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幢樓包括閣樓一共六層,大頭介紹的那戶人家門牌號是502,男主人姓焦。他的人就像他的姓一樣,處處透著股焦躁,至少從常鎮遠進門到現在,他爬頭發的動作就沒停過。 第28章 “天網”恢恢(七) … “老焦啊,你有話好好說,別急。”大頭看著他頭頂上僅剩的可憐毛發,都忍不住想出手相救了,“隻要房子看好咯,那我們肯定會盡快辦,不會拖著你的。你放寬心,先把嫂子的病治好再說。” 老焦捂著臉道:“醫生說這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的,而且會……”會什麽,他就沒往下說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到底什麽情況也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大頭雖然是警察卻也不好在這種事上多嘴。他看了看常鎮遠的臉色,“要不,我們先看看房子吧。” 老焦急忙站起來道:“你們隨便看,隨便看。這房子的裝修都是她弄的,我們這麽多年來……”他遲疑了下,才接下去道,“一直沒有孩子,所以房子保持得非常幹淨整潔。” 常鎮遠看了看房屋結構,一共上下兩層,樓下是客廳、廚房、衛生間和兩間被當做儲藏室用的小客房。 客廳很大,用的是大理石地磚,這點常鎮遠倒是很滿意。廚房是紅色的櫥櫃,表麵看拾掇得很整齊,但爐灶和油煙機周圍都粘著食物,應該是主人在匆忙之下收拾了個大概。衛生間隻有洗臉盆、座便器和站立式淋浴,空間較狹小,用的是淺綠色,還算看得過眼。 在常鎮遠租住的房間裏呆久了之後,他對房屋的要求已經下降許多,換做以前,這種不到五平方連轉身都很困難的小空間一定不會入他的法眼。 樓梯是木質的,油漆用的是黑色,踩上去沒有任何聲音。 閣樓麵積比樓下小了一半做露天陽台,所以隻有兩間房,一間連著浴室的主臥,一間書房。常鎮遠是很注重浴室的人,這也是他無法再在原來那個隻有水管的廁所裏待下去的原因。因為他覺得浴室是他以赤身露體狀態呆的最久的地方,所以必須要幹淨、整潔、明亮。 這間衛生間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衛生間被分成了兩間,外麵是洗手台,裏麵是扇形的浴缸和座便器,空間明顯是樓下的三倍,非常寬敞舒適。 常鎮遠用莊崢的眼光為它打了個及格分。 主臥就是普通的大床加衣櫥,床頭掛著一張結婚照,女主人濃妝豔抹,小鳥依人,男主人五官平平,一臉喜氣,頭發也算茂密,與現在判若兩人。 主臥直通陽台,上麵橫著三根晾衣繩,還有幾把沒用的藤椅。 大頭小聲問常鎮遠道:“怎麽樣?” 常鎮遠道:“一般。” 大頭瞪著他:“這還叫一般啊?我看都不用裝修,直接能住人了。要知道這個價錢在這個小區連白坯房都買不到啊。” 常鎮遠道:“我哪來這麽多現錢?” 大頭道:“貸款啊。實在不行我借你。要不是我已經有了房子,鐵定拿下。” 淩博今湊過來笑道:“我也覺得不錯。我可以先欲交兩年的房錢。” 大頭調笑道:“你小子該不會打算一個月一百的租金吧?” 淩博今道:“這麽好的房子,起碼乘以十。” 大頭吃驚道:“那就是兩萬四啊,你小子有這麽多錢?不是剛畢業嗎?” 淩博今道:“以前攢的。” 大頭忙拉過常鎮遠道:“別管這房子要不要,這個租客你一定得要,走哪兒都拴上啊。你說王瑞這小子怎麽沒那麽闊綽呢?” 常鎮遠也有些訝異。他原以為淩博今租房也就三四百這樣象征性收費,沒想到居然主動要了個高價。 老焦走過來,搓著手道:“怎麽樣?” 大頭眼珠子一轉道:“什麽都好,就是短期之內籌錢有點困難。” 老焦道:“把房子抵了,找銀行貸款啊。” 大頭道:“銀行貸款的利率可不低啊。” 老焦急道:“這個價錢可不能再低了。” 大頭轉頭看常鎮遠道:“你覺得怎麽樣?” 話說到這裏,常鎮遠也不好以房子不行為借口了,便順水推舟道:“要是三千,可以考慮。” “三千?”老焦驚得頭發都差點豎起來,連說不行。 要知道,這一帶的平均房價是四千四,像這種帶閣樓的,起碼還要高一點。三千這個價錢隻有市場價的三分之二,怪不得老焦吃驚。 不但老焦,連大頭和淩博今都詫異地看著常鎮遠。大頭原本也隻打算每平方減個幾十塊錢,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六百。 常鎮遠一言不發,咬死了價錢不鬆口。 老焦又嚷嚷了會兒,見他沒什麽表示,也就不再糾纏了,黑著臉把他們送了出來。 下樓的時候,大頭低聲抱怨道:“你這個價錢也開得太離譜了吧?” 常鎮遠道:“他不是急著出售嗎?” 大頭道:“那也不能漫天開價啊。前陣子看你還挺像個警察的,怎麽現在看倒更像個奸商呢?” 常鎮遠道:“你該配副眼鏡了。” “去你的。” 買房的人始終是常鎮遠,既然他有他的打算,大頭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 三人下了樓,王瑞已經買醋迴來,正在廚房裏嘁嘁喳喳地炒菜,看他們迴來,立刻讓他們布置碗筷。大頭是主人,自然當仁不讓。淩博今和王瑞相熟,就跑去打下手。隻剩下常鎮遠一個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沒過多久,菜就上了桌。 大頭拿出三瓶啤酒,一人一瓶地放在王瑞、常鎮遠和淩博今麵前。 王瑞嚷道:“不行啊,人人有份!主人多加一份,不夠我去買。” 大頭道:“我們這是慶祝喬遷之喜,不是洞房花燭,喝酒隨興,別喝高了,我們還在隨時待命的狀態呢。” 淩博今笑道:“是啊,還得有人開車呢。”他握著啤酒瓶正想往大頭麵前遞,卻被常鎮遠捷足先登了。 “我來開吧。”常鎮遠若無其事地為自己舀了碗湯。 大頭失笑道:“你們倆師徒是串通好的吧?這麽默契。”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立馬接起手機,過了會兒,臉色就變,“行,我們馬上去。”他掛完電話,就看到王瑞和淩博今一個勁兒地往嘴巴裏塞,連常鎮遠也唿嚕唿嚕地大口喝湯。 “喂,你們真是。”大頭順手加了一大塊紅燒肉丟進嘴裏。 風風火火地趕到警局,發現裏頭靜得嚇人。 王瑞皺眉道:“不是說蔣磊帶著一大批市領導親自過來要人嗎?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頭道:“糟糕!不會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吧?” 常鎮遠道:“放不放人要看局長和隊長能不能頂住壓力,和我們到不到沒關係。” 四個人上了樓,推開辦公室,就看到小魚兒、劉兆和竹竿都坐在辦公室裏。劉兆抽著煙,竹竿奮筆疾書,小魚兒對著鏡子化妝。 大頭道:“這都怎麽了?” 劉兆歎了口氣。 小魚兒揚手道:“都迴去吧,來不來都一樣,反正這案子是沒法查了。” 大頭驚道:“人真被要迴去了?” 王瑞叫道:“怎麽能這樣?中國有多少市領導啊,來幾個市領導就能把嫌疑犯保出來,那國家還不亂套了。” 小魚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倒是想呢,也得請得動才行啊。” 常鎮遠和淩博今都沒說話,看好戲似的挑了個位置坐下。 王瑞和大頭都是一頭霧水。 劉兆笑著搖頭道:“這種案子,哪裏會有市領導摻和進來。” 小魚兒道:“嘿,我就是嚇唬嚇唬你們,不然你們能來得那麽快?” 第29章 “天網”恢恢(八) … 大頭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把他們叫來,拖了把椅子挨著她坐下道:“說吧,究竟咋迴事啊?” 小魚兒道:“雖然人家沒有請市領導親自過來,但是電話倒是來了好幾通,旁敲側擊地施加壓力,還不是想救蔣曙光那個混蛋嘛。不過啊,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就在半個多小時前,鑒定報告出來了。保險套裏麵的精液的確屬於蔣曙光,外麵的血漬屬於許海紅。” 王瑞擊掌道:“這下他賴不掉了吧?” 小魚兒道:“不止如此。名流夜總會有一個前台跑來舉報,說案發當天是她為蔣曙光安排的包廂,還有消費掛賬的簽名。她知道蔣曙光玩起來沒數,所以提前讓他簽了單,賬單上的日期和簽名都清清楚楚,還有蔣曙光的指紋。” 常鎮遠道:“趙拓棠沒有處理掉?” 劉兆道:“那張賬單被折了好幾折,我估計是那個小姑娘偷偷藏起來的。” 淩博今衝常鎮遠微微一笑道:“還真是被師父說中了,周進人緣不錯,幫我們破了案子。” 劉兆拍拍掌站起來道:“這樁案子就算告一段落,接下來的事不歸我們管了,但是我們不能放鬆警惕,殺害莊崢的犯人還逍遙法外。這是個極度兇殘的暴徒,會製造定時炸彈,下手幹淨利落,我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動手,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大頭道:“劉頭兒,之前不是你說的,先把趙拓棠放一放嗎?” 劉兆道:“把趙拓棠放一放不等於不用查案子了。就算他是最大的嫌疑人,我們也可以用迂迴的方式從他身邊下手。” 大頭道:“你是說從趙拓棠他老婆孩子下手?” 劉兆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往他身上一砸,“我說你怎麽老惦記人老婆孩子呢?這麽大一間公司,總還有其他職員吧?就像這次的郭傑,他不也是公司支援嗎?也可以試著從他嘴裏套套消息嘛。” 大頭跳起來道:“我這就去。” 劉兆想了想,叫住正往外走的常鎮遠,“阿鏢,你坐下,我們談談。竹竿小魚兒,去隔壁老張那兒坐坐,順便幫我問問這禮拜去不去打羽毛球。” 常鎮遠將疑惑埋在心底,拉過大頭剛才的椅子坐下。 劉兆等屋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之後,才拿過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道:“你最近表現非常突出啊,怎麽樣,準備評個先進?” 常鎮遠道:“都是工作,盡本分。” 劉兆笑眯眯地點點頭,“說得好啊。警察嘛,主要是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不受侵犯。不過嫌疑犯也是人民,即使為了破案,也必須掌握一個度。” 常鎮遠知道他想說什麽了。 劉兆拿著杯子站起來,邊去飲水機裏接水,邊道:“我最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大的轉變,我覺得是好事。觀察敏銳了,好幾次抓到了破案的關鍵,應該要保持下去,發揚光大。” 常鎮遠忍不住捏了捏眉頭。這大概是上輩子遺留下來的後遺症,讓他一聽到這種官腔就有拔腿走人的衝動。 幸好劉兆很懂得點到即止,轉移話題道:“我看過你給周進做的第一份筆錄,上麵似乎提到了三月八日這個日子……” 飲水機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常鎮遠心頭一驚。 劉兆站在飲水機前,慢慢地喝了口水。 以常鎮遠的身份顯然無法解釋知道許海紅死亡時間的原因,即使能解釋這個原因,也無法解釋他為什麽明明知道有一件冤案發生卻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