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鎮遠焦急的情緒在刹那緩和下來,就像每次做大筆買賣的前夕,他的心情總會從急切迴歸平靜。他將車停在樹下,然後拔出槍,悄悄地打開車門,彎下腰,慢慢地靠近那排黑漆漆的平房。    這排平房就建在樹林子裏,外表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居民房,但裏麵其實是打通的。這座山還沒被開發,平時沒什麽人經過,所以被他和趙拓棠用來當倉庫存放東西,他們稱它為三十三號倉庫。    他繞到倉庫後麵,悄悄往裏探了眼,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    難道不在這裏?    常鎮遠的握槍的手指根根發緊。    砰。    山上突然傳來短促的槍聲。        第78章 氣勢“洶洶”(七)        淩博今捂著大腿,痛得冷汗直流。    血不斷從大腿裏淌下來,滲入身下的草地中。    全身所有的感覺好似都集中在大腿上,思緒完全停頓,甚至有一刹那,他腦海中閃過死亡就能擺脫這種痛苦的想法。    “誰告訴你我利用她的?”趙拓棠拿槍指著淩博今的腦袋。    冰冷的槍口讓淩博今從大腿的痛苦中稍稍理出一絲理智來思考眼前的情況。“當然是……知情人……z,不然你以為,還有誰……知道?”    蒙對了!    以成雲妹和姚啟隆的關係以及姚啟隆、莊崢、趙拓棠三個人各自的結果來猜測他們之間反推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果然是正確的!    趙拓棠和成雲妹早在姚啟隆掌權的時候就已經在一起了。    他強迫自己思考。    越是這種時候,他越需要思考,隻有這樣,他才能不去想腿上的槍傷。    劉兆和師父一定在想辦法救他,他一定要堅持下去。    “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趙拓棠蹲下身,用槍戳了戳他的小腿,“我突然有點不想殺你了,折磨你遠比殺你要解恨得多。”    一直護他身後的兩個大漢之一,突然低聲道:“趙哥,差不多一刻鍾了。”    “一刻鍾。”趙拓棠冷聲道,“你還是把莊崢定下來的規矩奉為金科玉律嗎?”    淩博今嗬嗬地強笑道:“你殺了莊崢,所以心虛?”    趙拓棠道:“有心虛的必要嗎?他對付姚啟隆的那一天就應該料到今天的結局。”    常鎮遠坐在樹後麵,靜靜地看著趙拓棠的背影,拿出槍,瞄準——    一刻鍾隻是他督促屬下高效的一種方式,可從目前來看,這的確是金科玉律。    趙拓棠慢慢地站起身,舉起槍,“真可惜,再有趣的戲,也有落幕的時候……”他的手指伸向扳機。    同時——    一枚子彈衝出槍膛,衝出樹林,迅疾地衝向前方。    噗。    子彈沒入身體。    趙拓棠震驚地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剛剛才從淩博今腿上看到過的液體正從他的胸口潺潺地流出來。    他的手下紛紛迴過神,一邊護著趙拓棠從另一邊撤退,一邊迴槍朝樹林的方向掃射。    常鎮遠早趁著他們短暫的震驚退迴到其他樹後麵,等他們意圖向小樹林靠近的時候才開槍反擊,阻止他們前進。    對趙拓棠一方來說,他們的地形太不利了!    平坦的草地沒有任何遮擋物,而常鎮遠卻完全隱藏在一片漆黑的枝葉陰影中。    之前開車送淩博今上山的司機一把抓起淩博今的衣領擋在自己身前,怒喝道:“開啊,有種開槍啊!朝他的胸口開!”    淩博今努力踮起另一隻腳來減輕受傷那條腿的壓力。    “怎麽?怕啊!”司機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你最好不要動!不然老子一槍崩了他!”    “張茂文,沒想到你跟我時什麽德行,跟趙拓棠就什麽德行!”樹林裏突然傳來森冷的冷笑聲,讓慢慢往前挪動的人統統驚疑地停下腳步。    “誰?你是誰?別裝神弄鬼的!”司機眼睛裏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常鎮遠道:“你兒子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這麽快就忘了?”    司機道:“我知道了,你是趙哥口中的知情人!”    常鎮遠大笑道:“我當然是知情人。這個世界上不會比我更知道趙拓棠的所作所為了。”    司機突然冷靜下來,“你不用裝神弄鬼!莊崢的炸彈是我組裝的,沒人比我更清楚他是生是死。”    常鎮遠道:“人死了,就不能迴來嗎?”    山風唿唿地吹來,撩撥起一片樹葉沙沙的摩擦聲。    樹林後麵突然燈光一閃。    “有人來了!”司機旁邊的大漢說著轉頭就跑。    司機眼中厲光一閃。    常鎮遠驚得直接大吼道:“殺警察是死刑!你不怕見不到你兒子了嗎?”    司機聞言遲疑了下。    常鎮遠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擊中司機的肩膀,讓他身體微微後仰。    淩博今趁機將他撞在地上,伸手搶槍。    雖說司機傷的是手,但淩博今在這段時間內失了很多血,體力嚴重流失,抓住司機的手時,他趕到自己從胳膊到腰都在打顫。    “老張!”司機的同伴見他被淩博今纏住,迴首就是一槍。    常鎮遠剛剛就注意到那個人是側著身子撤退的,可見時刻關注著司機的動向,所以他的開槍在常鎮遠的意料之中。    槍聲響起的刹那。    常鎮遠拚勁吃奶地力氣朝前一擋。    噗。    淩博今和那個人同時愣了下。    司機趁機推開淩博今,捂著胳膊,拔腿就往前跑。    “師父!”淩博今眼睜睜地看著常鎮遠的身體倒下來,躺在的身邊。    “師父……”淩博今緊張地撲過去,完全無視自己的傷口正蹭著地麵,努力克製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摸著他的胸口。    常鎮遠懶洋洋道:“別起來,省的他們殺個迴馬槍。”    “你沒事?”淩博今心頭一鬆,一下趴在他的胸口上。    常鎮遠吃痛皺眉道:“我是穿著防彈衣,但不是不痛!”今天是大行動,所以警局給幾個主要行動人都發了防彈衣和槍。他嫌防彈衣太厚,懶得穿,所以放在車的後備箱裏,沒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淩博今原本也應該有一件的,但現在是夏天,藏不住防彈衣,所以才讓他輕裝上陣。    車輪碾樹枝的聲音響起。    常鎮遠估摸著趙拓棠他們都跑遠了,才做起來,發現淩博今已經暈過去了。    “阿鏢,和尚沒事吧?”大頭不等車停穩,就從打開車門跳下來。    常鎮遠吃力地抱起淩博今,踉蹌了兩步,雙臂強撐著往上抬了抬。幸好大頭及時趕到,幫他分擔了一部分的重量,才合兩人之力將淩博今送上汽車。    “去醫院!”常鎮遠一低頭就看到淩博今大腿上猙獰的傷口,臉色瞬間沉下來,比夜色更黑。    大頭也不說話,直接掉頭往山下衝去。    在路上,大頭簡略地說了下伏擊冰爺的事。    淩博今離開後沒多久,所有埋伏的人馬正分批悄悄撤離,冰爺的人居然趕到了。雙方都是措手不及!幸好警方一部分的部署還有效,所以沒多久就占了上風。    等他們處理冰爺的事,才發現淩博今出事了。劉兆當機立斷,一方麵讓大頭帶人跟蹤常鎮遠這條線,另一方麵聯絡淩博今當時所在位置的當地派警力,務求保證淩博今的生命安全。    之後的事常鎮遠都知道了。    “對了,你怎麽知道趙拓棠在這裏的?”大頭問。他記得那時候淩博今的追蹤器已經被發現,而且趙拓棠最終選擇的位置與之前的方向相差甚遠,就算是蒙也很難蒙中。    他等了會兒,久久沒有聽到常鎮遠的答案,忍不住看了眼後視鏡,才發現他竟然仰著頭睡著了。    “真是。”大頭一邊嘀咕一邊超車。    送到最近的醫院時,淩博今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    大頭一邊向劉兆報告情況,一邊焦急地看著手術室。    常鎮遠默不吭聲地坐在邊上抽煙。    不想讓裏麵這個人死。在他選擇用自己的身體為對方擋子彈時,這種心情已經表露無遺了。    他也不想追究原因,有時候太過刨根問底,苦的是自己。更何況,他現在完全沒有刨根問底的心情。他現在隻想知道,那個人,能不能活下來。    在糾纏了兩倍,經曆過這麽多生生死死之後……    能,不能。        第79章 氣勢“洶洶”(八)        等待的秒針像迴音般,不斷在常鎮遠的腦海裏迴響。    狹長的醫院走廊在靜寂中顯得格外空曠。    大頭率先忍不住這種煎熬,尋求認同般地問道:“和尚不會有事吧?”    常鎮遠手指夾著煙,煙火抖了抖,落下幾點煙灰,“嗯。”他答得很輕,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憋出來的。    大頭道:“趙拓棠這東西真不是人。”雖然沒有仔細查看傷口,但那浴袍、大腿、小腿、草地滲出的血就夠嚇人的。    如果是莊崢,一定會大頭的話嗤之以鼻。不是人?就因為是人,就因為怕死,,就因為想生存,所以才會這麽幹。既然出來當警察,就應該想到有風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在槍聲或刀光中倒下,就好像他們第一天出來混的時候就預想好有一天會栽。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做了選擇,就沒什麽好怨天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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