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鎮遠用力地掙開王瑞的鉗製,冷冷地看著淩博今道:“我試試你的反應。” 淩博今又笑了,用沒受傷的嘴角,“哦。” 他的笑容讓常鎮遠覺得分外刺眼。當眼前這張臉還屬於一個叫徐謖承的男人的時候,他從來不會這樣笑,那時候,他為了逗他笑,會故意讓其他兄弟出糗,但十次裏也隻能成功一兩次。可現在,他卻像個天生愛笑的青年。這種對比,是為了證明這個男人曾經在他麵前偽裝得多麽出色,騙他騙得多麽成功嗎?! 常鎮遠心裏那股來不及意識到,就被一連串打擊打擊得不見天日的恨意瞬間爆發出來,讓他忍不住全身顫抖。 淩博今一拍王瑞的肩膀道:“我表現不行,幸好你還不錯。” 王瑞嘀咕道:“就算是測試,可下手也太狠了吧。” 淩博今見常鎮遠臉色極為難看,怕王瑞得罪他,忙捂著嘴角的傷口打圓場道:“我們幹的是高危行業,多點警惕是應該的。常哥教訓的是。”明明是在討好,但他做起來就很順理成章,沒有半點勉強和諂媚的樣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透著慢慢的真誠。 但落在常鎮遠眼裏,卻越發覺得諷刺。他將玫瑰花捏成團,不顧花刺刺入手心,冷冰冰道:“走吧。” 淩博今和王瑞隻好跟在他身後。 來之前,常鎮遠是打算接了人以後打的迴警局的,但現在改了主意,朝公車站走去。 王瑞和淩博今的行李雖然不多,但這麽提著走在大街上到底不方便。偏偏常鎮遠一點遷就的意思都沒有,走得飛快。 幸好長途汽車站旁邊就是公車站。 常鎮遠雖然不坐公車,但路還是認得的,查好路線就上了車。付錢的時候,他下意識地丟了十塊錢進去。王瑞和淩博今不知道他是手誤,以為他搶著幫他們付了,心裏多少有點感動。這種感動類似於斯德哥爾摩症狀,因為一開始遭受的待遇太淒慘了,所以給點小恩小惠就受寵若驚。 三人就這麽各懷心思地迴到警局。 常鎮遠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頭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他腳步一頓,心裏冒出一個念頭:難道案件有新進展? 小魚兒第一個看到他迴來,指著他笑道:“你真的戴著紅玫瑰去了?” 常鎮遠一怔。 大頭笑得滿臉通紅地走過來道:“哈哈,那是局長給頭兒使壞呢!他原本讓頭兒去接他們的,沒想到落到你頭上了。” 常鎮遠:“……”他就說接兩個新人用紅玫瑰怎麽想怎麽奇怪。 在笑聲中,淩博今和王瑞粉墨登場。 隨即笑聲停了。 劉兆看著淩博今皺眉道:“你的嘴角怎麽迴事?” 王瑞張口欲言,被淩博今拽了下。淩博今撓著頭,傻笑道:“來的時候,在加油站的廁所裏磕了下。” 常鎮遠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大頭小魚兒這些人都是辦慣案子的老手,是磕是碰是挨揍還能看不出來?不過劉兆沒說話,他們也都不吭聲罷了。 劉兆淡然道:“哦。那得小心點,你是刑警,自己磕磕碰碰的,怎麽出去抓犯人?” 淩博今連忙做自我檢討。 劉兆道:“我們手頭上有個大案子,沒什麽時間讓你們熟悉環境了。我看這樣,你們倆一個跟著大頭,一個跟著阿鏢,邊辦案邊學習。” 大頭看了常鎮遠一眼,拉過淩博今道:“這個廁所小子跟我吧。” 劉兆也看了常鎮遠一眼,道:“你喜歡他?” 大頭咧嘴笑道:“嘴角一塊小淤青,挺順眼的。” 劉兆道:“我偏不如你的意,你叫……” 淩博今道:“淩博今。” “哦,淩博今,你就跟著阿鏢。就是接你的常鎮遠。那誰,王瑞,你跟著大頭。”劉兆拍板定案。 第9章 “驚喜”連連(八) … 莊崢手下都被帶迴局裏問話。因為人數多,所以劉兆把所有人都派上了,還得分好幾批。 常鎮遠和淩博今一撥,坐在他們麵前的叫周進,是名流夜總會的老板。這個人是常鎮遠自己挑的。 在常鎮遠還不是常鎮遠,還是莊崢的時候,他沒少和他打交道。對周進這個人,他再了解不過,典型有福同享有難你當的小人,但管理夜總會真有一手,不管是多麽橫的客人,他都能應付得妥妥帖帖。連侯元琨去他夜總會找茬,他都能應對自如,實在是個人才。 要對付他,用普通的審訊是沒用的。所以常鎮遠一上來就說:“你是自己交代,還是我幫你交代?” 周進被問懵了,“您什麽意思?” 常鎮遠道:“夜總會裏的那點事還要我給你說嗎?” 周進心裏咯噔一下,有點沒底了。他開始以為自己被找來問話是因為莊崢的案子,這個他不怕,反正和他沒關係,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像是故意找他茬。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這種場麵他見的多了,自從幹了這一行,幾乎每個月都會遇到,所以他笑了笑,“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常鎮遠坐下來道:“是嗎?” 淩博今在進審訊室之前看過案子的相關文件,但常鎮遠現在做的一切顯然超出了相關文件所能解答的範圍。所以他隻能不吭氣地坐在旁邊,拿著筆做筆錄。 “我是正當商人,這個劉隊長最清楚了。”周進說著,摘下眼鏡,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眼鏡布慢吞吞地擦起來。 常鎮遠道:“許海紅這個人你認識嗎?” 周進手頓了頓,因為擦眼鏡,所以他的頭一直低著,所以躲過了臉上刹那閃逝的驚慌。他重新戴好眼睛,點頭道:“認識。她是夜總會的員工。” 常鎮遠道:“她失蹤快一個月了吧?” 周進道:“失蹤?領班說她是離職迴老家了。” 常鎮遠道:“三月八日那天你在哪裏?” 周進背脊開始冒冷汗了。他原本以為對方隻是在詐自己,說到許海紅也是巧合,但是提到三月八日就不得不讓他警惕了。畢竟,再怎麽巧合都不可能把日子巧合得這麽精準!他低頭想了想,才道:“那一天是三八婦女節吧?夜總會放了半天假,我陪老婆逛了逛商場,又帶著孩子在肯德基吃了晚飯。” 常鎮遠身體微微向前傾,“我是問,晚上九點半以後。” 周進有點扛不住了。 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他知道! 他真的知道! 他不是在詐自己。 周進又摘下眼鏡,掏出眼鏡布擦拭。但這次的動作顯然沒有上次那麽沉穩。連淩博今都看出他的緊張,這讓淩博今對常鎮遠有些刮目相看,雖然他並不知道這麽簡單的幾個問題裏到底隱藏著什麽玄機。 周進重新戴上眼鏡,才道:“九點半之後,我和老婆一起看電視,大概到晚上十一點左右……” “查查小區錄像應該就能知道你晚上九點半以後有沒有出門吧?”常鎮遠扭動了下脖子。 周進抿唇,隨即點頭道:“是啊。” 常鎮遠知道他內心遠沒有他表現得這麽若無其事。不過這就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他本來就不是想追究許海紅的事,其他人的死活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他真正想要的還是借周進的手來打擊趙拓棠! 所以他見好就收地問起莊崢的事。 周進並沒有因為他的鬆口而鬆一口氣,反而變得更加緊張了。因為他吃不準常鎮遠的意思。看對方的樣子,應該是知道了許海紅被一個變態客人折磨致死的事,自己雖然不是兇手,卻幫忙毀屍滅跡,是共犯。但這件事做得極為幹淨利落,客人自己肯定是不會說的,其他知道的人裏兩個是他的心腹,他相信他們不會出賣他,至少不會賣給警察,而另一個人—— 且不說莊崢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他也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警察,那個毀屍滅跡的命令還是他親口下的。 他想得頭都痛了,迴答常鎮遠的問題更是小心謹慎,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他。 但他的小心謹慎讓常鎮遠大為不滿,問到莊崢平時和趙拓棠關係怎麽樣,周進迴答親如兄弟時,他啪得拍桌站起來。 周進嚇了一跳。 淩博今停了筆,扭頭看他。 常鎮遠走到窗邊,打開窗,無聲地看著外麵。 如果在常鎮遠問那些問題之前這麽做,周進肯定會抗議鬧事,但他現在一點威風都抖不起來。許海紅的屍體埋得並不嚴密,隻要知道地點,很容易就能挖出來。而自己的不在場證據也是破漏百出的。他之前壓根沒想過有人會關注無親無故的許海紅。 這個警察是怎麽知道的?他為什麽不把案子掀出來?他到底想做什麽? 周進腦袋裏都是疑問。 常鎮遠迴頭道:“我再問你一遍,莊崢和趙拓棠的關係怎麽樣?” 周進看著他黑沉的臉色,心裏突然有了點底。他躊躇道:“最近趙總和莊董很少一起來夜總會,不過之前是很好的。” 常鎮遠重新迴到位置上坐下。 周進覺得自己似乎摸到眼前這個人的一些思路了。 常鎮遠道:“聽說趙拓棠之前和柬埔寨方麵有過一筆大交易?” 周進道:“這個我不清楚。騰發的確有名流夜總會的股份,但是在管理上,我們是完全分開的,所以趙總和什麽人有過什麽交易,我一點都不知道。” 常鎮遠道:“但是我聽說,他們去過名流夜總會啊。” 周進越發覺得眼前這個警察深不可測,竟然把名流夜總會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難道夜總會裏麵有警察的眼線?想到這裏,他幾乎一分鍾都呆不下去了。他道:“可能去過。我們是做生意的,客人來來往往很平常。” 常鎮遠道:“趙拓棠每次去夜總會都是簽單吧?有沒有去過,查下你們的賬目就一清二楚了。” 周進道:“騰發生意好,趙總應酬多也很正常。” 常鎮遠道:“你不是對騰發不熟悉嗎?怎麽又清楚了?” 周進終於露出一個笑容,“到底是一家的,是賺是賠總是知道的。” 常鎮遠眼中閃過一絲薄怒。 周進有些不自在。他從眼前這個人身上感到太大的壓力,這種壓力幾乎能與莊崢媲美。 淩博今突然插嘴道:“莊崢有什麽仇家嗎?” 常鎮遠斜眼看他。 淩博今轉著筆,用沒受傷的嘴角笑道:“我就是想了解了解情況。” 周進道:“莊董上前和侯元琨在生意上有些衝突。” 淩博今道:“怎樣的衝突?” “進貨渠道的衝突。”周進動了動身體,過度的緊張讓他的身體有點僵硬,“我也是聽說的。” “你之前去過莊崢的家嗎?” 淩博今見常鎮遠沒說話,就繼續問下去。 周進恢複了常態,一一作答。大概常鎮遠在旁督陣的緣故,他還算配合,除了部分不能說的之外,其他倒是知無不言。 淩博今問完之後,特地看常鎮遠的臉色,等常鎮遠首肯之後才放周進離開。 “要不要馬上叫下一個進來?”淩博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