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一臉的平靜從容,卻不知她這一句話,就象一塊巨石掉進了平靜的湖水裏,濺起潑天波浪。


    所以在座的所有人都料想不到,這柳若水竟然對楚王妃這個唾手可得的尊崇位份不屑一顧,不但當場拒絕了太後的好意,還提出自由擇婿這個大膽之極,在眾人眼中更是荒謬之極的要求。


    可當真是不想活了嗎?


    “大膽!柳若水,你真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自由擇婿,這話你也配說得出口?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麽身份!”


    姚皇後第一個反應過來,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喝道。


    她轉頭看向鄒太後,咬牙切齒地道:“太後,此女仗著自己懂點醫術,居然敢提這等大逆不道的要求,實在是罪不可恕,請太後下旨,降罪於她!”


    她眼中忍不住閃過狠毒又得意的光芒,柳若水啊柳若水,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這是小賤人你自己要找死,可怨不得本宮心狠手辣!


    也不等鄒太後出聲,姚皇後又厲喝一聲:“來人,快將這大逆不道的女子拿下!免得讓太後娘娘見了生氣,先拖出去先掌嘴四十,再交由慎刑司發落!”


    姚皇後柳眉挑得高高的,一臉的意氣風發,全不似她先前的低調平和,她眼見得若水犯了眾怒,瞬間就從眾人眼中的寵兒跌成了地裏的泥巴,隻覺得壓在心頭的黴氣一掃而空。


    而且她目光一轉之間,已經瞧見這小賤人的話一出口,就連聖德帝都忍不住蹙起了眉頭,看向若水的目光中透著不解之意。


    連一直欣賞這小賤人的皇帝陛下都厭棄了她,自己還不趕緊落井下石麽!


    所以姚皇後就趁著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連聲下令,處置若水。


    隻可惜她連喝了幾聲,周圍卻無一人應聲,更無一人動手。


    姚皇後不由地惱怒欲狂,眼睛周圍一轉,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喧賓奪主之嫌。


    這裏是鄒太後所居的永壽殿,而不是她自己的鳳儀宮,這殿中侍立的都是服侍太後的人,至於她自己帶來的親近太監宮女,都候在閣外,無詔不得入內。


    鄒太後殿裏的人,哪裏會聽她這個皇後的吩咐辦事。


    姚皇後臉上閃過一抹尷尬,隨後鎮定如恆,轉臉麵向太後,又恢複了她一向端莊高貴的儀容,道:“太後娘娘,這柳若水膽大妄言,竟敢仗著自己對太後娘娘有一點小小的恩惠,就提出這等無禮之極的要求,太後娘娘縱是寬容為懷,也不應該饒過這柳若水的冒犯之罪,否則傳了出去,這帝都中的姑娘要是都像這柳若水如言,豈不是亂了咱們東黎朝的規矩,請太後娘娘下旨,對這柳若水重重責罰才是。”


    若水聽了姚皇後這一番軟中帶硬的說話,毫不動容,隻睜著一雙澄淨無比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鄒太後。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鄒太後一直默不作聲,對姚皇後的暴怒喝斥既不指責也不支持,隻是眯著一雙老眼打量著若水,見她在姚皇後的威勢之下毫不見半點怯意,仍是一臉的從容平靜,一雙眼睛更是像水晶般清澈透亮,不由暗暗點頭。


    這小姑娘果然異於常人。


    自己先前倒是把這姑娘看得小了,這番話倒要叫她對這小姑娘重新估量。


    眼見得姚皇後不依不撓,氣勢咄人,鄒太後終於抬起眼,看了姚皇後一眼,淡淡地道:“皇後可是要代哀家行使這永壽殿的職責不成?”


    言下之意顯然是說皇後在越職行權,用俚語也就是說,姚皇後你未免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韋貴妃以袖掩口,吃吃嬌笑出聲,火上添油地附和了一句:“太後娘娘自有明斷,皇後娘娘請稍安勿躁。”


    姚皇後臉色漲得通紅,隻臊得恨不得能鑽進地縫裏去,聽得眾嬪妃私底下的嗤笑之聲,怒目掃視過去,恨不得把她們的牙一個個地全都撥了下來,讓她們笑!看誰再敢笑她!


    眾嬪嬪被她這噴著火的目光一觸,個個噤若寒蟬,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帶著懼意垂下了頭。


    韋貴妃卻傲然不怕,直視著姚皇後能把自己臉上灼穿一個洞般的眼神,笑容依舊燦爛,道:“太後娘娘還未發話,皇後娘娘您著的哪門子急呀!怎麽,是不是因為這柳姑娘昨日贏了您心愛的暖玉鐲,讓皇後娘娘心下不快,正好借著這個由頭,好重重地處罰這以下犯上的丫頭啊!”


    她抬起手腕,轉了轉泛著淺淡粉色的玉鐲,對著陽光細細端詳,嘖嘖讚道:“哎喲喲,不瞧不知道,這玉鐲對著光一瞧,簡直晶瑩剔透得就像是小姑娘家粉嫩嫩的肌膚一樣,還真是個寶貝呢,怪不得讓皇後娘娘如此心疼,一直記掛到現在。”說完對著姚皇後抿唇一笑。


    韋貴妃這番話無異於火上燒油,隻氣得姚皇後七竅生煙,她辛苦維持的高貴優雅的風度險險破功,她胸膛一鼓一鼓地,連連吸了好幾次氣,都沒能把堵中胸口的一口惡氣壓了下去。


    突然,“咯……”地一聲,一個響亮無比的嗝氣聲從姚皇後的胸腔裏竄了出來,在寬敞闊大的殿堂中聽起來格外清楚。


    眾人都是一呆,齊齊順著聲音的來處看向了姚皇後。


    姚皇後一怔,幾乎不相信那個不雅到極點的聲音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她這時候也顧不得惱火,隻是拚命吸氣下咽,唯恐再次當眾發出這樣的怪聲,那她皇後的麵子可就全都丟盡了。


    誰知道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越是運氣下壓,胸口瞥著的氣越止不住地上竄,緊接著,又是“咯……”地一聲,比方才那個還要響亮的嗝氣聲再次衝口而出。


    眾嬪妃見一向端莊肅穆的姚皇後突然接連地發出難聽的嗝氣之聲,不由得驚呆了,然後就止不住地想笑,隻是人人畏懼姚皇後的威壓,誰也不敢在臉上稍露笑意,隻好把頭埋得低低的,嘴角一直快裂到了耳朵根。


    姚皇後這時尷尬之極,已經不知要如何是好,她越想控製,打嗝之聲就越是響亮,一個比一個更響的“咯……咯……”聲就像泡泡般從她的胸腔裏一個個地往外冒,絲毫不受她控製。


    她的臉已經紫漲得像個茄子一般,眾嬪妃素日裏被她打壓,今天見了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中隻覺得快意無比,嘴上卻都假惺惺地道:“皇後娘娘這是噎著了,快給皇後娘娘拍背,送茶,讓皇後娘娘順順氣兒。”


    若水微微低俯著頭,沒人留意到她的表情,隻有楚王眼尖地瞅到,在她低頭的一瞬間,她的眼睛又眯成了小月牙兒,心中頓時有了數,皇後變成這般模樣,和這鬼丫頭絕對脫不了幹係!


    鄒太後也連聲吩咐宮女們送上熱茶來。


    姚皇後一連喝了兩杯茶,不但沒止住打嗝聲,反而越打越響,胸中漲得一股氣幾乎要把胸都漲裂了,隻嗝得胸口都作起痛來,突然,她一口茶喝下,還沒來得及咽下,一個嗝鼓了上來,登時噴出了滿口茶水,嗆得連連咳嗽,情狀狼狽不己。


    殿中諸人麵麵相覷,對姚皇後不停的打嗝之狀毫無辦法。


    穀永春目光悄悄地看向若水,見她臉容沉靜,心中輕輕一歎,又轉了開去。做為神醫傳人,治療這等打嗝的小病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他方才看到姚皇後疾言厲色地要對付若水,心中有氣,索性來了個撒手不管,故作不知。


    鄒太後這時卻向他瞧來,出聲道:“穀神醫,皇後這……這般情狀,你可有何良方能夠醫治啊?”


    穀永春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說道:“迴稟太後娘娘,這等打嗝之狀,算不得什麽疾病,醫書上並無記載如何治療這打嗝不止的情狀,在下醫學淺薄,並不知曉此法,請太後娘娘恕罪。”


    楚王不由暗暗點頭,心想這穀神醫倒還知趣。


    若水則垂頭輕輕一笑,這穀神醫這般明顯地偏幫自己,違逆太後,真的好嗎?


    “哦,連穀神醫都沒法子,皇後,你還是迴宮歇息一會兒,平心靜氣地養養神,說不定就會好了。”鄒太後目光一閃,又看向姚皇後。


    姚皇後早就如坐針氈,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聽了太後的話,她匆匆站起身來,對著鄒太後和聖德帝各行了一禮,衣袖掩麵,往門外就走。


    “皇後娘娘,請留步,臣女倒是聽說過一個法子,可以在傾刻之間,讓皇後娘娘娘您止住這打嗝之狀。”


    突然,一個清脆悠揚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這聲音讓姚皇後恨得牙癢癢,可這話中之意卻讓她一下子頓住了腳步,迴過身來。


    她兩道柳眉高高的挑起,銳利的目光直射向說話之人。


    “柳姑娘,如果本宮沒有聽錯,方才……是你在說話?”


    “皇後娘娘沒有聽錯,是臣女說的,皇後娘娘這病,臣女有法子治。”若水抬起臉,靜靜地看著姚皇後。


    “咯……”姚皇後正要出聲,一個抑製不住的嗝聲又衝胸而出,她登時漲紅了臉,對著若水怒目而視。


    這小賤人是嫌她出得醜還不夠多,想要來落井下石嗎?


    “皇後娘娘要是相信臣女,隻要按照臣女的法子去做,臣女敢保證,隻消片刻功夫,皇後娘娘就會一切如常。”


    若水毫不迴避皇後的目光,坦然而言。


    “你用什麽法子?”姚皇後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臣女這法子很簡單,隻要取胡椒粉少許,皇後娘娘隻稍一聞,打嗝立止。”若水眼都不眨地道。


    穀永春忍不住輕輕蹙了下眉,不解地看向若水,若水說的這法子他雖然不知,但原理相通,他不明白若水為什麽會教給姚皇後,讓她多難受一會,多出點醜不好麽?還是這柳姑娘是個濫好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胡亂救人?


    “就這麽簡單?”姚皇後越發不信了,她已經斷定這小賤人是在消遣自己。


    “皇後娘娘不信麽?還是以為臣女會加害皇後娘娘?”若水唇角一挑,微微含笑。


    “咯!”姚皇後哼了一聲,馬上伸袖掩口,還是沒能捂住那一個響亮的嗝氣聲。


    “小侯子,吩咐廚房,馬上送胡椒粉過來。”鄒太後懶得聽姚皇後磨牙,直接吩咐下去,這法子好不好使,一試便知。


    姚皇後站在殿中,走又不是,不走也不是,等廚房送胡椒粉來的這會兒功夫,她覺得比一年的時間還要煎熬。


    若水也不說話,隻睜著純淨如水的眼睛瞅著她,嘴角含笑,旁人眼裏看著是寬慰,但在姚皇後眼中看來,那就是赤果果地諷刺。


    不多時,侯公公捧著一個大紙包急匆匆地進殿,對著太後打了個千,道:“啟稟太後,奴才親自去了廚房,包了好大一包的胡椒粉。”


    鄒太後點了點頭,知道侯公公這是說給皇後聽的,告訴她可以放心用,侯公公可是服侍太後多年的老人,說什麽也沒那個膽子敢捉弄皇後。


    “拿去給皇後。”鄒太後淡淡道。


    果然姚皇後一聽,臉色稍見緩和,侯公公小心翼翼地打開包來,露出深褐色的粉末,恭恭敬敬的雙手捧起,舉到姚皇後麵前。


    “柳姑娘,這個如何用法?”姚皇後看那包粉末並無異常,雙眉斜挑,看向若水。


    “皇後娘娘隻稍靠近了,輕輕一聞即可。”若水眼眸閃動,輕描淡寫地道。


    看著若水那一臉篤定的模樣,姚皇後心中信了幾分,她想這小賤人當著鄒太後和皇帝陛下的麵,也絕不敢捉弄自己,打鼻孔裏輕輕一哼,便俯下臉去,湊近了那包胡椒粉,輕輕一嗅……


    若水腳下不著痕跡地退開了兩步,睜大了眼睛眨也不眨。這侯公公包的胡椒粉也太多了些,這、這可怪不得她啊……


    姚皇後隻覺得一股辛辣之極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直衝入腦,鼻翼發酸,再也忍耐不住,“啊……嚏”一個大大的噴嚏打了出來,正對準了那滿滿一大包的胡椒粉……


    若水忍不住閉了閉眼睛,耳邊就聽得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再睜開眼時,若水雖然早就料到,仍是差點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隻見那一大包胡椒麵,竟然有大半數全都被噴到了姚皇後的臉上,登時將她一張精心描畫的妝容破壞得一幹二淨。另一小半則落在了遭受池魚之殃的侯公公一頭一臉,隻見侯公公拚命眨巴著眼,努力想忍住衝上鼻頭的一陣陣酸意,才不至於當殿失儀,打出噴嚏來。


    姚皇後可沒有侯公公那般的好運氣了,那滿滿一大包的胡椒麵幾乎噴了她滿臉都是,眼中鼻孔中嘴巴裏……辛辣無比!


    她的雙眼立刻流出淚來,鼻孔中酸癢難受之極,再也顧不得什麽儀態風度,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地打了起來,隻打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糊花了臉上的胭脂香粉,一張臉變得怪異無比。


    殿中眾人瞧了,無不想笑,隻是礙於皇後之尊,隻好苦苦忍住。


    鄒太後唇角也綻開了淡淡的笑意,吩咐道:“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打水來給皇後娘娘洗臉!”


    “是。”玉瑾姑姑答應道,連忙吩咐宮女們下去準備盥洗的物事。


    宮女們辦事極是伶俐,很快便打來了滿滿一盆溫水,還有香胰皂膏麵巾等物,站在一旁侍候姚皇後洗臉。


    姚皇後這時哪還想到其他,迫不及待地讓宮女們把她臉上的胡椒粉洗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殘餘,這才覺得鼻中酸癢漸止,隻是眼中仍然被粉末辣得通紅一片,像是一隻紅眼兔子。


    姚皇後洗淨了臉,宮女為她拭幹,她抬起臉來,卻把殿中的眾人都看得呆了一呆。


    要知道這姚皇後雖然年過不惑,但在宮中養尊處優,保養得極好,平日裏在人前之時,一張臉蛋粉中透紅,嬌嫩如少女般,隻是眼角有淡淡的細紋,聖德帝常誇她駐顏有術,她自己也頗以為傲。


    哪知今日鉛華盡洗,露出了她不施粉黛的真容,隻讓人人驚詫無比。


    隻見她眉眼還是那個眉眼,隻是膚色臘黃,黯淡無光,眼角的皺紋像是一道道溝壑縱橫,竟像是突然間老了二十歲一般。


    眾人瞧了瞧她,忍不住又悄然看了眼鄒太後,暗生比較,隻覺得眼前的皇後娘娘比之鄒太後也年輕不了幾歲的樣子。


    一眾的嬪妃自然是幸災樂禍之極,暗道姚皇後今日露出這可怖的真容,隻怕是再也得不到皇帝陛下的歡心了,那對自己……豈不是大大的有利?


    聖德帝卻沒像她們那般多想,他瞧著姚皇後憔悴蒼老的容貌,心中感慨,這歲月對誰都是一般的無情,它不但催老了自己鬢邊的華發,就連皇後那般玉容花貌,也一樣逃不過歲月無情的摧殘,自己一直誇她駐顏有術,卻原來……也是和自己一般模樣!


    姚皇後見眾人看自己的神色有異,徒然間醒悟過來,忙伸手掩麵,卻已經來不及了,知道自己的這幅模樣早被眾人瞧了去,自己辛辛苦苦在眾人麵前維持多年的美肌美顏,瞬間變成了一場笑話!


    她第一個想到了聖德帝,想到自己這個樣子落在皇帝殿下的眼中,隻覺得比死還難受。她悄眼去瞧,卻見聖德帝正怔怔地瞧著自己,目光中若有所思,卻沒有半點厭惡的表情,心中稍安。


    姚皇後目光再一轉,看向眾嬪妃們,立馬怒火又升,那一個個小蹄子們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真是藏也藏不住,隻氣得她又要炸裂了胸膛。


    還有那害得自己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柳若水,她正一臉無辜的瞧著自己,那樣子說有多純潔就有多純潔,就像是自己今天所出的這一切醜,都和她無關!


    可她心裏和明鏡似的,自己又一次上了這小賤人的惡當!


    “柳若水,你、你!”姚皇後指著若水,咬牙切齒,恨不得衝上去咬下她一塊肉來,方能泄恨。


    “皇後娘娘,請勿動氣,您的打嗝之症,已經好了。”若水淡淡一笑。


    姚皇後怔了下,果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打嗝了,但稍一迴味,她就愈加氣憤起來。


    自己豈不是當眾欠了這柳若水一個大大的人情!


    “柳姑娘,你的這法子真是奇妙無比,小小的胡椒麵就能立馬止嗝,玉瑾,你趕緊替哀家記下來,下次哀家要是也像皇後這樣打嗝,就用這個法子。”鄒太後轉頭對著玉瑾道,玉瑾恭敬地答應。


    若水心中暗樂,太後娘娘還真是向著自己,這話是明擺著堵皇後娘娘的口呢。


    果然鄒太後這一番話讓姚皇後滿肚子的責難之語,都給憋迴了肚子裏,連太後都誇讚的好法子,她還能說這法子不好嗎?


    於是她隻好強裝笑顏,訕笑道:“太後娘娘說得極是,臣妾也覺得這法子極好,真真是要多謝……柳姑娘了。”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後麵幾個字。


    若水輕輕笑道:“皇後娘娘不怪罪若水大膽狂妄,臣女已經感激不盡了。”


    姚皇後被若水一言提醒,猛然意識到這個小賤人還犯著一個重罪呢,險些被她胡亂混了過去,當下定了定神,對著鄒太後正色道:“太後娘娘,雖然柳姑娘用這法子治好了臣妾的打嗝之症,對臣妾有功,但臣妾身為一國之母,萬事皆不能循私,這柳姑娘方才說要自主擇婿,所犯的大不敬之罪,還請太後娘娘明斷。”


    這姚皇後還真是給個梯子她就上房!


    若水微微垂首,目光中蘊著點小小的得意,目光一轉間,竟和穀永春碰個正著,隻見他對自己微微搖頭,顯然對自己方才治好姚皇後有些不滿,那眼神中分明是說,你救了她,她反倒馬上過來咬你一口,早知這樣,何必當初!


    若水忍不住對他迴以一笑,輕輕點頭。


    她的小算盤,這穀永春如何能夠猜到?


    隻是讓姚皇後出個小小的醜,還遠遠不是她的目標,她可不是濫好人的東郭先生,這姚皇後明擺著就是一隻兇殘成性的母狼,自己如果真是好心救了她,她不但不感激,反而會把自己一口吃掉。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裝這濫好人?


    素性擺明了車馬,任她作為。


    自己就是要當麵告訴她,讓你吃我一個啞巴虧,還讓你說不出口!


    這一招就叫做,氣死人不償命!


    更保況,自己的這出戲還沒唱完,正唱到最精彩的時刻,這姚皇後要是中途退場,自己豈不是少了一個大大的觀眾?


    這一些小姑娘家的九轉十八彎的心思,那穀永春哪裏會懂,不過他見若水對自己的淡然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倒也寬了心。


    再轉念一想,就憑他對若水醫術上的了解,這治打嗝的法子,她定是閉著眼都可以隨便說出十七八條來,卻偏偏隻說了胡椒粉這一樣,明顯是在讓姚皇後當眾出醜。


    看來自己真是小瞧這位弱質纖纖的柳姑娘了,自己以為她是一隻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其實她卻是隻暗藏利齒的小獅子。自己還是睜著眼睛,瞧好戲罷。


    “皇後,你說柳姑娘提出這自主擇婿一事,乃是大逆不道之罪麽?”鄒太後看著皇後,笑容收起,一向和藹的目光中透出森嚴之意,刹時之間,她就由一個慈眉善目的鄰家奶奶一下子變成了集生殺決斷大權在手的上位者,讓殿裏所有人瞧在眼中,都不寒而栗。


    那幾個嬪妃偷眼瞧著太後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凜威勢,都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眼觀鼻,鼻觀心,坐得端莊又恭謹。


    姚皇後看見鄒太後眼中隱隱的怒意,心中得意,說道:“不錯,想我東黎朝開國數百年,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女子敢膽大到如此地步,竟敢公然說出自主擇婿一事,豈不是把太後娘娘,皇帝陛下全都不放在眼裏了嗎?這位柳姑娘以為自己救太後有功,就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太後定要重重責罰於她,好教天下人都稱讚太後娘娘您明斷是非,賞罰分明!”


    “哦?依你言下之意,若是哀家不重重責罰這柳姑娘,就是是非不分,賞罰不明了麽?”鄒太後瞥她一眼,淡淡道。


    “臣妾不敢,臣妾並無此意。”姚皇後心頭一跳,急忙說道。


    若水低頭不語,心中暗道這姚皇後真是個不長眼的,鄒太後若是和她一般短見,又豈能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之上。


    “並無此意就好。”鄒太後聲音變得威嚴厚重,提高了嗓音,讓全殿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們所有人都給哀家聽著!”


    “是,太後娘娘。”殿裏的人一齊站起,恭恭敬敬地答應道。


    “哀家今日就要賞這位柳姑娘,不是因為她救了哀家一命,而是這柳姑娘之言,開了我東黎王朝的先河,她敢說前人不敢說之言,敢為前人不敢為之事,就為了這個,哀家就要重重地賞她!”鄒太後一雙目光炯炯有神,對著諸人環視了一周,見眾人都是凜然恭順的模樣,又道。


    “憑什麽女子就要做男子的附庸?憑什麽女子就要當成花朵任由男子挑選?我東黎國的好女子,就應該像這位柳姑娘這樣,我的婚事我做主!柳姑娘,你這句話實實地說到哀家的心坎裏去了,哀家這就下旨,準你……自主擇婿!”


    鄒太後的話就像是一柄大鐵錘一樣重重錘下,隻砸得殿中眾人全都蒙了。


    人人全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鄒太後。


    姚皇後瞪大了眼珠,怔在當地。


    怎麽迴事?太後娘娘不是生這柳若水的氣,要責罰她的麽?怎麽會話風一轉,反頁重重地賞賜於她,還當場拍板,準她自主擇婿!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姚皇後一時竟然沒轉過這個彎來。


    她沒反應,可是殿中自有伶俐之人,已經迅速反應過來。


    韋貴妃“咯咯”一聲嬌笑,站起身來,對著鄒太後就是福身一禮,笑吟吟地讚道:“太後娘娘明見萬裏,真乃女中豪傑,眼光、胸襟還有氣度,遠遠高於尋常女子,臣妾們隻有仰望的份兒,太後娘娘,以後臣妾想來太後宮中多走動走動,多聆聽太後娘娘的教誨,就算臣妾先天不足,也希望後天補齊啊。姊妹們,你們說是不是?”


    她這記馬屁拍得恰到好處,鄒太後聽得很是順耳,不由對她點頭微笑,意示誇讚。


    嬪妃們見她這話討得了鄒太後的歡心,一個個紛紛上來湊趣,齊聲誇讚太後娘娘的眼光見識就是與眾不同。


    姚皇後的鼻子都差點氣歪了,她環顧了一下周圍,見人人都圍著鄒太後討好巴結,隻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一時心中升起了眾叛親離的淒涼之意。


    但她究竟城府極深,深唿吸了兩口氣,在臉上擠出了算得上優雅的笑容,隨著眾人的話語,讚道:“臣妾真是愚魯,幸得太後娘娘點醒,仔細一想,倒真像太後娘娘說的,是這麽個道理呢。這位柳姑娘,倒真是我東黎國的奇女子,太後娘娘,您賞得對,臣妾直到現在才轉過這個彎來呢。”


    她這番說話實在是巧妙之極,既捧了太後,又解了自己的嘲,還順帶讚了下若水,聽起來還真是麵麵俱到,這數十年的皇後不是白當的。


    若水不由點頭暗讚。


    在眾人的齊聲讚頌聲中,若水對著鄒太後盈盈下拜,聲音清脆如玉落珠盤,“臣女謝過太後娘娘的恩典。”


    “好孩子,起來,在哀家麵前不用多禮。”鄒太後臉色甚和,一伸手,拉住若水的手,扯在自己身邊,拍著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要怎麽個自主擇婿法兒?可想好了沒有?說給哀家聽聽,哀家可很是好奇呢。”說著注目若水,微微含笑。


    鄒太後之所以痛快地答允若水的這個要求,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一來,她確實欣賞若水的勇氣和聰慧,決意成全她的心願;二來,也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己之恩;三來麽,也算是她自己的一點兒私心。


    楚王是她極疼愛的孫兒,若水也是她極欣賞的姑娘,若是由自己賜婚,萬一二人中間有一個不樂意,豈不是生生地委屈了二人。不如借此良機,搓合二人,如果二人當真有緣份,那這柳姑娘縱然是許了她自主擇婿,隻怕她擇來擇去,還是得擇到自己的這個孫子頭上。


    若水神態落落大方,聽得太後提到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絲毫也不忸怩作態的故作嬌羞,倒讓鄒太後越發的讚賞,隻聽得若水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響了起來,“太後,臣女不求他富貴榮華,不求他地位顯赫,臣女隻有一個心願,就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隻要他一心一意地待我好,我就跟他一輩子,不管他是公子王孫,還是販夫走卒!”


    她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落地有聲,聲聲震耳,聽得殿中眾人臉色齊齊一變,人人看著若水的臉色都變得古怪起來。


    誰都想不到,這姑娘會當眾說出這番話來,竟然是視富貴如糞土,視權勢如浮雲,在這世上,哪有清高至此的姑娘,怕不是在故作姿態,討得太後娘娘的歡心罷!


    鄒太後聽在耳中,卻更是歡喜,連連讚道:“好,有誌氣,好女子就該如此!”說著滿懷希望地看了楚王一眼,見他正注目若水,一臉平淡,像是全不被若水的這番話動容,不由心頭有氣,暗想這莫非也是個有眼無珠的混小子?


    殊不知在楚王平淡無波的外表下,他的一顆心就像是在油鍋裏被熱油煎炸般翻滾難熬,又像是同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諸般滋味,紛至遝來,讓他煎熬無比。


    他攏在袖中的手指都因用力而發了白,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自控力,才忍住沒有傾身上前,去緊緊擁抱住眼前這個侃侃而談、讓自己愛到心尖上去的姑娘!


    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他感動無比。她的良苦用心,他現在方知。她甘冒犯上不敬的大罪名,冒著得罪太後和皇帝的危險,提出這個大膽至極的擇婿方式,不為別人,全是為了他!


    她想要她心愛的他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她要向全天下的人驕傲地宣告,他……就是她柳若水挑中的夫婿!


    她為了他費勁心思,做盡一切,可他呢?又是如何待她的?


    她待他如此,他卻一再地欺她騙她調戲她……這種種惡行,讓他一想起來就後背發冷,她若是得知了真相,會原諒他嗎?


    一想到這裏,楚王就覺得無地自容,雙手緊緊握拳,恨不得在自己的腦袋上重重捶上幾拳。


    楚王簡直不敢想下去。


    他覺得自己就是那春蠶,作繭自縛!


    事己至此,他隻能順著她挖的坑跳下去。


    “好孩子,快告訴哀家,你想了個什麽好法子,能讓你知道他是一心一意待你的?”鄒太後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若水抿唇一笑,看著鄒太後卻不說話。都說人老心不老,年紀越大的人好奇心越重,真是一點也不假。


    見若水不說話,鄒太後恍然,連聲道:“瞧我都老糊塗了,你小姑娘的心思自然是要保密才好,若是透露出來,可就做不得準嘍。”


    若水微笑道:“太後娘娘,臣女想了三道試題,隻要有人能答對三題,臣女就選他為婿。”


    “哦?出題考女婿,嗬嗬,這法子倒是有趣,也真難為你這個古怪的丫頭能想得出來。”鄒太後眼中露出極感興味的光芒,卻不問是哪三題,她知道縱是問了,這鬼靈精的丫頭也不會說。


    隻是苦了殿中的眾人,人人都被若水的這番話勾得心癢難耐,巴不得馬上知道是什麽試題。


    君天翔好幾次話到嘴邊又都咽了迴去,他冷眼瞥了下楚王,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心中冷哼一聲,暗中磨了磨牙。


    楚王表麵上裝得熱切無比,心中卻焦躁不安,這鬼丫頭弄的這一出,讓他如何是好!他究竟該以哪個身份,去出現在她的麵前?


    鄒太後暗中一直在觀察楚王的表情,見他眼中猶豫之色,心中不滿,索性挑明了,轉過頭對著楚王道:“老七,柳姑娘要自主擇婿,你可有膽子前去應選?”


    楚王瞅著鄒太後,心中苦笑,皇祖母這是唯恐自己不去,連激將法也用出來了,也罷!


    他硬了硬頭皮,笑容愉悅而輕鬆,迴道:“皇祖母,孫兒不但有膽,而且有心!自打柳姑娘為孫兒畫過那幅親筆畫像之後,孫兒的這顆心……早就非柳姑娘莫屬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若水,目光含情,嘴角噙笑,眉眼風流,瀟灑倜儻。


    若水差點沒被他的這幅模惡心吐了,她無語地對著殿頂的琉璃瓦片翻了翻白眼。這楚王和君天翔真不虧是兄弟倆,連惡心人的方式都一樣。


    他這番大膽直白的示愛方式瞬間驚住了滿殿的人,就連鄒太後的嘴巴都張得大大的,好半天才閉上了,隨後又笑得合不攏嘴來。


    “好!敢愛敢恨!這才像是個男子漢的模樣,像是哀家的好孫子!老七,你說柳姑娘為你畫過一幅畫?


    小九兒說那畫裏藏了一個啞謎,隻有你猜了出來?畫在哪裏?拿出來給哀家瞧瞧,哀家也要瞧瞧柳姑娘打了個什麽謎兒。”


    “迴皇祖母,孫兒已經命人把這畫送去裝裱了,待裱後之後再送來給皇祖母過目。這是柳姑娘送孫兒的,孫兒視若珍寶,以後將此畫懸掛在寢宮中,日日觀賞,不敢或忘。”楚王笑吟吟地看著若水道。


    若水心中大悔,自己當時實在是手賤,居然會答應給他畫像!弄得這登徒子打蛇隨棍上,倒像是自己鍾情於他,故意送畫傳情一般。


    她冷冷地瞥了楚王一眼,道:“楚王殿下這麽喜歡我畫的畫?那容易得緊,我迴府後畫上三百張畫,通通送於楚王殿下,讓您慢慢欣賞,您一天賞一幅,天天都欣賞不同的,豈不更妙?”


    楚王長眉一挑,目光傳情,笑得輕狂又動人:“本王更期待的是能夠日日陪伴在柳姑娘身側,親手為你磨墨添香,這才是人生極大的樂事啊!”


    若水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再說下去,恐怕他連閨房之樂也要說出口來。她雖然口齒伶俐,但臉皮實在是不及這楚王厚,知道繼續和他鬥嘴下去自己絕對討不了好去,於是幹脆閉上了嘴巴不再搭腔。


    哪知這樣一來,在眾人的眼中,她不答話,倒像是在默認了一般。


    好多人心裏都在想,這柳姑娘方才吹得好大的氣兒,說什麽自主擇婿,販夫走卒亦可,通通都是在拍太後娘娘的馬屁。這小姑娘不過是耍了個以退為進的心計,這楚王妃之位,恐怕才是她勢在必得之願!


    鄒太後嗬嗬笑道:“老七的意思,哀家明白了。皇帝,柳姑娘要自主擇婿的事情,哀家想幫她親自操辦操辦,你意下如何?”


    若水嚇了一跳,忙道:“臣女的些微末事,不敢勞煩太後娘娘費心。”


    聖德帝笑道:“難得母後有這般好的興趣,此事也開我東黎王國首例,母後願為柳姑娘親自主持,孩兒自無異議。”


    皇帝金口一開,再難挽迴,若水無奈,隻好謝恩。


    姚皇後心裏像被火燒一般,她萬萬想不到鄒太後竟然會這麽給若水臉麵,今天簡直是把她當成了公主一般,就連自己的妙霞,都沒曾得到了鄒太後這般的重視。


    小賤人,且容你再得意一日,等得明天此刻,你還想要擇婿?就算是你老爹把丞相府的全部家當都給你當陪嫁,整個這東黎王朝也絕不會有一個男人……敢要你!哈哈!哈哈哈!


    “那此事就這麽定了。皇帝,請你頒下旨意,三日之後,哀家在東校場中親自為柳姑娘舉辦一個擇婿大會,凡我東黎國年滿十六到二十五歲以下的未婚男子,不論富貴貧賤,均可報名應選。柳姑娘,哀家這般安排,你可還滿意?”鄒太後當即拍板,但還是轉頭詢問一下若水的意見。


    擇婿大會?


    若水簡直有點傻眼。


    要不要這麽隆重啊?


    其實她隻是想要一個小小的恩典,能夠迴去堵上她丞相老爹的嘴罷了。誰成想會鬧到這般大的地步,可眼下勢成騎虎,已經不容她推辭,太後和皇帝都已經降下旨來,她隻好受著。


    “臣女一切聽從太後娘娘的安排。”若水點頭拜謝。


    還好是讓她擇婿的旨意,如果是賜婚的聖旨,隻怕她此刻哭都來不及,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極好的了。


    若水的心忍不住雀躍起來,她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迴府去告訴小七這個好消息。


    由太後娘娘親自主持,這個大會可謂是隆重之極,雖然這不是她所求,但是太後娘娘的一番美意,她總不能拂逆,更何況,在這等隆重的場合之下,小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場,闖過三關,再由自己親點為婿,想必自己的丞相老爹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了吧。


    反正這題目是由自己出,總要想三個教小七穩穩過關,而又能把其他的求親者拒之門外的法子。


    若水心中盤算己定,對鄒太後和聖德帝更是感激,若不是他二人豁達寬厚,隻怕自己早就被姚皇後拿下問罪了,哪裏還會有三日後的心願得償?


    一想到三日之後,自己和小七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雙入對,共偕連理,若水忍不住心花怒放,臉上的笑意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宛如一朵嬌媚無比的牡丹花,徐徐盛放,麗容無儔。


    她生怕被人發覺臉上的笑容,微微低下頭來,但她容光煥發的喜悅模樣,落在人老成精的鄒太後眼中,如何瞧不出來?


    鄒太後禁不住心下嘀咕,瞧這小姑娘的模樣,隻怕是有了心上人的樣子,難道說她的心上人不是老七?


    那還會有誰?這世上還有哪一個男子能把她的老七比下去?她卻不信了。


    不成不成,三日之後,自己一定要去好好盯著,不管這小姑娘最後擇定的小女婿是不是自家的,自己都要好好幫她把把關,就憑自己這一雙閱人無數的利眼,說什麽也不能讓這麽一個好姑娘被一些居心叵測的家夥騙了去!


    如果小姑娘看中的人不是自家老七,而是別個男子,隻要他人品出眾,那自己也不防成人之美,就算她當不成自己的孫媳婦,自己就把她收為幹孫女,再封個郡主,總之定要叫這小姑娘風風光光地嫁出去,才算報答了她對自己的相救之恩。


    隻是這番話卻不能當眾說出來,自己心中有數便是。


    鄒太後說了這半會兒話,又覺得有些累了,便擺擺手,讓眾人都退了下去,隻單獨留下若水。


    聖德帝攜著眾人一起退出,姚皇後一出太後宮門,便對聖德帝行了個禮,匆匆告退,她頂著一張不施粉黛的臉,自覺顏麵無光,再加上心中有事,無瑕再與眾嬪妃爭寵,見聖德帝點頭允可,便上了鑾輿,迫不及待地迴自己的鳳儀宮去了。


    妙霞公主愀然不樂,她怎麽也沒想到一樁水到渠成的婚事,竟然會變成了這樣的結果,皇祖母不但沒給那柳若水指婚,還允了她自主擇婿!這消息要是傳到明俊哥哥耳朵裏,怕不是樂壞了他!


    那柳若水口口聲聲說要出三道試題,可誰都知道,孟右相府中的大公子孟明俊乃是東黎國的第一聰明人,這天底下還沒有什麽事能難得倒明俊哥哥的。


    萬一……萬一明俊哥哥答對了那三道題,像明俊哥哥那樣的人品相貌,這天底下沒有女子會不喜歡,這可該如何是好?


    不行,自己一定要想個法子,搶先把明俊哥哥給訂下來!


    她伸手入懷,摸到了那枚鴛鴦蝴蝶佩,隻要自己把這玉佩先一步交給明俊哥哥,隻要他肯收下,那他……就是自己的人了!


    不過前提是,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柳若水自主擇婿一事,否則他就一定不肯收下自己的玉佩了。


    可是父皇的旨意馬上就會傳遍宮中,不出一日,就會傳遍帝都的每一個角落,自然也會傳到明俊哥哥的耳朵裏,這、這……真是愁死人了!


    妙霞公主這千思百想,愁腸百結的模樣,全都落在了楚王的眼中。


    他這個小妹妹在煩惱些什麽,他自是一清二楚。那個孟明俊風姿出眾,聰穎過人,實在是對自己極大的威脅,既然九妹對他有意,他正好順水推舟,成其美事,倒省得到時候看見那家夥礙自己的眼。


    楚王對著青影使了個眼色,青影會意,推著他滑到了妙霞公主身前,楚王伸出手指對著妙霞勾了勾,妙霞眼前一亮,知道七哥這是準備給自己出主意了。


    這世間除了孟明俊,她最喜歡的就是她的七哥了,在她眼中,明俊哥哥自然是第一好的,可是她的七哥也一點不比明俊哥哥差,論聰明機智,隻怕更在明俊哥哥之上。


    那他給自己出的主意,定然也是極好的。


    “七哥!”妙霞興奮地大叫一聲,目光一轉,見到周圍尚有許多人,她這一嗓子一下子把眾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她靈機一動,馬上改口說道,“去我宮裏用午膳吧,我今兒特意吩咐了廚子,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蟹粉獅子頭,好不好嗎,七哥?”她做出一副撒嬌的模樣,拉著楚王的衣袖來迴搖晃。


    果然見她這樣,聖德帝不由微笑道:“老七,小九兒誠意邀你,你還不趕緊答允,也難為她這樣記掛著你,還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你喜歡的吃食,朕白疼了她十四年,還從來沒吃過她宮中的半口食物呢,哼!”說著佯裝生氣的樣子哼了一聲。


    “父皇,您要是不嫌棄女兒宮中的食物難吃,就和七哥一起去嘛。”妙霞噘著嘴道。


    “得了得了,朕隻說了這一聲,瞧你這副不情願的模樣,朕還是去韋妃處用膳,省得討你們二人的嫌。”聖德帝哈哈一笑,在妙霞的鼻尖輕輕一刮,大笑聲中,己然大步上了禦輿。


    韋貴妃抿嘴一笑,也上了自己的轎輿,緊隨在聖德帝身後,二人漸漸走遠。


    聖德帝一走,眾嬪妃自然各上各轎,各迴各宮。


    君天翔自打鄒太後允了若水自主擇婿一事之後,一直默不作聲地想著自己的心事,這時見聖德帝一走,他無心逗留,和楚王、妙霞打了招唿,就急匆匆地出宮去了。


    一時之間,偌大的宮殿門口,隻剩下了楚王和妙霞二人,楚王斜眼瞅著妙霞,微笑道:“小九,你老實講,宮裏是否真的準備好了獅子頭招待你七哥我啊?”


    “自然是真的!”妙霞睜大了圓圓的眼睛道,“七哥,你快教教我,有什麽好法子,可以讓明俊哥哥不去參加那柳……柳姑娘的擇婿大會啊?”


    “法子自然是有,隻不過……”楚王故意賣了個關子,“俯耳過來!”


    妙霞立馬聽話地送上耳朵,楚王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她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看著楚王道:“七哥,你當真有把握?”


    楚王往身後一靠,懶洋洋地道:“你隻管把人給我請來,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若是你請不來人,那這法子管不管用,就難說得很了。”


    妙霞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七哥你放心,你先去我宮中,我就在這守著,保準把人給你帶到。”


    “好。”楚王微笑點頭,對青影一使眼色,青影看著自家王爺那得意的笑,不禁為若水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這柳姑娘是怎麽得罪自家王爺了,王爺居然笑成了這樣,這是又想出了好法子要戲弄人家小姑娘呢。


    主子有命,青影自然遵從,盡管心裏不以為然,還是盡職盡責地推著楚王往妙霞宮中行去。


    鄒太後拉著若水又細細叮囑一番,見她頗有些神困眼餳,知她昨晚服侍自己半宿未睡,頗為心疼,想留她用了午飯再出宮,若水堅辭不受,太後無奈,這才放她出宮迴府。


    若水終於從太後宮中脫身,時間己近午時,侯公公遵太後旨意,特意安排了一頂青帷小轎,親自在前帶路,送若水出宮,哪知道剛剛出了太後居住的永壽殿,便被在門外的一人雙臂伸開,擋在轎前。


    “奴才見過妙霞公主,不知公主殿下何事攔轎?這轎裏坐的是柳姑娘,奴才是奉太後娘娘之命,特意送柳姑娘出宮迴府的。”侯公公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見妙霞公主板著一張俏臉,一副找茬的架勢,心中忐忑。


    “本公主有話要和柳姑娘說,你先閃一邊去。”妙霞公主挑了挑眉,不耐煩地道。


    侯公公聽她語氣不善,心中更是為若水擔憂,忍不住勸道:“公主殿下恕罪,奴才是奉旨送柳姑娘出宮,這個……這個要是耽擱了出宮的時辰,太後娘娘怪罪下來,老奴可吃罪不起啊。”


    他不知不覺又說起了宮中的套話,凡事隻管抬出太後這頂大帽子來壓人,若是對麵換作旁人,一聽這話早就乖乖的讓路,偏偏對麵是妙霞公主,是太後娘娘當眼珠子般寵著的人,哪裏聽他這個!


    “羅嗦!本公主讓你閃開就閃開,侯公公,我皇祖母慣著你,本公主可不吃你這一套。”妙霞公主昂著下巴,傲然道。


    “公主殿下,這……”侯公公甚是為難,讓也不是,不讓也不行。


    “侯公公。”若水在轎中正眯著眼打盹,忽覺轎子一停,倒醒了過來,聽了兩句,知道外麵是妙霞公主攔路,心中苦笑,這公主找上自己,還能有什麽好事不成?


    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對付這麽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實在不是什麽難事。


    若水輕輕揉了揉額角,讓自己清醒了一下,一伸手掀開轎帷,緩緩走出轎來,對著妙霞公主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可是邀我前住公主宮中用午膳的麽?”


    聞言,侯公公不由怔了怔,心想看公主殿下那副模樣,倒像是要吃了你的樣子,怎麽還會請你用飯?這柳姑娘可不是糊塗了麽!


    妙霞公主也呆了一呆,她也是萬萬沒想到若水會突然問了自己這麽一句話,倒像是猜中了自己心事一般,臉上微微一紅,答道:“是啊,如果柳姑娘不嫌棄本宮裏的廚子做飯難吃,就到本公主宮中用午膳吧。”


    若水聽了也是一愣,她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公主卻打蛇隨棍上,真的邀自己去吃飯,難不成妙霞公主等候在這裏,就是專程想請自己去吃午飯的不成。


    俗話說席無好席,宴無好宴,這公主殿下莫非安排下了一場鴻門宴,專等自己上門?


    若水想到姚皇後今天在太後宮裏出的那個醜,心中打了個突,這母女二人雖說心腸並不相同,但保不齊妙霞公主不聽她母後的話行事啊,萬一把自己騙到了某個地方,這宮中自己人生地疏,恐怕自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不輕易涉足險地,這是若水一慣小心謹慎的行事原則。


    若是妙霞公主橫眉立目的罵她一頓,她反而放心,知道這小公主就是一副直肚直腸的脾氣,可偏偏她不打不罵,還笑臉迎人地邀請自己去她宮中吃飯,這態度就太讓人費思量了。


    若水決定還是早走為妙。


    “公主殿下誠意相邀,若水原不該辭,隻不過……”若水正找了個理由準備推辭,就被妙霞公主一口打斷。


    “既然知道本公主的誠意,就不要說這麽多廢話了,來,上車上車,本公主站在這裏等了你這麽久,腿都站麻了,侯公公,你要是怕本公主吃了你的柳姑娘,不妨也一起跟著來。”


    說著白了侯公公一眼,一伸手拉住若水的手,往等候在一旁的華翠雲鳳宮車走去,那宮車車身寬大,足以坐四人有餘,比若水所乘的青帷小轎自是氣派得多。


    若水被公主拉住了手,也不好用力掙脫,又見她讓侯公公跟隨,倒也放了一大半心,若是妙霞公主是受了姚皇後的指使前來誘自己前往,定然是想方設法地甩掉太後身後的人,公主既然這麽說,想來此行應和姚皇後無關。


    妙霞公主來找她有什麽事,若水也猜到了幾分,心想這事關係到公主的情感隱密,到她宮中去說也好,省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得人家小公主下不來台。於是不再抗拒,含笑登車。


    侯公公見若水被公主拉上了車,車輪轆轆,漸行漸遠,想想太後娘娘的囑托,自己總得送佛送到西,好歹要跟住了柳姑娘,於是伸手一招,帶著抬轎的四名小監,遠遠地輟在宮車之後。


    若水和妙霞坐在車廂之中,那車廂並無車壁,四麵垂下紗簾為壁,此時紗簾挑起,四麵通透,坐在車中,春風徐徐,暖意襲人。


    妙霞公主自上了宮車,就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她坐在宮車的上位,若水坐在斜側裏。妙霞隻是睜著一對圓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地不停打量著若水,從她的頭發絲兒一直看到她腳下穿的鞋子,看得仔細無比。


    若水微笑端坐,任她打量。


    妙霞看完了,輕而又輕地歎了口氣,心裏漸生沮喪,這柳姑娘真是從頭到腳,讓她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


    她的頭發比自己的更要烏黑濃密,在陽光的照耀下,每一絲兒頭發都閃耀著光彩。她的臉蛋更是比自己的漂亮,那皮膚就像是透明的美玉,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想摸上一摸。還有她的身材也比自己更窈窕動人,自己和她一比,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小毛丫頭!


    難怪七哥和明俊哥哥都會喜歡她,像她這樣的姑娘,連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喜歡她了。


    這柳姑娘這麽美這麽好,和七哥才該是天生的一對嘛!


    真希望七哥說的法子能奏效。


    若水能夠感覺得出來,妙霞公主對自己的敵意,從上車之前,到停車之時,已經不知不覺地降低了不少,心中暗暗好笑。


    妙霞公主所住的宮殿名叫瑤華宮,離太後所居的永壽殿也不甚遠,宮車隻行了一盞茶的時分也就到了。


    下了車,妙霞公主隻顧想著自己的心事,也不理若水,由宮女扶下車來,迫不及待就往殿裏走,若水抬頭看了看殿門口的匾額,的確是瑤華殿三個大字,她向後一看,侯公公帶著小監抬著小轎也緊隨而來。


    妙霞公主快走了幾步,不見若水跟來,迴頭一瞧,見若水兀自立在殿門前,嘴巴一撇,說道:“你怕我這宮裏有老虎,會吃人麽?怎麽不進來?”


    若水見侯公公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腳下,意思是在這裏相候,便微微一笑,邁步而入。


    哪知她前腳剛一踏進殿門,妙霞公主便大聲吩咐道:“來人,緊閉宮門,沒有本公主的命令,任何人也不準放進來!”


    這架勢,是要關門放狗麽。


    若水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心中暗生警惕,這小姑娘要玩什麽古怪花樣?


    兩扇朱砂填漆的殿門轟然合攏,並重重上了閂,把等在門外的侯公公唬了一跳,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忙湊到門口,豎著耳朵仔細聽,卻聽不見半點聲音。


    妙霞公主迴眸一瞥,見若水站在原地,冷笑一聲:“現在怕了?”她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做出一副兇惡的模樣來。


    若水見她這樣,心頭反倒一鬆,淡淡笑了出來,風姿嫣然,隻看得妙霞公主呆了一呆,暗讚:好美!


    “公主殿下,您這宮中當真是養了隻老虎麽?你倒放出來,瞧我怕是不怕?”若水笑吟吟地道,她視線一掃,己將瑤華殿中的諸人都看了一圈,發現都是普通的太監和宮女,並沒發現有武功高手,心中更是放鬆。


    這些人就算是一擁而上,她估計以自己現在的身手也足以應付得了。更何況,據她觀察,妙霞公主對自己並沒有加害的意思。


    “哼!你如果真是不怕,就跟我進來。”妙霞公主眼珠一轉,當先向內殿而去。


    若水好笑地看著她,緩步隨在她身後,進了內殿的廳堂。


    走進殿來,若水遊目四顧,隻見高大寬敞的殿堂之中布置得極是花團錦簇,乍一看去,若水被那五彩繽紛的顏色差點耀花了眼,玫瑰紅的屏風,孔雀藍的椅披,翠綠色的帳幔,大紅色的絲絛,色彩都是濃烈之極,但是種種濃豔的顏色搭配在一起,卻又顯得和諧無比。


    這種色彩強烈的裝飾風格雖然不是若水的菜,但絲毫不影響她欣賞美的眼光。她隻瞧了一眼,對妙霞公主的性格就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記得曾經在一本色彩和性格的書中讀到過,喜歡這種強烈色彩的人,性格活潑外向,精力旺盛,好奇心強,說話做事往往不加思索,同時又缺乏耐性。


    果然如此!


    這妙霞公主的性子和書中所寫當真是一模一樣。


    若水轉過頭看著妙霞,微微一笑。


    妙霞公主坐在上位的榻席上,正托著下巴,好奇地看著若水,她見若水注目自己殿中的布置,眼中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情,見若水向自己看來,卻是含笑不語,下巴一抬,忍不住問道:“本公主的宮中,布置得還好看嗎?”


    若水見她眼中明顯露出想要人誇讚的神色,笑了笑,道:“公主的眼光獨到,這殿中的布置的確與眾不同。”


    “哪裏與眾不同?你快說,快說。”妙霞公主被她這輕描淡寫的兩句勾得心癢難耐,巴不得她多誇幾句好聽的。


    若水更是好笑,她指著殿堂的一角,微笑道:“處處都與眾不同。比如這裏的帷幔,大紅配大綠,有句話說,紅配綠,真俗氣……”


    她話未說完,就見妙霞公主小臉一沉,目光中露出怒意,柳眉一豎,氣唿唿地道:“你敢說本公主的眼光俗氣?”


    “公主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這俗話說,紅配綠,真俗氣,這乃是尋常人們口中的說法,那是因為他們沒人能見得公主殿下的這番巧妙心思。若是說這話的人見了公主殿下這宮中的布置,定然要誇獎一句,紅配綠,巧心思!”若水笑道。


    “哼,本公主殿中的裝飾,他們哪裏能夠見到!”妙霞被若水這麽拐彎抹角的一誇,臉上又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正是呢,若水卻蒙公主殿下恩召,能親眼得見公主殿下宮中的這番布置,真是三生有幸,日後出得宮去,若水定會向旁人好好誇讚一下公主殿下,不但宮中膳食做得美味無比,而且宮中裝飾別具匠心,色澤濃豔,瑰麗無雙。”


    若水喝了口宮女端上來的香茶,隻覺得肚中越發饑餓,巴不得公主馬上傳膳,哪想到這小姑娘居然和自己談起房間的裝飾問題來,她借著從老八口中學到的知識,隨口誇讚了幾句,果然說得妙霞公主心花怒放,笑如花初綻,於是順便暗示了一句,提醒一下妙霞公主,該開飯了。


    妙霞公主聽得意猶未盡,但她也極是聰明,聽懂了若水話中的暗示,臉上微微一紅,吩咐道:“來人,傳膳!”


    她向來吃飯並無固定的地點,從來都是想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這殿堂之中並非用膳的所在,但是公主有令,誰敢不從,宮女們答應了,下去準備。


    在宮人們忙碌穿梭的時候,妙霞忍不住又追問道:“柳姑娘,你倒說說看,為什麽別人的紅配綠,就是太俗氣,而本公主的大紅配大綠,就和別人不同呢?”


    要知道她宮中的這般布置,皆是出自她的手筆,極盼得能有人誇讚上幾句。可是聖德帝和姚皇後每每到她這裏,都是神色古怪,對她的精心布置從不多瞧,縱是在她在再三催促之下瞧了幾眼,那目光中流露出的神色也絕不是她想看到的。


    就連她最欣賞喜歡的七哥,也隻是摸著她的頭,淡淡地誇了句:“小九兒喜歡的,一定是好的。”


    七哥從來沒有騙過她,更不會說好聽的話哄她。


    妙霞聽了七哥的話,不由得泄氣,她當真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來,難道自己的布置,就這麽讓人瞧不上眼嗎?


    雖然自己宮中的太監和宮女都是一股腦地誇讚自己,但妙霞公主半個字也不信,這些唯唯諾諾的家夥們,哪怕自己就是放個屁,他們也會異口同聲地說,是香的!


    沒想到自己殿中讓眾人都瞧不上眼的布置擺設,今天竟然被誇了,還被人誇讚她匠心獨具,登時讓妙霞公主大起知己之感,對若水的好感度直線上升,看著若水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親切起來。


    “那是因為公主不僅懂得色彩的搭配,而且知道它們之間的比例協調,就拿這副帷幔來說,公主選用了大麵積的綠色為主,而係住帷幔的小小絲絛卻偏偏用了最亮眼的紅色,有句詩雲:萬綠叢中一點紅,就像是大片綠葉叢中,那一朵紅花異常醒目,公主的巧妙心思,實在不由得人不讚啊。”


    若水麵不改色地誇讚道。


    這番話,她是半點也想不出來的,恰恰那晚老八給她科普穿著打扮的時候,曾經提過一些配色的道理,這時她再結合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登時唬得妙霞公主一愣一愣的,怔怔地聽她說完,突然雙掌一拍,眼睛閃亮,叫道:“萬綠叢中一點紅!若水姐姐,你的詩做得真好,這麽有學問的話,哼!諒他們一個一個的誰都說不出來!”


    若水輕笑,這妙霞公主真是直肚直腸,她的喜歡與厭惡,那是直接寫在臉上和掛在嘴上的,她喜歡自己的時候,一口一個若水姐姐的叫著,當她厭惡自己了,又擺出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冷淡地稱唿自己為柳姑娘。


    這會兒自己說話討得她的歡喜,立馬又由柳姑娘變成若水姐姐了。


    至於妙霞公主對自己忽冷忽熱的態度,若水想想百花宴上的情形也就心中有數,左右為的不過是一個“情”字。


    若水不介意做一次知心姐姐,為情竇初開的小公主解決一下情感上的難題。


    不為別的,就憑妙霞公主居然把她最珍貴的鴛鴦蝴蝶佩要贈送給她,也值得她迴報這份情。


    說話間,宮女們已經布宴完畢。


    妙霞公主自然是坐在首席,若水一眼就看到了那名叫蘭芝的宮女,此時正站在公主身後,對著自己靦腆一笑。


    她對蘭芝印象不錯,這小宮女細心周到,服侍得她很是熨帖。


    妙霞公主順著若水的目光一瞧,便道:“蘭芝,你去伺候若水姐姐用膳。”


    蘭芝恭謹地答道:“是。”輕步走到若水身側。


    殿中的太監宮女都暗暗驚奇,這美貌少女究竟是什麽來頭?居然能讓刁蠻任性的公主殿下破格禮待,不但邀宮留膳,而且還讓自己最喜歡的宮女前去服侍,這可是除了楚王殿下之外,再也沒人享受過的禮遇啊,就連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都不曾有過。


    “多謝蘭芝姑娘。”若水對公主的好意也不推辭,這蘭芝極有眼色,也算是知曉自己的喜好,由她幫自己布菜,真是再好不過。


    妙霞公主宮中廚子的水平著實了得,除了一味蟹粉獅子頭吃得若水讚不絕口,其餘的菜也都是極盡巧思,想來是為了迎合公主的喜好,連色澤都做到了鮮豔奪目。


    若水早就餓得狠了,她也不客氣,自顧自吃得很是歡樂,蘭芝昨晚見識過了她的飯量,己不覺得驚訝,麵不改色地幫她布著菜。


    妙霞公主卻著實震呆了一把,她目不轉睛地瞧著若水,驚得掉了筷子猶不自知。


    她幼受宮訓,身邊的教養嬤嬤諄諄教導她各種規矩禮儀,用膳時候的規矩教得格外仔細。


    她記得清清楚楚,嬤嬤說,再喜歡吃的菜,也不可連續吃第二口,免得墮了天家的身份,儀態要高貴端莊,食不露齒。


    可是,眼前若水吃飯的樣子,徹底顛覆了嬤嬤對她的教導,就拿那道獅子頭來說,妙霞看得分明,她已經一口氣吃掉了一整隻,而且她吃飯的時候,模樣一點也不高貴端莊。


    妙霞心想,不知道柳大小姐的這副吃相,明俊哥哥見過了沒有?如果他見到了,還會一如既往的喜歡她嗎?又或許,明俊哥哥是見過了的,正是因為她這副與眾不同的吃相,他才喜歡上她的?


    不知為什麽,妙霞看著若水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悄悄咽了下口水,覺得她吃過的菜好像特別好吃。


    當若水把一筷子錦繡蝦絲送入口中,眼睛微眯,細細咀嚼的時候,妙霞忍不住伸筷也夾了道蝦絲,放進嘴裏輕輕一嚼,果然鮮香滿口,一下子胃口大開,看著若水又舀了一勺鬆仁魚米,她也拿起了小銀匙,吃了一小勺鬆仁魚米。


    妙霞沒意識到,她的這一舉動,簡直看呆了周圍侍膳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瞧著她。


    若水自然是注意到了公主的舉動,她輕輕一笑道:“公主殿下,你宮中的廚子做得菜當真是好吃,尤其是這道獅子頭,清而不膩,四肥六瘦,地道之極。”


    “是嗎?你也愛吃獅子頭?倒和我七哥的口味一模一樣哎,你說的話我七哥也說過,這獅子頭就要四肥六瘦,清而不膩才叫地道呢。”妙霞公主眼睛一亮,忍不住說道。


    若水簡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好端端地提什麽獅子頭,自己是看到獅子頭,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小七頭一次去酒樓吃飯的情景,正滿懷柔情蜜意的迴味著,結果公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該死的楚王,若水的好興致瞬間給敗了個精光。


    滿桌精美的菜肴也提不起她的興致來,她食不知味地又吃了幾筷子菜,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傻,居然又因為別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


    那楚王愛咋地咋的,關她啥事!她偏要吃飽吃好,養精蓄銳,三天之後,他要是真的敢來求親,她就有膽子讓他一道題也答不對,讓他在眾人麵前丟盡顏麵,铩羽而歸。


    若水的心情突然變得大好,她的眉眼笑得彎彎的,仿佛看到了三天後自己當著楚王的麵前,親手拉著小七的手,驕傲自豪地告訴所有人,這就是我柳若水選中的夫婿!她真的很想看一看到時候那個楚王的臉色呢。


    用完了午膳,又飲罷了香茶,若水看了看天色,便向公主提出告辭。


    妙霞公主自然不肯答允,她讓若水來的目的可不是吃飯的,她還沒完成七哥交待她的事呢。


    “若水姐姐,你是頭一遭來我的瑤華宮,還沒好好遊玩一下,怎麽就說要走呢?我帶你去我宮裏的後花園玩去,那裏種了好多稀罕的花,比禦花園中的還要漂亮,我還讓他們搭了一個秋千架,咱們去蕩秋千去,好不好?”妙霞興致勃勃地跳起身來,拉著若水的手往外就走。


    這小公主的精力真是旺盛。


    若水被她拉住手,也不好用力掙脫,隻好強打精神勉強奉陪。


    她對賞花沒什麽興趣,不過蕩秋千嗎?倒是讓她頗為意動。


    那是她兒時最喜歡的遊戲,隻是從小到大,她蕩秋千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若水也不例外,這時聽得公主說起了秋千,她頓時心動無比。


    妙霞公主對周圍一擺手,道:“本公主要和若水姐姐去後院子裏玩去,你們都散了散了,不許跟著我們,要是讓本公主發現有誰偷偷跟了來,本公主一定打斷他的狗腿!”


    她俏臉一板,凜然吩咐,倒是頗有威勢。


    宮人們恭順地齊聲答應,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妙霞公主眉花眼笑地攜著若水的手,兩人齊向後院行去。


    若水聽公主這般吩咐,知道公主這是有悄悄話要對自己說,也不說破,隻是含笑觀賞周圍的景致。


    果然剛一轉過遊廊,四顧無人,妙霞公主就忍不住問道:“若水姐姐,你心裏麵有喜歡的人了嗎?”


    若水輕輕一笑,公主果然直白,她瞅著妙霞,反問道:“請問公主殿下,你心裏有喜歡的人了嗎?”


    妙霞的臉登時一紅,嘴巴噘了起來,低下了頭卻不說話。


    若水難得見她露出小女兒樣的靦腆羞色,忍不住好笑,故意逗她道:“昨兒的百花宴上,有一位穿白衣服的年輕公子,模樣長得又好,性格又極是溫柔的,聽說是咱們東黎朝的第一才子呢,我覺得他挺不錯的,公主殿下覺得呢?”


    妙霞一聽就急了,昨天宴席之上,隻有孟明俊一人穿著白衣,若水說的不是她的明俊哥哥,又是哪個?


    “不行!他不行!不,不是,他不是不行,他是不好,一點兒也不好。若水姐姐,你不知道,你說的那個白衣公子,他叫孟、孟明俊,他、他性格暴躁,動不動就發脾氣,火起來可兇了!他長得也不好看,不是不好看,是不如我七哥好看。若水姐姐,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選啊!”


    “是啊,我一定要想清楚了再選啊!”若水好笑地重複,打趣她道:“既然這位孟公子長得不好,脾氣雙大,那為什麽公主殿下偏偏喜歡他呢?”


    “誰說我喜歡他了!”妙霞急著否認道,臉都漲紅了,瞧著若水一副洞悉一切的眸子,垂下頭低聲道:“我、我隻是把他當哥哥看,當成哥哥一樣的喜歡罷了!”


    “公主殿下,你是說你對孟公子就像對哥哥一樣嘍?那你是更喜歡你的哥哥們,還是更喜歡孟公子呢?你對他們喜歡的感覺是一樣的嗎?”若水追問道。


    妙霞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不解道:“什麽叫做喜歡的感覺?”


    “就是……”若水抬起頭,迴想起和小七在一起的感覺,唇邊綻開甜蜜的笑容,美好燦爛,道:“就是當你看到他的時候,你會臉紅,會害羞,心就像小鹿在亂跳。”


    “有啊,有啊,我就是這樣,一看到他我的心就怦怦亂跳……”妙霞衝口而出道,看了若水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若水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從妙霞的神態和語氣之中,她已經發覺這小公主對那孟明俊明顯是動了心,隻是那孟明俊卻似是公主無意,她迴想起宴席之上,姚皇後把鴛鴦蝴蝴佩交在妙霞手裏時說的話,心中恍然而悟。


    這世上再狠毒的女人,對自己的子女都是愛護之極的。


    比如姚皇後,自是早就察覺了女兒的心事,這才賜下珍貴的玉佩,隻想要成全女兒的心願。隻是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妙霞公主的這一番相思之情,看來是要付諸東流了。


    那孟明俊為人如何,若水雖然並不深知,但他不嫌自己貌醜,不畏權勢,公然和楚王殿下同時求娶自己,其意至誠,其心可表,想來定是矢誌專一的人,肯定不會輕易移情別愛,戀上公主。


    說不定三日之後,這孟明俊也會出現在東校場自己的擇婿之會上,隻是自己心中己有所屬,他對自己的這份心意,她除了感激,再無其他。


    想到這裏,若水又輕輕歎了口氣。


    “若水姐姐,你為什麽老是歎氣?你是不是也像旁人那樣,覺得他身無功名,配不上我?”妙霞公主想到孟明俊的白衣身份,大是煩惱,父皇執意不肯允婚,也是為此。


    “不是。”若水搖了搖頭,念在公主昨日相贈玉佩之德,決定點她一點,她側著頭想了想,問道:“公主殿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現在有兩個品貌相當的年輕公子,一個是你喜歡的但是他不喜歡你,一個是喜歡你的但你不喜歡他,二人你隻能選一個嫁給他,你會選哪一個?”


    “本公主要嫁,自然是要嫁我最喜歡的了,他不喜歡我不打緊,成親之後他自然會喜歡我的!”妙霞毫不猶豫地答。


    若水看她那自信滿滿的樣子,苦笑了一下,小公主還是被嬌寵慣了,不知道世事難料。


    “如果成親之後,他也不喜歡你,而且待你一點也不好,他不理你,不和你說話,處處視你為無物,如果是這樣,你還會一直喜歡他嗎?”


    “他如此待我,我為什麽還要喜歡他!不喜歡不喜歡了,明俊哥哥要是敢這樣對我,我就恨死他。”妙霞心心念念想的全是孟明俊。


    若水忍不住笑了笑,公主果然是小孩子脾氣,她隻是對孟明俊鍾情,情深並未深種,及早抽身,定然不會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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