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此番討伐契丹, 準備十分充足。 薛遙聽太子分析過, 大齊占優勢的不僅僅士兵力和物資,從五事七計的角度分析,也就是兵法上說的“道天地將法”—— 道者, 就是讓子民與君主意見一致, 士兵跟將領意見一致,跟兵法謀攻篇裏“上下同欲者勝”是一個意思。 西北邊防飽受契丹族侵擾, 當地老百姓聽說朝廷征討的風吹草動,都自發捐贈皮革生鐵, 以迎王師。 近一年來主動參軍的青壯年, 也比從前多了三倍。 邊防三支軍隊的將士們憋著一股子怒火,都化成戰鬥欲, 這可謂是最為有利的作戰狀態。 其次,天者,這一戰避開了寒冬, 大軍開拔後天氣會越來越宜人,欽天監也給出了肯定的占測結果。 地者,細節得交戰的時候才能知道,粗略上分析——大齊幾年前就秘密諭降了三大外族屏藩, 占盡形勝之地, 隻等圍殺契丹敵軍。 “將者”就是指領軍的將領。 “法者”是對將領技術層麵的考量,可以看作軍隊組織架構、信息流通、編製指揮的綜合實力。 這次帶兵的將領是皇帝,這樣的咖位當然有頂尖的將領輔佐,所以大家都默認他最後兩項實力評分是滿分。 照這麽一算, 這場仗百分之兩百會勝利。 所以皇帝覺得,帶孩子們出去打一場風險幾乎為零的仗,是一次非常難得的實踐機會,有助於喚醒他陸家祖先傳下來的“戰神之魂”。 所以,薛遙就算忽悠上天,也不可能勸阻皇帝帶三隻崽出戰。 能想到的唯一突破口,就是泊姨。 泊姨當初受薛遙的指使,跟皇帝預言了蜀道天災的詳細時間地點和遇難人數,之後就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被調離汐妃身邊,成為禦用神婆。 這些年來,她按照薛遙的提醒,一律以“天機不可泄露”搪塞皇帝的占卜要求,好不容易熬過了十年,薛遙又來給她派發新任務。 薛遙讓她告訴皇上:交戰時最好不要打前陣,最好坐鎮大後方,最好不要讓太子和幼子伴駕出征。 不能讓泊姨說“打前陣必死”之類的話嚇唬皇帝,這算是動搖軍心的言論,搞不好要被砍頭的,所以隻能讓她溫和地建議皇帝“最好”如何。 泊姨對汐妃忠心耿耿,聽薛遙說這次出征有可能危及汐妃兒子的性命,毫不猶豫就答應配合忽悠皇帝。 然而,出京前幾日,薛遙遲遲等不到皇帝改主意。 再去泊姨那裏一打聽,才得知皇帝對她的忠告毫不理會,還讓她不要過問軍事。 這位皇帝真是十年如一日,不見棺材不落淚。 最後一次掙紮失敗,薛遙隻能收拾行裝,跟小胖崽一起上路。 行軍和普通出行不一樣,步兵的速度非常慢,騎兵自然要遷就,所以除先鋒隊以外的人馬,走得都很慢。 皇子們全程坐在馬背上,小胖崽被馬顛得都沒胃口了,奶都不想喝。 薛遙同樣是騎馬跟隨皇子,做夢都沒想到行軍要受這麽大的罪。 此前幾次出京,不是坐馬車就是乘船,還不覺得古代交通不便,這迴行軍不過一個白天,就顛得薛遙胃裏翻江倒海,已經想拋棄親崽,迴京修養去了。 晚上紮營休息,五皇子在帳篷裏興奮地看地圖,拉著七皇子分析地形,演練交戰時的種種狀況。 薛遙完全聽不懂,但是對五皇子亢奮地態度有些緊張。 無法想象五皇子上陣殺敵的模樣,他隻怕自家三隻崽驕傲自滿,被契丹人反殺,所以一直提醒五皇子不能輕敵、不能大意、窮寇莫追。 五皇子卻頭頭是道的給他分析“窮寇”的不同情況,意思是有些狀況下,就該窮追猛打,殺他個片甲不留。 薛遙從前引以為豪的口才,這時候完全派不上用場。 因為他沒研究過兵法。 帶兵打仗這種本事,除了天賦之外,對實踐經驗的要求,比紙上談兵高出無數倍,光靠書本幾乎毫無用處,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不可能上陣帶兵,不會有實戰經驗,所以也就沒有鑽研過理論。 五皇子目前的狀態,就有些紙上談兵過於自滿的傲氣,薛遙覺得必須打壓一下他的銳氣,以免他跟著皇帝一起送死。 “殿下,咱們的兵力雖然兩倍於敵軍,但自古就有驕兵必敗的道理。”薛遙擺事實講道理:“咱們從前還背誦過韓信的破趙之戰,韓信隻用了一萬兵力,就打破趙軍號稱的二十萬大軍。 交戰之前,廣武君給趙軍主帥獻策,主帥仗著自己兵多將廣,不肯采納,結果就被韓信的奇兵打敗了,這樣的失敗就是因為主帥自負輕敵!” 五皇子聞言咂摸了一會兒,問薛遙:“韓信的騎兵這麽厲害?” 一旁七皇子挺身而出,麵無表情替自家文盲小伴讀給五哥翻譯:“他是說奇(ji)兵。” “哦……”五皇子反應過來薛遙念錯讀音,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來。 老父親薛遙長這麽大,從來沒在學術上遭受過崽子們的嘲笑。 一聽這話,立即反駁小胖崽:“兵法有雲: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說的就是奇兵。” 五皇子哈哈一樂,爭辯道:“那叫善出奇(機音)者,不讀奇(qi)。” “怎麽可能?”薛遙表示不服,韓信背水一戰出奇製勝的故事,他都能背出來,奇兵怎麽可能讀“機”? 奇這個字隻有在奇數偶數裏,讀“機”。 “奇兵就是說出奇製勝的兵馬啊!”薛遙對兩個叛逆崽嚴肅科普。 五皇子聽到出奇製勝這個詞,也有些不確定了。 七皇子勾唇一笑,眯眼看向傻伴讀:“遙遙。” 老父親威嚴而低沉地迴應:“幹嘛?” “‘善出奇者’前一句是什麽?”七皇子挑眉詢問。 薛遙沒想到複讀機幼崽也有忘詞的一天,立即驕傲地迴答:“凡戰者,以正和,以奇勝。” “與‘正’相對的‘奇’為何意?”七皇子繼續引導,自家的小伴讀,再傻也要有耐心。 這個問題可把薛遙給問住了。 正和奇怎麽會是相對的呢? “應該是‘正常’的和‘奇怪’的意思吧?”薛遙不太確定的問。 七皇子眯眼的時候看起來壞壞的,天然黑氣息撲麵而來:“不對。” 薛遙滿臉驚愕:“不然是什麽意思!” 七皇子揚起下巴往椅背上一靠,特別大爺地開始討價還價:“遙遙哄爺睡。” 不哄就不告訴傻遙遙。 薛遙一臉嫌棄:“這都打仗了,殿下還要人哄著睡?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自己睡的。” 七皇子一蹺二郎腿,眯眼逗自家小伴讀:“遙遙看爺像正常的兵,還是像奇怪的兵?” 薛遙:“……” 完了,這麽一代入,這解釋果真不太說得通的樣子! 七皇子胳膊肘支到扶手上,以手托腮,等著小伴讀舉起小白旗。 本著老父親的尊嚴,薛遙硬氣地表態:“我迴京請教夫子去!” 七皇子不懷好意的提醒:“五個月後?” “……”硬氣的薛遙在好奇心的打擊下,還是向腹黑崽屈服了:“就今晚哄一次!” 腹黑崽露出了得逞的笑。 最終,在七皇子的講解下,薛遙得知“正奇”是兵家戰術中的一種概念。 “正”兵指的是正麵交戰的主力軍備。 奇兵的“奇”指的是“餘奇(機音)”的“奇”,意思是多餘的部分,兵法上來講屬於機動軍備,奇兵主要負責找準破綻、斷後、突襲等進攻。 得知真相的薛遙眼淚掉下來,居然誤會了孫子兵法中這麽基礎的一個概念。 感覺老父親的尊嚴被小胖崽按在地上瘋狂的摩擦! 簡直無顏麵對! 為了盡量擺脫這個尷尬地夜晚,薛遙不負責的拍著小胖崽後背,講完一則《精衛填海》,就立即支起身,準備跑路! 手腕卻被一隻爪爪握住了。 薛遙低頭一看,閉著眼睛地七皇子幽幽地下令:“躺下。” “今晚已經哄過殿下了!”無顏與崽相對,薛遙決定耍賴,蜷起腿,準備出其不意起身逃跑。 然而卻低估了七皇子的手勁兒。 坐起身的一瞬間,被握住的手腕忽然往下沉,薛遙瞬間被七皇子拉躺迴去了…… 薛遙委屈唧唧地扭頭瞪視叛逆崽! 七皇子的眼睛睜開了,漠然盯著想耍賴的小伴讀。 在叛逆崽“敢動一下爺就扔你去填海”的威脅目光中,薛遙還是軟塌塌地認慫了。 崽越長大越不乖! 兵法文盲被抓現行,還逃脫失敗的老父親,含淚拍哄叛逆崽。 薛遙給崽唱了一首十分應景的“搖籃曲”:“寒風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痛我的心……” 垂著長睫睡顏乖巧的七皇子淡定開口說了句:“換歌。” “……”薛遙握拳癟嘴。 當老父親是點唱機嗎! 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吾兒叛逆”這首歌叫什麽名字來著,是那個罐頭醬廣告歌曲,現在大家不能在說這是一篇長篇旺仔牛奶廣告軟文了吧,罐頭廣告也出現了第91章 一個多月後, 薛遙跟隨援剿騎兵, 開抵北渠邊界。 當地守軍已經搭建好行轅和物資存放倉庫。 因為六皇子和七皇子不能參與前線作戰,隨行的薛遙也隻能留守行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