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跪伏在地上的鬼們沒有誰想要先開口，都遲遲不言語。就在長孫末準備點名的時候，有一隻鬼發聲了。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一直心如死灰一樣的司機突然又開始歇斯底裏。完全不懼怕長孫末的存在，一心想要撲向這隻鬼，憎恨的眼神不比剛才的馬尾辮女生少多少。
他的突然反應把顏睿軒、膽小鬼姑娘、易行、簡單、張一他們嚇了一跳，而售票員等鬼則已經習以為常了。長孫末和團團因為知道了真相，所以心理上對這種情況早就有了預設，也沒什麽感覺。
青年將再次跌落下駕駛座的司機半抱住，一方麵是製止他無用的掙紮，一方麵是給他無聲的安撫。
“這是他的慣常表現，因為是我發現了他的罪行。”
說話的鬼是這輛公交車上原本的乘客之一。一個之前很安靜，甚至有點兒不起眼的少年。看他的鬼貌，生前大約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這場車禍給他的傷害僅從肉眼來看或許是全車最重的。
右臂完全斷裂，僅僅隻剩下了皮膚在連接著身體和斷肢。左腿應該是被重物壓到，血肉模糊的扁平了一片。而他的腦袋缺了四分之一，不是像馬尾辮女生那樣的凹陷，也不是像小女孩那樣的要掉不掉，是實實在在沒有了一塊頭骨以及一隻眼睛。
“這輛車是七年前老302路的一趟晚間末班車，那個時候的路線比現在要長很多，還會經過郊區。”
“有反社心理的司機那天夜裏在開車經過近郊的一條正在修整的路段時，故意將車向打歪，最終釀成了一場車禍。因為當時是夜晚，又是郊區，本就傷重的我們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無一生還了。”
“我們中有考試幾次才成功的研究生，有剛懷有二胎的準媽媽，有即將結婚的準新娘……而我也是一名即將高考的學生。”
長孫末可以明顯的感覺得到少年說到這裏的時候，其他的鬼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悲傷。
“我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特別是在我發現了司機竟然還活著以後。”
“在黑市我打聽到了車禍是他故意造成的，就找到了當初同車的乘客們，大家一起把他從人界抓來給以懲罰。”
“比起等待有人可以發現他的罪行，我們更想親自討迴心中的怨恨。”
少年說得很簡單，甚至很多細節都沒有講清楚就直接忽略過去了，但是具體的事情讓原本不明情況的人大抵都聽懂了——一個有反社心理的公交司機的蓄意謀殺。
“書沒讀多少，口才還挺不錯的。”最先評價的是團團，但她的言語卻是指向了少年，語氣裏是明晃晃的諷刺。
她這一開口是驚呆了無數，除了膽小鬼姑娘，其餘都以為她隻是一隻普通的小兔子，冥王養的可愛小寵物而已。
會說話的動物，沒有附身跡象，那是妖吧？
驚訝過後，少年反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很是無辜的樣子。
“嗬，你心裏不是很清楚麽？”團團沒有具體的迴答，同樣反問著，諷刺的語氣不變。
這樣挑刺的話第一次說出來確實讓和少年一直同一戰線的鬼們、同情他們的圍觀者們心裏感到不舒服，但第二次又說，還是那樣一句飽含深意的反問，再加上團團的特殊身份，聰明的、想的多的便開始起疑的了。
售票員就是其中一個，“這件事情難道還有什麽別的隱情麽？”
她是這群鬼裏最恨司機的，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生前和他相識的，他明明知道她快要結婚了。現在這樣問並不代表她可能會原諒他，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原諒的罪。她隻是不想被蒙在鼓裏，想要知道悲劇的真正原因而已。
長孫末淡漠的眼神劃過少年，看見他微小的瑟縮了一下，心底也是一陣嘲諷，既然怕怎麽還選擇繼續說謊，真的以為他問了就是不知道麽。
“你們自己看吧。”他沒有講長故事的耐心。
手指對著外麵虛空一點，一片漆黑中出現了一張光幕，同時原本不知道停滯在了什麽空間道路上的公交車也自行啟動了。而那塊光幕跟著車同步移動，就好像是在觀看一場特殊的電影一樣。
當然，它的特殊不僅僅隻是在表現方式上，還有它的內容。那不是虛構的劇情和故事，而是真實的發生在那些人身上的事情。
最先出現在光幕上的是一個少年，他背著書包走出家門應該是要去上學。大家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死狀最為淒慘的少年鬼。
青春而又鮮活的氣息讓乘客鬼們剛剛壓抑下去的躁動又開始抬頭，特別是對毀掉這一切的司機的恨意。隻是負麵情緒才剛剛複燃了一點點苗頭，就被光幕上突然反轉的畫麵給澆滅了。
少年沒有按時走進學校，而是熟門熟路的走到了一處小巷，那裏有幾個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男生似乎在等他，見到他過來，熟稔的扔了一根煙過去，而少年也精準的接到抽了起來。
這樣的行為雖然有違學生守則但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現象，售票員等鬼會震驚是因為少年告訴他們，他是一個極有可能被保送的好學生。所以當初他挨個來找他們的時候才會有強烈的共鳴感，因為大家的生前都有著一個即將到來的美好未來。
少年的生活很單調，出門、抽煙喝酒打架、迴家，光幕快速閃過的一個星期裏他幾乎沒有踏進過校門幾次。
就當大家的心裏不約而同的暗自嘀咕這樣的無聊日常什麽時候結束時，致使了後續一係列事件發展的關鍵來了。
當看到少年用純良無害的笑容走進鄰居家，卻強了獨自在家的阿姨時，無論是人還是見慣了黑暗的鬼都有種三觀碎裂了的感覺。
“口味真重。”斷頭小女孩低聲歎了一句。別看她現在還是一副小稚齒的樣子，心智早就已經成熟，該懂得都懂。
就在她旁邊已經緩過勁兒來的馬尾辮女生聽到了她的感歎，不由得質疑道：“你抓錯重點了吧？”這哪裏是小鮮肉迷戀老阿姨的問題啊，“他在犯罪！”這才是本質。
聽了馬尾辮女生擲地有聲的結論，大家要麽默默點頭，要麽暗暗認同。
少年鬼從光幕上出現他後就開始低垂著頭，即使是到了現在也沒有抬起頭。不知道是在想什麽，也許是終於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了，也許是仍然在想著等一下要用什麽樣的理由開脫。
光幕裏那個受到了傷害、笑容親和的鄰居阿姨就是公交車司機的妻子、青年的母親。
阿姨沒有報警，甚至都沒有告訴家人。因為在那個時候，思想保守又維權意識不強的女性心裏在痛恨壞人的同時，也會覺得遇到這樣的事情是丟人的、難以啟齒的、會被人詬病的。
心靈受到了創傷，又隻能死死的壓抑，阿姨最終沒能熬過自己的那一關，自殺了。
她最後終於在遺書上麵寫明了原委。
司機有想過拿著遺書去報案，但是先不說能不能如願抓住人，就算是抓到了、判刑了也已經毫無意義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不希望這件事情讓別人知道，那他就更不會在她死後還說出來了。
後麵的事情不能說是理所應當，但終於是合乎情理了。司機一直在等待機會，想要伺機報複少年。種種的壓抑的太久太久，不斷地在內心發酵、變質。以致於當他在自己駕駛的公交線路上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完全的考慮不到其他無辜生命的存在了，眼裏、心裏隻剩下了仇恨。
售票員有些發呆，她和司機搭檔半年，在那之前他的妻子就死了。聽同事說過是自殺，有人猜測說可能是得了什麽病絕望了，也有人猜測說可能是家裏遇到了什麽過不去的坎兒，但是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雖然之前她的心裏暗暗思量著絕對不會因為任何的理由原諒司機，但是她現在竟然動搖了。其實也不能說是原諒，他終究是殺了她的兇手，隻是有一點兒理解了司機的衝動。
看到這裏事情的真相算是徹底浮出水麵了，一個不需要邏輯，一個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故事，讓所有的人和鬼都沉默了。
少年生前死後的行徑已經不需要評判，大家都知道他內心的黑暗了。但是司機的行為卻是有些複雜，說他可憐，可他又可恨，說他可恨，可他又有苦衷。
“對於你們，我的父親確實是有罪的，受到這樣的懲罰可以理解。”最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青年新生鬼，“但是懇請你們可以讓我來代替他，讓他迴人間去過完他最後的生命。”而不是在這輛公交車上驚恐又懷著恨意和愧疚的度過餘生。
售票員等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誰迴答，但是從他們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來，每個鬼多多少少都動搖了。
隻是這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由他們自己決定了。無論是掩蓋和扭曲真相的少年，還是滿身怨氣的惡鬼乘客們，或者是自殺而亡的青年，以及枉殺無辜又以身贖罪的司機，他們各自所犯下的罪行，應該由各自的審判機構來定。
當一切風平浪靜的時候，公交車還是到達了它的終點站，冥界黑市。
得到傳喚的鬼差們早早就等在了這裏，當著黑市各種鬼的麵把車上的乘客鬼們都帶走了。一直沒有反應的少年在被帶上了枷鎖的那一瞬間突然開始劇烈的掙紮和反抗，但任何的暴力在鬼差麵前都隻是徒勞，最終他是被扯著一隻腳拖走的。
長孫末之所以選擇在黑市門口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也算是殺雞給猴看了，警告一下這裏的商人們，再特殊的買賣也是有它的底線的。
“給你們五分鍾。”
帶著顏睿軒等人搭上了前往人界的公交，他給司機和青年留下了告別的時間。司機身上的功德和罪過有多少還不得而知，因為目前為止他的陽壽未盡，還是得迴到人界去。迴去後，他什麽時候死，什麽時候冥界才有資格審判他。
再一次坐上公交車，大家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都很複雜。
“冥王，我可以問一下我的姥爺麽？”雖然他發帖子是為了引起關注、為了好玩兒，但是他想見姥爺的心情卻是真的。盡管這個小冥王看起來有些可怕，但張一還是問了出來。
長孫末又不是時時刻刻都如同先前那樣生人勿近，他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翻出了生死簿。紙張嘩啦啦的不停翻，最終定留在了某一頁。
“他已經投胎轉世了。”
這個意思就是他們不可能再以人鬼的關係相見了，而關於他姥爺投胎到什麽人家這屬於機密不可以隨意透露。
“這樣啊，謝謝。”雖然有些遺憾，但又覺得欣慰，以他目前對冥界的淺顯了解，還真不希望姥爺的鬼魂待在這裏。
有了張一開頭，又發現長孫末還挺好說話的，簡單也壯膽問道：“冥王，時限一過我是不是必須迴到冥界投胎轉世？”當初死亡化鬼後，她擠破了頭才申請到了人界逗留權，能夠時刻陪伴在易行的身邊，盡管他看不到她。但不好的一點是，這項權力是有期限的。
“對。”長孫末的迴答非常的簡單，一個字給了她肯定後就不再多言。
看著易行和簡單同時露出失落的表情，他也沒有動什麽惻隱之心。一向容易心軟的團團也沒有多話，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她總覺得整個人控製不住的想犯懶，不願意說話，所以才一直化作原型，不是讓長孫末抱著就是讓膽小鬼姑娘抱著。而顏睿軒雖然同情好友的遭遇，但是心裏也明白規矩就是規矩，不應該因為人情而違反，就沒有幫著求情什麽的。
五分鍾到，公交車啟動，向著人界出發。
顏睿軒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呆滯的、迷茫的狀態中，盯著床頭櫃上用血寫著名字的冥幣，他深深地懷疑一切可能隻是一場想太多的夢。
直到打開電腦來到了某論壇看到張一最新的帖子時，他才確定了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合上電腦，他起身去洗漱。昨晚留在心裏，而生活還要繼續。
他的突然反應把顏睿軒、膽小鬼姑娘、易行、簡單、張一他們嚇了一跳，而售票員等鬼則已經習以為常了。長孫末和團團因為知道了真相，所以心理上對這種情況早就有了預設，也沒什麽感覺。
青年將再次跌落下駕駛座的司機半抱住，一方麵是製止他無用的掙紮，一方麵是給他無聲的安撫。
“這是他的慣常表現，因為是我發現了他的罪行。”
說話的鬼是這輛公交車上原本的乘客之一。一個之前很安靜，甚至有點兒不起眼的少年。看他的鬼貌，生前大約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這場車禍給他的傷害僅從肉眼來看或許是全車最重的。
右臂完全斷裂，僅僅隻剩下了皮膚在連接著身體和斷肢。左腿應該是被重物壓到，血肉模糊的扁平了一片。而他的腦袋缺了四分之一，不是像馬尾辮女生那樣的凹陷，也不是像小女孩那樣的要掉不掉，是實實在在沒有了一塊頭骨以及一隻眼睛。
“這輛車是七年前老302路的一趟晚間末班車，那個時候的路線比現在要長很多，還會經過郊區。”
“有反社心理的司機那天夜裏在開車經過近郊的一條正在修整的路段時，故意將車向打歪，最終釀成了一場車禍。因為當時是夜晚，又是郊區，本就傷重的我們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無一生還了。”
“我們中有考試幾次才成功的研究生，有剛懷有二胎的準媽媽，有即將結婚的準新娘……而我也是一名即將高考的學生。”
長孫末可以明顯的感覺得到少年說到這裏的時候，其他的鬼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悲傷。
“我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特別是在我發現了司機竟然還活著以後。”
“在黑市我打聽到了車禍是他故意造成的，就找到了當初同車的乘客們，大家一起把他從人界抓來給以懲罰。”
“比起等待有人可以發現他的罪行，我們更想親自討迴心中的怨恨。”
少年說得很簡單，甚至很多細節都沒有講清楚就直接忽略過去了，但是具體的事情讓原本不明情況的人大抵都聽懂了——一個有反社心理的公交司機的蓄意謀殺。
“書沒讀多少，口才還挺不錯的。”最先評價的是團團，但她的言語卻是指向了少年，語氣裏是明晃晃的諷刺。
她這一開口是驚呆了無數，除了膽小鬼姑娘，其餘都以為她隻是一隻普通的小兔子，冥王養的可愛小寵物而已。
會說話的動物，沒有附身跡象，那是妖吧？
驚訝過後，少年反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很是無辜的樣子。
“嗬，你心裏不是很清楚麽？”團團沒有具體的迴答，同樣反問著，諷刺的語氣不變。
這樣挑刺的話第一次說出來確實讓和少年一直同一戰線的鬼們、同情他們的圍觀者們心裏感到不舒服，但第二次又說，還是那樣一句飽含深意的反問，再加上團團的特殊身份，聰明的、想的多的便開始起疑的了。
售票員就是其中一個，“這件事情難道還有什麽別的隱情麽？”
她是這群鬼裏最恨司機的，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生前和他相識的，他明明知道她快要結婚了。現在這樣問並不代表她可能會原諒他，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原諒的罪。她隻是不想被蒙在鼓裏，想要知道悲劇的真正原因而已。
長孫末淡漠的眼神劃過少年，看見他微小的瑟縮了一下，心底也是一陣嘲諷，既然怕怎麽還選擇繼續說謊，真的以為他問了就是不知道麽。
“你們自己看吧。”他沒有講長故事的耐心。
手指對著外麵虛空一點，一片漆黑中出現了一張光幕，同時原本不知道停滯在了什麽空間道路上的公交車也自行啟動了。而那塊光幕跟著車同步移動，就好像是在觀看一場特殊的電影一樣。
當然，它的特殊不僅僅隻是在表現方式上，還有它的內容。那不是虛構的劇情和故事，而是真實的發生在那些人身上的事情。
最先出現在光幕上的是一個少年，他背著書包走出家門應該是要去上學。大家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死狀最為淒慘的少年鬼。
青春而又鮮活的氣息讓乘客鬼們剛剛壓抑下去的躁動又開始抬頭，特別是對毀掉這一切的司機的恨意。隻是負麵情緒才剛剛複燃了一點點苗頭，就被光幕上突然反轉的畫麵給澆滅了。
少年沒有按時走進學校，而是熟門熟路的走到了一處小巷，那裏有幾個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男生似乎在等他，見到他過來，熟稔的扔了一根煙過去，而少年也精準的接到抽了起來。
這樣的行為雖然有違學生守則但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現象，售票員等鬼會震驚是因為少年告訴他們，他是一個極有可能被保送的好學生。所以當初他挨個來找他們的時候才會有強烈的共鳴感，因為大家的生前都有著一個即將到來的美好未來。
少年的生活很單調，出門、抽煙喝酒打架、迴家，光幕快速閃過的一個星期裏他幾乎沒有踏進過校門幾次。
就當大家的心裏不約而同的暗自嘀咕這樣的無聊日常什麽時候結束時，致使了後續一係列事件發展的關鍵來了。
當看到少年用純良無害的笑容走進鄰居家，卻強了獨自在家的阿姨時，無論是人還是見慣了黑暗的鬼都有種三觀碎裂了的感覺。
“口味真重。”斷頭小女孩低聲歎了一句。別看她現在還是一副小稚齒的樣子，心智早就已經成熟，該懂得都懂。
就在她旁邊已經緩過勁兒來的馬尾辮女生聽到了她的感歎，不由得質疑道：“你抓錯重點了吧？”這哪裏是小鮮肉迷戀老阿姨的問題啊，“他在犯罪！”這才是本質。
聽了馬尾辮女生擲地有聲的結論，大家要麽默默點頭，要麽暗暗認同。
少年鬼從光幕上出現他後就開始低垂著頭，即使是到了現在也沒有抬起頭。不知道是在想什麽，也許是終於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了，也許是仍然在想著等一下要用什麽樣的理由開脫。
光幕裏那個受到了傷害、笑容親和的鄰居阿姨就是公交車司機的妻子、青年的母親。
阿姨沒有報警，甚至都沒有告訴家人。因為在那個時候，思想保守又維權意識不強的女性心裏在痛恨壞人的同時，也會覺得遇到這樣的事情是丟人的、難以啟齒的、會被人詬病的。
心靈受到了創傷，又隻能死死的壓抑，阿姨最終沒能熬過自己的那一關，自殺了。
她最後終於在遺書上麵寫明了原委。
司機有想過拿著遺書去報案，但是先不說能不能如願抓住人，就算是抓到了、判刑了也已經毫無意義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不希望這件事情讓別人知道，那他就更不會在她死後還說出來了。
後麵的事情不能說是理所應當，但終於是合乎情理了。司機一直在等待機會，想要伺機報複少年。種種的壓抑的太久太久，不斷地在內心發酵、變質。以致於當他在自己駕駛的公交線路上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完全的考慮不到其他無辜生命的存在了，眼裏、心裏隻剩下了仇恨。
售票員有些發呆，她和司機搭檔半年，在那之前他的妻子就死了。聽同事說過是自殺，有人猜測說可能是得了什麽病絕望了，也有人猜測說可能是家裏遇到了什麽過不去的坎兒，但是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雖然之前她的心裏暗暗思量著絕對不會因為任何的理由原諒司機，但是她現在竟然動搖了。其實也不能說是原諒，他終究是殺了她的兇手，隻是有一點兒理解了司機的衝動。
看到這裏事情的真相算是徹底浮出水麵了，一個不需要邏輯，一個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故事，讓所有的人和鬼都沉默了。
少年生前死後的行徑已經不需要評判，大家都知道他內心的黑暗了。但是司機的行為卻是有些複雜，說他可憐，可他又可恨，說他可恨，可他又有苦衷。
“對於你們，我的父親確實是有罪的，受到這樣的懲罰可以理解。”最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青年新生鬼，“但是懇請你們可以讓我來代替他，讓他迴人間去過完他最後的生命。”而不是在這輛公交車上驚恐又懷著恨意和愧疚的度過餘生。
售票員等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誰迴答，但是從他們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來，每個鬼多多少少都動搖了。
隻是這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由他們自己決定了。無論是掩蓋和扭曲真相的少年，還是滿身怨氣的惡鬼乘客們，或者是自殺而亡的青年，以及枉殺無辜又以身贖罪的司機，他們各自所犯下的罪行，應該由各自的審判機構來定。
當一切風平浪靜的時候，公交車還是到達了它的終點站，冥界黑市。
得到傳喚的鬼差們早早就等在了這裏，當著黑市各種鬼的麵把車上的乘客鬼們都帶走了。一直沒有反應的少年在被帶上了枷鎖的那一瞬間突然開始劇烈的掙紮和反抗，但任何的暴力在鬼差麵前都隻是徒勞，最終他是被扯著一隻腳拖走的。
長孫末之所以選擇在黑市門口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也算是殺雞給猴看了，警告一下這裏的商人們，再特殊的買賣也是有它的底線的。
“給你們五分鍾。”
帶著顏睿軒等人搭上了前往人界的公交，他給司機和青年留下了告別的時間。司機身上的功德和罪過有多少還不得而知，因為目前為止他的陽壽未盡，還是得迴到人界去。迴去後，他什麽時候死，什麽時候冥界才有資格審判他。
再一次坐上公交車，大家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都很複雜。
“冥王，我可以問一下我的姥爺麽？”雖然他發帖子是為了引起關注、為了好玩兒，但是他想見姥爺的心情卻是真的。盡管這個小冥王看起來有些可怕，但張一還是問了出來。
長孫末又不是時時刻刻都如同先前那樣生人勿近，他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翻出了生死簿。紙張嘩啦啦的不停翻，最終定留在了某一頁。
“他已經投胎轉世了。”
這個意思就是他們不可能再以人鬼的關係相見了，而關於他姥爺投胎到什麽人家這屬於機密不可以隨意透露。
“這樣啊，謝謝。”雖然有些遺憾，但又覺得欣慰，以他目前對冥界的淺顯了解，還真不希望姥爺的鬼魂待在這裏。
有了張一開頭，又發現長孫末還挺好說話的，簡單也壯膽問道：“冥王，時限一過我是不是必須迴到冥界投胎轉世？”當初死亡化鬼後，她擠破了頭才申請到了人界逗留權，能夠時刻陪伴在易行的身邊，盡管他看不到她。但不好的一點是，這項權力是有期限的。
“對。”長孫末的迴答非常的簡單，一個字給了她肯定後就不再多言。
看著易行和簡單同時露出失落的表情，他也沒有動什麽惻隱之心。一向容易心軟的團團也沒有多話，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她總覺得整個人控製不住的想犯懶，不願意說話，所以才一直化作原型，不是讓長孫末抱著就是讓膽小鬼姑娘抱著。而顏睿軒雖然同情好友的遭遇，但是心裏也明白規矩就是規矩，不應該因為人情而違反，就沒有幫著求情什麽的。
五分鍾到，公交車啟動，向著人界出發。
顏睿軒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呆滯的、迷茫的狀態中，盯著床頭櫃上用血寫著名字的冥幣，他深深地懷疑一切可能隻是一場想太多的夢。
直到打開電腦來到了某論壇看到張一最新的帖子時，他才確定了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合上電腦，他起身去洗漱。昨晚留在心裏，而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