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扇子猛地僵硬起來,麥加爾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勁兒才強迫自己老老實實站在這裏而不是脫了鞋子就往海裏跳—— 微笑著,男人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半依偎在自己懷中,僵硬得像塊時候一樣的海象員,微微側過身,當海軍頭領忙著將雷歐薩從自己的船上引薦出來時,他低下頭,在麥加爾耳邊淡淡地留下一句—— “別緊張。” 於是在整個會麵的過程中,麵對著那張笑得燦爛的漂亮正太臉,麥加爾怎麽樣也沒能鼓起勇氣放下遮住半張臉的扇子。 他就像是個正統的神經病,舉著把破爛扇子,一舉就舉了一個上午。 第43章 “你那把破扇子能不能別搖了?” 當西班牙的皇家海軍戰船終於靠近碼頭,趁著上岸一片混亂的空檔,在所有人沒注意的時候,一把拎雞崽兒似的把遊魂狀的麥加爾拎到自己麵前,船長大人黑著臉問。 聽他這麽一問,對方小扇子搖得更歡實了,他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了眼,然後仿佛看到了什麽似的猛地縮迴腦袋,就像個特務似的壓低聲音說:“媽了個蛋,你那好弟弟往咱們這邊看了——別跟我說話,你把焦點都帶過來了,滾邊兒去。” “……你有病。”提到雷歐薩,凱撒的耐心就永遠是負的,男人臉色陰沉忍無可忍嗬斥,“把那扇子給我扔了,現在立刻馬上。” “對,我有病,你有藥啊?”麥加爾不理他,一手拽著扇子一手提溜著裙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到處用雙眼微笑,扇子下撇了撇嘴惡狠狠地挽上凱撒的手臂,踢著正步往前走,“……我在你弟弟麵前才是正常的大哥哥,知道什麽叫大哥哥麽?雷歐薩沒有扯著你的袖子留著鼻涕說過‘凱撒你別走’吧?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沒有——嫉妒不來的,你再氣也嫉妒不來。” “……” 凱撒曾經的某個很中肯,麥加爾就是有本事把人氣得爆血管——當他還在為雷歐薩的出現膈應得氣血倒流的時候,這貨就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在旁邊高唿他們跨越年齡代溝的友誼萬萬歲(……)。 於是凱撒不想管了。 有些人就是非得把自己摔成高位截癱,才知道什麽叫疼。 到了皇家專用碼頭,距離碼頭到皇室領地還有一段距離,一大群人唿啦啦地上了各式各樣的馬車,而那個海軍的首領不知道腦子是什麽長的,非常準確地將雷歐薩、凱撒和麥加爾塞進了一個馬車裏,於是,在一個偌大的馬車中,沉默地坐著三個各自心懷不軌的人,連個活躍氣氛的都沒有。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噠噠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我不認識你們,我隻是路過。 麥加爾第一次覺得“嘚拉嘚啦”的聲音也能令人那麽尷尬,當意識到馬車裏的倆冤家恐怕寧可殺了自己也不會率先開口說話時,黑發年輕人認命地張了張嘴,艱難地想說點什麽緩和下氣氛,結果剛清了清嗓子,旁邊的大狗就扔來一個刀子眼,於是麥加爾閉嘴。 “扇子放下來吧,”坐在倆人對麵,一直一言不發雷歐薩雙手捧著漂亮臉蛋,眨了眨眼開了進口,“我一眼就看出是你了,麥加爾。” “……” ……咦?被認出來了。 有些尷尬地放下手中的扇子,還沒想好怎麽才能完美洗白自己穿著一身女裝坐在這裏的如此驚天大雷,坐在他身邊的男人順手就接了過那把扇子,然後打開馬車的窗戶,麵無表情地把那把搖得毛都快禿了的羽毛扇扔出了窗外——整個動作一氣嗬成,麥加爾都來不及阻止。 麥加爾:“幹嘛啊你?” 凱撒:“等這一刻很久了,以後不要給我在你手上看見扇子。” 麥加爾:“……” 雷歐薩:“啊,果然是你,小麥加爾!你穿女裝也好看!” 小麥加爾?誰啊……沒大沒小。 仿佛沒有注意到馬車中的壓抑氣氛,雷歐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弧線,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塊手帕,伸出手,就想給麥加爾擦掉嘴上被糊開的口紅印。 在即將碰到他時,啪地一聲,手被重重拍開。 “……” 馬車裏陷入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雷歐薩愣了,麥加爾則盯著掉落在腳邊的手帕盯得倆眼發直,而作為罪魁禍首,凱撒卻顯得毫不在意。 “別碰他,垃圾。” 船長大人懶洋洋地說著,順手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剛才碰過雷歐薩的手,然後捏著海象員的下巴把他的臉扳過來麵向自己,用能把人嘴巴都擰下來的力氣,將他的血盆大口調整成了正常人可接受的範圍。 在他無聲的做這一係列動作時,好不容易稍稍緩和了一點兒氣氛的馬車裏沉重得空氣都恨不得凝結成冰塊。 還沒有人敢這麽對我……摸了摸被拍紅的手腕,雷歐薩臉上的表情頓了頓——原本的燦爛少年臉有一瞬間變得麵無表情,冰冷得令人生畏。而後,他幾乎是在下一秒就掩蓋起了自己的情緒——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凱撒冷笑一聲,手帕隨手一扔,將雙腿搭在了對麵的座椅上,閉目養神。 沒得玩了。撇撇嘴,悻悻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手帕,一抬頭,對上坐在對麵那雙略顯不安和愧疚的黑色瞳眸時,紅發少年愣了愣,然後心中不可抑製地又開始微微瘙癢——並非善意的感動,這種騷動,就好像是即將要看一場好戲的某種惡意期待。 金色的漂亮雙眸在對方的臉上一掃而過,雷歐薩笑了。 “不要在我麵前笑得那麽惡心,垃圾。”坐在黑發年輕人身邊的男人沉聲道,他閉著眼,卻好像在腦門子上開了天眼似的什麽都知道。 嗤,差點忘記旁邊還有這麽個礙事的。雷歐薩變魔術似的小臉一皺,立刻委屈成了一個包子。金黃色的瞳眸睜得大大的,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要掉不掉地掛在眼角。 常年呆在糙漢子中央,本身也是個糙漢子靈魂級人物的麥加爾被美少年的眼淚嚇漏了。他無語地伸出手,用力推了罪魁禍首倆把,被推得晃了下的男人不耐煩地睜開眼,還沒來得及說上些什麽,就被對方座位上的抽氣聲吸引了注意力——皺了皺眉,凱撒將目光從海象員身上挪走,停留在了縮成一團抽泣得就像快要斷氣的紅發少年身上。 “……你搞什麽鬼,死矮子?”停頓片刻,凱撒惡聲惡氣地問。 雷歐薩本來就矮,此時此刻卷縮起來,就占據了馬車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個角落,因為抽泣還在不停地在抖動,顯得消瘦而窄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他身上整齊的伯爵禮服皺巴巴地,整個人看上去格外可憐。 “哥,你是不是還生我氣?”隻聽見雷歐薩抽抽搭搭地說,“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的情報透露給巴伯路斯兄弟的……” 哥? 喲,新鮮了。 凱撒挑高了眉,隨即恨不得踢開馬車門探頭出去仰天大笑三聲——這個變態的死矮子,打從會走路開始人生中就沒存在過“哥”這個單詞,今天這是幹什麽? 扭頭一看,身邊某位好騙的海象員同誌就和剛從聖母院走出來似的,渾身沐浴著聖潔的光輝,滿臉惡心死個人的心疼。 於是凱撒立刻就知道雷歐薩這是在幹什麽了。 小鬼就是小鬼,就喜歡弄這種嘩眾取寵的東西來博得眼球……料想在一個小小的馬車上他也折騰不出什麽東西,也就懶得去揭穿他,換了個姿勢,男人準備繼續閉目眼神——直到感覺到旁邊的人動了動,他這才懶洋洋地掀開一邊眼皮,就看到麥加爾正探過身子,伸出爪子僵硬地拍著紅發少年的頭頂——整整齊齊的酒紅色長發被他拍得亂七八糟,然而安慰人的那個卻十分之投入,以至於完全沒發現,被他安撫的人正眼睛發亮地透過他露肩的衣服縫隙往裏看。 “……”太蠢了。 凱撒有些看不下去地嘖了一聲。 這一動靜讓雷歐薩誇張而做作地頓了頓,然後抖得更厲害了,順帶惹得黑發年輕人迴頭鄙夷地斜睨了男人一眼:“不要那麽兇啊。” 你有多蠢,我就有多兇。勾起一邊唇角,船長大人迴給他一個極其惡劣的嘲諷微笑。 在麥加爾忙著對死狗翻白眼的時候,哭泣中的雷歐薩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飛快地掃了凱撒一眼,在金黃色瞳眸與那雙銳利的琥珀般的雙眸對視上時,仿佛被什麽觸痛到了一般,紅發少年飛快地轉開了目光,小心翼翼地往麥加爾那邊靠了靠,在確認對方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後,才動了動雙唇,低聲可憐兮兮地問:“哥,你原諒我了?” 吱呀—— 這時候,馬車停了下來。聽外麵的動靜,看樣子是到了即將舉行舞會的領地了。馬車外重新響起了奏樂聲,人們交談的聲音越來越靠近。馬車內,坐在最裏麵的高大男人第一個站了起來,他投下的陰影幾乎將馬車裏的另外倆個人完全籠罩住。 馬車門被推開一絲縫隙——門外,燦爛的陽光灑金,正好照耀在他英俊的麵容上。 “你做夢,雷歐薩。”利落地率先跳下馬車,隻聽見男人淡淡地說,“還有,再給老子裝可憐,就撕爛你的臉。” ……哼,來啊,怕你哦,死老頭。麵對威脅,雷歐薩心中毫不在乎,表麵上裝作又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樣,趁著凱撒下馬車背對著他們,抓著麥加爾過來在他的平胸上蹭了倆把,把眼淚鼻涕都抹在那條昂貴的裙子上才放開他,看著對方低頭看著自己無奈的表情,紅發少年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哭得發酸的眼睛,滿意地笑了。 唔,這雙眼睛漂亮,黑漆漆地望著自己的時候,好像小狗。 ……真是聽話的乖孩子。 放在凱撒的船上,真的太浪費了。 原地目送著麥加爾跌跌撞撞拎著裙子去追凱撒,站在他的身後,紅發少年眯了眯漂亮的瞳眸,懶洋洋地將手插進口袋。目光挑剔地在那個背影身上遊移,當看見那華麗的裙擺下是並非精致的高跟鞋而是穿著破破爛爛舊鞋的大腳丫時,雷歐薩撲哧一聲,愉快地笑了出來。 在他身後,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將這一幕接個正著的黃蜂號大副愛德華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覺得紅著眼圈笑得真心實意的船長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特別猙獰。猶豫了下,他恭下身,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 “船長?……” “幹什麽?” “胡安二世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一旦凱撒上交那三個島的所有權,就可以動手。” “唔?……噢,隨便你們啊。” “那……那個海象員呢?”愛德華猶豫地問,“等凱撒完蛋之後,還是按照原計劃搶到咱們船上來?” “……他啊……”雷歐薩難得陷入了沉默,在愛德華幾乎以為對方就要改變主意時,才聽到對方拖長了腔調,不急不慢地說,“看看再說,先別急著行動。” “咦?” “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啊,哪來那麽多疑問。” 皺眉,任性地拽了拽整整齊齊扣到頸脖的襯衫,雷歐薩看上去對自己的猶豫不決也非常地不滿意和意外,“啊啊啊啊!”煩躁地蹲在地上,少年撓了撓剛才被揉的亂七八糟的長發。 ……倒不是忽然間心軟了啦。 就是好像突然有點舍不得那雙會像小狗一樣看著自己的眼睛了啊怎麽辦嘛!!! 第44章 直到宴會開始,凱撒還是對剛才馬車上倆“友誼萬萬歲”的傻叉的互動行為耿耿於懷,舞曲中,他就像是玩兒似的扶著麥加爾不怎麽細的腰甩來甩去,宮廷舞步比在酒館裏胡亂跳的舞麻煩多了,當男人將手中的黑發年輕人毫不費力地轉了個被動的三百六十度,黑色長發紛飛,凱撒麵無表情地將穿著黑色裙子的人一把抓迴懷裏,姿勢定格,一曲結束。 周圍響起了一小圈女士們羨慕的倒抽氣聲。 “你幹脆把我扔到門口的垃圾箱裏去怎麽樣?”麥加爾站直了身子,有些氣喘地甩開凱撒,“下輩子也不跟你一起跳舞了。” 男人毫不在意,懶洋洋地笑了笑正準備告訴天真的海象員同誌跳不跳不是他一個小奴隸能決定的,忽然從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抬頭看去,發現是胡安二世派來的使者到了。當目光停留在了使者手上小心翼翼捧著的一個長長的木盒子時,那雙琥珀色的雙眸少見地亮了亮,產生了一些興趣。 伸手捏了捏麥加爾的下巴,就像逗貓咪似的,心不在焉地勾手指在海象員下巴上撓了撓,男人緩緩地說:“乖乖在這等我,一個小時,亂跑就打斷你的腿。” 說罷,目光遊移,在不遠處人群中談笑風生的某酒紅色長發少年身上頓了頓,不放心地又道:“還有,離雷歐薩遠一點——再敢跟我說‘他隻是個小孩’,你就死定了。” 哎呀,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麥加爾迴之一個狗腿的笑容,凱撒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放開他向那個使者走去,倆人被眾人包圍在中間,不急不慢地用西班牙語交談了幾句話,忽然,人群讓開了一條道,就和摩西分海似的,從中間走出了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姑娘。 金發碧眼,長長的卷發垂到腰際。漂亮的高跟鞋晶瑩剔透說不定真的是水晶做的,倆小胳膊粉嫩得像是碧藕,胸大不大不知道至少是真的,臉蛋漂不漂亮不知道背對著陽光看不清楚,但是從對方走路的姿勢就能看出其心情有多麽的愉悅—— 這不,蹦躂著就抱上凱撒的脖子了。 這不,倆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就親上了。 瞎狗眼啊。麥加爾滿臉凝固站在不遠處,抬頭望天。一個月來被粗糙的甲板磨得底兒掉的破爛鞋子磨了磨腳下柔軟的地毯,不知道為什麽,海象員同誌忽然覺得有點兒明媚憂傷。 周圍的人都在圍觀大狗和那個不知道哪位的姑娘熱情接吻,麥加爾嘖了聲,心想不知道看到狗交配要倒黴的啊,麵無表情地從胸部掏出一個蘋果,哢嚓哢嚓地咬了幾口,被啃得凹凸不平的蘋果就和凱撒的腦袋似的那麽招人恨。 忽然背後撲上一個重物,一個人就這麽毫無預兆地吊上麥加爾的脖子。 “噗——” 喉嚨裏的蘋果都差點被勒得噴出來。 後麵的人趕緊鬆開他,在麥加爾嗆得腰都直不起來時,還特別貼心地給他拍背——隻不過手力大得幾乎要把人內髒都震碎了,被嗆得眼淚模糊間,麥加爾隱約看見他麵前那個人的鞋子,和凱撒一樣,做工講究的馬靴,大概也是從意大利最好的鞋匠那做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手足無措的聲音從腦細袋上飄來,“我不知道你在吃……咦,哪來的蘋果?” 舞會上隻有蛋糕,各式各樣的酒,和其他簡單的小曲奇餅幹,好像沒有準備水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