門口走去,若水搶上一步,拉開了房門,然後跟在了他身後。


    從他背後瞧去,隻覺得這蠱王的身形十分瘦削,彎腰駝背,兩塊肩骨突起,走得十分緩慢,簡直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


    可是若水知道,這老者決不像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弱不禁風,他可以在舉手投足間殺人於無形。


    就算自己明明知道他身懷絕世毒術,是個極危險的人物,看到他這般形貌,還是不由自主會對他產生同情之心。


    這老者的城府之深,真是深不可測啊。


    若水心中感歎,幸好他對自己沒有加害之意,否則自己絕逃不過他的毒手。


    但是她又實在捉磨不透這蠱王的心理,他和自己素不相識,倒像是有求於己的模樣。


    可他想求自己的究竟是什麽事呢?


    若水隻能想到一點,此事一定和祭堂有關。


    否則他絕不會無緣無故讓自己一個外人參加他們苗蠱一族內部的祭堂。


    若水邊走邊想,跟在蠱王的身後,見他走得很是吃力,盡管知道他有九成九是在裝假,還是心中不忍,伸出一隻手,攙扶著他的一隻胳膊。


    蠱王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小姑娘,膽子挺大,你就不怕老頭子周身是毒,要了你的小命嗎?”


    若水身有靈犀丸,自然不怕毒,卻是害怕他身上有什麽稀奇古怪的蠱。


    她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眸靈動之極,悄聲笑道:“老爺子,您舍得毒死我嗎?”


    蠱王不由得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低笑,心想,怪不得那小子喜歡她,這麽精靈大膽的少女,如果是自己的孫女該多好。


    可是他一想到馬上要麵對的事,剛剛湧上臉的那點笑意瞬間就消失了,又恢複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他也不說話,繼續慢慢地往前走,走了一會兒,若水忽然聽到一陣奇詭之極的蠕蠕聲,像是無數隻老鼠在啃吃著什麽硬物,那聲音聽在耳中,既牙酸又讓人心中發顫。


    蠱王皮膚鬆馳的臉皮也忍不住抖了兩下,若水聽到他極低極低的歎了口氣,腰好像彎得更厲害了,緩緩走向一所大廳。


    大廳門口站著兩名苗族打扮的青年男子,對著蠱王行了個禮,叫道:“族長,泰長老有請。”同時一臉詫異的看著若水。


    蠱王咳了兩聲,上了兩級台階,站在大廳門口,若水緊跟在他身後,那兩名苗族男子見蠱王並不說話,便不敢阻攔。


    隻見眼前好大一所廳堂,廳上居中放著一張長方形的桌案,上麵插著三枝蠟燭,燭光竟是慘綠色的,碧幽幽的看著極是慘人。左右兩排各設了八張座椅。


    那泰長老正坐在左邊的第一張座椅上,身上已經穿得整整齊齊,又是一身華貴之極的服飾,和東黎國的貴族一般無二,坐在一群苗族土著打扮的人中,顯得格外突出。那張滿是斑癬的醜陋臉上肌肉一個勁的跳動,不知道是毒性未解,還是氣憤難當。


    另外還有十幾個苗人分別坐在左右兩邊,其中就有那藍氏兄弟二人,大家見蠱王出現在大廳門口,所有人一齊起身,那泰長老扶著椅子的扶手,最後一個站起身來。


    “族長,您老人家來得太晚了,咱們的蠱神已經等不及了。”泰長老看著蠱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蠱王像沒聽見一樣,輕輕咳了兩聲,彎著腰慢慢走進大廳,來到右首第一個座位上,緩緩坐下,對若水微微一側目,若水便站在他身後。


    那泰長老看著若水,眉頭一皺,想說什麽又忍住了,見蠱王落座,便道:“大家都坐下。”


    等所有人紛紛落座,蠱王還未說話,泰長老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道:“族長,那背叛本族的叛徒已經抓到了,卻不知該如何處罰?”


    蠱王目光沉沉的對著大廳眾人掃了一眼,緩緩說道:“你們說,該如何處置?”


    “此人背叛本族,私自脫逃,犯了我族中的大忌,依照族規,應該處以萬蠱噬心之刑。”泰長老第一個開口說道。


    “但是他離開本族之後,也沒做什麽危害本族的事情,處以萬蠱噬心之刑,未免太重了吧?”藍老大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他私自將本族的蠱毒解法告知外人,就是叛族的大罪!”泰長老陰惻惻的道,一雙刀鋒般的眼睛射向藍老大,看得藍老大一陣心慌,低下頭不敢作聲。


    若水見那泰長老毒蛇一樣的目光又向自己瞧來,心中一陣厭惡又一陣憎恨,把臉一扭,視線不經意的掃過他腳上的靴子,心中忽的一動。


    她正注目凝思,隻聽泰長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雖然這小子罪不可赦,但是看在族長的麵子上,本長老願意從輕處罰,今天乃蠱神的獻祭之日,就免了他萬蠱噬心之刑,讓這叛徒為蠱神獻祭,這可是這小子天大的榮耀,大家覺得本長老的判罰可公平?”


    其餘在座的都是蠱苗中的年輕子弟,人雲亦雲,見泰長老如此一說,覺得有理,便紛紛出言讚同。


    蠱王等了一會兒,見廳上的人都附和泰長老的意見,又見所有人的視線都向自己瞧來,他掩住嘴咳了好一會兒,終於極緩極緩的點了下頭。


    若水站在他身後,見到他眼角的肌肉一跳一跳,顯然心情激蕩,不由暗想,難道這個背叛了他們蠱苗族的叛徒是他的親人?


    泰長老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大聲道:“來人,把那叛族之人給我帶上來!”


    若水忍不住向廳外瞧去,隻見兩名身材高壯的漢子抬了一隻麻袋走進廳來,然後將那麻袋往地上一丟,說道:“泰長老,這小子抓迴來了!”


    “嗯,馮老三,馮老五,你們幹的不錯!這小子逃了三年,今天終於讓你們給抓了迴來。你哥倆辛苦了,解開繩子,驗明正身,如果查驗無誤,就讓他給蠱神獻祭!”


    泰長老斜眼看了蠱王一眼,陰陰的道:“族長,這是大夥兒一致的決定,您老人家不會反對吧?”


    蠱王低頭咳了兩聲,卻不說話,隻是擺了擺手。


    泰長老便對著馮老三點了點頭。


    馮老三上前一步,按住麻袋口,馮老五解開繩索,把麻袋一抖,登時從麻袋裏抖出個人來。


    那人頭罩黑巾,手足被綁,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個年輕的姑娘。


    若水抬眼瞧去,隻覺得這少女的身形好生眼熟。


    那馮老三伸手一掀,扯掉了那少女頭上的黑巾,露出臉來。若水一見之下,險些驚唿出聲。


    這少女不是別人,卻是和她朝夕相伴的小憐!


    隻見她躺臥在地,一雙鳳眼緊閉,嘴裏縛著一塊布,牢牢綁在腦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蠱王見了小憐,身子劇烈的顫抖,兩隻老眼瞬也不瞬的盯著小憐的臉,眼角微濕,顯是心中激動之極。


    泰長老卻陰陰的冷笑,眼裏冒出毒蛇般的光,盯著地上的小憐看了好一會,眉頭皺得緊緊的,忽然臉一沉,對著那漢子罵道:“馮老五,你小子不會抓錯人了吧?這人不男不女的,當真是那叛徒?”


    “泰長老,我馮老五盯了這小子好幾天了,確然無疑,就是他!雖然他換了裝束,扮成了女人,但是他這雙勾魂似的眼睛,我馮老五一眼就認出來了,要知道我可是有名的過目不忘!”馮老五拍著胸膊,信誓旦旦的叫道。


    “你們大夥兒都瞧瞧,是不是他?”泰長老轉頭對著廳中眾人瞧去。


    廳中坐著的族人紛紛離座,對著地上的小憐瞧了半天,有的搖頭,有的點頭。


    “像是像,但三年沒見了,模樣也記不太清了,感覺不像是那小子。”


    “瞧模樣倒是挺像,就是比以前長得更俊了。”


    “這明明是個姑娘,怎麽會是那小子,定然是抓錯人了。”


    馮老五漲紅了臉,氣憤憤的道:“這小子男扮女裝,以為就能瞞得過我馮老五的這一雙眼睛不成?我馮老五今天要是抓錯了人,你們大夥兒就把我這一雙眼睛挖出來便是!”


    眾人一聽,便點頭道:“馮老五的眼睛不會看錯人,那定是這小子無疑!”


    泰長老有些拿不準,歪著頭看著蠱王,道:“族長,您可看清楚了,他是不是您老人家的孫子啊?”


    若水見了小憐,已經大吃一驚,聽了眾人說的話,心中越來越是疑惑,看看小憐,又轉頭看著蠱王。


    蠱王卻恢複了平靜,神色淡淡的道:“我年紀大了,眼睛花了,什麽也看不清了。泰長老說是,或許便是吧。”


    “嘿嘿,是麽?本長老的這雙眼睛卻還沒老,看得很是清楚,此人確實是三年前從咱們蠱苗族中逃出的叛徒無疑!”泰長老本來隻有五成把握,聽蠱王這麽一說,反而更加確定了小憐的身份。


    泰長老確認無疑,雙掌一拍,說道:“好,既然大夥兒都認定是這小子,咱們這就開祭堂,拿這小子給蠱神獻祭!”


    眾人一聽,臉上都露出激動的神情,一齊站了起來。


    若水聽到這裏,心中藏了許久的疑團一下子全都解了開來。


    這小憐居然是毒手蠱王的孫子,並且是在三年前私逃出族,聽眾人所言,叛族出逃,是他們蠱苗族的大忌。


    這就可以解釋得通了,他為什麽會一身高明之極的毒術,卻對自己的來曆三緘其口。為什麽他會女扮男裝,躲躲藏藏,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為什麽那天自己中了陰蛇蠱的遺毒未除,穀永春給自己開的藥方說要讓自己服足三日,而小憐卻隻用了一劑藥,就將自己體內的餘毒除得幹幹淨淨!


    隻因為他是這毒手蠱王的親孫子,自然是和他爺爺學了一身好毒術,至於化解那陰蛇蠱毒的遺留,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那天自己用剛製作出來的迷幻丸試驗於他,那迷幻丸會讓人產生幻覺,讓他見到最想見到的人,他中招後脫口喊自己爺爺,顯然這幾年他心中一直想著念著就是眼前的這位老人。


    原來……如此!


    若水的臉紅一陣又白一陣,緊緊的咬著嘴唇,說不出是氣是羞還是惱。


    該死的!這個該死的小憐,竟然這樣的欺騙自己!


    她千想萬想,也絕對想不到那個楚楚可憐,鳳眼含情,善解人意,溫馴體貼的俏丫環,會是個男人!


    她想起這小憐屢次在自己麵前裝可憐,害得自己一心軟,竟然讓他和自己同榻而眠了這許多天,臉上就是一陣莫名的羞臊,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和別人同床,對方竟然會是個男人!


    而且……而且這小憐,還莫名其妙的襲了自己的胸!


    若水想到那天兩人的胸部撞在了一起,從小憐身上掉出來的兩個幹饅頭,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懊惱。


    自己怎麽就這麽蠢,當時就該發現這小憐是男人的身份啊!


    可是自己居然又被他的一番花言巧語給蒙混了過去,還絞盡腦汁的幫他想豐胸的法子,這個可恨可惡的小憐啊,我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你卻這樣捉弄我,真的對得起我嗎?


    小七如果知道此事,不知道會不會剝了這小憐的皮?


    若水腦海中忽然竄過這個念頭,隻覺得背上一寒,忙搖搖頭,把這可怕的想法拋在腦後。


    她的目光落在蜷成了一團的小憐身上,心想:隻怕不等小七來剝他的皮,眼前這夥苗人已經要把他抽筋剝皮了。


    他們說要拿他來為蠱神獻祭,卻不知這蠱神是個什麽東西?又是如何獻祭的?


    隻要看那泰長老那副陰險惡毒的嘴臉,她就知道,這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雙手悄悄的握成了拳,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憐。


    這時候天己已經全黑,廳裏點燃了數十支巨燭,將整個大廳照得十分明亮,那燭光並不是橘黃,而是發出一種慘白的光,照在小憐的臉上,隻見他容色蒼白,雙眉微蹙,嬌柔羸弱,雖然若水明知道他是男兒之身,一見之下,仍是升起一種我見猶憐的憐惜之意,心中驀然一軟。


    她眼前閃現過和這小憐相處的一幕一幕。


    雖然他隱瞞了自己的男子身份,但是就像她所堅信的,他從來沒有害過她,如果他騙她同榻那事不算,他真的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就算是同榻,好像也不能全怪到這小憐身上,他隻是想睡在自己榻前為自己守夜,是自己非要拉他上床同眠……


    若水想到這裏,對小憐的怨恨不由得輕了幾分,輕輕歎了口氣,看著小憐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若水不得不承認,他對自己真說得上細心體貼,關懷備至,比之小桃,讓她舒心百倍,她常常為自己身邊能有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少女而暗自慶幸。


    和他同睡的每個夜晚,他都會細心的幫自己把踢掉的被子重新蓋好,雖然自己當時在睡夢中,仍是會有所感受。還有吳氏暗藏在首飾盒中的藍金花蟲,要不是得到小憐的及時提醒,自己想必已經著了那吳氏的道兒了罷!再有,在自己全身疲憊酸痛的時候,也是小憐,他幫自己按摩筋骨,讓自己能夠舒適的安然入睡……


    若水輕輕咬了咬牙,下了決心,不管這小憐是男是女,他是蠱王的孫子也好,不是也罷,她都一定要救他!


    他待她的好,她一點一滴全都記在心頭。


    隻是,自己該怎麽救他呢?


    這小憐顯然是犯了他們蠱苗族人的族規,所以他們才會想方設法的抓他迴來懲罰,而他們懲罰叛族之人的刑罰就是將小憐獻祭給神蟲!


    若水不禁看向蠱王,這小憐是他的親孫子啊,他是一族之長,難道竟然連自己的孫子都救不了嗎?


    隻見蠱王那張滿是皺紋的臉格外的蒼白,兩條長眉耷拉下來,顯然臉容更是愁苦,眼神中露出無奈的哀傷,用手捂著嘴,咳得越發的兇了。


    若水便明白了,想來他們族規森嚴,縱是身為族長的蠱王也對之無可奈何,這泰長老一直咄咄逼人,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至於他為什麽一意想致小憐於死地,這理由也是明擺著的。


    若水還沒想出辦法,就聽到泰長老一聲高唿:“請蠱神現身!”


    蠱王眼角的肌肉再次抽動起來,若水的心也不由的一顫,這蠱神究竟是什麽東西,竟然連蠱王也覺得恐懼?


    隻聽得那陣詭異的啃噬之聲再次響了起來,廳上的眾人聽了這個聲音,都是神色大變,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驚懼之色,背上寒毛直豎。


    若水也覺得後背涼嗖嗖的,這聲音聽在耳中,讓她渾身都不舒服,隻想用力捂住耳朵,把這股難聽之極的聲音完全摒除在耳外。


    “蠱神請到!獻祭開始!”


    那個令人恐懼的啃噬之聲越來越響,直到來到大廳門口,一名苗族打扮的青年雙手捧著一個竹編的長方型盒子,神色莊嚴的走了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他手中的竹盒吸引了過去。


    那讓人心顫發酸的聲音正從竹盒之中不停的傳了出來。


    泰長老臉上卻露出了一抹興奮之色,他伸手接過竹盒,走到蠱王麵前,屈下一膝跪倒,將竹盒舉過頭頂,說道:“請族長親自開祭。”


    若水見到蠱王的眉毛輕輕抖了兩下,然後緩緩站起身來,躬著腰接過了竹盒,顫顫巍巍的走到桌案前麵,將竹盒供在桌案之上,屈膝拜了三拜,然後扶著案台站起身來,咬破指尖,擠了三滴鮮血,滴進竹盒。


    那三滴血順著竹片編的縫隙流入盒中,忽然聽得盒中啃噬之聲大作,竹盒竟然開始搖動起來,顯然是盒中之物即將破盒而出。


    廳上眾人都露出驚懼之色,身子瑟瑟發抖,就連一臉興奮的泰長老都有些害怕,嗓子發幹,偷著咽了一口唾沫。


    若水注意到,滴血入盒的那一刻,蠱王那蒼老的麵容仿佛更老了幾分,她不由滿懷好奇,這盒子中的蠱神究竟是何物,讓所有人的人又敬又怕。


    蠱王雙手微微發抖,上前捧起那隻晃動不己的竹盒,轉身遞到泰長老麵前,泰長老竟然身不由己的後退一步,咬了咬牙,竟然不敢伸手去接。


    “泰長老是我蠱苗族的長老,行施刑罰一職,該由泰長老親自完成。”蠱王蒼老的聲音緩緩說話,咳了幾聲,把那隻盒子往泰長老身前一送。


    泰長老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獰笑,那張醜陋的臉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他嘿嘿笑了幾聲,道:“族長,這叛徒是您老人家的親孫子,他犯了叛族之罪,族長大人也有管教不嚴之罪,不如就讓您親自懲罰這小子罷。”說完退後了幾步,並不去接那竹盒,顯然是想置身事外,逼蠱王親手弑孫。


    旁邊的族人臉上忍不住露出不忍之色,心裏都覺得這泰長老做事太絕,族長年紀老邁,膝下隻有這一個親孫子,雖然叛族私逃是族中大罪,但這樣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親手把自己的孫子獻祭給蠱神,這樣真的好麽?


    蠱王微微眯眼,咳嗽不停,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看了泰長老好一會,看得泰長老心中一虛,他雖然處處挑釁蠱王,卻也著實懼怕蠱王的這一身毒技蠱術,隻是仗著族規,族中之人不許自相殘殺,所以有恃無恐。


    但雄獅雖老,雄風猶存,被蠱王那雙看似昏沉黯淡的眼睛盯了這麽一會,泰長老就覺得背上像是爬了一層小蟲子,心想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自己還是別把這老家夥逼得太緊了。


    他幹笑一聲,伸手去接那竹盒,給自己找了個台階,說道:“族長大人身體不適,還是我來代勞罷。”


    蠱王輕輕咳了兩聲,低聲緩緩的道:“既然泰長老說我也有罪,他又是我的孫子,那就由我來親自處罰這個叛族的罪人罷。”


    他把手中的竹盒高高舉起,仰起頭,嘴唇上下開闔,蒼老的語音緩緩念道:“蠱神現身,佑我蠱族!”


    在場的族人神情嚴肅,雙手交叉合在胸前,一起跟著他念誦:“蠱視現身,佑我蠱族!”就連泰長老都一絲不苟的跟著照做,表情極是認真。


    若水暗暗稱奇,顯然這竹盒中的蠱神是他們蠱苗族的聖物,是他們所有人心中不可觸犯的神靈。


    蠱王念誦完畢,轉過身來,捧著竹盒,彎著腰慢慢走到小憐身前,對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憐瞧了一會兒,伸出一隻手搭在竹盒蓋上,這時那隻竹盒已經彈跳不休,顯然盒中之物已經急不可耐的想要出來。


    “族長,且慢。”


    就在所有人都屏著氣,等著蠱王掀開竹蓋的時候,泰長老突然開口叫停。


    大家都愣了一下,均想:莫不是泰長老大發慈悲,不用讓族長的孫子獻祭了?


    就連蠱王都動了動唇角,目光向他瞧去,心中隱隱含著希望。


    卻見泰長老歎了口氣,一臉同情的看著蠱王,說道:“族長,您和他三年未見,就這麽連話也不說的讓他去了嗎?這豈不是顯得我泰波實在不近人情,不如把他喚醒,你們爺孫二人說上幾句話,道個別,再讓他獻祭蠱神吧。”


    在場的苗人都是心中一冷,若水更是暗罵:這泰長老好毒的心腸,這明顯是想在蠱王的心上再捅上一刀!


    蠱王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渾濁的老眼緩緩看向泰長老,點了點頭,說了聲:“好,泰長老對我祈家的好處,我祈央會永遠記住。”


    他的聲音平緩,可是聽在泰長老的耳朵裏,卻讓他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寒噤。


    蠱王低下頭,手指輕輕一彈,一股淡淡的粉末飄向了小憐的鼻端,隻見小憐打了兩個噴嚏,睜眼醒轉,一雙長長的鳳眼露出迷惘的眼神,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蠱王,竟然像是不認識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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