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花甲的陶謙心情很壓抑,而在千裏之外的荊襄,年近六旬的劉表,同樣也高興不起來。


    想當年,劉景升單騎入荊州,任賢用能,廣施仁義,意氣風發。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襄八郡傳檄而定。


    不過短短數年時間,便廓清環宇,讓一度混亂不已的荊州重新安穩了下來。


    荊州乃是天下之腹,水陸交通發達,物產豐富,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劉表又是個有本事的,因此一時之間,除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孫文台之外,天下再也無人膽敢招惹劉表。


    荊襄九郡,劉表獨攬把郡之地,唯獨剩下了南陽郡無法染指。


    劉表從來都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他也不是沒有嚐試過將南陽郡也納入自己的統治範圍之內,之前兩年他也在一直積極籌備著南陽攻略。


    南陽雖然是大漢第一郡,但這些年先是受到了黃巾之亂的荼毒,後來又因為袁術窮兵黷武的折騰,早已經是今非昔比,十室九空了。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南陽郡雖然已不複昔日之光彩,但猶自是一塊肥肉,饞的劉表垂涎三尺的沃土。


    但可惜的是,袁術不知道怎麽想明白了,居然是將天子迎到了宛城。


    “南都”宛城,因為天子的到來,也一下子變成了大漢名正言順的都城。


    於是乎,身為皇親國戚的劉表,投鼠忌器之下,隻能是咬著牙含恨放棄了之前的軍事戰略。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劉表已經不打算去找袁術的麻煩了,袁術卻把主意打到了劉表的身上。


    天子旨意,皇叔劉表鎮守荊州,萬裏肅清,群民悅服,恩威並著,勞苦功高。因此特加封劉表為司空,封萬戶侯,進京麵聖。


    如果這道聖旨是擺在韓俊或者曹操甚至袁紹的麵前,他們或許根本懶得看完就丟到一邊了,也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劉表的身份,卻讓他必須要謹慎應對這一道旨意,因為他是皇族,根正苗紅的皇親國戚。哪怕天下所有人都不再把皇家旨意當迴事的時候,他也必須要維護皇家的尊嚴。


    蒯越,蒯良,蔡瑁,劉先,伊籍,堂下坐著的,便是如今最得劉表信任與器重的五大智囊。


    這其中,劉先和伊籍乃是劉表的元從老臣,更是同鄉。而蒯越,蒯良兄弟更是為劉表在荊州站穩腳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蔡瑁,則是本地豪強的代表,本身能力便是不俗,在劉表迎娶了蔡家女續弦之後,與劉表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之後,在荊州群臣中的地位也是更進一步,儼然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劉表不輕不重地歎了一口氣,將天子詔書放在一邊,嗓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問道:“諸位以為,我當如何應對?”


    蔡瑁立即開口迴道:“這無非是袁賊狗急跳牆的雕蟲小技罷了,主公理他作甚?袁賊無膽鼠輩,難登大雅之堂,不過隻會玩弄些陰謀詭計罷了。我荊州帶甲二十萬,摩拳擦掌,枕戈待旦,就等著取下他的狗頭來為天子雪恥呢!”


    蔡瑁此言一出,其餘人皆是緘聲不語,不是他們讚同蔡瑁的觀點,而是在劉表表態之前,他們不好妄加反對。


    蔡瑁在荊州,看上去不可一世,權勢滔天,但是卻根本威脅不到這幾個人。


    蒯氏兄弟自不必說,那是劉表的左膀右臂,蒯家在荊州的勢力也絲毫不弱於蔡家。而劉先和伊籍,非但在十年前就已經鞍前馬後地跟在劉表身邊了,更是劉表的山陽同鄉,關係非同一般。


    對此,蔡瑁也心知肚明,因此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之後,便低下頭去不再吱聲了。他也是個聰明人,很清楚在什麽時候應該囂張跋扈,在什麽時候應該低調一些。


    劉表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看向蒯越問道:“異度,你如何看?”


    蒯越和荀攸一樣,曾經也在何進的大將軍府出謀劃策,後來因為“先發製人”的策略沒有被何進接受,敏銳地感覺到了潛在的危機,果斷請辭離京,避過了一場殺身之禍。


    迴到荊州之後,蒯越很快又成為了劉表的智囊,在劉表在艱難的時候為他排憂解難,出謀劃策,可以說劉表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坐穩荊州,蒯越乃是首功之臣。


    凡智謀之士,都極擅長存身之道,蒯越自然也不例外。


    生恐功高震主,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蒯越在劉表執掌大權之後,表現的一直都很低調。


    隻要不是劉表主動發問,蒯越就會沉默到底。


    可是劉表已經點名了,他自然也就沒辦法再繼續裝死了。沉吟片刻之後,這才開口道:“主公乃是皇室貴胄,身份尊貴,因此不管這道詔書是出自天子之手,還是袁術矯詔欺君,都絕不能視若不見。恕臣直言,如今天子威嚴已喪失殆盡,天下隻知諸侯而不知天子之民,不知凡幾。漢室傾頹,就更需要主公挺身而出,匡扶皇室,力保大統不失。”


    “蒯異度,你什麽意思?難道你是要勸主公身赴險地麽?”


    蔡瑁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南郡蒯家,與襄陽蔡家,本就不怎麽對付。再加上如今正是爭奪話語權的時候,因此蔡瑁自然也就不會客客氣氣的。


    蒯越笑了笑,淡然道:“那依德珪之見,主公該當如何?難不成對這道詔書不聞不問,不加理會麽?”


    蔡瑁悶哼了一聲,無言以為。


    蒯越轉過身去朝著劉表一拱手道:“臣下以為,天子詔書不可違逆,但宛城也絕不可去!”


    劉表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左右為難,異度有話直說便可!”


    蒯越笑了笑,轉頭看向蒯良道:“我記得幼年之時,每當兄長逼迫我挑燈苦讀而我又想要犯懶的時候,常常假借生病為由逃避。”


    劉表眼前一亮,頓時心領神會。


    曹操與陶謙會獵徐州,袁術與劉表明爭暗鬥,孫策與劉繇爭奪江東,劉璋與張魯攻伐不休……


    大漢萬裏疆土之上,狼煙滾滾,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唯一還算得上是太平的,便是河北了。


    北方邊患消弭之後,幽並兩州迎來了一段難得的安穩時光。雖然因為夏秋兩季遭遇天災,這個冬天比較難熬一些。但好在韓俊向來不與民爭利,絕大多數普通百姓家中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存糧。因此,就在其他地方的平民飽受煎熬的時候,幽並兩州的生活,絕對算得上天堂一般。


    漫天大雪中,韓俊與郭嘉圍坐在火爐旁溫酒烤肉,談天說地,說不出來的愜意閑適。


    有了荀攸的協助,荀彧肩上的擔子,一下子輕了不少,也就懶得再找韓俊抱怨了,自然就更不會抓著郭嘉去幫倒忙了。


    幽州的兩大懶蟲,自然樂得清閑,整天裏晃蕩在一起,就差在薊縣城裏混在一起遛狗鬥雞的調戲良家婦女了。


    “要我說,虎老雄風在,人老誌氣消。一個陶謙,一個劉表,年輕時也都是意氣風發的,這上了年紀,立即就變成了沒牙的老虎一般。”


    郭嘉搖頭晃腦的,手裏掂著一個精致的白銀杯,滿臉的遺憾之色。


    可能被爐火炙烤的,也可能是有些微醺了,韓俊的俊臉紅撲撲的,搖頭晃腦地感歎道:“陶謙是有心無力,劉表是有力無心,劉繇是無心也無力。這就叫做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五百年啊!”


    “主公隨口成章,在下佩服,佩服!”


    郭嘉又斟滿了一杯酒,雙手執杯道:“為主公此句,當浮一大白!”


    韓俊苦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朝氣蓬勃,但卻剛而易折,比如孫策。中年人精於算計,算計多了就會迷失自我,比如袁術。老年人算無遺策,但卻銳氣全無,比如劉表,還有之前的劉焉。”


    郭嘉滿飲杯中溫酒,滿足的長出了一口氣,笑問道:“那主公呢?”


    韓俊想了想,突然放聲大笑道:“時無英雄,致使我一介豎子成名,無非是運氣使然,不值一提!”


    郭家也笑了,“若果真如此,則天下再無英雄矣!”


    韓俊謙虛地擺了擺手,“不說這個,奉孝試言之,青徐,巴蜀,荊襄,江東四地,誰會為王誰為寇?”


    郭嘉挑了挑眉,手指腳下道:“主公莫非忘了,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一場可能改變天下局勢的大戰,即將出現!”


    韓俊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搖頭道:“以審正南之才,斷無可能讓呂布占到分毫便宜!”


    郭嘉神秘的笑了笑,“主公莫非以為,呂奉先果真有膽侵入渤海?”


    韓俊又愣住了,疑惑道:“那呂布又能去往何方?”


    郭嘉遙指西南,歎口氣道:“呂布雖是色厲膽薄之輩,但他身邊可是有個膽大包天的陳公台啊!鄴城與南皮,孰輕孰重,相信陳宮不會看不出來?”


    韓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鄴城城高池深,又是袁紹的大本營,豈是那麽容易就攻陷的?陳宮難道就不害怕拖累全軍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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