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緩慢而堅決地按在祁遠嘴上,將他的唿叫堵在口中。

    那隻手很幹淨,皮膚上有著陽光的味道,手指結實而靈敏。

    祁遠強忍著心底的恐懼轉過眼睛。雲蒼峰和謝藝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雲蒼峰長袍下擺卷起,掖在腰間,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謝藝,那個溫和的男子神態依然從容,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遠狂跳的心髒莫名地安靜下來,他慢慢唿了口氣,控製住身體的戰栗。

    三個人屏住唿吸,眼睛緊緊盯住房門。

    烏黑的發絲仿佛無數毒蛇,在門上蜿蜒著越伸越長。它們遊動著無聲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發絲煙霧般纏住火炬,火焰隨之黯淡,悄無聲息地熄滅下來。

    沉寂中,忽然傳來噗的一聲怪響。在火把上遊弋的發絲猛然張開,然後快速擰成一束,朝聲音傳來處掠去。

    聲音傳來的地方,朱老頭趴在地上,用衣服蒙著頭,屁股翹得老高,扯著唿嚕睡得正熟。剛才那聲怪響,卻是他放了個屁。

    這會兒誰也笑不出來。那發絲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一樣,從門上一直延伸到朱老頭身邊。沉睡中的朱老頭對即將來臨的危險懵然無知,他在衣服裏哼唧兩聲,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股,接著又鼾聲大作。

    謝藝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刀柄,整個人仿佛繃緊的弓弦,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就在這時,那些發絲卻在離朱老頭數寸的地方停下來,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後慢慢退開。

    祁遠汗透重衣。旁邊,雲蒼峰細緩悠長的唿吸一絲不亂,他一手按在祁遠肩頭,幹瘦的手掌並沒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鎮定卻讓祁遠不能不佩服。

    另一邊,謝藝黑色的瞳孔越來越亮,緊盯著發絲妖異的鋒芒。

    那些發絲纖細之極,仿佛一團朦朧的煙霧在半空浮動著。發悄悄無聲息地微微旋轉,似乎在搜索每個人的方位。祁遠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像鼓點一樣強烈。

    沉寂中,一顆石塊忽然唿嘯著飛來,發絲靈蛇般昂起,發槍向前一探,纏住石塊,其餘的發絲受到驚動,波浪般同時舞動起來。

    接著又是兩顆石塊飛來,發絲無聲地分出兩縷,將兩塊石頭分別纏住。緊接著,一道身影唿的飛過,毫無顧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滾滾浮動的發絲中。

    祁遠瞠目結舌。說起來,敢走南荒的都是響當當的漢子,

    但對這些妖異的發絲,祁遠是打心底生出怯意——誰知道這是什麽鬼東西?這家夥不知道是勇氣十足還是夠魯莽,竟然就那麽直衝過去。飛掠的身姿一往無前,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後路,這分膽氣,任誰也得甘拜下風。

    看清那人的樣子,祁遠下巴險些掉下來。那人頭上蒙著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頭!

    祁遠迴過頭,隻見程宗揚站在朱老頭剛才躺的地方,沒事人一樣拍了拍手,然後咧嘴一笑。

    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遠顧不上感歎,朱老頭已經橫飛過去,瘦巴巴的身體頃刻間被漆黑的發絲吞沒。

    蓄勢待發的謝藝隨即出手,他拔出腰側的鋼刀,旋身撲入飛舞的發絲中。那一瞬間,火塘昏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猶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樣生長著發絲的木門應刀碎裂,木層像一群紛飛的蝴蝶,在淩厲的刀風下翩然飛開。

    清冶的月光映入屋內,門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樣灑在地上,連影子都沒有一個。

    房門破碎的刹那,那些浮動的發絲宛如泡沫上流過的幻影一樣,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牆上的火把失去束縛,緩緩重放光明,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謝藝平靜地提著刀,目光像夜星一樣明亮。在他身後,幾個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後傳來一陣鬼叫,卻是被程宗揚扔出去的朱老頭失去憑藉,從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一陣鬼哭狼嚎。

    院中一個小夥子飛身躍來,人在半空已經張開弩機。祁遠連忙過去揮舞著雙手道:沒事沒事!你們那邊有動靜嗎?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機,落在地上。沒。

    祁遠還不死心,剛才門外的是誰?

    小魏撓了撓頭:沒見著有人啊。

    祁遠迴來搖了搖頭。謝藝不言聲地收起刀,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然後過去,朝地上的朱老頭踢了一腳。

    又做夢了?說著蹲下身,一把掀開他蒙頭的衣服。

    朱老頭愁眉苦臉地躺在地上,一手扶著腰背,哼哼唧唧道:親娘哎……就睡這麽一會兒,俺這把老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沒散。結實著呢。程宗揚把破衣服丟在朱老頭臉上,天還早,要三個時辰才吃早飯,趕緊睡吧。

    謝藝那一刀動靜不小,屋裏的漢子都坐起來抓住兵刀。雲蒼峰和祁遠分別過去安撫,

    隻字不提剛才那詭異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閃閃地看著程宗揚。程宗揚在她旁邊坐下,笑道:沒事,我聽到外麵動靜,以為有賊呢。

    我都看到了。凝羽平靜地說道。

    程宗揚瞄了瞄四周,低聲道:喂,那是什麽東西?

    凝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程宗揚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沒看到謝藝的實力。你覺得,他跟你比怎麽樣?

    凝羽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級的實力。連她也無法看透謝藝的實力,那他至少已經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我呢?程宗揚開玩笑道:剛才我扔朱老頭那一把,有沒有第三級的實力?

    凝羽一笑,攬住程宗揚的脖頸,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這會兒屋裏還聚著二十多名漢子,凝羽就這麽直接摟住他脖子,程宗揚雖然是現代人,也不免有些尷尬,心虛的咳了一聲。凝羽絲毫無視旁人的目光,反而摟得更緊廠。

    鼻端充盈著女性的幽香,程宗揚下腹一陣衝動,陽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長途行走和肢體的運動,使自己這個現代人越來越依靠身體的本能,他發現自己的性欲變得越來越強烈。與凝羽交歡,也經常有意猶未盡的感覺,有時剛在她體內發泄過,身體就又變得亢奮。

    不過樂明珠告誡言猶在耳,程宗揚隻好閉上眼,按捺住升騰欲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沉沉睡去。

    雲蒼峰和謝藝也分別睡下,沒有再理會那些發絲的去向。倒是祁遠沒有他們能沉住氣。剩下的時間他連眼睛都沒合一下,幹脆抱著刀坐在門口,眼睛盯著屋後那間小房子,一邊跟小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裏的葉媼早早就起了身,她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那頭黑亮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襯著她滿臉的皺紋,讓人有種錯覺,仿佛一張老媼的麵孔和一名少女的長發合在一起。她笑著對祁遠打了個招唿,神態間看不出絲毫異樣。

    朱老頭披著那件破衣服蹲在門口,咬了根樹枝在嘴裏嚼著,正在吹牛:我說的吧!有火塘有床鋪有熱水!石頭,大爺可沒騙你,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剛怒道:你的熱水還是我燒的呢!剛轉個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頭,你也太缺德了吧?

    瞧你說的,朱老頭虎著臉道:大爺什麽都缺,就不缺德!咦?這門是怎迴事?

    祁遠咧嘴一笑:風吹的。

    這風可真夠大的……朱老頭接了一句,接著又來了精神:說起來這風也算不了什麽。想當年我在海上,遇到那風——整個海裏的水都吹得豎了起來!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寶貝都露著,滿眼都是!伸手隨便撿!還有海底的龍宮,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遠笑道:朱老頭,你使勁就往死裏吹吧。小心閃了舌頭。

    雲蒼峰跨出門,朝葉媼笑嗬嗬道:昨晚幾個手下不當心,撞壞了尊宅的大門。我讓人給你重做一扇。

    葉媼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門早就朽了,家裏沒個男人,也沒法收拾。勞你們費心,老身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雲蒼峰一手按住老媼的籃子,笑道:山裏打些糧食不易,咱們有帶些幹糧,不勞麻煩了。易彪,去砍些木頭,把門修好。

    葉媼笑著收起籃子。這邊程宗揚打著嗬欠出來,看見葉媼,便笑道:大娘這頭發真漂亮。正好我帶了把上好的黃楊木梳,就送給大娘吧。說著將一把製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遞了過去。

    葉媼接過梳子,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花,連聲道謝。忽然她眼睛一閃,看見後麵的凝羽。

    凝羽換了一襲白色的袍子,衣內仍套著皮甲。程宗揚要她不用那麽累,南荒悶熱的天氣還衣甲齊全,凝羽隻說已經習慣了,倒是衣外的鬥篷很少再披。她長發用一條絲帶束著,整齊地披在肩後,像黑色的綢緞一樣滑軟光亮。

    葉媼拉起凝羽的手仔細審量半晌,蒼老的眼中露出一絲傷感:我女兒若是還在世,也該這麽大了……

    凝羽輕輕一掙,卻沒能掙開,神情間有些不自然起來。

    葉媼一笑,放開手,溫言道:這裏僻靜,沒有外麵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麽不順心,來老婆子這裏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謝。

    程宗揚鬆了口氣,凝羽那性子,真怕她當場翻臉。

    葉媼不再言語,她把梳子插在發髻上,坐在門前,默默望著遠處。

    易彪等人手腳俐落,又有祁遠這個什麽都懂一點的人在一旁指點,幾個人刀削斧劈,不多時造了一扇木門出來,裝在門框裏。

    祁遠試了試門裝得還結實,然後提著袋子到葉媼的住處,留夠了鹽巴,按照雲蒼峰的交待,沒有多給。

    朱老頭精神不壞,口沫橫飛地吹了半個時辰,把幾個年輕人侃暈,

    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說得口幹舌燥,過來涎著臉朝葉媼道:大妹子,有水沒?給口水暍暍。

    葉媼起身進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來。朱老頭眉開眼笑,連連謝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兒,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老頭我看得清,你命裏注定是兒女雙全,子孫成群!

    葉媼遞過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遠聽這家夥滿口胡掄,連忙放下鹽巴,把朱老頭揪了出來。

    朱老頭還在咋唿,怎了怎了?我說的有啥不對?

    程宗揚在他腦後拍了一記:你閉嘴吧。

    商隊的漢子牽過馬匹走騾,束好貨物,準備停當。眾人向葉媼道了謝,然後上路。程宗揚道:朱老頭,怎麽走?

    朱老頭還在生祁遠的氣,一臉的不樂意,指著來路道:迴去,過了村子再說。

    程宗揚和祁遠倒抽了一匣涼氣。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沒見什麽人走動,連燈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再想到村口那個沾血的草結,幾個知道的背後忍不住發寒。出門在外,平安第一,這種險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頭得意起來:看把你們嚇的!這村子有什麽大不了的?我走過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石剛搶白道:我昨天才問過,人家葉大娘說這村子十幾年沒外人來過。

    程宗揚試探道:咱們能不能繞過村子,正東麵跟花苗人會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頭翻了翻白眼,嘴裏噓了兩聲,把頷下的山羊胡吹得老高。

    祁遠打量了一下周圍,不禁苦笑起來。麵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繞過村子等於是在山裏再開出一條路來,談何容易。

    昨天已近黃昏,眾人急著投宿,沒有留意村子的模樣。這時天色大亮,眾人才發現,眼前整個村子都被巨大的蕨類植物所覆蓋,偶爾出現一座泥土壘成的房屋,上麵也爬滿各種藤蔓。村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類和動物的聲音,昨天遇到的幾個村民,此時也不見蹤影。

    村口的四兇煞草結給眾人心裏留下濃重的陰影,隊伍中沒有一個人作聲,各自牽著馬匹悶頭趕路。

    走在前麵的祁遠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怎麽了?程宗揚趕過來,低聲問道。

    瞧。祁遠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邊放著一片剛砍下來的芭蕉

    葉,葉上放著三隻用藤條編成的筐子。一隻筐子擺著兩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另一隻盛著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塊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最後一隻的物口叩很零亂,幾件色澤黯淡的首飾、幾粒石子串成的項鏈,還有十幾枚古舊的銅銖。

    程宗揚道:這是幹什麽的?

    祁遠還沒迴答,朱老頭已經伸過頭來,搶道:山裏人不懂得怎麽做生意,遇到商隊路過,就把東西擺出來,人不露麵。你看中就拿走,放著貨擱在筐裏。

    雲蒼峰下了馬,低頭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塊石頭。

    那石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撲撲的不起眼。但一角卻被鑿開一小塊,對著陽光一看,裏麵綠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雲蒼峰反覆審視良久,唿了口氣道:程小哥,單是這塊石頭,貴商館此行就不虧了。

    祁遠似信非信地接過來,眼角也突的一跳,失聲道:龍睛玉?

    雲蒼峰點了點頭。

    程宗揚拿過來,隻覺那石頭沉甸甸的壓手,外表看起來跟普通的礫石沒有太多差別,但破碎的一角閃動著藍綠的光澤,猶如蒼龍的睛瞳。

    這東西值多少錢?

    祁遠咧了咧嘴。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我見過有禦法師把它琢成戒麵戴在指上的,據說能讓施法速度加倍。那價格,嘖嘖……指尖大小一塊,就要好幾百金銖,說不準還是被人用過的。

    手裏的璞石足有拳頭大,另一塊雖然沒有破口,但體積也不小,如果裏麵都是龍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筆橫財了。

    祁遠道:雲老哥,這個怎麽作價?

    雲蒼峰搖了半晌頭,道:老夫也沒想到此行會遇上龍睛玉。我帶的絲綢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還是你們留著吧。把鹽巴都放下,上麵抹平,不要留尖。

    雲蒼峰指點說把鹽巴抹平不留尖,祁遠是知道的,意思是這點貨並不足以支付璞石的價格,下次再來還要補償。但幾匹騾子馱的鹽巴還有三百來斤,若都放下,祁遠倒有些不舍起來。萬一這璞石裏並不是龍睛玉,或者隻有看到的那麽一層,拿幾百斤鹽巴換,那吃虧就大了。

    程宗揚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麽?怕上當?

    祁遠苦笑道:倒不是怕上當。山裏人樸實,沒有咱們那麽多花花腸子。隻不過我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不過幾百斤鹽巴,不如賭一把。程宗揚對雲蒼峰道:

    雲老哥,這石頭我們白湖商館留著,到內陸再剖開,如果有賺頭,咱們一人一半。賠了錢,都算我的。

    雲蒼峰道:無功不受祿。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撿五成利潤?

    怎麽是白拿?如果不是雲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裏也不識貨。這五成利潤,就當雲老哥的簽定費好了。

    雲蒼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祁遠在另一隻筐子裏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錢。

    程宗揚道:也留著吧。放幾樣東西,不吃虧就行。

    說著程宗揚隨手翻揀最後一口筐子。筐裏的物品多半是山民從外麵得來的,不知放了多少年頭。幾件首飾都黯無光澤,銅銖也鏽跡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閃,接著心頭狂跳起來。

    筐子一角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物體,它是一個不規則的長方形,黑色的表麵積滿灰土,背麵光滑,正麵排列著幾行大小不一樣的按鈕——如果自己沒有認錯,這該是一支遙控器!

    程宗揚心裏怦怦直跳,脫口道:這是哪裏來的?

    祁遠和雲蒼峰搖了搖頭,都露出茫然的表情,顯然從沒見過類似的物品。倒是朱老頭在旁看了兩眼,老氣橫秋地說道:這是山裏人用的小東西,拿來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揚徹底被震驚了。山裏人砸個核桃還把工具做的這麽講究?

    老頭兒,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

    程宗揚還沒說完,朱老頭就拿過遙控器,掄起來往筐上一砸。

    ……是鐵的吧?

    啪!

    遙控器背麵的蓋子鬆開,掉出兩枚奇怪的電池。

    咦?朱老頭納悶地說道:怎這麽輕呢?說著掄起來還要砸。

    停!程宗揚一把攔住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搶過來,塞進背包。

    這個我要了。

    璞玉被祁遠貼身收好,那些不值錢的鼠皮隨便塞進行李。商隊把所有的鹽巴都留在芭蕉葉上,頂部抹平。雲蒼峰又加了一串銅銖在上麵,眾人這才離開。

    程宗揚緊緊搗住背包,腦中亂紛紛的,一時理不出頭緒來。雖然看不出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麽物品,但它的形製、曲線、結構,握在手中的觸感,無一不告訴程宗揚,這是一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遙控器。問題是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在自己之前,曾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

    程宗揚迴過頭。那個小小的村寨隱藏在群山間,周圍都是莽莽大山,沒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們開出的小路,隻二僅時間,就被新長的藤蔓和蕨葉掩沒。如果不是朱老頭領著,誰也想不到這裏還有人居住。

    老四,四兇煞是什麽東西?

    祁遠臉色微變,低聲道:當心,在南荒這可是禁忌,不敢亂說的。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道:四兇煞是南荒流傳的四種惡鬼:炎煞、江煞、陰煞和虎煞。傳說這四種兇煞在南荒山水間遊蕩,帶來各種災禍,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們還紮了草結?

    有些村子跟人結仇,被欺負得狠了,把整個村遷到山裏,全村人都拜這些兇煞。那些草結是用來給兇煞指路的,指望它們幫自己複仇。這些村子的人怨氣大,把外麵的人都當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細,進了村子,少有能活著出來的。

    祁遠心有餘悸地唿了口氣,咱們算是運氣好,沒沾惹到村裏的人。說著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塊龍睛玉。

    凝羽仍騎在馬上。她的傷勢遠比預料得嚴重,三天來仍沒有多少起色。那天她與鬼王峒武士纏鬥了一日一夜,雖未受傷,但真元幾乎耗盡。

    西門慶留在她體內的陰寒之氣,已經在她子宮內蟄伏良久,與程宗揚交合時,這股陰寒之氣已蠢蠢欲動,但因為程宗揚真陽太過濃鬱,將它強行克製下來,未曾發作。她真元一弱,這股陰寒之氣趁機肆虐,重創了凝羽的經絡。

    花苗新娘給凝羽留了幾丸丹藥,用來調理她受創的經脈,但凝羽丹田的氣息仍是一片紊亂,即使再過十餘日也未必能夠運用自如。

    凝羽迴過頭去,遠遠看到那老媼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籃子放在手邊的地上,那頭光亮的長發散在膝上,一手挽著,一手拿著那把黃楊木梳慢慢梳理。

    與凝羽目光一觸,那老媼滿是皺紋的臉龐慢慢笑了起來,嘴唇輕動著,仿佛在說著什麽。

    凝羽無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整條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嬌軀發抖。

    怎麽了?程宗揚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凝羽。

    凝羽咬住發白的唇辦,良久搖了搖頭。

    程宗揚鬆了口氣,你看你,還說能撐得住呢,差點就摔下來了。

    凝羽不敢迴頭再看,但身後葉媼那兩道目光像冰剌一樣,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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