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從沒聽過小胖崽這樣虛弱不堪的嗓音,立即拍他肩膀讓他放自己下來自己跑。  “再歇會兒,爺就不管你了。”七皇子不肯放他下來。  薛遙感覺雙腿已經恢複了知覺,正打算掙紮下地,寂靜得黑夜裏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空曠的迴響,讓這馬蹄聲仿佛來自四麵八方。  在馬蹄聲以成倍於他們的逃跑速度接近的時候,薛遙已經被七皇子抱鑽進一旁的矮樹叢裏。  薛遙從沒發現原來馬能跑得這麽快。  遠處的騎兵飛速接近,他祈禱這群騎兵也能保持這個速度,一閃而過。  他們藏在草叢裏,果然有馬匹在他們麵前掠過,後麵跟著數不盡的馬蹄雜遝聲。  薛遙捏緊拳頭,祈禱這聲音漸漸遠去,卻忽然聽見勒馬的一聲嘶鳴。  “腳印沒了!”帶頭的軍官一躍下馬,用火折子抵在沙地上,仔細檢查,而後再次發出確認的匯報:“腳印沒了!”  薛遙手腳冷得像冰,心跳越來越重。  耳邊忽然傳來七皇子低啞地嗓音:“再跑二裏,出示腰牌,叫最上等的馬,迴京找二哥。”  薛遙反應過來小胖崽要幹什麽的時候,伸手想要抓住他衣擺,卻根本跟不上他竄出的速度。  一名靠近草叢的佟家士兵,被刀鞘打下了馬。  緊接著,風吹過過的麥穗一樣,一排士兵層層向內,被擊落下馬,一百多騎精銳騎兵被從中間開了個口子,眼睜睜看著一個少年的身影,翻身躍上一批戰馬,一拉韁繩,朝北麵的荒漠飛奔而去。  刹那間,眾人拉轉韁繩,調頭追襲,最後落馬的士兵也爬上戰友的馬背,拿出後背的弓箭。  一片馬蹄聲中,塵土漫天,一百多名騎兵朝七皇子奔逃的方向追去。  不絕於耳的馬匹嘶鳴,將薛遙的嚎啕聲淹沒在絕望地西北夜空。  七皇子單槍匹馬引開了第一撥追兵,薛遙咧著嘴擦掉眼淚,咬牙站起身,連滾帶爬朝二裏外的驛站跑。  要趕在第一批官兵通緝他之前跑掉,不然小胖崽就再沒誰能指望了。  他一邊跑一邊摔,臉上表情麻木得有些滑稽。  他需要用麻木去屏蔽剛剛隱約聽見的一聲箭矢破空聲。  不會的。  三皇子不敢讓七皇子死在邊疆內,就算有士兵感射箭,也是嚇唬嚇唬人的。  就算不是嚇唬人,這麽黑的天也不能射中。  他不斷自我安慰,再細想就堅持不住了,他要活下去迴京搬救兵,才能把小胖崽救迴來好好教訓一頓。  他平時對小胖崽太好了,才讓這家夥這麽任性,竟敢豁出命去替他這個伴讀引開追兵。  就是對他太好了,他才敢讓薛遙體會這種萬箭穿心生不如死的痛苦。  不能就此作罷,薛遙一路嚎啕一路狂奔,這一次,絕不放過叛逆崽。  *  五皇子在河對岸等了三天,還是沒等來契丹使者帶著契丹王子,來把他換迴去。  看守和送飯的開始對他不那麽恭敬了,好在他聽不懂契丹語,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折辱他的話。  第二天中午,契丹那個會講漢話的將領,臉色陰沉地走進帳篷,在他營帳矮桌旁,不客氣的盤腿坐下來,低聲開口:“不可能這麽久,談條件可以渡河過來談,大齊皇帝太奸詐。”  “你們才他媽奸詐!”五皇子立即炸了:“一把年紀的契丹王都能拿出來當誘餌,騙我父皇入埋伏圈,你們眼裏還有君父嗎!”  “吾王英雄蓋世,再活一百歲,也敢單槍匹馬誘敵深入。”契丹將軍陰沉地看著五皇子:“你們換走我們的王子,大齊皇帝有七個皇子,我們契丹王隻一個王子,現在出爾反爾,這才是奸詐。”  五皇子一下子啞了。  契丹將軍說大齊皇帝有七個皇子,才讓五皇子忽然反應過來,父皇是不是放棄他了?要激怒契丹,決一死戰?  這個時候,他心裏並沒有失望,反而亂七八糟的想:換迴父皇的時候應該講些條件,比如求父皇放他母妃出宮,讓母妃變迴天空裏自由翱翔的獵鷹。  這樣他不但救了父皇,還救了母後,就可以犧牲得非常劃算。  大哥一定會稱讚他英勇果斷,關鍵時刻,比大哥的小寶貝七弟更能扛得住事。  “孤從前小看老五了。”  大哥會這麽說一句,五皇子心想,這是最高的讚譽了。  *  初夏的午後,日頭已經曬死了成片的灌木,隻有仙人掌還頑強的積攢著燙得能煮熟雞蛋的日光。  一雙昨夜還敏捷矯健的雙足,此刻緩慢地一步步踩在沙地上,左邊的靴子前頭,已經頂出了破洞,裏頭的白襪頂端沾染著暗沉的血跡。  七皇子抬頭看一眼太陽的位置,轉頭看著自己來時的腳印,漸漸被沙塵埋沒填平。  已經沒有騎兵追上來了。  虧得昨夜沒有一絲月光的黑暗,才讓搶來的那匹馬為他引走了追兵。  他鬆懈下來,彎身兩手支著膝蓋,坐在了十分燙屁屁的沙地上。  隨之彎曲的左胳膊,立即發出一陣發麻的刺痛,他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滲出被箭矢劃破的那道傷口。  七皇子用右手去解左胳膊上的長帕。  昨晚包紮太潦草,要解開來重新紮緊,忍著疼痛耐心解開死結,輕輕一扯,七皇子倒吸一口涼氣。  帕子上的血凝結了,跟傷口沾在一塊,根本無從下手。  七皇子疼得不再拉扯傷口了,“噗通”一聲仰躺在地上,開始“嗯嗯嗯”的撇嘴哼哼,哼聲淒婉,要是薛遙在,一定會當場答應再為兩壺奶。  但殿下隻哼了小一會兒就不哼了,因為想起身邊沒有人看自己撒嬌。  一雙茶色的眼瞳,從他灰撲撲的臉上脫穎而出,呆滯地望著碧藍的天空。  如果薛遙此刻在一旁看著,一定會發現殿下的眼睛在陽光的直射下,會變成漂亮的溶金色,這使得殿下髒兮兮地小胖臉也不那麽讓人難以忍受了。  “殿下喝奶嗎?”因為水份大量流失,讓七皇子原本稚氣未脫的嗓音變得很嘶啞。  他想再問一遍這個問題自我安慰,但隻說出一個“殿”字,就再發不出聲了。  沒人告訴過這位養尊處優的小皇子,如果再這麽躺下去,就算不死在騎兵的箭矢下,也會死於脫水身亡。  是咕嚕咕嚕叫起來的肚子,救了七皇子一命。  不論如何,殿下都得覓食的。  最好是一碗奶加一隻薛遙烤的叫花雞,殿下超想吃。  帶著對食物的渴望,七皇子走出荒地,來到一片雜草叢生的山穀中。  北山腳下一座破敗的土地廟上空,居然揚起了白色的炊煙。  七皇子的肚子先一步猜測出,那炊煙屬於剛出爐的食物,於是愈發瘋狂的“咕嚕咕嚕”叫起來。  “好了好了,爺知道了。”殿下不耐煩的低頭跟自己的肚子談判:“隻要沒官兵,一定搶來給你吃,你先安靜點。”  肚子可能是不太相信七皇子的承諾,“咕嚕咕嚕”,叫得愈發喪心病狂。  “再叫都別吃了。”殿下對肚子放出狠話,其實心裏超想吃。  肚子可能也察覺到自己的尖叫,會影響主人入室盜竊,沒有哪個小偷是隨身自帶警報器的。  想吃就得守規矩,所以肚子漸漸委屈地停下了咕嚕聲。  於是,片刻之後,這座小破廟裏的五個男人都沒發現有人監視他們,七皇子卻已經看清了他們每一張麵孔。  這些人不是士兵,也不是太監,穿得也不像伴讀。  除了皇家之外,七皇子沒太見過這三類男人以外的男人,所以此刻小臉上的表情又變得警惕起來。第98章   破廟內, 衣衫襤褸的山羊胡男人將手裏的烤魚翻了個麵, 皺眉低聲抱怨:“這幫野人怎麽都精得跟猴似的?按照他們開的價,咱這批貨算下來,比往年要少換得一半皮貨和銀兩。”  身穿藏藍麻布騎裝的男人道:“要不咱們晾他們一晾, 就不信這幫蠻夷不要咱們手上的貨, 邊塞買賣哪家的貨不比咱們貴幾倍?慣的他們!愛買不買!”  另外三個男人聞言,都讚同的點點頭, 隨後同時轉頭看向花白頭發的頭領。  有人對頭領道:“趙哥,你拿主意罷。”  此刻, 破廟窗子外, 悄無聲息地露出半邊小胖臉的七皇子目光如炬,直勾勾注視著山羊胡子手裏的烤魚。  “這群人不是在跟咱們耍花樣。”花白頭發的男人絲毫沒察覺窗外的動靜, 神色沉穩地開口:“如今咱們大齊正跟契丹打仗,邊塞各個部落手裏的皮子,幾個月前就被契丹搜刮盡了, 都拿去製護甲,貨不夠了,咱們今年當然不可能按往年的份量折換。”  山羊胡急了:“那可怎麽辦!難道咱麽就這麽賤價跟他們換貨?別說迴不了本錢,咱們這一路風餐露宿運貨受的罪, 都白搭了!”  花白頭發的男人深吸一口氣:“別著急, 咱們未必非得跟女真族做買賣,幹脆帶上貨物繼續往西走,去找哆客部落談談價,那邊離戰亂地區遠些, 被契丹搜刮得少。”  窗子外,注視著烤魚的七皇子咽了口唾沫。  食欲讓他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很快猜測出這群人可能都是商人。  不知這條烤魚要怎麽交易。  七皇子平時身上並不帶銀兩,就算出宮也是小內監跟在後頭結賬。  好在這迴是出門打仗,汐妃不放心,給他袖袋裏放了幾張銀票,以免要吃點什麽軍隊裏沒有,可以沿路買著吃。  汐妃也沒多想,隻是怕兒子餓著,做夢都沒想到這迴出征會出這麽大的事。  這幾張銀票現在派上了用場。  七皇子雖然從沒有跟人直接進行過交易,但小時候聽薛遙碎碎念過一些話,比如他餐桌上的某種名貴魚肉得多少錢一條,不能浪費什麽的。  以七皇子的記憶力,要迴憶起幾種魚的價格,那是易如反掌。  最名貴的品種,也就二兩銀子一斤,尋常百姓家沒人會吃,尋常魚類才十幾文一條。  七皇子看得出,山羊胡子手裏的那條烤魚,屬於十幾文錢一條的品種。  但這條魚出現的時機,讓它在七皇子眼裏簡直風華絕代,配得上二兩銀子一斤的天價。  七皇子低頭從袖袋裏翻出一疊銀票,抽出麵額最小的一張,五十兩。  汐妃怕碎銀子太沉,累著兒子,所以給的都是這樣的銀票,沒有再小的麵值了。  這個時候,破廟裏五個男人依舊沒發現窗外不斷咽口水的孩子,正在討論下一階段的運貨路線。  不久後,其中一個人終於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走動,他轉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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