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勢力是正統勢力,隻要他活著,三皇子就沒任何機會爭儲。 西北總督屁股歪迴去了,佟寧昭剩下一支孤軍,不敢輕舉妄動。 太子先去營帳探望父皇。 辨認好半會兒,才認出榻上枯瘦的老人竟然是自己的父皇,太子悲痛欲絕。 聽太醫說皇帝一直在昏睡,軍營條件艱苦,病情難以好轉,太子當即下令,護送父皇迴京。 三皇子卻不答應,說父皇傷勢嚴重,受不了路途顛簸。 皇帝留在軍營隻能等死,如太醫所說,皇帝傷勢並不嚴重,隻是中了契丹的箭毒,而戰地沒有充足的解毒藥材可供調理,送迴京城還有一線生機,但也可能死於途中,所以沒人敢提議,也就太子爺敢擔這樣的責任。 太子命令西北總督帶兵護駕,又讓佟寧昭撤兵迴廣東,戰地隻留禁軍與契丹餘孽對峙。 可三皇子不肯交出兵符,執意說是父皇沒有下令撤兵,撤兵等於逃兵。 太子知道,現在留在邊疆毫無益處,換人質也換不成了,因為契丹王子不知去向。 三皇子說是七皇子臨陣脫逃,還把人質放走,擾亂軍營。 實際上,契丹王子不是七皇子放跑的。 事情發生在三天前的晚上。 三皇子打算殺掉契丹王子,再把消息走漏出去,逼契丹殺掉五皇子和太子,以絕後患。 四皇子當麵讚同三皇子的密謀,迴帳後卻輾轉難眠。 天亮前,契丹王子就會斃命,四皇子滿腦子都是大哥和五弟被契丹人砍頭鞭屍的畫麵。 因為汐妃當年向皇帝請求,儀貴人上了伴駕巡遊的名單,因此,四皇子母子在宮中體麵的度過這十年,用不著拚命巴結三皇子,跟幾個兄弟的關係也還過得去。 大哥雖然在皇後麵前從不給四皇子好臉色,私下對他卻不差,就連六年前封王之事,都是大哥私下向父皇提起的,否則等到老七成了寧王,他老四沒準還沒個爵位。 想到大哥平時的關照,四皇子半夜三更偷偷起身,去了秘密營地,把契丹王子給放了。 放人的時候,四皇子要求契丹王子把太子和五皇子給交迴來,契丹王子用他半生不熟的漢話對天發誓。 四皇子隻能選擇相信,否則等到天亮後,三哥殺了契丹王子,大哥和五弟就徹底沒活路了。 然而,契丹王子離開三天後,五弟依舊毫無音訊,太子倒是迴來了。 現在人質沒有了,五皇子換不迴來,駐軍不能全部撤離。 太子堅持要求隻留下禁軍,讓西北軍護送父皇迴京治療,不能耽擱。 三皇子死活不答應,爭執中說出了心裏那句話——“大哥,你已經不是太子了。” 兄弟倆在皇帝大帳裏爭執不休,竟然奇跡般地吵醒了皇帝。 一聽見皇帝咳嗽,所有人都僵住了,等到第二聲咳嗽想起,所有人才轉身看向皇帝。 太子箭步衝到榻旁:“父皇!” 皇帝已經與上一次清醒時判若兩人,兩頰凹陷,嘴唇幹癟發紫,已經毒入五髒。 他蒙著一層灰似的眼睛,平靜地盯著太子看了好久,才遲緩的喃喃:“錦安迴來了……好,好。” “父皇……兒臣罪該萬死……”太子心中有萬般愧疚,此刻不便說出口,隻能強忍眼淚握住父皇的手,跪地不起。 皇帝的反應十分遲緩,許久才氣若遊絲地迴應:“朕有罪。” 太子看向父皇,周圍人都以為皇帝要托付後事。 皇帝兩眼望著虛空,囈語似的喃喃:“朕以為有的是時間慢慢彌補……錦安……” 皇帝灰蒙蒙的目光落迴太子臉上。 “兒臣在!”太子湊近。 皇帝麻木地看了長子許久,好像要從兒子臉上看見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說:“你笑給朕瞧瞧,夢裏一直見你母後哭,朕好久沒見你母後對朕笑過了。” 太子愣了愣,而後努力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安慰父皇:“母後想念父皇了,兒臣今日就送父皇迴宮。” 皇帝好像沒聽見他說什麽,神色茫然地喃喃道:“她剛生下你那會兒,不似這般刻薄,朕那時答應她,江山第一,你母子第二,後來朕食言了,無顏見她,朕知她心裏有怨,就任她拿後妃撒氣。” “父皇待母後與兒臣恩寵已極!”太子愧疚於自幼心裏對父皇的埋怨,父皇一定都知道。 皇帝坦然道:“朕待汐妃最好,待老七最好,你母後知道。” 太子給父皇找借口:“七弟聰慧可人,當得起父皇的寵愛。” “你不怪朕?” 太子用力搖頭。 皇帝笑了:“老七是最討朕喜歡的孩子。” 太子立即點頭讚同。 皇帝看著他,又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一字一頓地告訴太子:“你是最讓朕驕傲的孩子。” 太子強忍的淚水,終於還是決堤了:“父皇!” “你太重情義,這是優點,卻也是帝王的弱點。”皇帝看著他:“容易被臣子猜透利用,錦安,你為良臣,好過為明君。”第103章 太子不明白父皇這句話的意思, 含淚茫然看向皇帝, 想求父皇說明白一些。 太子心中有愧,若此刻父皇傷愈康健,他會主動領罪, 請求廢除自己太子之位。 而此時政局不穩, 群狼環伺,他不能在父皇病危之際推脫責任。 可父皇這句話的意思, 像是要他放棄儲君之位。 皇帝已經糊塗了。 他不知道軍營裏發生了什麽,曾經打算慢慢教會太子道理, 此刻全都來不及了。 他隻能挑些重點, 握緊太子的手道:“新法不是長久之計,朕答應試行……是想叫你親眼看見結果, 你若即位,萬不可舉國施行新法……” 太子一驚,完全沒想到父皇會在此時提及這些政務瑣事。 況且新法試行明明很成功, 為何此刻父皇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皇帝用力提起一口氣,看著太子道:“官……不可……與民爭利,即使你的初衷是惠民,一旦權力幹涉民間交易, 這新法終有一日, 將成為貪官汙吏斂財之器,成為貪墨欺民的淵藪!若朕再有三年,必能引你親眼看見弊端,如今怕是……怕是……” 太子來不及消化父皇的忠告, 見父皇神色急切,趕忙安撫:“兒臣明白了!父皇您不要著急!” 皇帝仿佛耗盡了最後一股精神,微微抬起的腦袋,緩緩落迴枕上,渙散的雙眼望著虛空,喃喃詢問:“老五呢?” 太子握緊皇帝的手,顫聲安撫皇帝:“五弟他……在契丹營地裏吃了些苦頭,兒臣鬥膽將他送迴宮修養去了。” “迴去好……迴去就好。”皇帝臉上露出鬆了口氣地神色,眼皮逐漸耷拉下來,氣若遊絲地下令:“老七來,給朕和你母妃講個故事……不聽後羿射日了,換一個。” 太子握緊父皇的手,低頭把眼淚蹭在袖口,深吸一口氣,開口學著七弟呆憨的嗓音,對皇帝輕聲說:“兒臣給父皇來個精衛填海吧?” 皇帝閉著眼睛,幹癟的嘴唇抿起來,嘴角翹一翹,像是在笑話老七還是隻會講這麽幾則老故事。 他的身體還千金重般躺在榻上,靈魂已經坐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當中,聽著胖嘟嘟的老七講神話故事。 孩子們越變越小了,連少年老成的陸錦安,在他眼裏都成了六歲小蘿卜頭時的模樣,更年幼的孩子逐一消失了。 最終,連錦安也漸漸消失在一片明亮的白霧之中。 皇帝茫然四顧,像是想要留住些什麽,眼前的霧終於散開一些,一個鳳冠霞帔、笑容明豔的女人出現在眼前,竟是他的妻子,還是十九歲那年新婚時的模樣。 剛成為王妃的少女羞赧地挑眼,對眼前尚未成為皇帝的男人淡淡一笑,笑裏壓抑著心猿意馬的愛慕,小聲說了句:“二爺,天不早了,咱迴家罷。” …… “父皇!” “父皇!” 林安三十二年五月初九,皇帝駕崩。 * 太子說二皇子已經從外地調兵來援。 幾日後,瞧見大隊人馬班師迴京,佟家軍撤兵南去,駐守邊疆的隻剩下禁軍,這讓薛遙大大鬆了口氣。 果然還是太子爺能鎮住三皇子。 援軍將至,又沒了追兵,薛遙不再玩命奔逃,也沒聽太子的話,去找家客棧好好休息,而是順著來路,迴到那晚跟小胖崽分別的草堆裏。 他跟著記憶,朝著小胖崽引開追兵的方向一路走去,老母雞找小雞似的落入茫茫大漠中。 一直以來,薛遙都覺得自己方向感不錯,到了荒漠,才發現自己完全是個睜眼瞎。 花了二十兩銀子,請了驛站附近的一對中年夫婦,帶著駱駝,陪他在大漠裏找人。 一天找下來,拉駱駝的大爺問他,你家人在這大漠走散多久了? 薛遙說五天了。 大爺不吱聲,跟大嬸對視一眼,迴頭告訴薛遙:“要是找不著了,銀子可不能退。” 薛遙沒理他。 他不可能找不著小胖崽,早上才剛聽見係統提示,安全感掉了兩點。 小胖崽肯定乖乖待在某個地方,等著小伴讀領他迴家喝奶。 增增減減的安全感通知,成了薛遙和陸潛之間唯一的一點聯係。 有時候,一連幾個時辰安全感沒變化,薛遙感覺自己要窒息了,要等到係統提示再響起來,才又重新喘過氣,繼續尋找。 往東走出大漠,終於能見到一些邊塞外族部落。 薛遙向當地人打聽,有沒有見過一個十四五歲的漢人男孩,跟他身高相仿,兩頰嘟嘟下巴尖,經常給人講神話故事換奶喝。 當地人多數不會講漢話,但很熱情的給薛遙找來一個會一點漢話的村民。 聽說要找一個漢人男孩,村民立即告訴薛遙,最近他們村裏來過不少漢人,十四五歲的男孩有兩個。 其中一個男孩半夜溜進村民家羊圈,偷偷擠奶喝,昨天被村民逮個正著。 村民說完,用審視的眼神看向薛遙,像是在問他偷奶喝的男孩是不是他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