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鎮遠點點頭,走到角落,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電話公司。 過了會兒,他走迴來道:“電話公司不肯說。” 劉兆怪異地看著他,“去電話公司查。戴上警員證。速去速迴。” 常鎮遠借快步往外走來掩飾臉上刹那閃過的尷尬和不安。雖然站在這裏調查死因,但他仍下意識地將自己當做了莊崢,用莊崢的角度看待這起案件,完全沒有適應警察的身份——甚至可能這輩子都適應不了。 不過他現在並沒有很具體地想未來會怎麽樣。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讓那個害他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就如上輩子做的那樣。 他不指望警察能夠抓到兇手。因為上輩子他的公寓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同樣被炸,警察並沒有找到疑犯。唯一不同的是,上輩子他一大早淩晨接到一位黑道老前輩電話,讓他去機場接人。就因為這通電話,他躲過了公寓爆炸。從此,他視那位前輩那日介紹的徐謖承為福星,大力扶植,並借機收迴那人手中權力,最後讓那人一無所有地葬身大海。對此,警察同樣一無所知。 這兩件事讓他對警察破案不抱任何希望。想要報仇,隻能親力親為。不,應該說,無論做什麽事,都隻能親力親為。當他拚命扶植徐謖承的時候,又怎麽想得到,那個無心救了自己的人不但是個臥底警察,而且還在三年之後要了自己的命? 常鎮遠坐在出租車上,手緊緊地拽著褲子。 他不知道這次哪裏出了問題。應該出現的徐謖承居然沒有出現,但這打亂了他所有的步驟和希望。莊崢短命了三年,這是否意味著,那人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報仇之路似乎變得格外艱辛起來。 第6章 “驚喜”連連(五) … 電話公司的答案與預料中一樣。 淩晨八點十四分,的確有一個來電,是個手機號。手機號用戶沒有登記,這條線索就這麽斷了。但是至少證明了一點,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常鎮遠心情低落,在外麵逛到晚飯後才迴警局。劉兆等人都在辦公室裏頭窩著研究案情,空氣裏混合著飯菜和煙的味道。法醫屍檢結果出來了,根據莊崢脾肺耳膜等破裂程度,確定他死於爆炸的第一時間。 大頭對這個結果倒不是很滿意,“死得這麽快,少了多少痛苦,真是便宜他了。” 常鎮遠蹭的一下站起來,由於動作太大,膝蓋磕在茶幾上,茶幾發出一聲刺耳的擦地聲。 劉兆等人紛紛轉頭看他。 常鎮遠道:“炸彈專家有什麽消息嗎?” 劉兆道:“已排除煤氣泄漏的可能。” 大頭道:“廚房還好端端地在呢,煤氣泄漏當然是沒可能的。瞿哥就不能說點兒有用的東西。” “好你個大頭!人前一口瞿哥長瞿哥短,人後就這麽編排我的不是?”瞿偉成拿著報告走進來,“虧我熬了幾個小時趕著把結果給你們送過來。” 大頭涎著臉湊上去,“我的好哥哥,小的給您賠個不是還不成麽?有什麽好消息快說出來給大家樂嗬樂嗬。” 瞿偉成被他逗笑了,“你想有什麽好消息?莊崢臨死前飛快地在空氣中寫出兇手的名字,讓我給檢驗出來了?” 大頭道:“那我以後就叫你瞿神仙。” “得了吧。”瞿偉成將報告交給劉兆,“你們送過來的粉末已經確定是三亞甲基三硝胺,也就是黑索今,是一種工業炸藥。這種炸藥威力大,猛度高,從你們從現場拍迴來的照片看,對方用得量不少。” 劉兆道:“這種炸藥哪裏能弄到?” “工業運用較多。”瞿偉成道,“國際恐怖分子也用過。從炸藥找源頭,恐怕不容易。” 小魚兒道:“這倒是。我們不是懷疑莊崢是被他自己手下幹掉的嗎?他們這些人,走私個炸藥什麽的應該很容易吧。” 劉兆道:“哎?不是還有零件?” 瞿偉成道:“零件有一部分是鬧鍾的部件,但是太零碎太普通了,看不出特別的地方。另一部分,我覺得應該是電話機的零件。不過這應該是一台很特別的電話機,我拚湊過,可能它原本是個工藝品。” 是躺著的維納斯。 常鎮遠的手伸進口袋,想要摸煙,但是摸了半天都沒有摸出來。 一顆糖突然彈了過來。 常鎮遠抬頭。小魚兒衝他微微一笑。 不管是什麽,讓嘴巴裏有點味就好了。常鎮遠撕開糖紙,塞糖進嘴巴。濃烈的薄荷味讓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小魚兒輕笑出聲,“提神吧?” 的確很提神。常鎮遠的負麵情緒被壓下去了一點,重新振作起精神來。 劉兆道:“電話機的存在至少讓我們的目標變得更加清晰。從莊崢整個屋子隻安裝了一部電話機,沒有安裝分機來看,他用電話機的時間並不多。也就是說,他的朋友大多數都是用手機聯係他的。那知道他電話機號碼的人的範圍就狹窄了很多。” 大頭道:“要不要找他手下的人過來問問。” “最好不要。”常鎮遠一口否決。 大頭道:“為什麽?” 劉兆等人也是好奇地看著他。 常鎮遠道:“目前他們還不知道我們掌握了多少底牌,如果貿然找他們迴來,很容易把底牌亮出來,容易受製於人。” 大頭笑了,“你今天考慮問題的方式倒是挺新鮮。不過我們是警察辦案,又不是和他們搶地盤賭博,怕什麽亮底牌?” 常鎮遠被問得一窒。顯然,他的思維還沒跟上常鎮遠這個身份所應該用的方式。 劉兆道:“我倒覺得阿鏢說得也有道理。定時炸彈這種殺人方式,根本就不存在兇手不在場證據的問題。目前我們手上的東西還太少,方式太直接的話,很容易打草驚蛇。” 小魚兒道:“可是兇手做賊心虛,就算不問,也會高度緊張的。” 大頭道:“是啊。而且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我們都不找他們迴來問一問,反倒讓兇手警惕。” 劉兆道:“所以,我們問歸問,但是不要太早讓他們察覺到我們在懷疑什麽,最好能讓兇手放低警惕。” 大頭拍胸脯道:“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劉頭兒,你還不了解我們,都精著呢。” 小魚兒道:“要不,我們製造一個懷疑其他人的假象?我之前聽禁毒大隊那邊傳過一個消息,說莊崢與菲律賓人做了筆生意,不是太愉快。不如朝這個目標下手?” 劉兆道:“行。不過都有點兒分寸,別太過火,免得引起國際糾紛。” 小魚兒笑道:“收到。” 小魚兒的提議讓常鎮遠心中一動,他腦海中隱約浮出一個引蛇出洞的計劃。 “阿鏢。”劉兆喊了一聲,常鎮遠沒反應,提高嗓門又喊了一聲,“阿鏢!” 大頭拿起桌上的紙巾盒朝常鎮遠丟去。 常鎮遠下意識地擋開。 紙巾盒啪得甩在瞿偉成身上。 瞿偉成接住紙巾盒,苦笑道:“這逐客令下得可真是婉轉。得得得,早看出你們是喝了奶忘了娘的人,下次別想我加班加點地幫你們破案啊。” 大頭賠笑道:“別啊。好哥哥,你這話說的,傷我心了。” 瞿偉成將紙巾盒往他懷裏一丟,“我還傷身了呢。行了,你們自己慢慢想怎麽破案。我先迴去了。” 大頭拋著紙巾盒玩,“現在怎麽著?要不要趁熱打鐵,把莊崢的這幫手下都現在拿下咯?” 劉兆道:“估計他們內部現在正鬧得不可開交。” 小魚兒道:“趙拓棠是莊崢的左右手,他下麵的第二號人物,莊崢死後,應該是他說了算吧。這樣看來他,他倒是最有嫌疑。” 劉兆道:“莊崢死得這麽突然,趙拓棠就算收拾爛攤子也要收拾好一陣子。再說,還有一個侯元琨呢。當初莊崢是跟著他混的,自立門戶之後兩人一直是死敵。莊崢死了,侯元琨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頭道:“要不,我們幹脆別破案了,讓他們狗咬狗。” 劉兆道:“要不,你迴家吃自己,別浪費納稅人的錢。” “嘿嘿。”大頭幹笑道,“我不就說說嘛。” 劉兆一拍他的後腦勺道:“別胡說八道了,今晚早點去睡,養精蓄銳。明天帶那群人迴來好好審問審問。” 大頭等人魚貫而出。 常鎮遠跟著小魚兒往外走,小魚兒突然停下腳步,迴頭對還留在辦公室裏的劉兆道:“對了,頭兒,你剛才叫阿鏢什麽事?” 劉兆聞言一拍腦袋叫道:“哎喲。不說差點忘了這茬。阿鏢,你明天早上九點半去長途汽車站接兩個人,暗號是這個。”他在口袋裏磨了半天,才摸出一朵被蹂躪得不成形的玫瑰花蕊,“喲,都爛了。唉,你等等。”他又掏出一張二十塊錢,塞給常鎮遠道,“你明天買一朵紅玫瑰去汽車站,他們看到就會自動過來找你的。” 常鎮遠望著紅豔豔的花瓣,將二十塊錢塞進褲袋裏揉成一團,“什麽人?” 劉兆道:“兩個剛分配來我們隊的學生,一個叫王瑞,一個叫淩博今。” 第7章 “驚喜”連連(六) … 被劉兆留了這麽一小會兒,出來時,小魚兒他們都已經走了,常鎮遠雙手插著褲袋往外走。即使當了一個白天的常鎮遠,但這麽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黑漆漆的警局裏,依舊讓他感到渾身不舒服,連唿吸都覺得壓抑。 門口突然傳來摩托車發動的隆隆聲。 常鎮遠一抬頭,看著大頭整個人埋在摩托車的大燈裏,隻能隱約看到他嘴巴咧得很大,“傻站啥?走,跟哥們去喝一杯。” 常鎮遠還沒反應,一個小頭盔就被丟了過來。 大頭戴上大頭盔道:“別磨磨蹭蹭的。哥做東,這次不坑你。” 常鎮遠想到早上起來看到的那個家,身上就像有十幾條蟲在爬,也不想那麽早迴去,無異議地上了車。 大頭載著他拐了兩個彎,進了條小巷子。巷子兩旁亮著一個個光裸的燈泡,鍋鏟的嘁嘁喳喳聲和老板的吆喝聲不時從燈泡旁的小店裏傳出來。 大頭選了家老油條飯店停下。 兩人先後下了車。 大頭把頭盔往車把上一丟,對著後視鏡捋了捋頭發,才笑嗬嗬地走進店裏,“嘿,油條哥,今天生意怎麽樣?” “湊合吧。今天吃啥?”老板三十來歲,穿著皮質圍裙,左手拿煙右手拿鏟,隨口招唿道。 大頭道:“兩盤炒年糕,一盤鴨脖子,兩瓶大梁山。” “行。去坐著等吧。”老板豪邁地揮手。 大頭不肯走,腳粘著地,兩隻手不停地來迴搓著,眼睛不斷朝裏張望,“小欣還沒下課?” 老板敷衍地應道:“嗯。” 大頭這才沒耷拉著腦袋走到外頭找了張凳子坐下了,迴頭見常鎮遠還風姿綽綽地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下,一副來郊遊的姿態,立刻拿起桌上的卷紙丟了過去。 常鎮遠被砸了下,心頭火噌得就點著了,拾起卷紙就衝著大頭的臉用力地甩了過去。 大頭被丟了個正著,雙手接著卷紙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麽一笑,倒顯得常鎮遠小肚雞腸。常鎮遠深吸了口氣,拉過凳子坐下來。 大頭拍著他的肩膀道:“可算讓我看到你的脾氣了。大男人嘛,有事兒說事,別憋在心裏頭。像你平時那麽小聲小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娘們呢。說實在的,你身上的肉也該減減了,要不下次體能測試你又該不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